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見鹿又來了。
她的臉色比昨天還要差,即便化了妝,也遮不住那對黑眼圈,她看上去很疲倦,像是三天三夜沒有睡過覺。
“昨晚沒睡好?”我假裝不經意問。
“6點多才睡的。”她特意強調了是早上的6點。
“今天不用上學嗎?”我心裡暗歎: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孩。
“請假了,晚上去喝喜酒。”
“那不多睡一會兒?”
“睡夠了。”說到這裡,見鹿的臉上笑開了花,“我昨晚看到你偷偷摸摸跟着我了。”
“那恐怕是因爲我們同一條路回家吧。”我暗暗責備自己沒有隱藏好,竟然被她發現了。
“哈哈。”她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眼睛裡全是戲虐。
她說得這麼篤定,如此一來,我不好意思再裝:“你家裡條件不錯啊,這麼好的房子。”
“那又怎樣,都是別人的,不是我的。”
“別人的?”
“我爸的,不是我的。”
“是嗎?”我無言以對,怎麼現在的年輕人一定要將自己和家人割裂得那麼開,難道這房子以後不會留給她嗎?就算撇開這個不說,難道她不是在這個房子裡出生長大的嗎?
“是的呢。”
“你爸挺有錢的。”
“我沒錢,窮。”
“呵呵。”
“真的,錢都是他們的,我什麼都沒有。”她見我不太相信,皺起了鼻子,“這麼大了,還要問爸媽拿錢。”
“你還是學生啊。等你以後大學畢業了,自然有能力賺錢,要是那個時候還賺不到錢,才說自己難吧。”
“那還要很久,我恨不得立馬就擺脫他們,不受他們的控制。”
我暗自搖頭,怎麼這些小女孩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好像這錢跟她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想不明白,如果沒有錢,她們父母憑什麼將他們養育那麼大。
不過想想自己真是多此一舉,一個隨時沒米下鍋的窮人還去關心有錢人家的生活,說出去只會惹人發笑。要不是因爲偶然間救了見鹿,我們之間根本不會有任何交集。人生就是這麼奇怪,兩個陌生人相交的軌跡往往可能是一件大家都想不到的事情。
坦白來說,我自身境況很不好,換做是別人,我都不問不管了,對見鹿如此上心,是因爲她說她是患了抑鬱,倒不是說同情她,而是因爲身邊的抑鬱病患者得到的關注實在太少了,我覺得我應該多鼓勵她們,儘量讓她們從黑暗中走出來。
其實這也是我爲自己找的藉口,真實原因是小鯨魚因爲抑鬱離開了我,那時我就發誓,只要身邊再有一個抑鬱症病人,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幫助她治好病。
“你沒去醫院看病嗎?”基於以上原因,我轉移了話題。
“看什麼病?我又沒病。”
“抑鬱啊。只要你配合,這病能治好的。”我直言不諱,抑鬱病人很多都是這樣,不願意面對現實,不想就醫,以爲躲在角落裡哭一哭就能好起來。
“不需要,死了不更好嗎,一了百了。”
“一定要這麼悲觀的嗎?”
“不是悲觀,而是人間不值得。”她還想說下去,店外突然傳來連續的喇叭聲,她衝我笑了,“我先走了,拜拜。”說完,一溜煙走出了店門,上車離開了。
我站在門前,看着那部白色的汽車沿着山路蜿蜒而下,時而隱沒不見,時而又現在林木中,最終駛上見北大橋,駛向另外的城市。
我悵然若失,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回店裡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