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時候,蘇大門語氣中滿是質疑,隱隱間帶着一絲嚴厲,他,根本不相信我有那麼大的決心,但我,要表現出那麼大的決心給他看,與此同時,蘇雅,也在偷偷看我,雙眼中,滿是淚意,似乎,她在等待我心中的答案,或說,她期盼我心中的答案,在雙重目光注視下,我重重點頭,略帶哽咽道:“是,絕不後悔!”
這個答案,絕對是我內心中最真實的想法,我不知道我爲什麼會哭,但就是忍不住想哭,而蘇大門,見我肯定點頭,原本嚴厲的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可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做出表達,反而斜撇了淚眼婆娑的蘇雅一眼,再次發問道:“絕不後悔?’
咬咬牙,我再次點頭:“絕不後悔!”
“聲音小了,聽不見!”
“絕不後悔!”
最後,我撕扯喉嚨,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了這四個字,聲音,大的出奇,直衝雲霄,遠方天際,一道驚雷炸響,似乎在迎合我的這聲長吼,風雲涌動,爲之色變,在我這個聲長吼後,最終,蘇大門滿意點頭,起身帶着我,下了天台。
那種感覺,是無法形容的,蘇大門好像默認了我的請求,中途,揹着雙手,一言不發,只是叫我跟上,而蘇雅,很有默契地拉住我的肩膀,緩緩偎依在我的肩頭上,勾人的小眼神看着我,目中,透出陣陣滿足,恐怕,今天,最高興的,就是她了吧?
畢竟,一個男孩子,在女孩子父母面前許下承諾,這門親事,基本上已經半隻腳跨進了家門,只需按照華夏傳統禮儀走上一次必要的過程,我們,紅綿高枕,洞房花燭,除了到達年齡,領取一紙證書,就真正在一起了!
可我,不後悔,一點也不,反倒在中途,緊緊攬住蘇雅的肩膀,任由她偎依在我的肩頭,她滿足,我同樣滿足,我不知道蘇大門要帶我去哪裡,但我理解他,我想,他要我跟着他走,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到時候就會揭曉了,我又何必揣測呢!?
我沒想到,蘇大門還有一輛夏利小車,開出來的時候,叮噹作響,似乎分分鐘就會散架,可我和蘇雅,還是欣慰地走上了車,兩人一起坐在後座,依舊是偎依在一起,我發現,經過了這一事後,蘇雅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了。
俗話說,沒有磨難的愛情不叫愛情,而我和蘇雅,正是經歷了這次磨難,才讓心的距離更近了。
前面開車的,是蘇大門本人,他把車開上大馬路,往郊區行去,來到東海公墓院門前才停下,蘇雅告訴我,東海公墓裡,有她的母親,蘇大門已經同意了,現在,就要去見見她母親了,進去前,我還想去旁邊商店裡買些禮品,可蘇雅卻拉住我搖搖頭,聲音追憶,略帶傷感道:“林南,不用買了,我媽用不着的。”
稍微揣測一下字裡行間的意思,這時候,我才明白過來,原來,蘇雅的母親,不是在東海公墓工作,而是葬在了這裡,我的行爲,剛好觸碰到了蘇雅的敏感神經,想到這裡,心裡一疼,我趕緊對蘇雅真誠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可蘇雅,卻是擺了擺手,擦了擦微紅的眼圈,淡然道:“沒事的,快進去吧,就不耽擱時間了。”說罷,她跟隨上蘇大門一直未曾停留的腳步,從院門,走進東海公墓,而我,也緊緊隨着,一路上,碰見的路人,神色無一不是肅穆沉重的。
想想也就是了,公墓裡外,總是有一種特殊的氛圍,最容易把人的情思逼出來,喜怒哀樂,也很容易表現在臉上,陰陽兩隔,不管對誰來說,都是一件沉痛的事,沒想多久,我們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周邊,是一排排齊整的黑色墓碑,像站崗的士兵,靜靜肅立着,不管風吹日照,一直保持原有的姿態,間隙中,還有一顆顆被修剪過的綠色松木,與之相互照應,在其中一個墓碑前停下,墓碑上,有一張黑白照片。
這是一個優雅貴態的漂亮女人,嘴角帶着微笑,盤着秀髮,額頭光潔,沒有一絲皺紋遺漏出來,看上去很年輕,也就三十來歲左右,挺像蘇雅的,這也意味着,她逝去的時候,蘇雅,還是一個小孩,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逝去的,心存疑問之際,蘇雅卻趁蘇大門不注意,悄悄告訴我,她母親的逝去,和蘇大門有關,至於具體原因,並沒有透露太多。
但從這裡面,我得出了一點,蘇雅和蘇大門關係的僵持,就在於她母親身上了,不過,我看蘇大門也挺愧疚的,以往,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從未看他流過眼淚,可現在,他眼圈紅了,淚水在眼眶中打着轉子,還未落下去的時候,他自己,雙腿一屈,率先“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又是那種身份的人,很難想像,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會這麼輕易跪下來,這也意味着,蘇大門,一直對蘇雅母親心存難以彌補的愧疚,可終究,還是陰陽兩隔,在蘇大門跪下去的時候,蘇雅,也跪了下來,她眼圈紅了,但沒有淚水掉落,興許,是堅強久了,柔弱的一面已經被掩去,再流淚,已經沒什麼必要了。
跪天跪地跪父母,原本的我,還有遲疑,但想到蘇雅都要嫁給我了,岳母也是母...所有的遲疑,在這一刻,卿然消散,“噗通”一聲,我也緊跟着跪了下去,同時擡頭看了一眼黑色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照片裡面的人兒,似乎在對我微笑,同時,我也笑了。
嘴角帶着微笑,我旁若無人地對着“準岳母‘講起了我的曾經,講到過渡階段,又講起了我和蘇雅的曾經,這一講,便是一下午的時光,而蘇雅和蘇大門,並沒有干擾我的打算,只是起身,靜靜在旁聆聽。
中途人來人往,不斷有掃墓人路過,見我對着一塊黑色墓碑或說或笑,盡顯古怪神色,可這些,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在講述中,我已經完全沉寂在了裡面,好像整個世界,只有我和蘇雅母親,恍惚間,我甚至看到了蘇雅母親的身影,就站在墓碑邊,玉手搭在墓碑頂端,一襲白衣,彷如一個披着皓月光環的天使,對我微笑,不斷點頭。
漸漸的,天邊陰雲散去,到了傍晚時分,迎來黃昏的曙光,橘紅色的光芒,照亮大地,而我的講述,伴隨着曙光的蔓延結束,重新起身,墓碑後,是一輪往山間斜落下去的紅日,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麼緣故,遠方天際,竟然飄來兩隻七彩蝴蝶,撲凌着翅膀,一隻落在我的肩頭,至於另一隻,則是落在蘇雅肩頭,稍後,雙翅一併,彷如一張七彩紙片,一動不動。
周邊路人不多,但還是有人發現這種奇妙的場景,投來訝異的目光,有人說,這是靈魂顯靈,有人說,這是祖宗還願,一時間,囂塵四起,衆說紛紜,只有我才知道,蘇雅母親....“準岳母”,已經認同了我和蘇雅。
現在,雙方父母這關,已經過去了,我和蘇雅,隨時都可以在一起,但華夏的傳統,還是要講究的,就連蘇大門,也默許了,分別時,特地拍拍我的肩膀,叮囑我:“林南,恭喜你,從你身上,我發現了不一樣的光芒,今天回去準備準備,明天就叫你父母登門來提親吧,學校那邊,我去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