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黑暗的寢室中幾個人沉沉的呼吸。其中躺在牀上安睡的分明是夜淵鴻,他的身邊站着兩名渾身甲冑戒備的武士,這兩名武士負責看守大王子,因爲大王子先後兩次的攻擊行爲已經不得不讓人多一份防備!這兩名武士以及另外八名武士換班的武士是大將軍親自調教出來的武士,精通步戰,馬戰,射術,,暗殺之術,斥候之術。他們幾乎是最強大的武士,甚至可以與皇族的羽林軍相媲美。
這些武士全心全意聽從鎮天大將軍的命令,哪怕是讓他們自殺這樣的命令也會毫不猶豫的執行嗎,只要這個命令確認是來自將軍。現在他們的責任是守護大王子夜淵鴻,說是守護大王子,其實更是爲了保護他人。若是大王子做出什麼危險的舉動,他們甚至會對夜淵鴻下殺手!
此時值守的兩名武士都是右手搭在腰間的佩劍上,左臂上露出袖弩那烏黑的弓身,近半尺長的弩箭像探出頭來的毒蛇般,弩箭的金屬箭鏃映着月光別樣的寒。而兩名武士的左臂都是半舉着,弩箭的冷芒對着沉睡的大王子。這樣由機括射出去的弩箭短距離下可以貫穿人體,就連堅硬的顱骨都能射穿。這些大將軍親自調教出來的武士都有這樣的袖弩,平時就隱在袖子中,必要的時候亮出來近距離偷襲,就算是赤那思的轟烈騎武士身上的鎧甲都承受不住這樣強大的穿透力。
現在這樣擁有可怕實力,可怕的裝備的武士就這樣滿含殺機的監控着大王子,不得不說大將軍心裡還是很決然的!儘管這也是迫不得已。
“嗯……咦嗯……”寂靜的黑暗中傳來夜淵鴻的夢囈聲,兩名武士像豹子一樣敏捷的躬下身子,右手將腰間的佩劍拔出一尺,左手的拇指已經扣在袖弩的扳機上。場面緊張的像是戰爭般。可武士只是看到夜淵鴻翻個身,接着繼續沉沉的睡着。
兩名武士相互看了看對方,發現彼此額頭都滲出細密的汗珠,在透過窗柩的月光下閃着鑽石一樣的光。可他們不敢擦去那些冷汗,任憑其像蚯蚓一樣順着頭爬下來——也許就在他們擦拭汗水的那一瞬間就會有異變發生,哪怕這一份最微小的可能,他們也不能鬆懈。
月末過了十息,兩個武士才慢慢地將抽出的佩劍送回鞘中,而左手的袖弩最後才緩緩放下來。接着兩個人重新站直身子,眼睛像隼一樣死死盯着熟睡的大王子。一名武士擡頭看了看此時夜空中的月亮位置,大概估計了一下時間,下一班的兩名武士換崗大概在三刻後。在下一班武士來之前,他們就要像磐石一樣守護着大王子,哪怕天地崩裂開來,也不能離開半步!
寢室裡安靜的可怕,只有三人沉沉的呼吸聲,像和煦的風,卻透着莫名的詭異。兩個心智堅如磐石的武士總覺得牀上躺着的不是一個人,是蟄伏着的野獸?是盤起來的巨蛇?或是封印的妖魔?他們不知道,只感覺深深的不安。因此哪怕夜淵鴻有絲毫動作也會讓兩人神經過敏般緊張!不是因爲他們膽小,這是人本能中對未知事物的恐懼!他們不知道大王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有一點可以肯定,夜淵鴻和以前不一樣了,究竟是哪裡不一樣,他們說不清楚!
起風了,寢室外已經掉光葉子的柳樹隨風擺着,像神話傳說中魔女的頭髮,在銀色的月光中顯出黑漆漆的顏色。也不知道隨着最近發生的這些關於大王子妖魔附體的傳說還是怎麼了,兩名武士莫名感到心裡發毛,滿心厭惡這個昏暗的寢室,甚至覺得沉睡的大王子身上都充滿不詳,他們真相想奪門而逃……可作爲武士的責任感和榮譽感讓他們必須堅守在這裡!
