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陽,林夕元年,十月二十四日晨。夜國王宮。
大王子夜淵鴻打着哈欠從牀上坐起來,只覺得這一覺睡得很長。似乎自己不止睡了一夜,而是連續沉睡了很久很久。他搖了搖頭,覺得頭有些痛,可能是睡的時間太長的緣故吧,也沒有在意太多。這種事情是有過的,有時候連續行軍打仗數日,然後好好休息睡一覺後就會有這種渾身疲軟頭痛的感覺。
他扭頭看着窗外朦朧的晨霧,淡白色的陽光將迷迷濛濛的霧氣照亮了,像牛奶一樣純白。他微微笑了笑,心情很不錯,於是轉過頭來。猛然間,他突然發現窗柩上的透明水晶上有一個缺口,似乎是被什麼東西射穿的,但無法辨別是由外向內還是由內到外。他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只穿着袒衣下牀,腳順勢勾起牀下的靴子便向窗邊走去。
屋子裡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可又說不出來那裡變了!他環視着周圍的佈局,總覺得有什麼不同,很彆扭的感覺!他走到窗前,推開窗子,清晨的薄霧一下子涌進來,帶着清晨特有的清涼氣息,頭腦不由得爲之一振。他看着窗外那棵老柳樹,葉子已經落光的枝條柔柔的垂下來,在清晨的風中搖擺着,滄古意盎然的老柳樹竟有些飄逸輕盈的感覺!若是春天時候,柳樹發芽,整個都是綠茸茸的,那就更好看吧!
夜淵鴻迎着涌進來的晨霧深深吸了口氣,感覺肺腑中都是那股清涼自然的氣息。嘴邊的笑更加溫和!看夠了宮裡面那些人對他畏懼驚恐又滿是鄙夷的眼神,現在能自得的感受清晨的這份柔美,讓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他轉過身,向屋內走去,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終於知道屋子裡那裡不對——是味道,屋子裡的空氣中竟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應該是他在這樣充斥血腥味的房間裡睡了一晚上,已經習慣了屋子裡的氣味,所以剛纔睡醒時纔沒有意識到這股來歷不明的血腥味。現在呼吸了外面的清洗空氣,一下子有了對比,立刻察覺這種不同。
他伸手取過掛在牆上的長袍,套在自己身上,眼神不由得變得凌厲起來,慢慢的掃過屋子裡每一存空間。突然覺得暗暗的屋子像是一個墓地般,滿是不詳!心裡一下子有一股不安的感覺!
他再次回頭看了看窗上那個圓圓的缺口,愈來愈覺得不安,是暗器造成的麼?難道有人在外面發射暗器,殺了什麼人?猛然間,他心裡升騰起莫大的恐慌。平日總會有至少兩名父親親自調教出來的武士守護在身邊,就算是睡覺時候也一樣,可今天醒來時候卻不見那兩個武士,可空氣中這股淡淡的血腥味分外真實,難道這股血腥味是那兩名武士的?有人殺了那兩名守在身邊的武士?
夜淵鴻不能再遲疑下去,必須把這件事告訴父親。王宮裡可能潛伏進來刺客,能無聲無息的殺死父親親自調教出來的武士,那絕對是可怕的角色。
若是那個神秘的刺客再刺殺別人呢?他心裡泛起一陣惡寒,猛地向屋外奔去!
靜悄悄的窗前突然閃現一個渾身猩紅長袍的人,他火紅的頭髮在空中飛舞飄搖,像跳動着的火焰,白皙的面龐帶着盈盈的笑意,可是猩紅的眼眸卻滿是頑虐的意蘊。他硃紅的嘴脣動了動,輕聲說道:“好孩子,乖乖按我的命令做事吧!呵呵,真的好期待!”
“咦……”他暗紅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縫,逼射出冷冽的殺光,猛地將目光移到那棵老柳樹上,冷冽的說道:“滾出來,不用藏了!”
