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谷縣城西南,原本秦旭自山越新都宗部借道而出臨時扎就,卻因“匆忙”趕路未及拆除的營地之中。此刻卻是入駐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族長,這附近有烏梅大祭司豢養的靈蛇覓食過的蹤跡,可以斷定,大祭司肯定來過這裡!”一名身着粗布夾雜着獸皮的服裝,臉上如同之前秦旭初見那山越少女烏梅時,滿臉所塗的新鮮泥漿的老者,手足並用的臉面貼地,圍着營地中未及取走的木樁、灰燼轉了一圈,突然指着原本是秦旭大帳所在的“遺址”之處,信誓旦旦的說道。
“族長!這裡是那幫漢狗曾經駐紮的營地,烏梅肯定就在那漢人高官的軍中,這下人證物證俱在,您該相信我說的話了吧!”說話的是個腰圍足有三停的壯漢,若是秦旭在此,必然可以認出,這壯漢赫然正是以詭異“神打”之術,差點就讓郝昭着了道的新都宗部山越第一勇士蠻度,此刻的蠻度在聽了那名同之前烏梅那般古怪打扮的老者的話之後,立刻挺直了腰桿,咧開大嘴,直乎乎的對一臉鐵青色的蠻王烏鱧說道。
“長老可曾探查的仔細麼?”烏鱧對蠻度的態度視而不見,反倒是對那衣衫破爛的古怪老者十分恭敬的樣子,就連當初在秦旭面前聲調頗高而急促的語聲,此刻也似乎刻意的放緩了不少,說道:“梅兒那條小蛇一貫不離身邊左右不假,可也從未有人見梅兒放那畜生獨自出來覓食過。會不會只是相似的痕跡,長老可一定要謹慎啊。”
“族長您也太過小看了長老的本事了吧!烏梅可是長老的愛徒。早晚是要繼承長老衣鉢的。以長老對烏梅以及那條爛蛇……咳咳,靈蛇的熟悉,怎麼還會錯?依我推斷,就算是烏梅果真沒在那漢人高官秦旭軍中,也必然同其有過聯繫!”蠻度的臉色還有些病態的蒼白,看樣子當初被烏梅暗算的那一下,不正兒八經用個幾天的時間,是難以恢復巔峰時的狀態了。不過這卻絲毫不妨礙蠻度依舊有他那山越第一高手的“風範”和脾氣。即便是對蠻王烏鱧這宗部首領,蠻度也是開口便是埋怨:“要我說,當初就不該放那些擾亂我們祭祀的漢人過境。他們漢人的江山,彼此間爭奪便爭奪吧,爲何要將我等世居之地也牽扯進來?現在好了,之前那個嚴白虎我就很看不上他,好容易走便走了。此番卻又引來個更大的漢官,還將正在代長老主持祭祀的烏梅給拐走,要我說,這幫漢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族長你卻偏偏總是這般偏袒外人,這樣下去。我們和那些族中叛徒,漢人口中的熟蠻又有什麼區別?山神可是會要降罪的!”
“蠻度!你是在教我如何去做麼?!”見蠻度越說越是上癮,烏鱧突然冷哼一聲。見自己說完話後,蠻度那滿不在乎的神色,烏鱧看向蠻度的眼神中也閃過一絲憤怒外加厭惡之色。之前在同郝昭相搏時那種欣賞、依賴之意,卻是絲毫不見。
還用他蠻度說麼?就算是沒有宗部長老發現烏梅所豢養的靈蛇覓食的痕跡。就連他這等蠻漢都推斷出了烏梅的去向,以爲他烏鱧就猜不出烏梅的去向了麼?太也小看能身爲一族之長的智慧了吧?自打秦旭大軍正趕上山越新都宗部一年一度的祭山大典,自己寶貝女兒烏梅同秦旭見面之後,說實話當時烏鱧就已經隱約有這種預感了。
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女,烏鱧當初能夠接受據會稽而成事的嚴白虎的“友誼”,就足以見新都宗部對於漢人的態度,其實並不如其他宗部那般矛盾惡劣,甚至烏鱧還相當理解所謂族中叛徒的山越熟蠻的做法。
遠的不說,看人家丹陽祖郎,同樣是山越人,可在江東戰事未起,尚未“選擇錯誤”之前,同山下各郡漢民雜居易貨,過的是什麼日子?緊靠着丹陽、豫章、武陵、長沙四郡的祖郎所部,在同族其他宗部尚在大山中靠天吃飯,一小撮餓極了的野性蠻子不得不下場劫掠,用性命來換口糧時,人家可就已經絲毫不爲吃食犯愁了,甚至還從北邊前來江東避難的漢人那裡學會了冶鐵之術,纔多久的時間,就已經是組成了一支足有萬人的蠻兵大軍,隱隱凌駕於各山越各宗部之上了。但自己的新都宗部呢,除了當初同嚴白虎交好時,年景還好一些,可自這位東吳德王勢敗之後,這兩年那裡還吃過一頓飽飯?你蠻度倒是幸運的很,掛着個山越第一勇士之名,全族爲了保證自家安全,不得不從分配的僅有的一點口糧中,擠出一部分湊齊了才保證蠻度戰力不失,就連烏鱧自己,不也是想着用自家女兒的身子,來拴住蠻度不要爲他部所拉攏麼?可結果倒好,吃飽喝足的蠻度,竟然漸漸養成了眼高於頂的性子不說,竟然連狂妄自大的脾氣也給慣出來了。現在更是敢對烏鱧這族長說起風涼話來了。
當真是翅膀硬了啊!真以爲山越新都宗部離了他就活不了了?難不成這丫記性這麼差,剛被秦旭軍中一位年紀最高絕不會超過十七歲的年輕小校給放翻,卻還改不了那自大的脾氣?就算是事出有因,那秦旭的三萬大軍,面對老弱病殘加起來,也不過萬餘人,以不到三千的所謂戰兵的族中青壯,難不成就是吃素的麼?