一名武士‘咦’了一聲,看向窗外的目光像鷹隼一樣銳利,左臂倏然擡起,指着窗外。另一名武士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發現外面的柳樹枝條已經停下來了,可卻還有一個漆黑的影子在搖擺。像是一個人長袍的後襬在飄蕩,可那個人似乎是漂浮在半空中一樣,正居高臨下透着窗子俯視着他們。又像是被吊在柳樹上的吊死鬼一樣,說不定隱在黑暗中的臉就是像吊死鬼一樣紫青,鮮紅的舌頭吐出一紮長,兩隻眼睛沒有黑瞳,翻上去只留下令人心悸的眼白……
一陣驚懼從武士心中涌出來,他們可以肯定,剛纔第一次看窗外柳條擺動時,絕沒有這個黑影。可這纔不過幾息間,卻多了一個身影,不能不讓武士們心中生疑。
兩名武士身子彎下來,像一張拉滿的弓,腰身間積蓄着爆炸性的力量。須臾間,他們已經將腰上的佩劍抽出來,鋒利的寶劍泛着冷清的光,比夜空中的月亮還要冰冷。一名武士向後退去,雙腿一前一後呈弓步站着,寶劍被橫舉在胸前,守護在大王子夜淵鴻身邊,目光死死盯着窗外的黑影。另一名武士左手舉在前面,弩箭像蓄勢待發的毒蛇般對着那個黑影,右手將劍抽出來,反手握在手中,一步一步向窗外的黑影逼去。
武士心中很忐忑,他敢一個人在赤那思的轟烈騎中衝陣,敢一個人對抗一個百人隊,可面對這個莫名的黑影時候,心裡卻是滿滿的恐懼。他只覺得自己什麼也不是,似乎在面對着一顆從星空中墜落的隕石,直直的朝他砸過來。
離那個黑影只有幾步遠了,武士終於忍不住心中的驚懼,左手的袖箭猛地扣下扳機,‘噗’的一聲輕響,弩箭毒蛇一樣竄出去,洞穿了窗柩,直直的朝黑影刺去。接着武士腰身一擰,反手握着的寶劍在身邊像風車一樣旋轉着朝黑影劈斬而去。劍身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蜂鳴聲,刺耳的可怕。揮出劍的那一刻,武士像是重新找回了勇氣,目光變得無比堅決!武士就是這樣,哪怕方纔心裡怕的要死,可在揮出武器的那一瞬間,所有的感情,感覺全都被武器劃破空氣的聲音壓下來,留下來的只有滿滿的狂熱。
可那個黑影的頭部突然亮出兩個紅點,剛好對應着人眼睛的位置,看起來就像惡魔的猩紅的眼眸般。那雙發着紅光的眼睛居高臨下看着他,像遠古的圖騰不帶感情的睨視。似乎根本不在意武士奮力斬出的一劍。
又是一聲輕響,一道烏光從窗外射進來,速度比剛纔機括袖弩射出的弩箭還要快。武士的眼眸眼看着自己的弩箭竟然回返過來,可他沒有任何辦法,自己大力揮斬出的劍勢無法收回。他的瞳孔中甚至倒映出弩箭箭鏃上的寒光來。
‘噌’一聲銳器沒入肉中的鈍響,武士的額頭被徑直命中,一股暗紅的鮮血隨着森白的腦漿飆出來。弩箭的勁道太過強大,扎透武士的腦袋後帶着武士的身體向後飛去,直直的朝守護在夜淵鴻身邊的武士撞過去。那名武士當機立斷,身體動也不動,眼睛閃過一絲狠光。揮劍斜斬而下,將飛來的武士屍體斬成兩截。他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因爲他已經知道這名武士死掉了,若是他閃開身子的話,夜淵鴻就會暴露在敵人身前。是以他只能忍痛斬斷自己同伴!
武士的軀體被鋒利的寶劍攔腰斬斷,像割破了一個血囊,暗紅的鮮血炸開來,濺了這名武士一身一臉。一些鮮血滴到他眼睛中,看什麼都是暗紅色的。甚至那個黑影也變成暗紅色的了。他努力眨動眼睛,將眼睛中的鮮血逼出來,盡力看清眼前的這個神秘敵人。可那個黑影依然是詭譎的暗紅色!好像還近了很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實在想不清楚!
