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遠躍下了渾身血跡斑斑的戰馬,提着同樣血淋淋的彎刀急步奔上了鎖江關。關卡依仍傲立於江面之上,水寨之門緊閉,遠處的江面之上,那艘載着三臺蒸汽機的商船,此刻正被拖向岸邊。
“郡守,高校尉不行了。”前方傳來了倖存下來的武裝巡捕們帶着哭音的呼喊。慕容遠立即扔掉了手裡的彎刀,三步並做兩步地跑向了那邊。
人羣自動地分開了一條道路,高亞光躺在地上,腦袋擱在一個武裝巡捕的大腿之上,他的一隻手,仍然緊緊地抓着控制水寨大門的輪盤,嘴裡,大團大團的污血正不停地涌將出來。
慕容遠單膝跪在他的面前,緊緊地握住了高亞光的另外一隻手。
“郡守,我守住了鎖江關。”看到慕容遠,高亞光的臉上艱難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是的,你守住了鎖江關,此戰,你當爲首功。”慕容遠點點頭:“我將爲你請功,這一次,你晉升爲將軍職守,輕而易舉。”
高亞光的眼中閃過一絲神彩,但瞬間卻又黯淡了下來:“郡守,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呢?”
慕容遠反手指着遠處江面上的船隻,大聲道:“高校尉,那隻船上,裝着我們大明朝最大的機密,齊國人費盡心思,就是想偷走我們大明的機密,但他們的圖謀被你挫敗了,你是好樣的,大明上下,都會感謝你的。”
高亞光的臉色一下子便亮了起來:“真的嗎?真是這樣嗎?”
“是的,千真萬確!”慕容遠用力地道。
“那也算是死得值得了。”高亞光笑了起來,笑聲中,血大口大口地噴出,終於,他的手無力地從機括機盤之上垂了下來,腦袋靠在士兵的懷裡,再無絲毫聲息。
慕容遠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到牆垛邊上,竭力忍住了即將落下的淚水。
今日這一戰,收穫頗多,但付出也是極大,高亞光率領的五百武裝巡捕,幾乎被全滅,剩下的不過數十人而已。
大步走下了關牆,肖魁迎了上來。
“郡守,此戰擊斃了八百餘齊軍,另外俘獲了近兩百,其中有校尉以上軍官七名。另外,那個徐福和他一大家子,都被我們在那艘船上抓住了。”
慕容遠咬了咬牙道:“那些齊軍士卒都好好地看守起來,接下來會有大用處的,至於徐福歸你了,想怎麼收拾他,隨你。”
“好嘞!”肖魁陰冷地道:“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這樣的人,落在老子手裡,定然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的一大家子,老子要把他們弄到涔州最窮的地方去,而且還要在徐福活着的時候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發生。”
慕容遠目光有些飄移:“大明律例,不能株連啊!”
“郡守,我們當然不會株連,我們會有實打實的證據,證實他的家人都參與到了這一起叛國案中,只是罪行輕重不一而已,不殺頭只是流放他們,已經是我大明格外仁慈了。至於那些還未成年的,不跟着那些被流放的成人走,留下來如何生存?”肖魁道。“郡守,不如此,如何能對得起這被血染紅的鎖江關,如何對得起這死難的兄弟?”
慕容遠的目光落在了遍佈各種的斑斑血跡,終於點了點頭:“你去辦,如果將來有事,我慕容遠扛。”
“多謝郡守,肖某人自然與郡守一併擔責。”肖魁倒也沒有推辭,有慕容遠這樣一個大拿出頭頂着,將來即便有事,也大不到那裡去。
肖魁剛剛離開,一個身上裹着厚厚的棉絮,臉色青白的胖子畏畏縮縮地湊了上來,想要給慕容遠行禮,卻又得拉着被子防着掉下來,不免就有些尷尬可笑了。這人正是最先帶着自己的商船衝向蔣通所乘船隻的絲綢商人,當時掉進了河裡,後來給隨船的水手給救了起來,性命倒是無礙,但驚嚇着實不小。
慕容遠讚賞地拍着對方的肩膀:“掌櫃的真乃義士也,放心,你的損失,我們梧州一定會全額賠償,而且還會對掌櫃的義行大力表彰,行文天下,彰顯掌櫃的和其它一衆相助商賈的義行。”
“多謝郡守,多謝郡守。”得到慕容遠的親口承諾,胖子青白的臉龐頓時浮現出了激動的紅暈,連連躬身道謝。
“這一次太忙,抽不出來時間,下一次掌櫃的到梧州來,我請你喝酒。”慕容遠笑着道。
“不敢,不敢,下次再來梧州,草民做東,只要郡守願意賞臉拔冗就行了。”胖子趕緊道。
“自然要來的,慕容遠怎麼會不給你這樣的義士面子呢!”慕容遠肯定地點點頭。
胖子笑容滿面,“郡守有大事要忙,草民不打攪了,告退,告退。”
