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咖啡館只有你一個人上班嗎?”
“嗯。”
“爲什麼啊?”見鹿看着我,眼神之中帶着不解。
“客人不多,我一個人忙得過來。”
我說的是實話,不過我沒有將實情完全說出來,真實原因是我囊中羞澀,完全請不起多一個人上班。
“好吧,我可以參觀一下嗎?”
這個女孩未免太有禮貌了,我啞然失笑,跟她說了聲請便,我這家咖啡館是做生意的,不是博物館,自然是歡迎任何有心人來參觀和消費。
得到我的准許後,見鹿開始走動起來,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店裡的環境。
我這家名爲橙鯨的咖啡館,面積約120平方米,館內連同庭院一共有十三張桌椅,都是統一的白色桌子和橙色椅子,咖啡館裝飾以橙色爲主,當中穿插着暖色的配飾,又栽種了非常多的綠色植物,整體搭配和諧自然。店裡隨處可見船隻的模型或者畫幅,各種各樣的船都有,西洋船,渡輪,豪華的遊輪……更多的是我們日常所見的烏篷船,每張桌子至少擺着一個等比例的烏篷船模型,那是我用來掛燈飾的。
見鹿明顯被這些船模吸引住了,每到一個模型前,都會停下來細細端詳,看到喜歡的,就拿起來撫摸,看了又看,之後又戀戀不捨放回去。
“這家咖啡館是你設計的?”
“主要是小鯨魚,我只是做一些裝修的工作。”
“這位姐姐真的很厲害,設計得非常好。”見鹿看我低着頭,忙着擦拭咖啡杯,便說,“給人的感覺太溫馨了。”
“你喜歡就好。”
“我喜歡啊。”
“嗯。”
“奇怪了,你們家咖啡館的店名叫橙鯨,爲什麼沒看到任何和鯨魚元素有關的裝飾?不過橙色倒是體現出來了。”
“這家店原名叫**,至於沒有鯨魚嘛,你何曾在見鯨島上看到過鯨魚了?”
“嘻嘻,我就說嘛。”
“橙鯨是我改的,沒有什麼特別原因,就是單純覺得橙色的鯨魚比較好看。”
“現實世界可是沒有橙色的鯨魚哦。”
“是啊。”
“你店裡的小船模型未免太多了吧,我覺得叫橙鯨都不適合,改名叫橙船還更貼切一點。”
“這又不是以船爲主題的咖啡館。”我微微擡頭,眉頭皺得高高的,以前倒真的有過這樣的想法,想做成以船爲主題的咖啡館,可被小鯨魚否定了。
見鹿點點頭,走到吧檯對面掛在牆上的那幅春眠圖前,仰着頭仔細觀賞。
那是幅山水畫,遠處羣山青翠,近處一艘烏篷船停在湖面上,外面下着雨,有個扎着兩條馬尾的女孩子臥於船艙裡休憩,旁邊寫着一副對聯: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落款和蓋章都是見鯨。
見鹿默默唸着見鯨的名字,然後轉過頭來問我:“見鯨是不是就是小鯨魚姐姐?”
“是的。怎麼了?”
“她畫得非常好。”
“是嗎?”我習慣性地反問。
“是啊。那構圖,那空間的佈置,還有那意境,那筆墨的運用,比我好太多了。”
“你是學畫畫的?”一般的學生說不出這個,我的心一動,問她。
“美術,閒來無事時會畫一畫。”見鹿笑嘻嘻道。
“那你一定很厲害了。”
“沒有沒有,一般厲害。”
我不知她說的一般厲害到底是一般還是厲害,撓了撓頭,乾脆不想了,問她:“要喝點東西嗎?”
她隨便點了杯果汁,趁着我去榨汁時翻閱書架的書,一邊翻一邊說:“你店裡的書還蠻豐富的耶。”
“可能是因爲我自己看書比較雜吧,什麼書都讀一點。”
“真的耶,連《失樂園》都有。”
“你看過?”我正在切橙子,不由得停了下來,如果她拿來看,那就尷尬了。
“沒有,不過聽說是色情小說。”幸好見鹿不是好奇心特別重的人,我鬆了口氣,繼續去除橙皮。
“色情和藝術只是一念之差。”我試着去解釋。
“嗯。”她沒有回我,繼續翻找書架的書,未久找來一本《我只喜歡你不喜歡這個世界》,拿到吧檯上。
我將橙汁送到她面前,見她在很認真閱讀,於是說:“喜歡這本書的話,拿回去慢慢讀。”
凡是喜歡讀書的人,我都喜歡。
閱讀可以提升氣質,我深信不疑,所以那些問我借書的客人,我都樂意借給他們。
“不用了,我在這裡看就可以了。”她邊吸允着橙汁邊回我。
我嗯了一下,不再打擾她。
她看到7點才走,走的時候還跟我打招呼了,我當時忙着應付其他客人,沒有來得及與她道別。
此後她幾乎天天都來,於我的店裡做作業看書喝東西,她看得很慢,一本書要看上好幾天才能看完,點的飲料都是最初的那一款橙汁,偶爾會換個其他口味的,但第二天必定又會換回來。
來的時候,她有時穿着校服,有時穿着普通衣服,每次來都是自己一人,我從未見她和別的同學一齊出現過。
她往往於傍晚5點來,到了7點,準時坐最後一班公交車離開。
我常常坐在門口的長椅上,目送她坐的公交車慢慢駛下山,消失於黑夜之中,心裡思緒萬千,依這麼看來,見鹿只是一般普通人家的孩子,衣食無憂,但不是特別有錢。
可我仍然想不明白她爲什麼要跳橋—出於相互尊重相互理解,我們倆都很默契地沒有再談起過那晚的事情。
外面的傳聞很多,有說是因爲失戀了,有說因爲她媽不同意她跟女孩子交往,有些說是學業壓力太大了,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些都是我住院時聽來的。
我不是當事人,不知道當中的真實情況,卻認爲這些情況都有可能發生。社會在發展,時代在進步,現在的年輕人不愁吃穿,心理素質變得脆弱卻是事實,可能從小到大都被家長們捧在手心,稍微遇到一點挫折就承受不了吧。
但是見鹿好像不是這些情況,記得醫院裡有個人提過,她好像患了抑鬱症。
這麼多傳言之中,這個版本的傳言是我認爲比較接近事實的,我不知道見鹿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由於小鯨魚的原因,我願意往她是抑鬱病人的方向去猜。
因爲要是其他原因而導致想要輕生,這不會是那個“開朗”的她,只有抑鬱患者纔會這麼做:人前肆無忌憚地笑,人後默默痛哭,瘋狂蹂躪自己。
我太瞭解這種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