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第的尚海波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訪客,定州三駕馬車之一的路一鳴。定復並三州,東西都護府,從名義上來看,級別都是一樣的,像路一鳴知定州,許雲峰知復州,揭偉知幷州,駱道明,燕南飛分別出任東西都護府,但實則上,並復二州包括都護府在文治之上都受定州知州路一鳴的節制,這便奠定了路一鳴與尚海波與清風兩人相抗衡的政治基礎。
看到路一鳴,尚海波笑了。
“老路,你的消息可夠靈通啊!”
路一鳴哼了一聲,“你招搖過市,生怕別人不曉得你進了候府,便是瞎子聾子也知道了,難道我連瞎子聾子也不如麼?”
尚海波默然不語坐下。
路一鳴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張口欲言,尚海波猛地豎起手臂,“老路,你來意我知道,你不用說了,我自有主張。”
路一鳴定定地看着他,“老尚,你我二人當年初來定州之時,都是落魄至極,也算是患難之交,那時的我們,相互之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從什麼時候起,我們兩人開始出現了裂痕了?”言辭之間,卻是很傷感。
尚海波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他,瞬息又有些感動,路一鳴今天能來,那的確是將他尚海波當成朋友了的。
“老路,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一顆丹心蒼天可鑑,自問站得直,坐得穩!”尚海波言正辭言,擲地有聲地說道。
路一鳴緩緩搖頭,“老尚,你我兩人都是飽讀史書,以史爲鑑,你卻說說,古往今來,插手帝王家事的大臣,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大帥眼下有些糊塗,我們做臣子的不得不爲他防微杜漸,即便日後大帥怪罪,我也沒有怨言。”尚海波大聲道。
“胡塗!”路一鳴大聲道,看了一眼尚海波,放緩語氣,又道:“再說了,清風司長爲了定州崛起,立下汗馬功勞,所作所爲,比之我們,絲毫不爲之遜色,你爲什麼一直對她有如此成見?爲什麼就這樣肯定她會成爲禍害?”
“她本事越大,將來爲禍愈烈!”尚海波冷冷地道。
眼見話不投機半步多,路一鳴站了起來,“老尚,今兒個我是最後一次勸你了,我們兩個是朋友,但清風,雖然不是我的朋友,但卻是我的戰友,你們兩個相爭,只要不危害定州大業,我也只當看不到,兩不相幫,但只有有一個危害到了定州大業,說不得我是要幫助另一方的。到時即便要和你反目爲仇,我也在所不惜!”
尚海波也站了起來,“老路,你我兩人不一樣,你相信人心本善,我卻相信人心本惡,防微杜漸,將一切可能扼殺在搖藍之中,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路一鳴惱火異常,恨恨地一頓足,拂袖而去,身後,尚海波長揖相送,他知道,從今天起,兩人的友誼便到此爲止,以後便如路一鳴與清風一樣,只可能成爲戰友了。
“老爺!”尚敬垂首一側,震驚地看着一向沉穩的自家老爺眼角居然淌下一行淚水。
“給我弄幾壺酒來,今天我要不醉不休!”尚海波揮揮手,頭也不回地向着書房走去。
這一夜,尚海波醉得人事不省。
定州,高家店,這是一個在定州的地圖上找不到的小地方,但因爲定州馳道打這裡經過,倒是讓這個只有幾戶人家的小村莊熱鬧了起來,原因無他,這裡方圓十里之內,就這裡有一個可以歇腳打尖的地方。
路邊一家簡陋的茶樓裡,清風坐在木桌邊,一連喝着茶,一邊瞭望着馳道的盡頭,倒似在等什麼人。鍾靜陪坐在一側,腰刀卻放在桌上隨時可以拔出的地方,倒顯得有些緊張。
“王琦,確定袁方會從這裡走麼?”清風淡淡地問着扮成茶樓掌櫃的王琦。
王琦躬身道:“司長,昨夜我們便得到消息,袁方從候府出來之後,便進了廖家藥行,今天一大早,廖家藥行便有一行車隊要啓程到復州,我們的暗樁看得清楚明白,車隊之中有一架馬車之上,坐着的正是袁方。”
清風手指輕輕地敲打着桌面,“候府,他居然進了候府?”
“小姐,這肯定與傾城公主有關係?”鍾靜道。
清風搖搖頭,“我說得不是這個,我在想,袁方是怎麼與傾城取得聯繫的。傾城的手下一直被我們盯得死死的,袁方在定州的勢力除了這個廖家藥行外,其它的也被掃得七零八落,他是怎麼取得與傾城的聯繫的呢?莫非,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人是袁方的人,而且這個人還可以自由出入候府?”
清風眼光一凝,手指停了下來,“阿靜,回去之後,讓內勤司從這個方面入手,看看近期傾城公主見了什麼人?抑或有什麼人去拜見了她?”
