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康明白楊致的想法,士兵的死亡應該更有意義.但他卻不能同意這個觀點.
“大將軍,這件事情,不能僅僅從軍事角度上看,誠然,他們拿到這些蒸汽機也只能望而興嘆,仿製不出來,但在政治之上卻完全不能如此了.如果任同齊人在我們的境內爲所欲爲,甚至將如此重要的國之利器也能隨意地弄走,那不管是對於國民,還是對於軍隊心理上的打擊都是巨大的,而反過來,卻是對齊國人打了一針強心劑,會讓他們國內的凝聚力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這對於我們大明正在實施的政策是極度不利的,您也知道,我們現在正在想盡一切辦法破壞齊國的經濟,讓他們的百姓與其離心離德.”
“你說得有道理.”楊致點了點頭,”我也就是感嘆幾句罷了,其實說起來,要是真讓齊國人從梧州弄走了機器,最沒有面子的大概就是我了,我可是整個楚地的最高軍事長官.說起來這一次齊國人的運氣也當真好,咱們剛剛把戰艦撤走,他們就乘虛而入了.”
“這不是運氣好,而是他們的情報系統仍然有着很可觀的戰鬥力.”田康的眉頭皺得極深,”做完了這件事,我要把更多的力氣用在打擊齊國諜探的身上了,楚地便是我行動的開始,這還要請大將軍多多支持.楚地新歸不久,心懷故國,或者是仇視我大明的人不在少數.我們大明兼併了齊國,有既得利益者,自然就有利益被損害者,而這些人,便是齊人策反的重要目標.這個徐福,便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楊致笑了笑:”左右已經舉起了刀子,自然要把這把刀利用到淋漓盡致.這個機會着實不錯.”
“我準備去梧州.”田康道.
“你走了也好,顧誦現在看你非常不順眼.”楊致笑道:”他跟我說要上彈章彈劾你我二人.還跟我說人心本惡,那裡禁得起這樣的試探和引誘,官府應當想盡一切辦法來引導人們向善,而不是像我們這樣去觸發人內心深處的惡,他還說被逮捕的這些人,其中起碼有一半人是因你我二人而起.”
“他跟我可沒有說這個.前兩天見我不是還笑容滿面的嗎?”田康瞪大了眼睛.
“那是他認爲你是元兇,我是幫兇,所以不屑得跟你說這些了.”楊致大笑:”這些讀書人啊,心中越是恨你,便越是笑嘻嘻地.”
“得,你說得我背心裡都冒毛汗了.”田康哈哈一笑:”不過就這件事嘛,他彈便彈吧,奈何我不得的.”
楊致攤攤手,”你去梧州吧,我還要在這裡繼續收拾亂攤子.逮捕的人太多了,流放的時候,必須要動用軍隊押送的.”
梧州,慕容遠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這才爬了起來.
一桌豐盛之極的宴席已經在等着他了,當然,坐在桌子上的只有他們一大家子.
謝成淺淺地喝了一杯酒的功夫,慕容遠已是狼吞虎嚥地扒了兩大碗飯了.
“慕容啊,我要去收拾那個徐福,你爲什麼不讓?這一次我可是給他坑慘了,這一件事還牽扯到了皇后娘娘,不還知道皇后現在有多麼生氣呢?”謝成有些惱怒地道.
放下筷子,慕容遠笑了笑,一邊的謝飛煙立即給他舀好了一碗湯塞到他的手裡,喝了一口湯,慕容遠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完全是一個極有涵養的謙謙君子,那裡還看得出來先前半點在戰場之上揮刀砍人的凶神惡煞的氣息.
“岳父,我不讓您動那個徐福,是猜接下來朝廷拿這個徐福還有那些被俘的齊國士兵作一篇大文章,等到這件事差不多了,那個徐福沒用了,岳父想怎麼收拾他不成?”
“會有什麼大文章?”謝成有些不解地問道.
慕容遠笑道:”朝廷這一次在江南的動作,說句實話,是有意爲之.其實在我看來,是可以用一些更緩和的手段來慢慢地達到目標的,如果這樣做的話,需要的時間更長,效果會慢慢地顯現,當然,也就不會引起如此激烈的反應.之所以現在如此地混亂,其實早在朝廷意料之中.不然就不會有國安田康,還有楊大將軍親自坐鎮湖州了.”
“這是怎麼說?”
