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之際,向顯鶴帶着他重新組建的親衛營,在向鋒向輝的衛護下,向着海陵出發,他的心情糟的很,臉色陰沉得如同要滴出水來,昨天幾乎一夜沒睡,連丁鈴的曲意承歡也索然無味,讓丁鈴大爲不滿,向顯鶴少不得又出了一點血來安慰。
除了親衛營,他還帶上了一營新兵,這是復州軍大部被過山風摧毀後,重新招募的,雖然穿着最好的盔甲,拿着最好的武器,但即便是不大懂軍事的向顯鶴也知道,他們的戰鬥力較之以前的復州軍還要差,碰到敵人最好的結果便是充當炮灰掩護自己跑路。
如果真如那鍾子期所說,向顯鶴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單是一個流賊半天雲便打垮了他的軍隊,如果再加上姜黑牛那五千定州軍,只怕吃了自己連骨頭也不會吐出來,心裡不由害怕起來,勒住了馬。
“大帥!”向鋒策馬走到向顯鶴身邊。
“向鋒,你說那鍾子期的說法可信麼?李清真的刻意想要奪我復州?”
向鋒搖搖頭:“末將不知道,大帥,不管是真是假,您總得弄清楚,事實如何,到了海陵不就一清二楚了麼?”
“可如果真是那樣,那半天雲與姜黑牛是一夥的,我們不就慘了麼?”看了看周圍的士兵,向顯鶴道。
向鋒沉默,自己士兵的戰鬥力他當然是清楚的,一邊的紀思塵插話道:“大帥,無妨,如果真的事有不諧,我們可以躲到水師去,到時揚帆出海,那姜黑牛和半天雲能奈我何?咱們從海上繞路去京裡找皇帝陛下告狀,讓那李清吃不了兜着走。”
聽了這話,向顯鶴的眉頭稍微舒展開了些,對啊,實在不行,我上船跑,你一幫旱鴨子,能把我怎樣?
“走!”浩浩蕩蕩地隊伍開始向海陵進發。
紀思塵心裡冷笑,向顯鶴是註定不可能到達海陵的。
中午,隊伍稍事休整,正當向顯鶴跨上馬,準備出發時,淮安方向傳來急驟的馬蹄聲,紀思塵心裡一喜,來了。向顯鶴也是一呆,因爲他看到了馬上的騎士是自己的心腹手下。難不成真讓那鍾子期說對了,流賊已向海陵逼近了?
“大帥,大帥,快停下來。”騎士聲嘶力竭地大叫着,飛奔過來,滾鞍下馬,一把拉住向顯鶴的馬頭,“大帥,不好了!”
“什麼事快講!”向顯鶴厲聲道,聲音有些發顫。
“大帥,定州姜參將在慶城與流賊半天去決戰大敗,五千定州軍被打死打傷無數,姜參將帶着千多兵殘餘正在向淮安撤退,而流賊緊追不捨,姜參將讓人飛馬回來報信,請大帥組織軍隊準備城防作戰,以防止半天雲趁勢攻奪淮安,他已派人回定州,請李大帥發援兵,大帥,趕緊回淮安吧。”信使臉色發白,從得到姜黑牛的信開始,他是一路狂奔,總算是追究上了大帥。
向顯鶴臉色唰地變了,這一次爲了試探定州是何意,也是爲了最大程度保證自己的安全,自己幾乎帶走了所有的淮安兵力,恰在此時,半天雲大敗姜黑牛,竟然直攻淮安了,如果自己不能及時趕回去,那淮安危矣。
“鍾子期誤我!”向顯鶴大叫,“撤兵,撤兵,回淮安!”
紀思塵一邊跟着向顯鶴向回趕,一邊大聲道:“大帥,怎麼這麼巧,我們剛出淮安,對方就知道了,是不是早有預謀,就等着我們將軍隊調出淮安,來一招調虎離山?”
向顯鶴一呆,“你是說那鍾子期在害我?”
“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大帥,趕緊回去,只要我們搶在半天雲之前回到淮安,以淮安城的堅固,我們至少可以等到定州發兵來援。”紀思塵道。
向顯鶴連連點頭:“來人啊,快快傳令給姜參將,讓他一定要將半天雲擋住半天,讓我們有時間趕回淮安。”
落日時分,向顯鶴率領導着他的親衛營終於趕回到淮安,看到高大的城牆時,衆人都是長吁了一口氣,淮安還是安全的,總算是及時趕回來了。而此時,新招的士兵在一路狂奔中,十成中倒有三四停掉了隊,七零八落的隊伍急如星火地跑進了淮安城,還沒有來得及喘上一口氣,遠處塵煙滾滾,已有大批人馬逼近。
“關城門,關城門!”向顯鶴大叫。
“慢,大帥,看那旗幟,是姜參將。”紀思塵喊道。
站在城樓上,衆人向遠處看去,果然是定州姜黑牛的軍旗,只是當時威風凜凜的五千定州軍現在只餘了千餘人,一個個丟盔棄甲,狼狽不堪地狂奔而來。在他們身後數裡地外,更大的一股部隊正滾滾逼的。
“快,準備好,等姜參將部衆一進城,馬上關城門,準備守城,準備城防作戰!”向鋒大聲吩咐,他知道這個時候向大帥已是幫不上半分忙了,除了發抖。“請大帥到城樓裡觀戰!”
