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國,不夜城王宮外圍。
林夕皇帝再一次穿上神羅皇帝留下來的黃金鎧甲,宵練劍被收在鯊皮鞘中,卻隱隱散發出濃烈的殺意。就像皇帝整個人的其實一樣,無法掩蓋。皇帝身後有兩百名羽林禁衛武士,這些直屬皇族統御的武士每一個都擁有橫掃一個百人隊的實力,儘管人數很少,可強大的戰力卻令人膽寒。
他們靜默的站在皇帝身後,儘管驚異,依舊保持着武士的沉穩淡定。剛毅的眸子裡閃着鋒芒,手中緊握武器,像一尊尊鐵塔一樣站在那裡。
皇帝看着周圍來往的人羣,說道:“修羅,這是什麼手段?這些人都看不見我們嗎?”此時他們正站在夜國不夜城王宮的宮牆外,身後就是不夜城的主街道,可這些熙攘來往的人們似乎看不見這裡正大喇喇的站着兩百餘穿着華麗甲冑,握着武器氣勢洶洶的皇族武士。就那樣徑直從他們身邊穿過,連看都沒看一眼。
修羅笑盈盈的說道:“這是咒術,我在周圍加持了‘靜籠’‘息絕’‘無光’三個咒術,沒有人能看到我們,聽到我們,感覺到我們。在他們眼裡,看來,這裡空無一人,什麼也沒有!”
皇帝饒有興趣的看着他,說道:“有意思!如果以後大陸上爆發大型戰爭,你爲我夢陽的數十萬軍隊加持上這些咒術,豈不是全軍都可以和精銳斥候一樣,直接殺到敵人的心臟處他們也不知道,甚至連是誰殺死的他們都不知道?”
修羅愣了一下,薄如刀鋒的嘴脣露出一個慘慘的笑,說道:“陛下,這種咒術師最廢心神的!給這兩百名武士加持上這些咒術已經是我的極限,所以在從縹緲城出發之前,我就說只要帶兩百人就可以了!人多了,咒術就失去效果!如果陛下真的要讓數十萬軍隊都有這樣的咒術,除非上百名咒術師同時施咒……可現在根本不可能,咒術師一族最鼎盛時候也不過一百餘人擁有咒術力量……”
他說這些話時候,語氣略微有些急促,袒露的胸脯喘息起伏,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看起來分外疲憊。“而且將這些人直接從縹緲城帶到這裡,瞬間移動,這已經耗費我很多力量,所以才讓您稍等一個時辰,我好回覆一下!畢竟,白顏的咒術實力不在我之下,她是咒術師一族有史以來最可怕的咒術師,雖然我用十方天羅封印住她了,可她是咒術師的神,哪怕一點點咒術靈力都能發動出駭人的效果……”也許是說了太多話,修羅額頭的汗珠滾滾淌下,胸膛欺負得更厲害了。
皇帝輕聲笑了一聲,說道:“果然啊,就說事情不可能想得那麼輕易!要是真的能讓幾十萬武士都能處於這種狀態下,我有信心三年內掃平極北赤那思和西方梵陽……呵呵,不過,方纔我原以爲我們起碼要趕兩天三夜路才能到這裡,沒想到,你竟然能帶着這麼多人瞬移……很好,我覺得離那個女人更近一些了……”
“三百多年前,會瞬移的咒術師也是很少的……要不然咒術師一族面對當年的流年皇帝和景瀾皇帝的十萬大軍時候,也不會落個全滅的下場……可那個時候很多會瞬移的咒術師也沒有離開,而是死戰到底……”他淡漠的說着,任憑額頭的汗珠順着白皙的臉上留下來,嘴脣輕佻而起,神色不屑又桀驁。好像在嘲諷那些沒有逃走的咒術師。
“等等吧,我需要恢復力量,帶兩百人瞬移耗費我太多靈力了,距離越遠,人數越多,耗費的靈力越大……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陛下難不成連這點耐心都沒有?畢竟我們已經站在這裡了,就讓這座王宮裡的人苟活一段時間吧……是您的,它就會等着您,着急也沒有用……”
皇帝靜靜的點了點頭,輕重緩急他還是知道的。心急不在這一時,或許只是對那個完美如神的女人太過渴求了!那個女人,是他這麼多年以來,動情的第一個女人啊!他不想讓他第一份愛太過倉皇!
