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勤瑾怕尷尬,只有給安海碰杯喝酒,沒有談及他的話題,他很淡然的保持着沉默。歐陽勤瑾二兩酒下肚,似乎把剛纔的煩惱順着血液的流淌沁入汗中蒸發掉了。他說:“我的心就曾經壞掉過,心率不齊,喝了多少服中藥纔算養過來,在這個圈裡,沒人能拯救你,足球也無法,只有自己,誰叫你愛上足球,選擇足球呢,球迷的傷都是外傷,踢球者的傷都是內傷,一代代的足球人大部分是好的,那一時期的假球就象吸血鬼一樣吸乾了我們的熱血,我們就象殭屍一樣蹦跳在球場上,靈魂似乎出竅,我們常常的喊,爲什麼,爲什麼,我們痛苦的等待着陽光,我們要變成人,那中國人的潛規則害死人。不怪人們把中國足球當成笑談,那是自已作的。”他正說着,門開了,進來的不是服務員,是一位30多歲的男子,手裡拿着一個新日記本,還有一支筆,男子上前說:“歐指,給籤個名吧。你走過時,我認出你來的。”歐陽勤瑾二話沒說便瀟灑的簽上名字與日期,男子又仔細看了另外三位,眼神停留在安海身上,突然,男子伸手抓起一小碗甜麪醬,朝着安海的臉上潑去,喊道:“黑哨。”
歐陽勤瑾沒能攔住男子的行爲,安海一臉的甜醬,也沒有着急,只是用手去抿。魏東急了,過來便抓住男子的手,說:“你什麼意思,找揍。”那男子說:“沒什麼意思。手癢癢。”魏東真想一掌扇過去,被安海叱喝住了,說:“沒事,讓他走。”臉雖然花了,手指卻放在嘴裡吃剩餘的醬。歐陽勤瑾把男子手裡的小碗拿過來,說:“沒事的,你認錯人了。”便把他推出去。男子還忿忿的不願意離開,出了包間,還說:“讓你黑。”
三個人坐下來,安海卻站起來。把另一瓶的酒分了。馬宇讓安海到外面找點水洗洗,安海卻用紙巾擦拭的差不多少了。安海沒有寒暄,自己一口氣把半杯酒灌進肚裡,說:“我在監獄裡的時候。除了家人。只有魏東去看我呀。”說着便哽咽起來。馬宇遞給他紙巾,他接過去擦拭淚水,繼續說:“就那50萬讓我揹負一輩子黑哨的罵名呀。你們都是乾淨的,而我是骯髒的。我承認我是有罪的,我熱愛足球才走上裁判的道路的,我想只要我能和足球在一起,我就是幸福的,我一直堅守着做人的底線,可惜那時的環境使人頹廢,使人渺茫,使人身不由已,精神變得扭曲起來,那時裁判不但場外被球迷誤會,而且場上還要遭你們這球星大腕責斥與嚎叫,那種拿裁判當孫子的感覺就象是拿屎往臉上摔,只要我判罰就會影響到你們的銀子,不管正確與否,你們總會指指點點,不就是你們手裡有錢牛嗎,你們不也是踢球的嗎,越臭還越牛,肉便這樣慢慢的腐爛了,收了別人的錢,我就要弄個點球啥的,對得起那份錢,球已經不乾淨了,就讓它假上加黑,我是不幸運的,趕上案子,才讓我扯進來,遇上個牢獄之災,進去了,我醒悟了,我算個吊呀,足球不會告訴你未來,它比誰都陰,你惹着它,它不管你是誰,總會讓你從褲襠露出來。歐陽,你看看,我都這把年齡了,人們還不放過我,不是我心大一點,早就磕牆上死了,我不怪他們,只怪自己沒能夠抵擋住誘惑,誘惑呀,誘惑。”
歐陽勤瑾看着安海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苦,心裡也有些滋味,過去恨死這些偷盜者,現在他們從囹圄中出來,領悟了,懺悔了,重新做人了,也便不好說什麼了。魏東不停的給他扯紙,很多年都沒在他面前提及過這些事,球還看,看起來也是快樂的,今天他不說說似乎就象悶熱的天不下雨就會難受死,他的臉漲得通紅,手一直握着的杯子裡沒有了一滴酒,他喊服務員想要,魏東說:“你不能再喝了,多了,歲數不饒人,聽弟弟的。”安海扔了杯子,握住魏東的手,淚又掉下來,說:“我會什麼,出來小50了,魏東收留我,讓我混碗飯吃,我才象個人樣,大恩不言謝呀。”魏東說:“微薄之力,何足掛齒。”歐陽勤瑾杯中的酒剩得最多,馬宇催個不停避開安海那悲哀的人生,使他從傷感與酒精中慢慢甦醒。歐陽勤瑾抿一大口,說:“足球做爲世界第一大運動,它是有尊言的,任何人都不能侮辱它,賭、假、黑不是羞辱足球,是羞辱自己,它會懲罰那些黑心黑肺之人的。”安海擦乾淚水,說:“是呀,的懲罰很快會過去,精神的懲罰束縛你一輩子,從中得到昇華的才懂得平淡寧靜的生活也附有幸福的含義,跑到圈外來看球,球便變了樣,不鍍金,不瘋魔,順其自然。”歐陽勤瑾說:“看來你昇華了,你看到了希望,陽光又能撒落在你的心上,這不容易呀。你看,足球同樣是一面鏡子,能照清人內心的懦弱與堅強,一個人打死也不敢隨便製假造黑的,如果不管的話,便會慢慢的一個成了二,二成四個,當成了潛規則成了習慣成了一條道,德便倫喪了,球將不球了,沒人看了,一切都成了垃圾。中國足球經歷了那麼一段灰色的時光,那是短暫的,不得人心的,現在不就好了。”馬宇給歐陽勤瑾碰杯,把自己杯裡的酒給安海倒了一口,說:“好了,中超的確精彩了,幹。”魏東說:“雖然我們離開足球,心卻永遠掛着中國足球,一時也沒有忘記過。”歐陽勤瑾舉起杯,說:“爲龍尊加油,爲中超加油,爲中國足球加油。”四個杯子碰在一起,發出清脆而又響亮的共鳴。
四個人只有安海喝吐了,魏東駕着他上了車,燈閃着,走了。馬宇酒醺醺的問:“邵武爲什麼沒來?”歐陽勤瑾苦笑說:“忙唄。”馬宇罵說:“當了足球的官就成狗屁了,不理哥們了,上次我找他也說忙,不知真的假的?”歐陽勤瑾說:“管他哩,管好自己就行了。”馬宇哼了一聲說:“讓他管好他自己就行,好好當他的官,別給足球添堵。”歐陽勤瑾說:“他沒得罪你吧,你這麼煩他。”馬宇上了他的車,說:“我煩那些當官的,不作爲。”歐陽勤瑾見馬宇從後窗裡探出腦袋,還在說:“不作爲。”車卻走了,歐陽勤瑾向他揮手,他把頭縮回去,抻出手搖擺。歐陽勤瑾上了自己的車,代駕問清去處,看了一眼他又問:“你是幹嘛的?”歐陽勤瑾說:“踢球的。”代駕把車開起來,說:“從不看足球,半天進不一個球,象是俺村的傻小子趕羊。”歐陽勤瑾沒有理會那些話,只望着車窗外這燈光斑斕彷彿一夜璀璨的繁星撒落成一座美麗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