姜黑牛帶着千餘人連滾帶爬地進了城門之後,厚實的城門轟隆隆地關上,城上一片忙碌,八牛弩等武器被從武庫裡推出來,上弦,搭箭,一片忙亂。
姜黑牛滿身血跡,汗流滿面地走進了城樓,他手下的千殘兵奔進城後,便癱倒在地上,張大嘴大口大口地呼吸,顯然剛纔的狂奔已耗盡了他們的體力。
“姜參將,姜參將,怎會會如此?怎麼會這樣啊?”向顯鶴渾身肥肉都在顫抖,看到姜黑牛,一迭聲地問道。“不是一直壓着那賊匪在打麼,怎麼忽然之間就大敗了呢?”
姜黑牛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向大帥,我得到情報,說大帥率領萬餘人馬出了淮安,要去海陵,而那半天雲不知從哪裡得到消息,正準備來奪淮安,我大驚之下,便率我的健銳營飛奔回淮安救援,那裡知道半天雲那賊子溜滑得很,在慶城打了老子一個伏擊,老子五千人馬猝不及防,一下子便去了近一半,後來爲了阻擋那半天去,等大帥趕回淮安,我又去了千多人馬,現在只剩下了這千多人,李大帥非得砍了我的腦袋不可!”姜黑牛一臉的憤怒,狠狠地用腳踢着牆壁。
“我說向大帥,沒事你跑到海陵幹什麼,你去海陵便也罷了,好歹你也在淮安留下幾千人馬啊,居然將淮安的大部分兵力都帶走了,這不是,這不是……”姜黑牛喘着粗氣,將馬鞭狠狠地摔在地上。
向顯鶴臉色訕訕,他總不能說因爲我懷疑你們了,這才帶上這麼多人去海陵,但現在看到姜黑牛的慘狀,看到城牆下那千餘傷痕累輕紡產品的殘兵,懷疑已是煙消雲散,“姜參將,你放心,我一定會爲你在李大帥面前分說,你損失的兵馬,我會付你們銀子,大筆的銀子,但現在,我們還要同舟共濟,守住淮安啊。”
聽他這麼說,姜黑牛臉色稍霽,點頭道:“那是自然,我已派人飛報李大帥,只要我們堅持幾天,定州便可以派來援兵了。”
聽到姜黑牛如是說,向顯鶴放下心來,他相信自己這淮安堅持個幾天還是沒問題的,姜黑牛遲疑了一下,道:“大帥,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姜參將爲何如此客氣,但講無妨。”
“好,那我就直說了,向鋒向輝二位將軍雖然是很不錯的將領,但必竟沒有打過大仗,這守城之事,是萬萬出不得意外的,所以……”
向顯鶴聽明白了,姜黑牛這是伸手要城防戰的指揮權呢,沉吟了一下,也覺得如此最好,姜黑牛是沙場老將,打慣了大仗惡仗的,而自己麾下的將軍卻沒有這份履歷,能讓姜黑牛指揮作戰,能最大程度地讓淮安的安全得到保障。
“沒問題,這淮安的城防便交給姜將軍來指揮了,姜將軍,我這可是將身家性命都託付給你了。”
姜黑牛後退一步,向向顯鶴深深一揖,“大帥信任,黑牛感激不盡,定當不負所托。讓這些流賊在淮安城下碰得頭碰血流,哼哼,撫遠血戰之時,蠻子何等厲害,還不是被我們打得狼狽不堪,區區流賊,安能與蠻子相提並論。”雖然吃了敗仗,但姜黑牛看來卻不以爲意,仍是豪情萬狀。
向顯鶴不好打擊對方的士氣,委婉地問道:“姜參將,你估計,李大帥的援軍啥時能到?”
姜黑牛沉吟了一下,“少則十來天,多則個把月。”
“要這麼久?”向顯鶴臉上變色。
外面城牆上傳來一陣陣的驚呼,“流匪來了,流匪來了!”
姜黑牛陪着向顯鶴走出城樓,站在城牆上,看着滾滾而來的流匪,怕不有數萬之衆,看到賊兵聲勢如此浩大,衆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尤其是向顯鶴,看到逼近城下的流匪,害怕之餘更是氣苦,因爲這裡面的很多人穿得鎧甲還是他爲復州軍裝備的,現在都武裝流匪了。
片刻之後,流匪已是到了距城二千步外,扎住了陣腳,一批裝備精良的士卒簇擁着幾人向淮安城而來。
“大帥,那不是鍾子期麼?”紀思塵忽地指着對面,驚叫起來。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