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頂上“嘩啦”一聲,就流瀉出了很多東西。
擡起頭,我們所有人的雞皮疙瘩同時炸了起來——是數不清的蟲子。
“快把眼蒙上!”摸龍奶奶第一個護住了自己的孫子:“鬼眼蛾!”
鬼眼蛾——上次皇甫球也用過,它的鱗粉不光能讓人產生幻覺,引着人靠近,一旦靠近,它們就跟行軍蟻一樣,把人吃成了骨頭。
身邊的人立馬全部捂眼蹲下。
齊鵬舉路子挺野,連這個也弄的到?
不對。這振翅的聲音不對——這裡面不光是鬼眼蛾。
觀雲聽雷法能感覺出來,鬼眼蛾振翅的聲音十分綿軟,可這裡面夾雜的振翅聲,激烈脆亮,應該有大量的硬殼衝。
擡起頭看清楚了,我的心更是猛然一沉。
龍蝨子!
連這個都預備好了,擺明了,一早就是衝着我來的啊!
齊鵬舉因爲那隻傷胳膊的原因,整個人異常虛弱,站都站不住,只能靠在柱子上,可他還是哈哈大笑了起來:“今天,這裡的人死了,也都是你李北斗害死的——你造的孽,今天,都得給我還清了!”
我擡起手,七星龍泉寒芒一閃,龍蝨子和鬼眼蛾被掃下去一片。
可這些東西的數目太多了,紛紛揚揚,像是根本就沒有個頭!
杜蘅芷夏明遠他們聽見了動靜,都擡起頭要幫我,可這一瞬間,齊老爺子那些失敗的試驗品,竟然也趁亂過來了——這些東西,是最欺軟怕硬的,一旦人產生了畏懼感,他們立刻就會感覺到,趁虛而入來攻擊人,吃生人氣。
他們沒法子,只能又抵禦起那些行屍來了。
齊鵬舉笑的越來越大聲,以至於咳的站不住了:“憑什麼——你憑什麼把我們齊家害成這樣,你是個什麼東西……還有你們,你們陽奉陰違,背地說老頭子風流,我們齊家上樑不正下樑歪,是不是?行啊,我今天,就歪給你們看!”
他以前雖然兇狠,可不是這麼偏執的人。
際遇會改變人的一切,他沒受過這麼大的打擊。
他沒了一切,幾乎瘋了。
齊金麟已經覺出不對來了,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這個時候,我聽見杜蘅芷大聲說道:“北斗,快跑!”
我卻感覺出來——有一個接近無極屍的東西,對着她跑過來了。
可她似乎騰不出手對付,她還要護着西派的人,不要被鬼眼蛾給吞噬了。
我沒猶豫,劈開眼前雲霧一樣的蟲子,護在了她面前,對着那個接近無極屍的東西就砍了下去,
那東西啪的一聲被劈開,可下一瞬間,龍蝨子跟瘋了一樣,對着我就籠罩了下來。
杜蘅芷愣住了:“北斗……”
來不及了……
數不清的龍蝨子,全對着我覆蓋了下來,跟看見了肉的蒼蠅一樣。
可就在這一瞬間,我忽然覺出,面前的一切,倏然停止了。
有些龍蝨子張牙舞爪,有的鬼眼蛾撐起翅膀,要抖落滿身的鱗粉,可它們都在空中,以不可思議的模樣定住。
就好像,按了暫停鍵一樣。
聽說,人在十分危險的時候,眼前的景象會自動放慢,是讓身體有反應時間。
可——這感覺,不對!
果然,下一秒,只聽“嘩啦”一聲。
頭頂所有的蟲子忽然跟沒了電的小飛機一樣,嘩啦啦就從半空墜落了下來!
這個情況,異常的熟悉。
跟池老怪物以前用的,非常相似——但是,池老怪物用出來的時候,這些東西全被點着了,現在是被定住了。
這麼大的數量,同時定住。
我忽然想起來了,齊老爺子的成名絕技,不就是把東西給封住嗎?
不光是我,所有人都覺出來了。
齊老爺子出現在了一片蟲子後頭,皺着眉頭擡起腳:“呀喂,不行,我密集恐懼症要犯了。”
奇怪,他不是要躲債嗎?怎麼,會出來了?