可他的思緒只能在這一刻定格,那個黑影的確在他的眼睛被血粘住間須臾出現在他身前。這個黑影是一個穿着鮮豔紅色長袍的男子,那張邪氣的面容帶着盈盈笑意,袒露的胸脯上沾滿血跡。他整個人就這樣站在武士面前,而武士像是被定住了一樣,身子動也不能動。紅衣男子緩緩伸出一隻白淨修長的手,手指像白玉一樣乾淨好看。可下一刻,他這隻手像刀子一樣扎進武士胸膛中,像手指捅破了紙一樣,男子的手竟然穿透了武士身上的鎧甲,洞穿他的左胸膛。
鮮血順着他白淨的手臂留下來,在明亮的血光下顯出黑色。武士覺得這個人捏住了他的心臟,他的五根手指像鋒利的小刀一樣靈活轉動着,而心臟在這個男子手指的動作下被寸寸切割成碎片。他的眼睛渙散下來,魁梧的身子失去意識,轟然向後倒去。紅衣男子順勢抽出手,看着指縫間帶出來的肉塊和鮮血,嘴角露出滿意的笑來。而武士的心臟部位已經是一個大大的血洞。
紅衣男子不再理會這兩個死去的武士,轉過頭看着熟睡的夜淵鴻。臉上的笑容愈來愈濃烈。他硃紅的嘴脣張合着,念着艱澀難懂的字眼,齒間的語言像是古老的祭司祭天時候的咒語。現在世間會他正說的字眼的人,不過一隻手可以數過來!這是咒術師的咒銘文,是古老的咒語,帶着神秘莫測的魔力,彷彿多聽一會就能讓人癲狂。
他不停的念着這些艱澀的句子,語調越來越急促,雙眼也越來越紅。夜淵鴻的身子突然震顫了一下,猛地坐起來。他的動作機械又僵硬,像是被人提着線的木偶一樣。接着他緩緩轉過頭,看着眼前這個紅衣男子,閉着的眼睛猛地張開,雙眼空洞失神,沒有焦點,像一潭漆黑的死水。
紅衣男子的咒語越來越急促,字符與字符間幾乎毫無間隔。在咒語的驅使下,夜淵鴻僵硬的從牀上爬下來,然後站起身子,靜靜的注視着眼前這個一身紅袍的男子!
這個紅衣男子就是修羅無疑,只是此時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件最完美的工具一樣,欣賞的在打量着。
突然間,可怕的一幕發生了!夜淵鴻的一邊的鼻孔中竟然慢慢探出一個蟲子的觸鬚,接着爬出來一隻蟲子來!露出來的蟲子頭是暗紅色的,約莫小拇指那麼粗,像是一隻蜘蛛,或是一隻蛐蛐。可那隻蟲子慢慢從夜淵鴻鼻孔中爬出來,顯露出一節一節的肢體,竟是一隻暗紅的蜈蚣,蜈蚣的腹足交替着爬行,從鼻孔中彈出的身子越來越長。足足有一紮半,比平時見到的蜈蚣長了近一半,尤其是暗紅的顏色,分外噁心。
可夜淵鴻像是沒感覺一樣,面無表情,眼神呆滯,任憑那隻蜈蚣從鼻孔中爬出來,好像這隻蜈蚣是寄生在他腦子裡的一樣,現在受到修羅的召喚才爬出來!那隻蜈蚣攀附在夜淵鴻的臉上爬動着,身子扭曲出一個又一個彎。隨着咒語扭動着身子,像是在跳舞般。
修羅伸出那個粘着武士心臟碎屑的手,將指尖沾滿血腥的碎肉遞到蜈蚣的頭部,蜈蚣頭前的觸角擺的越來越歡,前半截身子竟然翹起來,用微不可見的嘴噬咬着修羅手指上的血肉,一邊發出吱吱的細小叫聲。
這就是他在復活夜淵鴻時候,種進他體內的‘蠱’了,蠱蟲有多重多樣,可以是各種有毒的蟲子,蜘蛛,蜈蚣,蟾蜍……製作蠱蟲的方法是收集許多毒蟲放在一個容器中,讓這些毒蟲相互廝殺,最後一隻活下來的就可以用咒術製成蠱蟲。將這隻蠱蟲種進人的身體中,就能操縱那個人爲自己做事!而且人體種植下蠱蟲後,蠱蟲將會在人體中生長,會以人的血肉爲食,一個蠱蟲一般在人的身體中能生長十到十五年,超過這個極限,那個人身體裡的肉整個就被蠱蟲掏空了,只剩下一具皮囊!這時候蠱蟲就必須重新尋找一個宿主!蠱蟲只能寄生在人的體內,無法再外界環境中生存。
但蠱蟲的製作還有使用都太過邪惡,很少有咒術師會選擇做這樣的東西!可修羅不同,他沒有什麼顧慮,他就是他,就是個修羅,沒有誰能指責他!敢指責他的人,都得死!
蜈蚣攀附在夜淵鴻的臉上,吃飽了血肉,又歡實的爬動起來!它在夜淵鴻的臉上肆意爬動,而夜淵鴻絲毫沒有感覺,任憑它在臉上亂動,無數對腹足交替的勤快!接着,蜈蚣爬到夜淵鴻的嘴巴處,生生從夜淵鴻的嘴裡爬進去,它的身子一寸一寸爬進夜淵鴻的嘴中,最後整個消失不見!
夜淵鴻身子再次震顫了一下,可眼中不那麼呆滯了,有了些神采,只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死白死白的!他似乎也沒看到眼前這個紅衣男子身後那兩個武士狼藉的屍體!只見他對着修羅,慢慢的跪下去,雙膝着地,額頭抵在地上!然後慢慢伸出手去,雙手捧着修羅的赤裸的腳,將之放在自己頭上!嘴裡嘶啞低沉的說道:“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