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港口的少女

……因此,龍魂使奮然拓起。他是愛龍與愛人類者,然而他亦是愛自己的人。他成爲龍與人的媒介,不但是自己與他人連結的媒介,同時也是他自己本身。就像我們所有人改變自己,以做爲與他人之間的媒介一樣。看啊!你在父母面前呈現的是不同的臉孔,在愛人面前呈現的是不同的行爲,不是嗎?面對仇人時你的言語會不同,呈給你恩人的謝禮會不同,不是嗎?因此,連結你和他人的媒介正是你自己本身。這對龍魂使而言,也是一樣的……

摘自《在風雅高尚的肯頓市長馬雷斯。朱伯烈的資助下所出版,身爲可信賴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職肯頓史官的賢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國民既神秘又具價值的話語》一書,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三冊五二七頁。

大家的生理時鐘都亂了,但仍然勉強起牀。

我們全部起牀是在將近傍晚時分。亞夫奈德告訴我們,高階祭司曾進來過好幾次。

“高階祭司?”

“是的。他說一起牀就去見他。”

“他要見所有的人?”

“沒有,他說只要卡爾去見他就可以了。”

“是嗎?嗯。”

房門被打開來。接着有幾個修煉士走了進來。

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們已經起牀了呢?那些修煉士慌慌張張地拿來臉盆和水,我們很感激地洗了臉。然後修煉士們還拿餐點給我們吃。吉西恩很感激地說:“哎呀,艾德布洛伊的權杖啊,真抱歉讓你們這麼忙碌。”

一個臉上長了些痘子的修煉士靦腆地笑着說道:“您別這麼說。我們還不夠資格當神的權杖。”

“是,那麼,艾德布洛伊的幼苗啊,宗教規程應該有嚴格規定吃飯的時間吧?”

“是的。但那是用來警戒我們這些在尋道的人,要我們不可鬆懈我們的心,而不是用來拘束客人們的行動。”

吉西恩聽完之後歪着頭想了一下,但隨即適當地做了一番感謝,就把那些修煉士給送了出去。因爲現在已經是將近傍晚時刻,他怕耽誤到修煉士們奉讀經典的時間。那些修煉士們說完“祝用餐愉快”,就退出去了。

吉西恩一面開始吃東西一面說:“高階祭司對我們真是照顧得無微不至啊!”

卡爾也點點頭說:“沒有錯。我們錯過了用餐時間,還這樣拿餐點給我們……嗯。我們應該要完成他們的心願纔可以。這樣一來我真的覺得很有負擔。”

杉森把其他人大概要吞五六口才吃得完的麪包,一口全塞進嘴裡了,他一面不小心噴出麪包屑,一面說:“可是,嘖嘖,現在皇城裡,嘖,嗝!應該已經引起一陣**了吧?”

“嗯?你怎麼了,費西佛老弟?”

“啊,沒事。嗯,我們有必要去盜賊公會嗎?”

“嗯?這是什麼意思?”

“消息不會傳開來嗎?‘沒有人進得去的宅邸被搶了’一類的消息或許已經傳開了。皇城裡有可能會戒備森嚴吧?所以我們應該要堅持叫涅克斯帶妮莉亞來這裡。他應該也已經聽到消息,知道我們成功地拿出了那本書吧。我們去盜賊公會會不會太危險了?”

“是很危險,哼嗯。”

沒錯。一定很危險。‘各位辛苦了。那你們去死吧!’嗯,以前的故事情節不是常出現這種壞人嗎?嗯,雖然涅克斯和那些故事情節裡的壞人差很多,他不僅看來很有氣質,而且還是在家修行祭司。

卡爾搖了搖頭,說道:“雖然我不確定,但是消息應該是還沒有傳開來。”

“咦?那麼大的房子被搶了,消息怎麼不會傳開來?”

“費西佛老弟,你好像很想炫耀的樣子哦?說的也是,因爲我們闖進了盜賊公會的人全都闖不進去約房子!”

杉森聽到這句話之後,露出了自豪的表情。真的值得這樣炫耀嗎?那終究只能算是一樁竊案罷了。只不過因爲我們成功做到了近乎不可能的事,所以他纔會想炫耀一番吧。但是卡爾搖頭說:“可是消息並不會傳開來。”

“爲什麼呢?!”