所有人全愣住了:“齊老爺子……”
是啊,他們跋山涉水,來參加的是齊老爺子的葬禮。
可現在,齊老爺子施施然從蟲子屍體上走過,坐在了棺材前面的位置上,又喝了半盞回魂茶。
事情衝擊力太大——尤其是對齊鵬舉來說。
他往前邁了一步,張大了嘴:“爹……”
“受不起。”齊老爺子眯着眼睛一笑,放下了茶碗:“你的事兒乾的很有主見,我看,你纔是齊家的老子吧?”
齊鵬舉張大了嘴,這才說道:“您,您不是……”
齊老爺子一樂,彎腰撿起了遺照——遺照幾乎要被花瓣埋了一半。
他擦了擦遺像上的自己,回頭看向了自己的靈堂:“辦得好——我想了很多次,自己的喪禮是個什麼樣的,可怎麼也沒想到,是這個樣子的。辦的好啊,我齊家滿門的孝子賢孫……”
這話音落了,嘩啦一聲,齊家的人全都誠惶誠恐的跪下了:“曾祖……”
那幾個捋舌頭的小輩瞪大眼睛看了半天:“曾祖,您,您怎麼會起死回生——肯定是曾祖功德大,被陰司禮遇……”
“禮遇個屁,”有個歲數大點的齊家人上去就給那幾個拍馬屁的小輩一巴掌:“曾祖生人氣這麼足,一絲陰氣沒染,哪兒像是上陰曹地府走過,他根本就……”
是啊,根本就沒死。
齊鵬舉也終於覺出來了,立刻往前幾步:“爹,我不明白——眼看着,兒子就能報仇了,他李北斗是咱們齊家的仇人,您忘了您親孫子是怎麼出的事兒了?”
齊老爺子冷笑了一聲:“你想報仇——我沒問過你,這個仇是怎麼來的?不管是對誰,先動手的,就是自找的。”
齊鵬舉一張臉發了灰:“您,你能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我也是人,當然做不到幫理不幫親,”齊老爺子以十分舒服的姿勢靠在椅子上,胳膊搭上扶手,十指交叉,緩緩比上了眼睛:“可你做的,有點過了。我一輩子放養,可能也錯了——到了這個時候,再不管你,你釀成了大錯,我怕下了黃泉,被祖宗收拾。”
齊鵬舉咬了咬牙,還想說話,可他只邁出了半步。
他的身體,已經徹底支撐不住了。
齊老爺子睜開了眼睛,對着所有人笑。
有些跟齊老爺子熟悉的也反應過來了,氣的拄着柺杖直抖:“好哇,姓齊的——你一輩子老沒正行,大家都還以爲你只會騙女人,現在好了,連我們也騙,你沒有心啊!”
齊老爺子眯起眼睛,笑的更開心了:“別生氣——你們一會兒就知道了,不讓你們白跑一趟。”
那幾個跟齊老爺子關係好的來了精神:“怎麼,你不會還要給我們什麼賠罪禮吧?告訴你,這次來的,除了涅槃圈,看不上別的!”
齊老爺子擺擺手:“放心放心,不讓你們失望。”
而那幾個笑臉人勉強着起來,看向了齊老爺子,臉色陰晴不定:“涅槃圈,還要你,都得跟着我們走——這是早先就說好了的。”
齊老爺子點了點頭:“是,我是答應了,不過呢,我的先說幾句話。”
齊老爺子不是打算賴賬嗎?這麼簡單,就答應了?
而齊老爺子把遺照擦乾淨,擺端正了,露出了跟遺像一模一樣的和煦笑容和兩排白牙,對着一個人伸出了手:“你起來。”
他對的,是郝秋薇。
郝秋薇頓時就緊張了起來,眼神有怨恨——被父親拋棄這麼多年的怨恨。
但我看得出來,怨恨再多,也蓋不住那一絲期待——能重新回到父親身邊的期待。
齊老爺子對她笑了笑:“那件事兒,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我本來以爲,是爲了你們好,原來,是我弄錯了。”
郝秋薇一愣:“弄錯?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