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的冬天向來是冷的,端木青從永定侯府的門口到馬車這樣短短的距離,都被那風吹得直打哆嗦。
“小姐,快來烤烤手。”露稀連忙塞過來一個手爐,“今兒回去,只怕要到年後纔過來呢!”
韓府向來冷清,就算是她嫁過去之後,同府上下也就他們兩位主子,想要熱鬧也不容易。
今天是臘八,林氏一大早就熬好了臘八粥,還特意吩咐人去喊她過來。
大概是因爲將近年關,韓凌肆的事情也多了起來,時不時地需要出府,所以,並沒有跟她一起來永定侯府。
“是啊!不管他了,快點兒回去,天冷得很。”
聽到這話,露稀忍不住笑道:“今兒我們出門的時候,我還跟采薇說是回來,她糾正我說韓府纔是我們的家。
現在我們去韓府,小姐倒是記得清楚,哪裡纔是回。”
說完又咯咯地笑着。
端木青頓時臉上緋紅一片,那一次韓凌肆也曾糾正她的這樣的說法。
“不過,現在倒真是在韓府呆習慣了,我前兩天還挖了好幾根冬筍,正醃着,小姐你喜歡吃,過上半個月,就可以吃了。”
向來喜歡露稀在吃食上的巧手,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全部都能做得比酒樓裡的還要好。
“你倒是時時記得。”端木青笑道。
“那當然,”說着露稀卻是不無得意,“春天的糖醋雪鯽,夏天的荷葉蒸雞和櫻桃郎君,秋天的糖炒栗子,冬天可就數這酸辣筍丁了。”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我竟那般好吃似的,”嗔了她一眼,端木青接着道,“等采薇回來,她也愛吃那個。”
端木素近日無聊,想要學學她的雙面繡,就留了采薇在永定侯府住着。
“小姐什麼事情都……”
正說着話,馬車突然間顛簸了一下,接着就停了下來。
“老徐,怎麼了?”露稀探出頭去,好奇問道。
“這是哪裡?”就在露稀掀開車簾的縫隙裡,端木青突然發現她們並不在回府的路上。
露稀此時纔來得及看到一旁的景色:“啊!老徐,你怎麼帶我們來了這裡?”
說話間的語氣已經變得緊張,這裡是一塊空曠的荒地。
只有長及膝蓋的荒草在風中擺動,發出瑟瑟的聲音。
趕車的老徐聽到話也不回答,飛快地將馬鞭一扔,直接發足狂奔,往外跑去。
“莫失!”端木青想也不想,便開口喊道。
但是半天卻不見人出來。
露稀連忙道:“小姐,我們都不會駕車,還是趕緊出來,我們快走!”
此時的情形一定是糟透了,連莫失都沒有了影子。
“好!”
“走?走去哪兒?”一個人的聲音突然在前方不遠出現。
再一看,就看到方纔還荒無人眼的地方已經出現了一圈的黑衣人。
而那說話的人看上去卻是有幾分面熟。
“抓起來。”那人下了這麼一道命令之後,很快的那些黑衣人便往馬車這邊靠攏過來。
露稀想也不想立刻抓起端木青的手,往人少的那一邊跑去。
但是她們兩個弱女子又豈是跑得過那羣黑衣人的?
很快兩人就被一衆人包圍了。
看着越來越小的包圍圈,端木青暗中捏緊了手裡的羽刃。
“小心那個女人,她可是會用毒的。”
此話一出,那羣人皆是一愣,隨即便謹慎得多了。
說起來,端木青並沒有武功,本來也只是打算趁他們不注意,偷襲一下,好爭取時間衝出去,就算是隻衝出去一個人也好。
現在那人如此一說,這一羣人全部都提高了警惕,再想要偷襲可就難得多了。
眼看着一個人靠過來,端木青也顧不得許多,直接上前,羽刃便往那人脖子上招呼。
果然如預料一般,那人早有防備,直接抓住端木青的手,另一個拳頭就往她肚子上打來。
端木青只覺得小腹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痛得她不得不彎下腰,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似乎肚子裡的東西都挪了位了。
“小姐!”露稀一看,三魂嚇去了其二,連忙上去護着她。
但是這羣人顯然是不會手下留情的,已經有人出了手,後面自然就跟着上了。
完全不在乎這裡被他們這羣打男人包圍的是兩個弱女子。
當先就有一個人衝上來一拳打在露稀的肚子上。
端木青皺着眉,忍痛將露稀拉過來,手裡一包藥粉直接往那些人身上撒去。
“啊!”頓時,就有兩三個黑衣人捂着臉面往後退去。
得了機會,端木青抓着采薇便往外跑:“露稀,你比我敏捷點兒,待會兒我拖住他們,你趕緊逃走。”
此時兩人身上都捱了幾拳,一直養尊處優的身體怎麼可能經得住。
所以就算是那幾個人退開了,包圍圈打開了口子,兩人也跑不了兩步就被抓了回來。
一個黑衣人突然背後一腳踹過來,端木青就被打倒在地。
“小姐!”露稀此時已經是淚流滿面了,哪裡願意聽從端木青的一個人往前跑。
想都沒有想就朝着她回來了,使勁了力氣想要將她扶起來。
但是很快就被那些人包圍了,頓時拳腳如同雨點一般落下來。
“打!給我狠狠地打!只要不打死了就可以。”
那人的聲音因爲極度的恨意而變得扭曲,端木青認真辨認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那是李爲的聲音。
但是容不得她在思考那麼多,他們這些人一看就知道都是練家子。
這樣的拳腳招呼到身上,分量如何輕得了?
