“你起來說話吧。”
南北剋制着自己的疑惑,他也不忍心如此山一樣偉岸的漢子,居然跪在自己的面前說話。
“我怎麼感覺,你說的話有些不可思議?你不是一直在追殺我們嗎?你何時又成爲我們的朋友了?”
大鬍子站起身來,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抹抹自己的臉。
他的臉上又是汗水又是淚水,被他那袖子一抹,那袖子上卻滿是灰塵,他的臉也就馬上成了一張大花臉了。
小紫一看,忍不住噗嗤一笑。
大鬍子見小紫笑他,不禁羞愧,又用手在臉上搓了幾把,臉上仍是花成一片。
南北禁不住也露出笑臉,一個人知道羞愧,那麼這個人是不會有多壞的,南北更放心地道:“彆着急,你慢慢說。”
“我當然要慢慢說,我要把話說完,我等這一天等了好長時間了。等我把話說完,哪怕你們再跑,我也不追了,那我就放棄了。我累了。”
大鬍子真誠地說,“爲什麼我是你們的朋友?南北兄現在應該知道了,你該早就夢見了,在我們的一次宴會中,有留影,當然也有小紫,有武老大,還有天白,有赤腳道人,還有仙姑……南北兄是否還記得有位胖大和尚?”
“我記得。”小紫舉起手,搶着道:“就是那個,那個……那個大和尚嘛!”
“月光月光,有月無光,少了多少情趣?!月華月華,月光纔是月之精華……”大鬍子喃喃唸叨,好像沉浸在當時的場景中,又好像在提示南北的回憶。
聽得這兩句說辭,南北感覺眼前一亮,他立即想起來,在自己第一次見留影的時候,有很多賓客,其中有位胖大和尚,慈眉善目,寶相莊嚴,首先站出來向宴會主人“伉儷”致謝,並在背劍人天白的配合下,爲大家使出了收集月光、鋪灑月光、撒播星辰的仙術,讓在座賓客大開眼界,贏得滿座喝彩。
雖然後來幾次夢中與留影團聚,留影都沒有提起這些賓客詳情,但南北當時能感覺到,這位胖大和尚,一定是得道高僧,而且對他們很友善親近,頗有交情。
南北遲疑了一下,緩緩道:“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那位胖大和尚?那位高僧?能夠撒星弄月的?”
“我就是他。”
大鬍子喃喃道,他似乎還沒有從某種狀態中脫離出來,“我就是他,但我也不是他——我感覺我就是他。”
他這話讓南北和小紫都迷糊了,是和非是一對矛盾,怎麼現在會既是又不是呢?
南北心裡甚至有一種期盼,希望大鬍子就是那胖大和尚,如果真能如此,那麼大鬍子將是他夢中第一個走出來的人。
他曾經在一路探險中,見到過仙姑,天白,武老大等,但他們都沒有走出夢中,都沒有在現實中來相見呀;或者見了,他們也不自覺,不知道自己曾經是誰誰誰,完全就是另一個人。
現在大和尚從夢中走出來,並主動來見自己,那該多好,許是因爲他修行高,得道高僧,纔有這層境界?!
南北有太多的問題要問,有太多的事情要講,有了這麼一位現實中的夢中人,該是多大的機緣和幸福?可是……
“我一直在做同一個夢,在夢中我是你說的那位胖大和尚,我的法名叫智賢。我和你們伉儷是忘年交,好像每年我都要到你們的山莊去住幾日,給你們宣講佛法,或者講講一年來的遊歷經歷。偶爾某年若有突發事件去不了你家,你們一家一定會跋山涉水到我的修行處來拜訪。這些信息,在夢中我都有這些記憶,不用去問誰,也不用提醒,我就知道我們就是這種關係。”
大鬍子可能是冷靜了許多,說起話來也條理清楚多了。
他緊緊地盯着南北說話,好像生怕南北不相信他似的。
不過,南北現在心裡可真是直打鼓,因爲大鬍子說的,他可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小紫是不是有些信息呢?
南北看看小紫,小紫也是滿臉狐疑。
難道是大鬍子要騙他倆?可是他又出於何種目的呢?他又何必呢?
心中沒有個計較,那就且聽大鬍子說下去吧。
“我每次做夢,都夢見那是一場好熱烈的宴會。”
大鬍子好像也明白,要讓南北他們相信,就要自己儘可能地把事情說清楚,他還擔心南北倆人年輕,性子急,說不聽就可能不聽,所以他還需要儘快把話說完,所以他能說話就不願意停了:
“在夢中的宴會裡,我自己很明白,我就是智賢高僧,德高望重,主人至交。那日宴會,來了很多高朋賢友,一位叫天白的修行人,提議要娛樂助興,他的那些呼風喚雨的功夫,和武老大等斗酒嬉戲的本領,着實讓老衲好生佩服。”
大鬍子越講越投入,他說着說着,似乎進入了狀態,也進入了夢中的角色,說話的語氣和表情,居然越來越有幾分胖大和尚的風範了。
現在無意間居然自稱“老衲”,讓南北警惕起來,小紫也拽拽南北的衣服,眼睛中有提醒之意。
是呀,現在的大鬍子,已經慢慢變成智賢高僧了?
“那一天,也是老衲得意忘形,失了根本,平素我是不喝酒的,最多也就喝幾杯素酒。那天時值何南北施主歷劫歸來,留影施主大宴賓客,嘉賓羣集,高朋滿座,不覺間多喝了幾杯。”
“天白也是修行高人,他一相邀助興,我就應聲而出,也是我修爲尚淺,一是爲賢伉儷高興,二也心存賣弄之意,居然使起了披星趕月大法,把月光趕了一部分在宴會場,又把星辰挪了位置,集中到我們娛樂處的天穹……”
南北真是很奇怪,現在大鬍子說話的腔調,還有遣詞造句,都大有古意,儼然一故舊高僧的言談舉止了,難道,現在這人,真是智賢高僧麼?
聽到大鬍子講到這裡,南北不禁連連點頭:“嗯,那天大師展示神技,獲得滿堂喝彩——原來那叫披星趕月大法?當真是玄妙無比,我至今也印象深刻,大師,這有什麼不妥嗎?”
南北可能自己也沒注意到,自己說話也變了風格,而且口稱大鬍子爲“大師”了。
大鬍子頓了頓,望望天空,好像怕天上有人偷聽似的,然後才低下頭來,滿眼的悲傷之情。他緩緩說道:
“本來,這種神技,是不宜在凡間展示的,更何況是大廳廣衆之間?當然,如果我不是酒醉失態,事後妥善處置,也不會鑄成大錯,最多也不過是舉止失當,反省思過吧。”
“可惜那天放縱太過,失了敬畏之心,也是有些醉了,也是過於放鬆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能簡潔些麼?”小紫聽得大鬍子說了半天的愧疚話,就是不說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心裡着急,就直接“逼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