“因爲被偷走的東西是不能被公開的物品。”

“啊!原來如此。”

杉森打了一下自己的頭。亞夫奈德聽到卡爾的話之後,點頭說:“您說得對。可是杉森先生的意見也有道理。”

吉西恩聽到這話,也點了點頭。艾賽韓德剛纔在吃飯上顯出了不甘落後於杉森的態度,令我相當地感動,這個偉大的矮人敲打者艾賽韓德一面打了幾個偉大的飽嗝,一面說:“那麼,嗝呃!嗯,叫那傢伙來這裡吧!”

卡爾點了點頭,說道:“看來非得這樣做不可。一方面是爲了我們的安全着想,一方面是要交換妮莉亞小姐和文件,應該在安全的地方進行。”

我聽到卡爾這麼說,笑了出來。哎唷,他還真陰險!

“卡爾,你應該說得正確一點。是交換妮莉亞和假文件啊!”

“嗯?呵呵。對哦!”

其他人也都嘻嘻笑了出來。我簡直就像是在寒冬裡挖土時出現的蛇羣蠕動的地洞裡。呃呃呃……身處在這些邪惡的人之中,我細緻純真的品性會不會受打擊啊?

※※※

卡爾離開房間去見高階祭司了。而無聊的杉森則是邀我比賽腕力,想開始欺負我。哼。我OPG都沒了,才這樣欺負我!我跳起來做出想和他拼命的動作,杉森馬上轉向吉西恩,邀他比武。吉西恩啼笑皆非地說:“你要在神殿裡比武?”

於是,這句話讓杉森跑到角落裡,做出非常可憐的臉孔。亞夫奈德看到他那副模樣,笑了幾聲,然後就拿起和伊露莉的魔法書一樣大本的書開始看。艾賽韓德則是拿出磨刀石,開始磨起他的斧頭。嚓嚓,沙沙。

大家都看起來很平靜,但是在外表平靜之中卻隱藏着內心的波濤洶涌。大家都在心裡揣測爲什麼哈修泰爾侯爵會有這一份軍事機密文件。突然間遇到這種事,大家一時間都無法理出頭緒,正在苦惱不已。結果是艾賽韓德首先停止磨斧頭,像是在發牢騷似的說道:“哈修泰爾侯爵怎麼會有這種文件啊?”

亞夫奈德停下翻書的動作,把書放好,說道:“簡單地想,他當然是在做間諜。”

“侯爵是爲了什麼?”

“他是想和傑彭做交易,不是嗎?”

吉西恩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很感興趣,他用沉重但很認真的語氣說:“卡爾曾說過,認爲自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端雅劍……不要再講了!嗯,哦,對不起。卡爾曾說過:”在戰爭中,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侯爵有可能是想和傑彭手牽手轉圓圈跳舞……喂,你這把該死的劍!“

吉西恩的認真態度已經消失不見,他開始跳起了劍舞。於是。一直在角落裡做出可憐表情的杉森拼命逃跑。因爲吉西恩太氣憤了,一面胡亂揮劍一面破口大罵,只要稍有差池,可能就會被劍刺死。亞夫奈德接續吉西恩的話:“侯爵想和傑彭攜手合作,征服拜索斯,您是這個意思嗎?”

吉西恩這才勉強按捺住氣憤,說道:“是,正是這個意思。我覺得這似乎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是,您說得很有道理。那麼說來,國王陛下應該會把他逮捕,囚禁起來了。”

“他不太可能會這麼做。”

亞夫奈德聽到吉西恩這句話,歪着頭疑惑地問道:“啊,這是什麼意思?您的意思是國王陛下無法將叛徒治罪嗎?”

“如果能論罪行罰就好了。但是哈修泰爾侯爵是惹不起的人物,因爲他被侵犯的時候是非常敏感的……不是!嗯,因爲他的勢力太大了。雖然卡賽普萊戰敗了,但是他還有別的龍。”

還有別的龍?我問道:“是克拉德美索嗎?”

“不是。我是指在前線和傑彭打戰的基果雷德。基果雷德的龍魂使雖然也是侯爵家認養的養子,但是爲了基果雷德着想,還是不要惹侯爵纔是明智之舉。”

呃,原來這是沒辦法論罪行罰的事。真是的。亞夫奈德緊皺眉:“啊,是這樣子嗎?可是這事應該交由國王陛下來決定,我們所需要做的事是把文件呈給國王陛下。”

吉西恩聽了之後,點了點頭。但他還是面帶着猶豫的表情。我看到他那個樣子,所以對他說:“您不是說對戰爭不關心,可是好像還是很擔心的樣子?”

吉西恩聽到我這句話,轉過頭來看了看我。

“嗯?你的意思是?”

