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河從陳皇后那裡離開，越發地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對太子的愧疚之意越來越甚，她耷拉着腦袋回了東宮，站在門口等她的卻是夜碸。
越清河假裝沒看到，繞過去，卻被夜碸拉住了袖子，一句小聲而可憐的“皇嫂”讓越清河心裡頓時就覺得不能平靜了。
她住在冷宮裡的那段時間，怎麼不見她來喊一聲皇嫂？
不過礙於這麼多宮女的面，越清河還是客氣地問了句，“小公主怎麼過來了？
夜碸低着頭，手裡還是緊緊拽着她的衣袖。
“你想做什麼？”
“皇嫂，我有話要跟你說。”夜碸可憐兮兮地擡頭看向她，還是像當初那樣的可憐兮兮。
越清河心又軟了，縱使再怎麼樣，她也還是個孩子，越清河嘆一口氣，“有什麼話，進來說吧，擋在門口也不好。”
夜碸如得了赦免一樣，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然而越清河卻很快別過頭去了。
一進屋子，夜碸就說了一句“其實我母妃沒有死。”
越清河拿杯子的手不穩，晃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扭過頭，看定她，“你說什麼？”
“我母妃沒有死，”夜碸咬咬脣，她的身高本來就只到越清河的腰，如今低着頭，看上去更加矮小。
越清河吃了一驚，“你說宋雲沒有死？”這話說得太突然，也太荒謬，但是聽起來又不像是假的。
“沒錯，”夜碸終於肯擡起頭，一雙大眼睛清澈地看着她，“我母妃沒有死，凌玉也沒有死，我弟弟也沒有死，她們一家三口在遠離這裡的地方生活，這件事，從我搬離挪月宮的時候就知道了。”
越清河沉默了一會，她不願意去猜測面前這個小女孩突然跟她說這些話的動機，她只反覆地想起了，多日以來因爲覺得自己是害死宋雲的兇手，連帶着心裡的壓抑，以及對這個小女孩的歉疚之情。“你爲什麼要隱瞞？又爲什麼要現在告訴我？”
夜碸說出那句話之後，眼神更清澈了，一反以往怯怯弱弱的作態，清朗直白地說：“因爲我害怕。”
越清河不解，“你害怕什麼？”
“因爲我知道你是因爲對我母妃的歉疚纔對我這麼好的，我害怕如果讓你知道了其實他們沒有死，而是在外面活地好好的，你一定不會對我這麼好，我就會回到以前黑漆漆的日子裡去。”
越清河又問，“那你爲什麼現在要告訴我，不怕我拋棄你？”
夜碸聽到這句話，像是已經做好被拋棄的準備了，“因爲，我不能再讓你住一次冷宮，那是個很可怕的地方，這一次你能出來是因爲僥倖，因爲太子還喜歡你，我不知道下一次你還有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也許太子很快就會喜歡上別人了。”
越清河覺得這個小孩說話越來越離譜了，但還是順從她的意思問下去，“哦？那你打算接下來怎麼辦？”
夜碸越說越嚴肅，“我做錯了，我以爲，你是母妃，白公子就是凌叔叔，你們能在一起，然後過地幸福，可是後來才發現，你的幸福不是白公子，而是太子，我不該爲你放哨，也不該和石將軍一起瞞着你，包庇你，後來事情發生了，你住了冷宮，我們誰也見不着你，不，小十每
天偷偷去看你，可那也是因爲他有一個厲害的母妃，但我沒有，所以只能任你在冷宮裡一個人。”
越清河越聽越驚訝，“原來你早就知道了，還一直爲我們放哨？石將軍怎麼也知道了這件事？小十去冷宮看過我？”
這一系列的事情讓越清河一時難以消化。
夜碸點點頭，“我早跟你說過，我是一個騙子，可是你還是相信我……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石將軍對你那麼好，他不僅在知道了你和白公子幽會的事情後主動幫你瞞着，還在你住到冷宮以後主動提出巡邏那一塊的請求以便保護你。”
越清河這下更驚訝了，難怪她能第一時間找到石滄廊。
“小十他一直和我們關係不好，所以他爲什麼會去看你，我也不知道，我該說的說完了。如果你以後要討厭我，那就討厭我吧。”夜碸裝作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我知道你一直對太子的心結就是因爲母妃的死，現在她們沒死，你也可以相信太子是真心喜歡你的了。”夜碸說完就要走，被越清河一把拉住。
夜碸遲疑地回頭，“你要打我？”
越清河哭笑不得，“你還真的以爲自己是個大人了?在我面前大言不慚，嘰裡咕嚕說了這麼多，還自以爲是地以爲這樣是爲我好，還以爲我會打你？”
夜碸小聲地嘟囔，“難道你不生氣？”
“生氣，當然生氣。”越清河叉腰，裝做凶神惡煞的樣子，“你這個小人，人才這麼一點小，鬼主意卻一籮筐，一肚子壞水，杞人憂天地以爲誰會拋棄你，我之前跟你說的話都吹風了麼？”