他的聲音比清晨的霧還要飄渺,還要冰冷,可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勢。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絕美的男子竟能有這樣的氣勢。他暗紅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棵老柳樹,彷彿目光能穿透柳樹看到後面的事物般。
“大國師果然厲害,沒想到竟會被您發現!”一個圓滑柔膩的聲音響起來,接着一個身影從柳樹後閃出來。竟是鎮天大將軍的哥哥,夜青山。只見他和大將軍無比相像的臉上滿是笑容,可那笑容看起來像是粘在他臉皮上的面具,漆黑的眼睛中看不出絲毫笑意,就那樣站在不遠處看着修羅。然後雙手抱拳,慢慢躬身下去行禮。
他極有禮貌的說:“請原諒我的冒昧!尊貴的大國師,我的斥候每天都在監視着夜淵鴻,夜裡,我的斥候看到您以超凡的手段殺死兩名武士!他們立刻稟報給我,待我趕到時候,您已經不見了。但我一直守在這裡,因爲我知道您還會出現的!”
修羅看着他,臉上是一副饒有興趣的神色,說道:“鎮天大將軍夜明山是很憎恨我的,你作爲他的哥哥,竟然會如此客氣有禮,我很好奇,很好奇……按你們人類的感情,哥哥不是應該和弟弟站在一邊的麼!”
夜青山驚異了一瞬,喃喃重複着‘你們人類……’。難道大國師修羅不是人麼?在夜淵鴻的宴會上,他看到過大國師帶着陛下瞬間後退數十米以躲避白顏的咒術。難熬修羅和白顏是一類人?這麼些年,他也知道些關於王后白顏的一些事情。
他臉上的驚異只是短短的一瞬,立刻又變成甜得發膩的笑,說道:“雖然我是夜明山的哥哥,但我和他並不是一邊的。畢竟,我那個弟弟太過軟弱,沒有做大事的氣魄。一個軟弱的人,又有什麼值得在意的?我在心裡已經和他劃清界限了!就像林夕皇帝,當初也不是殺死了軟弱的兩個哥哥,才上位稱帝的麼?與王朝霸業比起來,手足之情算什麼?”
修羅暗紅的眼睛微微有些欣喜,淡淡的說道:“有意思,有意思!你是一條毒蛇啊,真有意思!”
夜青山只是笑笑,接着眼睛裡泛出灼灼的光,說道:“敢問大國師,陛下會不會滅掉夜國?”他看着修羅白皙乾淨的臉,方法要將這張臉死死刻在心裡一樣!
“沒錯!快了,也就這幾天了!”修羅說道,他的笑容越來越濃,因爲他已經知道這個人爲什麼而來。這樣的人,他最喜歡!
“敢問大國師,若是鎮天大將軍死了,夜國滅了,那這十萬輕甲步旅誰能統御?要知道這十萬人大陸上最強的武士大部分都出身夜國啊!在他們心裡,只忠於夜家,只忠於鎮天大將軍。我敢斷言,若是鎮天大將軍死了,沒人能管制他們!若是被他們知道是皇族下手殺的將軍,滅了夜國,他們很難說還會不會忠於夢陽,甚至可能會反襲皇族!試問,戰力和赤那思轟烈騎相當的輕甲步旅發威,元氣還未恢復的夢陽能承受麼?”夜青山說道,他說話很慢很響亮,像迷霧中的號角。這樣是爲了給大國師留下足夠的思考時間,可他發現大國師依舊是笑盈盈的看着他,似乎早已知道他要說什麼!那雙暗紅的眼睛無比明亮刺眼,裡面泛出來的光似乎要將他灼傷一樣。
他不由噢的低頭躲避大國師的目光,接着說道:“大國師和陛下都是大報復得人。就算是直接殺了這十萬武士也不是什麼大事。可請您想一下,與其殺了這十萬人削弱自己,爲何不將這些人收歸皇族所有呢?我的弟弟不願意將這十萬武士交由皇族管理,甚至想讓夜國超然物外,不理會夢陽!這樣的心,雖不是叛心,可卻是在冒犯皇族的威嚴!所以,與其殺了我的弟弟,不如讓另一個人取而代之,讓另一個全心全意聽從皇族話的人代替他的地位,統御這十萬悍兵,將之收歸皇族的旗下!”
“那接下來你是不是會說,這個可以取代鎮天大將軍,對皇族忠心耿耿的人就站在我面前啊?”修羅淡淡的笑着說道!