“恐怕是陛下嫌那樣的時間太長,他等不及,所以用了猛藥,看起來受傷頗重,但只要治好了,便可煥然新生.如果齊國人不來插這一手,我們便又需要更多的手段來撫平這裡的人心,但現在,現成的藉口不是用了嗎?”慕容遠道.
“嫁禍齊國人?”
“也不全算是嫁禍吧!”慕容遠大笑起來:”齊國人的確是插手了,只不過他們以爲這場民亂是我們大明失算,失控而導致的,因此想來火上澆油,卻不知這是一場完全在我們控制之中的變動.而且他們落在我們手裡的這幾百俘虜,還有那些戰死齊軍的屍體,可都是鐵證.我以爲啊,田康田統領絕不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大肆在江南宣揚是齊國人策劃了這一切.”
“的確有這個可能.”謝成凜然道:”如此一來,就可最大程度地化解掉江南本地人的怨氣,要知道,即便是最鐵桿地支持大明的江南人,對這一次朝廷在江南的動作也是頗有微詞的.”
端起湯碗又喝了一口,慕容遠接着道:”岳父,知道爲什麼我在鎖江關的時候,給予那些戰死的武裝巡捕如此高的評價嗎?因爲如果這我所料不錯的話,這些人在接下來會被朝廷豎爲典範,樹爲英雄.還有那個第一個駕船去撞擊蔣通的胖子,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是江南本地人.他們爲了大明英勇奮戰至死不悔,爲了大明絲毫不顧自己財產的巨大損失而甘願奉出,多麼好的宣傳典型啊!您看着吧,那個看起來有些怯懦,但骨子裡卻不乏冒險精神的胖子,以後的商業生涯必然會順風順水,一路上升的.朝廷可正需要一個這樣的江南典範呢,特別是一個活着的典範,只要他活着一天,他的事蹟便會被宣揚一天的.岳父不是要想找商人合人絲綢生意嗎,這個人我覺得是一個極佳的選擇,趁着現在他還不熱門,岳父可以去燒燒這個冷竈.”
謝成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慕容遠,這個女婿這一刻,讓他有些陌生了.年輕的臉龐,看起來似乎羞澀的笑容,但說出來的話,辦出來的事情,卻是老練之極.
“不做絲綢生意了,至少不會在你治下的梧州做.”謝成想了想,道.
“爲什麼?”慕容遠問道.
“你前程遠大.”謝成沉吟了一會兒,道:”我如果在你治下做生意,會對你的聲譽有影響,我謝氏也不差這些利潤.你是一棵大樹,但現在還不夠壯實,你將來長成參天大樹之後,對我謝氏的幫助更大.以後謝氏仰仗你的時候多着呢,我不能看着眼前.”
慕容遠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岳父,以前岳父在自己面前,哪怕自己是大明最年輕的郡守,他也是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的,這還是第一次,岳父將自己放在了從屬的位置.
想了想,他道:”岳父多慮了,其實這件事情,您可以換個角度再想一想.絲紡業在將來的很多年中,會是大明一個最爲重要的利潤所在之地,謝氏放棄他是不智的,岳父爲我着想,我很是感激,但岳父也未嘗不可取之於江南,用之於江南,在梧州經營絲綢之利,用來扶助梧州的經濟民生髮展,助我一臂之力呢?”
謝成眼睛一亮,”你不怕別人說閒話?”
“有什麼好怕的?岳父將來在這裡經營,所得盡數所饋給了本地,誰若說這個閒話,我就敢當面啐他一臉唾沫.”慕容遠笑道:”更何況,女婿可不想在梧州呆太長的時間.”
謝成一驚,”你有什麼規劃?”
“女婿想去昆凌郡.”慕容遠道:”未來大明伐齊,昆凌郡會是一路大軍最重要的後勤堡壘,而未來那裡的郡守,必然需要一個允文允武的郡守,我覺得我可以爭取一下,如果我能在短時間將梧州打理好,才一次體現我在治理地方上的能力,另外這一次的與齊軍作戰,我也表現出了戰場上作戰的勇氣,岳父,在大明,允文允武的官員,可並不是太多.”
“你爲什麼一定要爭取這個職位呢?”謝成有些不解.
“在大明,將來要走得更遠一些,必須要有戰功.更需要文武雙全,因爲我覺得陛下的眼光,只怕不僅僅是放在這片大陸之上,岳父,我知道一些事情,但是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慕容遠道:”我的出身是有問題的,作爲蠻族出身,想要走得更遠,我必須要比別人做得更好,而且要好得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