“現在您正在擔心國家的事,不是嗎?可是我還記得有人說過國王陛下旁邊有很多專家,可以不用擔心。”

吉西恩噗嗤笑了出來,然後又往窗戶方向望了一下。他粗大的眉毛溫柔地移向窗外的那些灌木。他低聲地說:“說實在的,我不得不擔心。因爲那是我的弟弟,我們的國家。”

他說“我們的國家”,我倒覺得他可以說:原本可能會成爲我的國家的國家。總而言之,他不能算是純種的冒險家。哼嗯。就在我們講得差不多的時候,房門被打開了。

開門走進來的正是卡爾。

“您回來了!”

卡爾聽到杉森這句話,點了點頭。然而,卡爾似乎有些急躁地走向我們,並且說道:“真奇怪。消息竟然傳開來了!”

“咦?”

卡爾一坐到桌子旁邊,就叫我們全都集合。大家便以快速動作圍坐在桌子周圍,卡爾立刻低聲地說:“高階祭司是找我去問話。他首先跟我說哈修泰爾侯爵的宅邸遭小偷了。我像是不知道這回事似地回答他,但是高階祭司又很懷疑地問我,爲什麼昨天晚上我們要那麼晚才進來大暴風神殿。”

“咦?”

大家都是一副覺得不可思議的表情。亞夫奈德斜歪着頭,難以置信地說:“侯爵他瘋了嗎?啊,這實在是太奇怪了。如果把遭小偷的事說出去的話,那一定得說出遭竊的是什麼東西,不是嗎?”

“沒錯。真是奇怪的事!不管怎麼樣,反正我們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高階祭司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艾賽韓德用力搔了搔頭,說道:“哼嗯……唉!真令人頭痛啊!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卡爾點點頭並且說:“我們一定要儘快把文件呈交給國王陛下。那麼我們就得先趕緊救出妮莉亞纔可以。尼德法老弟,尼德法老弟!”

“是。”

“你帶我們去吧。我們去盜賊公會把書……不對,如果說消息已經傳開了,那盜賊公會那邊應該也已知道了。我們帶着那本書,嗯,吉西恩?首都裡最多人來來往往的地方是在哪裡?”

“嗯?當然是中央廣場嘍。那裡有一座路坦尼歐大王紀念館。”

“我知道了。今天天氣還不錯,尼德法老弟和費西佛老弟,你們去跟涅克斯說,我在中央廣場等他,請他帶妮莉亞出來。不管他說什麼都不要聽,要他務必一定要馬上去中央廣場。知道了嗎?”

“現在馬上?”

卡爾點了點頭,站起身,然後把放在房間角落的亞夫奈德的揹包拿起來,說道:“好。然後吉西恩,請您拿着這份文件即刻前往皇宮。您應該可以直接見得到國王陛下吧。亞夫奈德,請打開揹包拿出文件。”

亞夫奈德打開了揹包。吉西恩接過文件,說道:“如果涅克斯知道那本書是假的,一定不會放過你們。如果我也在場是不是比較好?”

“沒關係。在人多的地方,他不會輕舉妄動的,而且在那種場所,他應該是無法翻書確認那些紙張的。我們一接到妮莉亞小姐,就會趕去皇宮。這是我們的請求,雖然我們可能也可以向國王陛下請求在皇宮接應,但是請您去準備好在皇宮接應我們,可以嗎?”

吉西恩點了點頭,說道:“是,我知道了。”

此時,亞夫奈德用猶豫不決的聲音說:“嗯,我們一定要去皇宮嗎?”

“是的。還是你覺得有什麼地方比那裡安全嗎?”

“嗯,好吧,我知道了。”

亞夫奈德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慌張,點了點頭。怎麼了?難道巫師不喜歡去皇宮?

不管怎麼樣,我和杉森立刻就出發前往盜賊公會。然後卡爾、亞夫奈德和艾賽韓德則是拿着書到中央廣場。吉西恩帶着他們到達中央廣場之後,會直奔皇宮。

※※※

大路上並不如預期般**。但是我們還是引來了周圍一些令人不快的目光。特別是杉森,仍然用他那兇悍的表情和過分有力的動作,讓周圍的人們不敢說出什麼不滿。當然啦,那些人在我們走遠之後,一定會說一些耳語,但那其實是首都市民的自由。“他們應該不會說什麼吧。”

“你這個……腦袋裡面只想着女人的傢伙!你當然看不出來啊!”

我瞪了杉森一眼之後,不管他,徑自彎進下一條巷道。馬匹踩着輕快的腳步,我配合着這個步調輕快地用鼻子哼着:“城外水車磨坊的……”

“不要再唱了!不要再把馬轉來轉去了!”