夜青山的瞳孔迅速縮小了,像一頭野獸一樣。他聲音突然變得不那麼圓滑柔膩,而是低沉無比,說道:“是,我想取代夜明山。我想站在高處,我也有一顆不甘居人之下的心,我不必夜明山差,只因爲他是宗家,我是分家,僅僅是因爲這個愚蠢的原因。我,想,站在最高處。和您,和偉大的陛下並肩站在一起。”說着,他竟撲通一聲跪下來,重重的磕頭,道:“懇請大國師成全!”
修羅不爲所動的站在那裡笑着,說道:“有意思,真有意思!”說着他大步走過來,垂眼俯視着跪伏着的夜青山,說道:“擡起頭,看着我!”
迎着修羅紅的要逼出血的眼睛,他慢慢擡起頭,一臉期待的看着修羅。
修羅盯着他的眼睛說道:“你想站在最高處,和我們並肩站在一起,鞭撻天下麼?可是我在你的眼睛看不出誠意。我只看到了滿滿的貪婪,慾望,狡猾還有一份桀驁……權利不是跪在這裡求別人就會施捨給你!你想要,就先證明你的能力,證明你的心比別人高,證明你有資格和我們並肩站在一起,證明你和他們不一樣!”
夜青山漆黑的眼睛怔怔的看着他,眼中寫滿不甘。
“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着我,要和我們站在一起執掌天下命脈,就證明你的心,你的能力,讓我看到!”修羅說道。他隱在袖中的手扭出一個手印,接着整個人化成一道紅光倏然消失不見。只留下夜青山一個人跪在那裡。
夜青山雙手撐在地上,指甲扣着地面握成拳頭。指甲在青石地面上抓出一道道白痕,力量大的指甲都崩裂開來,滲出暗紅的血來!
夜淵鴻快步走過一座座宮殿,他必須找到父親,告訴他這件事情。路過白顏王后的宮殿時,他的步子忍不住慢下來,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停下腳步。他看着那座宮殿,眼睛突然變得呆呆的,神色木然像一尊石像。猛然間,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腦袋裡翻滾攪動一樣生疼,腦子裡嗡嗡炸響。他看着那座宮殿,眼睛突然變得血紅,像野獸一樣泛着猙獰暴虐的光。
他臉上的皮膚突然泛起一個一個鼓包,像是什麼東西要從臉上的皮膚中掙出來一樣。不只是臉上的泛起鼓包,甚至隱在衣服中身上的皮膚都鼓起一個個包來。那些鼓包上的皮膚被撐得越來越薄,鼓包頂端的皮膚甚至薄弱透明。接着可怕的一幕發生了,那些鼓包猛然間迸裂開來,裡面掙扎着爬出來一個一個蟲子來。暗紅的小蟲子像吸飽血般從夜淵鴻身體裡爬出來,夜淵鴻的身體像是滿是蟲子一樣,好像把皮膚割開來,裡面全是蟲子。
這些鼓包被掙破後,蟲子們吱吱叫着爬出來,接着掙破的皮膚又重新恢復光滑。只是這些蟲子尾端連着一根細細的銀線,銀線像是從他皮膚中抽出來的一樣,詭譎又可怕。
這些蟲子從夜淵鴻身上爬下來,每一隻屁股上都連着一根細細的銀線。蟲子們向白顏王后的宮殿飛快爬去,沿着牆壁,磚瓦向上趴着。蟲子們交錯爬動着,身上的銀線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像一張天羅地網將白顏王后的宮殿包裹起來。蟲子不停地爬動着,銀線越來越密,屋檐上,宮殿上,圍牆上滿是細密的銀線。白顏王后的宮殿像被銀白的絲繭包住了一樣!
接着那些蟲子用完銀線,從宮殿上爬下來,貼着地面飛快像夜淵鴻爬回來。那些蟲子順着他的腳爬了他一身一臉,咬破他身上的皮膚鑽進去,接着皮膚又癒合如初。最後一隻蟲子是一條一紮半的猩紅蜈蚣,它從夜淵鴻的額頭處鑽進去,像一下子鑽進她的腦袋裡一樣……
待蜈蚣最後一節腹足鑽進去後,夜淵鴻呆滯的眼睛一下子恢復了神采。他撓了撓頭,自己怎麼了?爲什麼要在這裡傻站這麼久?像是什麼都想不起來,轉身繼續向大將軍宮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