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面對方敏的詢問，肖途很想辯解說自己不是漢奸，爲日本人辦事也只是爲了能更好的潛伏在敵人內部，替組織獲取情報。
然而，最終他也只能用淡然的語氣說道：“……對現在的生活挺滿意的。”
“滿意？你真的覺得現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方敏雙眸中透露出一點期盼。
肖途看到了，卻只能違心一笑：“當然，我現在替武藤領事辦事，每個月有四百塊的補貼，在整個上海灘，我說的話沒人敢不在乎。有錢、有權、有地位，這不就是男人追求的終極目標嗎！”
“那是其他庸俗的男人的追求，可你不一樣！你難道忘了曾經那個奔走在街頭，高呼抗日救亡的自己了嗎？”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還提他幹什麼。”肖途露出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點了根菸，默默抽起來。
方敏見他這副樣子，心中莫名的難受，她垂下眼簾，將眼底的失望遮掩，空着的左手手指緊緊抓着衣角。
“也許，你是忘了吧。曾經的你是那樣的無所畏懼，理想和想要改變現狀的憤慨，讓你擁有了無比的勇氣。而現在的你，卻活成了當年你最討厭的模樣。”
“人是會變的。”瀰漫的煙霧，遮掩了肖途的表情。
也許有，也許沒有。
“爲什麼就不能變得越來越好呢，一定要讓從前的自己看不起現在的自己嗎？”方敏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肖途沒說話，他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方敏的思想和談話水平比起之前有了很大的進步，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正當兩人沉默以對的時候，一個服務生走上了二樓，對方敏說道：“小敏姐，老闆正找你呢。”
“好，我這就去。”方敏轉頭正好看到服務生後邊的莊曉曼，於是微笑道，“莊小姐，咖啡和蛋糕給你放在那邊桌上了。”
“謝謝！”莊曉曼說道。
方敏跟着服務生下樓後，莊曉曼扭頭看向肖途：“肖先生，不如來這邊坐坐，能看到下方表演的舞臺。”
肖途一臉苦瓜相，夾着煙走了過來。反正都已經被方敏看到了，他也就不用再隱藏自己。
“剛纔我看到你和方小姐一起，聊得怎麼樣？”莊曉曼端起咖啡，語氣隨意如同閒聊。
“都是在懷念以前上學時的事情。”肖途說道。
“她就沒問你現在做的事情？”
肖途抽着煙，偏着腦袋斜睥她道：“莊小姐好像對我的事情很感興趣的樣子，你這算是特務科在調查我嗎？”
“當然不是，肖先生可是武藤領事身邊的紅人，特務科哪敢隨便調查你呀！”
肖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這時候，下邊響起了李晉的聲音，正在說着歡迎詞。
“……上個月我並沒有舉辦音樂會，除了因爲時局的關係，也因爲我正在嘗試做一個突破，大家都知道，之前的交流會我都是以鋼琴曲輕音樂爲主，而今天，我很榮幸能給大家帶來一首歌曲。
歌曲的詞作者是大名鼎鼎的詩人徐志摩先生，也許大家會疑惑徐志摩先生不是已經去世多年了嗎，爲什麼詞作者會是他呢？原因很簡單，那就是這首歌的歌詞其實是一首徐志摩先生的詩，我爲這首詩譜曲，讓它變成一首歌曲。
這首詩相信在做的各位一定也很熟悉，詩的名字叫做《偶然》。”
一番話引起全場的驚訝議論。
這時候給詩譜曲的事情幾乎沒有，而且還是給著名的徐志摩的詩譜曲，簡直是難上加難。一旦譜曲不好，就會淪落爲笑柄，甚至還會被徐志摩的粉絲們口誅筆伐。
“唉，好好的鋼琴曲不彈，非要給寫歌。寫就寫吧，還用徐志摩的詩來當歌詞，我看真是自取其辱！”
“可不是嘛！徐志摩可是民國近十幾年來最好的詩人，他的詩是世間少有的瑰寶，我很難像想有什麼曲能夠譜出他詩裡萬分之一的韻味。”
“我承認李老闆的鋼琴曲非常經典，甚至稱一句當代肖邦和貝多芬也不算誇大，但純音樂和歌曲差別很大，而且還是用《偶然》這麼經典的詩來當歌詞，恐怕這次他會栽跟頭。”
“今晚過後，夢露咖啡廳的音樂交流會，怕是會成爲上海灘上流社會的一個笑話咯！”
在場衆人議論紛紛，沒有一個看好這次的表演。
這也不能怪這些客人，李晉雖然展現了實力，但畢竟時間尚短，跟徐志摩這個十幾年來名滿民國的大詩人相比，那就是雲泥之別。在地上的他想要讓曲配得上徐志摩的詩，那簡直跟登天一樣難。
儘管下方的議論沒有一句能清楚傳到顧君如耳中，但從客人們的神情上，她還是能猜出大家對這次表演的質疑和不以爲然，這頓時讓她緊張不已。
李晉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相信自己，也相信我，爲了這首歌你苦苦練習了兩個月，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可我還是很緊張，萬一我唱砸了怎麼辦？”顧君如雙手握拳，緊張中帶着點畏縮。
李晉笑着伸手輕輕扮開小顧緊握的拳頭，柔軟的手心裡滿是潮溼的汗跡，他遞過一張餐巾：“擦擦，你看全是汗。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你是最棒的。如果實在不行，你上去演唱前可以閉上眼睛，像想自己處於一片湖中，周圍都只剩湖水，觀衆的議論聲就像是風吹過湖面引起的漣漪。這樣一想，是不是沒那麼緊張了？”
顧君如試了一下，果然心情平靜了不少，睜眼驚喜道：“李晉哥，你懂得可真多呀！”
當然！小時後被老師騙上舞臺的時候，老師就是這麼說的。
等到顧君如沒那麼緊張後，李晉就示意她走到麥克風前，自己則做到了鋼琴前準備伴奏。
看到臺上的人都準備好了表演了，咖啡廳裡的客人也都漸漸安靜了下來。
顧君如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唱歌，原本平復的心情又再次緊張起來，沒辦法，她只能閉上眼睛，開始幻想自己身處一片湖中。
過了一會兒，她才擡起手臂給身後的李晉做了個OK的手勢。
李晉收到信號，按下了第一個琴鍵，低沉的鋼琴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