他擡起頭看着天空,夜國不夜城的天空蔚藍透明,沒有縹緲城那朦朦朧朧的雲霧。彷彿一下子就能看到蒼穹的最深處,可這裡萬里無雲,他該站在哪裡呢?他想做一個行走在雲端的神,可雲之上的天空高遠的讓人心中發顫啊……
僅僅一牆之隔的王宮,王后的宮殿內。
不知道爲什麼,白顏今天總有一種心神不寧的感覺,這種感覺來的如此突然強烈,像是什麼難以預料的事情即將發生一樣。她盤腿坐在地上,面前的地上擺滿了算籌,竹籤的算籌演算的是一個個公式,每個式子都對應着一個夜空中一個星辰的運行軌跡。夜晚時候可以直接觀察星空演算,白天沒有星星只有靠這些算籌來推演!
白顏平日基本上不踏出王宮,總是自己在這裡觀察星象,演算公式,推導未來!她一致認爲預言師是可以修成的,不一定非要天生的血統纔可能成爲預言師。自己咒術師的力量達到頂峰,那麼轉而研究預言星象之事……等預言術大成時候,再研究回魂亡靈之術……到時候,自己還怕什麼?就算顛覆三界,打碎乾坤又算什麼?誰能把自己怎麼樣?
這就是她的一個夢想之一,她要將‘三才’的力量歸攏在自己身上,成爲真正的‘尊神’!傳說只要回魂師,預言師,咒術師聚集在一起,就能成爲凌駕於神之上的存在,能改變很多很多事情,能滿足任何願望。因爲回魂師,咒術師,預言師,他們的力量本質,就是‘過去’‘現在’和‘未來’啊!只要能成就‘三才’,改變過去,掌控現在,推演未來這些神通都能成爲可能……
可誰也不知道白顏像改變什麼,她像不知疲倦一樣不停地籌算,推演,誰也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計劃着什麼。可有一天她要是將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定是天地都要大變樣的驚駭。
此時她彎月牙般的美貌擰在一起,眉宇間是疑惑的神色。珊瑚紅的眼睛凝視地上的算籌,修長的手指點在下巴上,超然又美好,嘴脣緊緊抿在一起,像個純真的天仙。
今天竟然推算出這樣一個式子,複雜又古怪。在她周圍地上鋪了數平米的複雜算式竟是六十四聯式,這樣的算式足以將一位大學者算的心力交瘁,吐血而死。可白顏一位溫婉的女子竟在研究這樣可怕複雜的聯式,而且看起來似乎遊刃有餘!她一遍一遍檢查着算式,拼命想找出那裡錯了。她堅信是自己算錯了,否則怎麼可能從開始的四式聯式一下子推算到可怕的六十四聯式?要知道這之間的複雜程度是幾何倍的增加啊!
不管是什麼原因,這個六十四聯式所昭示的星象都太過荒誕。如果對應天上的星辰就是,紫微垣在向武曲星靠攏,暗穹垣在從西北域圍過來,衆多輔星將這三顆星星包圍起來……對於研究星象的人來說,紫微垣是帝星,代表皇帝;武曲星代表征戰,也就是將領統帥。而暗穹垣,這顆幾乎看不見總躲藏在明亮的星星後的星辰,代表的則是咒術師。其他輔星無關緊要,可若是有規律的包圍過來,就不得不重視了!
難道,皇族要對將軍下手了麼?那個帶着修羅面具的孩子已經按捺不住心裡的怨念了麼?
或許是自己算錯了吧!白顏皺着秀眉想到,這樣的六十四聯式已經超出她預期,多少年都沒有出現過這種龐大的聯式了。而且她也不願意相信這樣的預言,她遠沒有準備好。若是事情真這樣發展會打亂她的計劃,最起碼要等她將‘預言’力量完全掌握纔有足夠底氣面對,可現在遠遠不夠啊!
