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真的是糖果起了作用,兩個人的感覺好多了,至少他們不會再不由自主地顫抖,而是較爲鎮定地坐到了目的地。
從地鐵站鑽出來,他們都覺得恍如隔世,小孩子無法詳細地描述這種感覺,但就像是在地獄門口走了一圈一樣。
“快到了,碼頭就在那邊,你看,很多人。”史蒂夫對巴基,也是對自己說着,他其實也只是表面鎮定罷了。
“太好了,是正常的人,你看他們的眼睛。”
巴基拉着他往前跑了一段,看到這些人都是目光靈活,面帶笑容之後,總算放心了。
“這裡好像和其它地方都不一樣,這纔是正常人該待的地方。”
史蒂夫也鬆了口氣,就像是遭遇海難的人看到了陸地。
“走,我們過去找找有沒有管事的人,看看能做點什麼工作。”
巴基又拉了他一把,之前的恐懼已經被拋之腦後了,對於食物的嚮往排在了第一位。
確實如同巴基猜想的一樣,昨天晚上只是簡單的登記,而今天還有很多的後續工作需要跟進。
比如有人就被分到了拖拉機廠或者飛機制造廠,這些工廠都不在紐約,昨天夜裡也只是提前通知他們回去準備,而今天還有工號和身份牌,一些簡單的物品,以及安家費要發放。
想要人給自己賣命,至少要解除別人的後顧之憂,讓別人把家裡安頓好了,才能安心去外面工作。
這大倉庫這些年會用來轉存糧食,成爲後勤補給站,現在市面上就是有錢,食物也難以買到,那威爾遜企業就給他們提供貨物。
員工的家屬可以憑藉工號登記以及證明在這裡購買生活必須品,蘇明發給員工的錢也會回到他手裡。
不是員工或其家屬的話,不予接待,這政策看似不公平,可自己農場的糧食也是有限的,經過琴酒的計算,每年也只能維持自己人的消耗。
不過這樣也好,能提高員工的歸屬感和榮譽感,爲自己身爲威爾遜企業的員工感到慶幸和自豪。
儘管這些廠子不算太遠,週末還可以坐火車回來,但這個年代交通不便,總是有種出遠門的感覺,現在家裡有企業照顧,那就放心多了。
這些碼頭上的倉庫是蘇明買下來的,將來這裡是出貨轉運的地方,現在都是空的,就用來作爲臨時辦公的場所。
身體的瘦小讓史蒂夫有些自卑,但巴基的膽子要大得多,也更加外向。
他拉着史蒂夫穿過人羣,這裡人太多了,冬天甚至都能聞到濃重的汗臭味,就像是一堆海魚擠在一起。
他們從縫隙中左拐右拐,終於擠進了倉庫裡,這裡有一排排的人在發放東西,而且他們想要的食物也在後面堆放着。
在工人們沒有離開紐約的這幾天,蘇明當然還是管飯的,他也不差這些錢,只要股市還在跌,那他做空的錢每天都會獲得鉅額增長。
“哇,史蒂夫,快看那邊,吃的東西堆得像山一樣。”
巴基一眼就看到了和昨天一樣的紙包,他眼睛裡全是亮晶晶的,開始吞嚥口水。
史蒂夫當然也看到了,但是他思考的問題則是別的,這裡工作有條不紊,好像根本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這時他們身邊的一個絡腮鬍子看到了他們,雖然他看起來很兇殘的樣子,但是手掌上厚厚的老繭說明他只是個老實的工人,而且很可能以前是剷煤或者搬貨的。
“咦?孩子們,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他蹲下來,把自己的行李袋放在地上,和兩人說話。
史蒂夫有些畏縮,他不擅長和陌生的人交流,還是巴基回答了這壯漢的問題。
“這位先生,我們是來找工作的。”
“哈哈哈.....”壯漢笑着摸摸他們的腦袋,但是巴基掙脫開來對他怒目而視,絡腮鬍子也不介意,反而覺得有趣:“昨天晚上就有小傢伙來找工作了,可惜,威爾遜企業拒絕了,他們的老闆不招童工。”
“爲什麼?我們雖然能做的少,但是我們吃得更少,工錢也不用那麼高。”
巴基表示難以理解,全紐約都有童工,比如電影院門口賣花的,賓館大堂裡擦地的,十字路口擦車的,如果他和史蒂夫是農場的孩子,那幾年之前就該幫家裡擠牛奶了。
更別說之前的報社也沒有拒絕他們打工的要求。
壯漢沒有回答他們,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你們能知道這裡,說明至少父母有一個是酒廠的員工了,對吧?”
“是的,我們的父親應該也在這裡,只是人太多了,還沒有看見。”巴基回答。
“那就是了,因爲企業會給家裡有孩子的員工多一些錢,叫做安家費,老闆的意思是孩子們需要長身體,學習知識,而不是在不合適的時間段從事繁重的工作。”
絡腮鬍子拖着自己的水手袋往前移了移,隊伍依舊在不斷縮短,快要輪到他了。
史蒂夫若有所思,他點點頭:“這個說法和我爸爸告訴我的很像,他讓我去讀書的。”
“哈哈,雖然不明白爲什麼,但這做法我佩服,你們知道麼,我以前在工廠裡工作,就是給那種巨大的衝壓機填料,當時車間裡就有幾個童工。”絡腮鬍子又往前挪挪,摸着自己的下巴回憶:“可是他們力氣不夠,那活不是他們該乾的,很多人都落下了重病,還有一個運氣不好的,當時就......咔嚓!”
史蒂夫和巴基都不由地縮縮脖子,所謂的咔嚓他們當然知道是什麼意思,他們聽說過那些巨大的機器經常會吃掉孩子,運氣好就是殘疾,運氣不好就當場死亡。
蘇明不要童工,因爲他需要的是效率,每個人都是車間裡的一個環節,任何環節差了都是短板。
再說這太缺德了,沒必要爲了省幾個錢讓小孩玩命,不如給家裡有孩子的人多幾個錢安家費,更能收買人心。
儘管現在使用童工,直到1938年被羅斯福禁止之前都是社會的主流,可蘇明不趟這渾水。
巴基想了想,他揪下自己的帽子,在手裡揉了揉:“我們不是要做那種工作,只是這幾天打個短工,我們識字,比如幫忙寫個牌子什麼的。”
“這樣啊.....那我也說不好了,畢竟我也是新來的,一會你問問現在接待的人,他們是老員工,應該知道吧。”
巴里點點頭,他明白了,雖然有些可惜,他其實早就想直接工作的。
“謝謝你,先生。”巴基和他道謝,並且左右環顧以免被自己的父親發現,但他很快看到了倉庫的後面,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和一個胖胖的老者站在一邊閒聊。
看他們的衣着和打扮,應該是管事的人。
“對了,先生,那邊兩位先生是管事嗎?”
絡腮鬍子擡頭看了看,立刻點頭回答:“是,戴眼鏡的那位應該是,至少昨天我看到所有人都聽他的安排。”
巴基笑着拉拉史蒂夫:“再次感謝你,好心的先生,我們去碰碰運氣。”
“呵呵,去吧,就算不成看在你們趕來的份上應該也會給你們一些吃的。”壯漢重新扛起了自己的水手袋,繼續排隊,他知道兩個孩子其實也是餓怕了。
可在這裡的人誰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