夜碸不解地擡頭看她，越清河扯扯嘴皮露出一個笑，放下叉腰的手，轉爲捏捏夜碸的小臉，口氣又愛又恨：“我不是說過嗎，你是公主，你是這個國的公主，雖然是小公主，雖然沒有母妃，但是你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爲什麼那麼沒有安全感，覺得別人會拋棄你呢？你可是平民百姓仰望的公主啊。小夜碸，你要明白，這個世界上，你是不可取代的，無可替換的，如假包換的公主。”
夜碸臉上慢慢露出小小的彆扭的笑。
“所以啊，就算你做錯了什麼事，也不要覺得自己就是無可原諒了的，而且，你要做一個乾乾淨淨光明磊落的公主，以後這樣不光彩的事情，不可以再做了。”越清河說完，又捏了一下她的小臉。
夜碸不自覺地去摸她捏過的地方，帶着不確定的語氣小聲問：“皇嫂……你是，真的不生氣嗎？”
“我生氣啊，可是生氣還能改變什麼呢？難不成還要吊起你打一頓。”越清河支起下巴，看着面前這個小心翼翼的小姑娘，道“而且，我住冷宮，是我自己要去的，跟別人也沒有關係，你爲什麼會覺得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呢？”
夜碸聽了這話，先是發了一會愣，然後突然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下來了。“皇……皇嫂……”
越清河忙找手帕給她擦眼淚，“你哭什麼，待會別人還真的以爲我把你吊起來打了一頓呢，影響多不好啊……”
小女孩被這樣的安慰弄得眼淚更加嘩嘩地掉，“皇嫂……”也說不出其他的話，越清河索性將她摟在懷裡，輕輕拍着，“知道了，皇嫂都知道了，你對我的心我都明白，別哭了
，你看，我現在不是平安地站在你面前了嗎？不用擔心我，我可是一國的公主啊，如果在別的國家受了欺負，我的父皇會起兵的……”
越清河對三月公主致以真切的歉意：先借你爹的名號用用。
“那你不會趕我走？”小姑娘抽抽搭搭地問。
“不會不會，你這麼乖又這麼可愛，我怎麼捨得趕你走呢？”
“那你不會覺得我很壞，還騙人？”小姑娘還是很擔心。
“不會不會，我最喜歡你這樣壞壞的小孩了，長大後一定有出息。”越清河爲了哄住小孩，不惜說違心話。
“皇嫂真的覺得夜碸以後會有出息？”聽到這句話，，小姑娘忙離開她的懷抱，仰着頭，眼裡閃着小光芒，問道。
被這樣純粹的眼神看着，越清河只思索了一秒，便對答如流：“那當然，我覺得你以後一定是個很漂亮又很有才華的公主，一定會幹一番大事業，比方說輔助哥哥登上皇位呀，比方說和親維護兩國友好呀，比方說嫁個很厲害的男人啊……”
夜碸小臉紅了，越清河放下心來，撫掌笑道：“總算雨過天晴了。”
“那，皇嫂以後會和太子哥哥琴瑟和鳴嗎？”夜碸確認了面前這個笑眯眯的女人真的不生她的氣後，忙關心起她的人生大事來。
被問到這個問題，越清河倒覺得犯難了，“這個……按理說，我對太子的印象其實一直都不壞，我起初以爲他有喜歡的人，後來卻知道那個人是我，本來對他一直有不好的心結，以爲他表面對我是一套背後卻殺了你母妃他們，可是如今心結也解開了。”越清河爲難地摸着下巴，“剛纔他娘還威脅了我一頓，你看，有這樣好的，明知道兒媳婦差點紅杏出牆還放她一馬的婆婆，你覺得我還敢再想其他的事嗎？”
夜碸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的眼睛，等她說完了，冒出一句，“可是，你還是沒有辦法放下白公子，對不對？”
越清河別過臉去，長長地嘆了口氣，“真是奇怪，爲什麼我最後會和一個才十歲的小丫頭片子說這些啊。好吧，我承認，我還是喜歡白陵的。可是，現在的情形……”
夜碸突然說：“你爲什麼不試着再做一次努力呢？”
“什麼？”這下越清河真的是震驚了。
夜碸補充道：“我說，既然你心裡還放不下他，爲什麼不再去試一試呢？”
“你瘋了吧！”越清河忙擡頭看了四周一眼，低聲道：“剛剛跟我說以後要和太子琴瑟和鳴的人是你，現在你又說要我去再試一試……”
說完這話越清河就覺得自己好笑，連小孩的話也當真。
但夜碸的表現實在不像是小孩，她歪着頭，煞有其事地看着她，道“可是，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啊，你看，如今一切風波都過去了，你現在再做最後的一搏，一定不會有人察覺，一定會很順利，而且，石將軍不是會幫你的麼。”
夜碸說的話讓越清河心裡漏跳了一拍。
“可是，”心動之後的越清河想起最緊要的一件事，頓時苦了臉：“可是，他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是太子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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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