一個純血統預言師的成長都是分外艱難,更何況她是想靠自己努力修成預言師之術,這之間的困難可想而知。近百年過去了,她僅僅是能熟練運用算籌來推演星辰軌跡,而且準確率還不高。想想對血統要求更高的回魂師之術,不禁感到黯然下來,恐怕將這兩種大術全部修至臻熟,還要數百年。
三大術中,預言之術最爲厲害。真正強大的預言師做出的預言,其實已經超出預言的範疇,而是未來會按照他做出的預言發展,篡改天機,干預世間萬物運轉。預言師說什麼會毀滅,未來就會按照他的話來毀滅什麼。就算是垂死的人,預言師說‘活下來’,哪怕一腳都已經踏進黃泉,也會生生活過來!這就是真正大成的預言師之能,逆天改名,顛覆天地不在話下!可歷史上這樣的預言師又有幾個?不,準確的說,預言師這一族出現過幾次?
難難難!
白顏站起來,居高臨下俯視着地上繁複的算籌聯式,也許現在天上看不見的星星在按着自己正常的軌跡在運行吧!這個六十四聯式太過荒誕,應該是自己哪裡算錯了。出錯是難免的,畢竟自己不是純血統預言師,只能靠笨辦法一點一點計算……
可是心裡爲什麼會感到一絲慌亂?這樣的慌亂感多少年都沒有出現過了!就算是三百年前面對万俟流年和皇甫景瀾的十萬大軍時候都沒有這樣慌亂過……
她蓮步輕搖,跨過地上紛繁的算籌,提起裙襬免得毀掉算式,樣子分外婀娜動人。可安靜的大殿中只有她一個人,沒有誰能欣賞這份宛若天神的美好。大殿外的天空無比明澈,藍的像一整塊的水玉,比夜國的蔚藍風信子還要藍的純粹。可白顏並沒有欣賞這份純淨的天空,她更想看到這塊天空之上的星星到底是怎樣運轉的,心裡還是忘不了那個六十四聯式!鑽研了這麼多年的預言之術,她都有些懷疑自己的感覺起來。
算了,不想那些算式了。一定是自己弄錯了,她這樣想到,拼命否定自己的結論。可有時候事情就是按照意想不到的方向在發展,誰也無法阻止。
‘嘭’一聲響動,白顏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彈回來一樣後退了幾大步。大殿正門的空氣像是被凝固住了,堅硬的無法穿透。而且接觸到那莫名的東西瞬間,感覺到自己的咒術靈力被飛快的吸走!姣好的面龐不禁露出驚異之色,這樣的事情從來沒有過的!
她再次靠近大殿的門邊,伸手前探而去,慢慢摸索着。果然,手觸碰到一些冰涼的東西,觸碰的地方泛起水波般的漣漪,那一片空氣像是水流一樣,而且吞噬自己靈力的速度越來越快。她沒有收回手,反而激盪起更大的靈力衝擊那層水幕,漣漪愈發明亮了些,這下子看清了,那竟是一層細密的絲,蠶絲或是蜘蛛絲,密密麻麻的結成一張網,將大殿出口阻隔開來……
她慢慢將手移向旁邊的地方,還是這樣的絲線。於是結出一個手印,一道凌厲的罡風朝着頭上的宮殿穹頂劈去,沒有想象中的磚瓦飛迸開來的場面,依舊只是泛起明亮的漣漪,像投到湖中的石子一樣,又慢慢恢復平靜。難道整個宮殿都被這樣的絲線包裹住了嗎?
“哼,這樣的小術就妄想困住我?”白顏冷笑一聲,這次換成雙手結印,指尖積蓄出怒潮一樣的力量。整個人身上都散發出聖潔卻霸烈的氣息,身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一直爬到脖子上,發着耀眼的白光。接着一股比破城錐還要豐沛千百倍的衝擊力朝着宮殿門口轟擊去,她很自信,不管什麼封印,只要靈力不超過被封印者本身,就可以這樣暴力破開。
可是,那股衝擊之力像撞在一張韌性的皮革一樣,可以清晰的看到門口泛起明亮的漣漪,漣漪被衝擊的向外凸去,可那股狂潮般的力量竟像落在海綿上的水一樣被吸收乾淨。接着那片漣漪又平復下來,除了一聲響動外,再沒有什麼變化。
白顏的心一下子沉到深淵中,臉色愈加蒼白,硃紅的嘴脣微微顫抖的說道:“十方天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