端木青能夠感覺到自己身上似乎有好幾處已經骨折了,身子連動一動都不可能。
咬了咬牙,抽出銀針紮了幾個穴道護住心脈。
死並不可怕,她是死過了一次的人了。
但是,她不能死,她還不想死!
陡然間聽到聽到頭頂上一聲悶哼,端木青心裡一驚,用盡力氣將露稀從身上翻下來。
才發現,她已經臉色慘白毫無人色,雙眼緊閉着,嘴角也因爲他們的力道而流下血來。
一看她這個樣子,端木青就知道她此刻怕是已經收了內傷了。
儘管手已經重得擡不起力氣了,端木青還是奮力地用銀針悄悄地替她紮了幾針。
針拔出來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頭腦已經是一片混沌了。
鼻子聞到的味道是泥土和血腥混合的味道,讓她感到一陣噁心。
突然腦袋上一記悶拳,還來不及哼一聲,就感覺眼前只剩下了白花花的一片。
額角好像有什麼東西流下來,溫熱、粘稠,爬在皮膚上,癢癢的。
但是,她實在是沒有力氣再擡手去摸一把臉了。
落在身上的拳腳還在繼續着,但是身體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端木青只是覺得腦袋越來越昏沉,越來越迷濛,就連眼前枯黃色的草根也漸漸地看不清楚了。
“小姐!”失去意識之前,端木青隱隱約約地聽到露稀帶着極度的擔憂的聲音。
她想說她沒有事情,不要太過於擔心,可實在是力不從心。
接着便是眼前一暗,什麼都沒有了。
“王妃怎麼還沒有回來?”
韓凌肆一回到留青築就發現端木青不在,纔想起來她今天回孃家了。
但是眼看着日頭西斜,怎麼樣也不可能還沒有回來。
卻又不好意思這樣去將人接過來,便派人去打聽。
誰知道打聽的人一去就是一個時辰,眼看着天都快要黑了,還是不見人影。
心裡莫名的就感到十分煩躁起來。
陡然間一楞,不過是回來沒有看到她而已,自己怎麼會這麼煩躁呢?好像胸口都變得悶悶的。
小婉站在一旁不敢說話,此時主子的臉色實在是差得可以。
如果可以的話,她倒是希望自己是個透明人。
“王爺不好了,侯府說王妃早就回來了,我們的人打聽說,好像王妃的馬車往城郊去了,現在……”
“什麼?!”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自家王爺風一般的衝了出去,“叫上暗影。”
不知道爲什麼,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韓凌肆第一個感覺就是端木青出事了。
他有些不敢往下想,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快點兒將她找回來。
城郊一處荒地上,此時卻是火光映天,十幾個身穿勁裝的男子手裡舉着火把,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個蹲在某處的男子。
韓凌肆的手緊緊地我成拳頭,這個地方的枯草都被壓倒,露出一個兩人長寬的平地。
而地上,卻佈滿了血跡。
從看到這個地方開始,他的心就一直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好像要沉到無底的地獄中去。
“王爺,這……也許……不是王妃的。”這是暗影第一次看到韓凌肆在屬下面前露出情緒。
卻是那樣的憤怒,還有夾雜在憤怒中讓人無法辨認的擔憂。
可是他這句安慰的話,說出來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馬車的痕跡是到了這裡的就沒有的。
在不遠的懸崖也看到了馬車的殘骸,只是裡面卻並沒有端木青和露稀。
很顯然是被人擄走了,她們兩個弱女子遭遇到這種事情,不可能會佔上風。
“查!給我查!方圓三十里,一寸都不要放過!”
緩緩從地上站起身,韓凌肆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般的冰冷。
“是!”暗影答應一聲,隨即飛快地消失。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正要轉身離開,卻看到草叢裡有什麼東西在火光裡閃爍了一下。
俯身將東西撿起來,韓凌肆心裡陡然間痛得無法呼吸。
那是他換給她的墨玉簪。
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習慣將它戴在頭上?
用力地捏緊了簪子,韓凌肆眼露殺意。
最好不要讓他抓到活的,不然,他一定會讓他們痛苦到再不想活着。
端木青只覺得自己在混混沌沌的狀態中,完全不知道腦子裡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陡然間一陣冰涼的感覺襲過來,身上的感官像是被突然驚醒。
疼痛感從四肢百骸傳導過來,好像又無數的小蟲子在啃噬着,撕扯着。
“嗯!”忍不住低低呻吟出聲,終於漸漸清醒。
眼皮卻沉重得如同鉛塊一般,完全使不上勁。
“醒了沒有?”
一個男子的聲音陡然間傳過來,端木青頭腦再一次清醒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