謝成自從慕容遠走後,便一直心神不寧。這個時候他倒不是關心那幾臺機器的事情了,三臺蒸汽機的確是一筆鉅款,可對於謝氏而言,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哪怕是自己這一次捲進了齊國間諜案之中,他也沒有當一回事。頂多就是不察受人利用而已,這事兒很容易說清楚,而且以他的背景,壓根也不用擔心這些小事。
現在他唯一擔心的就是慕容遠的安全了,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可還沒有幾天,這戰場之上何等險惡莫測,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好好的姑娘可就成了寡婦了。
明明是一個書生,偏偏要逞強耍刀弄槍,想到這一點,謝成便有些咬牙切齒,終究還是一個蠻子,血液裡的野蠻氣息,讀再多的書都改不過來。
坐在對面的女兒看似沉靜地在那裡一針一線沒事人兒一般的刺鏽,但謝成卻知道女兒的心同樣不靜,就自己坐了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女兒就已經兩次扎到手指頭了。
已經整整兩天了,鎖江關那邊倒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郡城這邊竟是一無所知,留守的梧州長史封鎖了郡城,許出不許進,哪怕是謝成,現在也成了聾子瞎子,竟是一點兒轍兒也沒有,只能被動地等待着鎖江關那邊的事情結束。
雖然時間越長,他的心便越靜一些,但慕容遠那個混帳小子,就不知道先派個人回來報個平安嗎?
“燕兒你放心,兩天沒有消息,就說明那邊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你男人啊,只怕正忙着善後,如果真是他吃了大敗仗,只怕早就有人逃回來報告消息了。”看到女兒又被針將指頭紮了一下,他忍不住出言安慰道。
謝飛燕擡起頭來:“夫君文武雙全,自然是沒事的,就是有些心不寧罷了。”
“要不你回後堂去跟你婆婆也說一聲,只怕她更擔心。”
“婆婆纔不擔心。”謝飛燕搖頭道:“起初我還安慰她來着,豈料婆婆說男人就該去外頭打拼,她早就習慣了。”
謝成聽了這話,不由搖頭,蠻人跟山下的人,終究還是不同的。
天色已經擦黑,謝成站了起來準備離開府衙,外面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之聲,一個家僕跑了進來,欣喜地道:“郡守回來了,郡守回來了。”
謝成霍地站了起來,看了一眼謝飛燕。
“我去看看這小子。”
“女兒去告知婆婆!”謝飛燕笑着放下繡繃,飄然向後堂而去,腳步此刻卻是顯得異常的輕盈。
慕容遠是押着數百名俘虜回來的。二百餘名齊軍俘虜被繩子串成了一串,垂頭喪氣地被軍隊夾在中間前行,而最醒目的莫過於隊伍之中幾輛囚車。打頭一輛便是徐福,他一個人獨享一車,腦袋被卡在車頂,整個人站在籠子裡,一臉的死灰之色,而他的家人,則被塞在後面的兩輛囚車之中。
迎出郡府的謝成看到這個傢伙,頓時氣得七竅生煙,他自詡精英,一輩子都沒有吃過虧,這一次卻被他壓根就沒有看在眼裡的徐福給玩兒了一把,要不是現在人多,他真想上前狠狠地抽那傢伙幾巴掌,踢上幾腳才能稍泄心中怨憤。
“肖將軍,這些人便麻煩你來處置他們了。”慕容遠一臉的倦容,跳下馬來之後幾乎有些站不穩。
“郡守放心,這些人我都會安置好的。”肖魁有些佩服地看着慕容遠,任誰一連好幾天不眠不休地處理事務都會撐不住的。“郡守趕緊好好地休息一下,可莫傷了身子。”
慕容遠點點頭,衝着謝成拱拱手道:“岳父,現在我只想好好地睡一覺,睡醒之後,我們再細說。”
上下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慕容遠,看到對方完整無缺,謝成這纔將一顆心放到肚子裡。只要這小子沒有缺胳膊少腿,自己那些機器,沒了也就沒了,再說出了這檔子事,自己插足絲綢生意的這顆心也是淡了下來。
慕容遠回到府裡呼呼大睡,而此時,遠在湖州,剛剛拿到肖魁報告的田康看着楊致,苦笑道:“險些兒又被曹輝擺了一道,他竟是計中套計,想要一箭雙鵰呢!得虧了慕容遠這小子反應迅速,處置得力,才替我們挽回了面子,這下子我們國安部可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了。”
楊致哧哧地笑道:“這個人情你可不好還羅!”
“的確不好還啊!”田康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