“阿靜明白了!”鍾靜點頭道。
看着鍾靜的臉色,清風不由笑道:“阿靜,怎麼了,有些緊張?”
鍾靜笑笑,“小姐,那個袁方功夫極高,隨行護衛肯定也沒有庸手,您還是避一避吧?等我們拿下他,您再出來好了!”
清風冷笑,“從洛陽回來,一路之個便被他追得像一條喪家犬,如今回到我的地盤上,難不成還要避他不成?我倒要看看,這一次他如何逃過去?功夫再高,還擋得住這裡無數把強弩不成!”
鍾靜見小姐生氣了,不由悄悄地吐了吐舌頭,向王琦示了一個眼色,王琦會意地點點頭。
遠處鈴兒響叮噹,一陣馬蹄聲遠遠傳來,王琦看了一眼,點頭道,“司長,他們來了!”興奮地搓搓手,“這個袁方恐怕怎麼也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裡等着他,嘿嘿,司長跑到復州去,不就是爲了引這個傢伙來定州自投羅網麼,想不到他真地就緊趕慢趕地上套了。這一次拿住了他,我一定要好好地炮製他一番,爲上一次死在他手裡的弟兄們復仇。”
廖氏藥行的車隊浩浩蕩蕩十數兩馬車,除了其中兩輛是坐人的車外,其它都是平板貨車,老闆廖一歸這一次親自押送貨物。
“夥計們,前邊就是高家店了,咱們喝一碗茶再趕路!今天一定得趕到復州去。將藥材拖回來,州府可等着徵集呢!”廖一歸看了一眼前面的茶樓,笑着對手下趕車的夥計們道。
“好勒,老闆好心腸,乾脆賞弟兄們一人一碗酒吧!”一個漢子在後面大聲喊道,引起一陣轟笑。
“王二,你個小山崽子,幾個錢全灌了黃湯,活該你討不到老婆,酒,還怕沒得喝麼,等這趟藥材拉回來,讓你們喝個夠!”廖一歸大聲笑道。
“那就謝謝老闆羅!”一羣夥計大聲喧譁着。
到了茶樓門口,夥計們立刻忙着拴住牲口,廖一歸則大步向茶樓走來,“夥計,給我準備幾壺大碗茶,給我外面的夥計送過去,再給我泡一壺好茶來!”進了茶樓,廖一歸大聲道。
“廖老闆,今天這茶我請了,過來坐如何?”一個好聽的聲音傳進廖一歸的耳中,猛地轉頭,看到茶樓一邊坐着的兩個女子正含笑看着他。
廖一歸的兩條腿霎時之間就軟了,整個人幾欲軟倒在地,這個人他當然是認得的,統計調查司司長清風。
“完了,完了!”腦子裡只是反覆旋轉着這兩個字。
清風微笑着站了起來,向着廖一歸走去,鍾靜緊緊握着腰刀,身子半擋住清風,稍稍突前半步。
“廖老闆,袁指揮使呢?”清風走到廖一歸面前,輕笑道。
廖一歸牙關格格打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清風搖搖頭,徑自出門。
王琦搶先一步,一聲唿哨,四面八方忽地涌出無數的黑衣漢子,或手執弩弓,或手握砍刀,將廖氏藥行的車隊牢牢圍住。
“我的媽呀!”先前那個討酒喝的王二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這些人的服飾,作爲老定州,他卻是不陌生的,那是統計調查司的制服。
“袁指揮,既然光臨定州,怎麼不見見我就要離去了呢?這不是讓我這個地主臉上頗爲無光麼?”清風看着其中的一駕馬車,揚聲笑道。
這兩馬車兩旁,兩個一直低眉順眼的漢子忽地擡起頭來,伸手在馬車一邊一摸,揚起手來時,卻多了兩柄寒光閃閃的鋼刀,一頓足,兩人如同箭矢,同時射向清風。
崩的一聲響,靠近茶樓的數十把弩弓同時發出聲響,兩聲慘嘶,兩人從空中重重地摔下來,卻已是被射成了篩子,鮮血從無數個小洞洞中涌出,將黃土傾刻間染紅。
“爲又何必呢!”清風嘆道,“袁指揮,難道要我強請麼?”
馬車的門緩緩打開,一個青衣中年人出現在清風的面前,揚聲大笑道:“指揮已脫金鉤去,清風司長徒奈何?”那人站在車轅之上,笑聲不絕於耳,嘴中卻不斷地涌出紫黑色的血來,顯然是在出馬車前,已服下劇毒,不願讓自己被統計調查司生擒活捉。
清風臉上笑容漸漸斂去,柳眉慢慢地豎了起來,眼前這人那裡是袁方,只是一個身材容貌相仿的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