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崑崙終年風雪不絕,崑崙山上的積雪沒人知道有多少層,這裡就連世間最厲害的修士都不敢輕易涉足,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迷失在內,自此再也走不出來,成爲在崑崙山內遊蕩的精魅。
崑崙山下有個崑崙城,崑崙城內閉塞,因爲外頭的風雪,裡面的人生在崑崙,死在崑崙,年復一年的輪迴,外面的人也不願進去,裡面的人也不願意出來。偌大一個崑崙,竟然成了一個孤島一般的存在。
可是今天崑崙城卻迎來了兩個客人。
少年少女都帶着斗笠,蓋住大半個臉,也把風雪隔開,那少女一身素色衣服,腰間墜着個小鼎,裙角上的流雲紋繁複層疊,彷彿腳邊繞着流雲一般,那少年從頭到腳一身的白,卻又在一片白色的風雪裡異常顯眼,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不會忽略他,無關容貌,只是周身的氣質而已。
望着眼前被風雪都蓋住大半的“崑崙城”三個字,沈玉衡拽緊了雪千重的袖子,免得他走丟了。
後世只有一個崑崙墟,那是崑崙城的遺骸,可是哪怕只是一個崑崙墟,也能看出當年的崑崙城是何種的繁華。
崑崙城內,只有一家客棧,沈玉衡費力的推開那幾乎被冰凍住的門,碎裂的冰碴頓時落了下來,砸在雪千重斗笠上,雪千重眨了眨眼,伸手拿下來一塊塞進嘴裡,頓時舌尖就一涼。
客棧裡頭的椅子都反放在桌子上,穿的跟個球似的的掌櫃兩手縮在袖子裡,坐在爐子邊上,時不時往爐子裡添點木頭,掌櫃邊上還有個也穿的圓滾滾的小娃娃手裡拿着本書,聲音清脆的念着詩。
“掌櫃,要兩間上房。”沈玉衡扣了扣門板,說道。
“誒,客官您稍等,等我把上房暖了就帶您去。”那掌櫃似乎嚇了一跳,沒想到還有人來住客棧,過了片刻臉上就帶了笑,抖索着身子上樓去暖上房。
那小娃娃見到有生人來,也不見害怕,扔了書就跑了過來,他一身都圓滾滾的,差點就要成一個團滾過來了。
“你們都是仙人嗎?”小娃娃仰着頭,兩個手臂環住沈玉衡的腿,卻因爲穿的太厚,兩隻手怎麼也並不到一起去。
哇!這就是仙人嗎?仙人好好啊,都不用穿的這麼多!都不用裹成球。
“不是哦,我們是修士。”蹲下身摸了摸小娃娃的頭頂,小娃娃頭頂戴着個厚厚的帽子,外頭不知道是什麼野獸的毛,摸上去軟軟的,在沈玉衡手心裡一陣陣的搔過。
“修士不就是仙人嗎?”小娃娃努力的想把手指送到嘴裡咬,一臉困惑的表情。
修士不就是仙人嗎?有什麼不一樣嗎?
“不一樣啊,修士努力是爲了成爲仙人,就像凡人想成爲修士一樣。”
小娃娃依然一臉困惑,似乎對於沈玉衡的話一點也沒有聽懂,沈玉衡啞了半晌,也對,她和一個小娃娃說這些有什麼用呢?
還好那掌櫃如今下來了,解了沈玉衡如今的困窘,客棧裡頭的上房四角擺着火晶石,牀邊也擺了一排火晶石,火晶石的熱量讓屋子裡瞬間溫暖了起來,上房雖然許久沒有住過人,卻也是常常打掃的,裡頭的東西也一應俱全。
入夜,崑崙城的夜裡寒冷更甚,饒是沈玉衡這般的修士都感覺到了絲絲涼意,更遑論那些凡人了。
沈玉衡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極目望去,整個崑崙城都是風雪的顏色,唯有遠方一片淺藍之光若隱若現。
那是沈玉衡此行的目的地,三姝宮,傳說三姝宮內有三個女子,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餐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個個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而沈玉衡此行來,爲的是桃陰所說的讓她們不爲情劫所困。
三姝宮在崑崙城南方,三姝宮外,三棵巨樹呈品字形排列,樹幹是白玉,樹葉是珍珠,整個三姝宮都被巨樹掩住,只有絲絲藍光從巨樹的縫隙透出來。
“沈小友來的真早。”坐在樹枝上的女子頭上墜了一圈珍珠,臉上畫着一圈一圈的花紋,低頭瞧着沈玉衡,呵呵笑道。
“久等了。”拱手行了個禮,沈玉衡抿脣,微笑。
“啊,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姐姐已經醒了,你快快隨我來,不然姐姐惱了你,我可救不了你!”女子跳下樹來,挽着沈玉衡的手,眉眼間都是天真爛漫的笑意。
她嘴裡的姐姐就是三姝宮內的大宮主,女祭,而她是三姝宮的三宮主女薎(滅),三姝宮還有一個二宮主女戚,卻是不在三姝宮內的。
跟着女薎一路往裡走,沈玉衡漸漸看見了三姝宮的全貌,三姝宮整個以九色琉璃築成,牆上嵌着七寶,地板是寒冰石鋪成的,整個宮殿都顯得幽清靜謐。
“姐姐。”女薎挑起了珍珠簾,輕輕喚了一聲。
揹着他們梳妝的人緩緩起身,轉過身來時,一張幾乎透明的臉蛋就露了出來。
黑髮層層疊疊,只有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陷在烏黑的頭髮裡,她整張臉上都是繁複神秘的紋路,渾身綴滿了珍珠,好像整個人都要被珍珠淹沒一般,令人驚訝的是,她的眼睛有一隻竟然是重瞳!兩個銀色的瞳孔佔據了整個眼睛,一點眼白也看不見。
“大宮主。”沈玉衡擡了擡手,拱手道。
女祭的眼珠動了動,拖着一身綴滿珍珠的衣服,引着沈玉衡往內室走去。
她的房間地上鋪滿了毛茸茸的獸皮,裡頭所有帶尖的東西都被撤去,就連桌子都是圓的,似乎是怕傷到什麼人一樣。
內室裡面幾乎被獸皮盈滿,所有的東西都被獸皮裹住,哪怕是肆無忌憚的滾上幾圈也撞不疼。
“他要死了。”女祭挑開簾子,讓沈玉衡看見牀上躺着的人。
幾乎只剩一副枯骨的身子,兩頰深深的凹陷下去,身上的骨頭幾乎要穿透皮膚一般,他身上蓋着花紋精美,做工上乘的錦衾,映的他更加虛弱瘦小。
這哪裡是人!分明只是一具骷髏!
“嗬嗬…”那人看見他們進來,喉嚨裡發出拉風箱一樣的聲音,整個人似乎都激動了起來。
擡手一指,那人就陷入了沉睡,女祭三個瞳孔都緊盯着沈玉衡,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要他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