烏鱧可不傻!看的出來秦旭此番借道時所率領的兵士,皆是精銳中的精銳,別說若是同他對上的話,沒準自己那些人連人家一道衝鋒都抵擋不下來,就會被剿殺殆盡。更遑論此番秦旭的目的,還是爲了去討伐孫策。孫策是什麼人?作爲老鄰居的烏鱧那可是再清楚不過了,那可是江東小霸王,在豫章立住腳,周邊山越人除了些小打小鬧,搶點糧食好過活,而且孫策的注意力都在整個江東上,對於他們這種疥癬之疾的態度,前期基本上就依靠實力,擺出了懶得理你的樣子,這一看似善意之舉倒是起到的作用頗大,現在山越人連靠近豫章的勇氣都沒有。
有了這等前提在,可笑自己當初還一門心思的想招蠻度這廝當女婿的,現在看來,還是自家女兒有眼光啊。且不說要那蠻度和誰比了,就連比他這當爹的,也超出了不少。敢同孫策掰腕子的大軍是好惹的麼?沒見直到最後,烏鱧在恍然想明白之後,不也是盡出伏兵,借道給秦旭了麼?
本來若是僅僅這樣,儘管烏鱧同秦旭相處不算愉快,可畢竟是有借道之誼的情況下,不管江東未來歸誰,至少兩邊這善緣烏鱧都結上了,秦旭借道之事也就可以告一段落。可誰料這蠻度倒是不知道是真挺有幾分癡心,還是借勢裝瘋有所圖求。在緩過神來,想明白了自己爲何會敗給那年紀不大的漢人之後,竟然直接就尋上烏鱧,死活要烏鱧履行之前的許諾,將烏梅下嫁給他。這才導致了被聽到消息的烏梅,連夜而走的事情發生。真要仔細追究起來,站在烏鱧的角度上,相對於秦旭同蠻度來講,後者的怨念或許還更重一些。
可誰叫蠻度好歹也是頂着宗部第一勇士的名頭,很有一匹擁躉,就算烏鱧身爲一族之長,在外人眼中,實打實的蠻王,也不得不考慮一下這件事情的影響了。所以,即便是烏鱧已經將蠻度列入了不受歡迎的名單,但在還需要依靠蠻度武力有所用處的情況下,在有着極其優秀的追蹤神術的本族長老“陪同”下,蠻王烏鱧也是不得不調齊了本部兩千青壯,出山來尋烏梅,給族中人一個交代。未想,在山中還好,出了山的蠻度,卻不知何處得來的依仗,越發的不像話了。
“族長,有孩兒探聽到了附近有人交戰,很可能就是你所言那孫策同秦旭兩家漢人正在爭鬥呢。”就在烏鱧對蠻度的態度急轉直下,只恨不得當初爲何不讓郝昭趁他病要他命,一腳踢死這貨算了之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山越長老,卻是突然睜開了渾濁的眼眸,一張被新鮮泥漿塗滿的老臉,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突然開口說道。
“呃?消息當真?那還等什麼?咱們抓緊去看看能不能尋到烏梅的蹤跡纔是!”蠻度的大嗓門似乎從不走心,像是沒有注意到烏鱧越來越糟糕的臉色一般,當即便呼喝說道。
“蠢貨!漢人間的爭鬥,特別是那秦旭同孫策間的戰事,是你我等人說能插手便可插手的麼?”見蠻度再次沒將自己放在眼裡,烏鱧的臉色頓時一黑,這下卻是連情緒也懶得遮掩了,直接怒道。
“族長且勿動怒!我卻覺得,蠻度所言有理!”烏鱧正在爲蠻度對自己所言視而不見的態度,只覺心中怒意愈大時,一個讓他火氣更甚的話聲,突然傳來,而開口之人,赫然正是現在已經站在蠻度身邊的本族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