“可惡。我人也在轉啊!我只跟着妮莉亞去過那裡一次。真是的,這裡的巷道怎麼這麼複雜呀?這裡很像那裡,那裡又很像這裡,到處都看起來很像!”

講了那麼多個這裡那裡,我的下巴都痛了。杉森纔不管“人類很健忘”這個事實,一直說“可是你還是得記起來,笨蛋!走過一次的路,當然應該要認得出來,你要是從懸崖掉落過一次,那下一次你還會走去懸崖嗎?”這一類有點沒道理的話,而且他還以很大的說話聲音吼道:“你這樣找太慢了啦!”

“在那裡!”

“呃?哪裡,在哪裡?”

“那裡,就在那裡!就是在那裡呀!你需要的東西!你去那裡降一下火氣吧!”

杉森順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在乾草商店前面有一個餵馬的飼料水桶,他猛然跳起來,開始咆哮大聲喊道:“喂!你這個混帳傢伙!”

杉森好像叫得太大聲了,連流星也有些被嚇了一跳的樣子。杉森站着的位置旁邊的布匹店老闆,可能是受不了這麼大聲,還拿着剪布的剪刀衝出來看,喊道:“喂!你再不住口,我就用這個把你舌頭給剪下來!”

“什麼?你說完了沒?喂!你給我剪看看,來剪看看啊!”

杉森氣得火冒三丈,下了馬,開始走過去,要和那個年輕的布匹店老闆用拳頭較量。哎呀,再這樣下去就糟了!我趕緊從傑米妮身上下來,抓住杉森。媽的,我都快被拉着走了。我一面使盡全力試着拉住杉森,一面代替杉森向那個布匹店老闆道歉,說道:“對不起!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好像很正常,其實他是個會說話但不會聽的智障。我是正常人,我來代替他道歉……”

咚!哦!好久沒聽到頭被打的聲音了。可惡。

奇怪,我記得明明是在這附近啊!杉森拉着我的耳朵,說道:“喂!你不是說怎麼樣都一定可以找得到?你是說什麼來着?過了布匹店,轉到乾草商就會看到了,閉着眼睛也可以找得到,啊,啊,呃……?”

等等,布匹店和乾草商?

杉森和我互相對望了一眼,然後抓着繮繩,又再往回走,經過剛纔停留過的布匹店,往它後面的乾草商走過去。隨即看到它後面的皮鞋店。

杉森用可怕的聲音說:“你這個腦袋像史萊姆的傢伙……”

杉森竟然把我的頭腦比喻成史萊姆!而且還不是別人,是被杉森說成這樣!想要一頭撞死的心情,竟然是這麼容易就感受得到的。

呃呃。不過,我也實在是無話可說啦。

我們把馬綁好之後,走進了皮鞋店。

沒錯,我記起來了。就是這裡沒有錯!那個年邁的老人賈克正坐在那裡拿着皮鞋緩慢地縫製皮鞋。老人賈克瞄了我一眼就立刻認出我的臉孔。我都還沒開口說話,他就起身,拉了一下掛在牆上的其中一隻鞋,說道:“下去吧。”

“謝謝。”

我不知道這樣說有沒有什麼不妥的,不過,反正我就先這樣回答他了。老人賈克用怪異的眼神看了看我,就又再回到他的位子上,手拿槌子敲打皮鞋。杉森看到牆上的皮鞋一拉,角落那面牆就開了的景象,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但是沒說什麼就開始往前走。

我一進到裡面,就看到那條通往下面的螺旋階梯。杉森用很慎重的步伐走下階梯,而我也跟在他後面走了下去。杉森一走到下面,就立刻敲門。應該是我去敲門吧?

“誰呀?”

杉森稍微愣了一下,隨即用從容不迫的表情回答:“是我。”

哎唷我的天啊!我把頭稍微搖了一下,幫他答道:“我們按照約定來帶妮莉亞。把門打開吧。”

“進來。”

門被打開了。杉森開了門之後,只是站在外面不進去,觀察着裡面的情形。裡面有好幾名男子,有一些圍坐着桌子,有一些倚靠着牆壁站着。我也看到了涅克斯。修利哲。他坐在上一次我來的時候,青年賈克坐着的那張桌子後面。涅克斯看了看我們,說道:“是你們啊!”

杉森搖了搖頭,說:“***。原來你就是盜賊公會的會長!未免也太荒謬了,哼!”

裡面那些男子一聽到杉森這番話,個個表情變得很兇悍。可是涅克斯面不改色地說:“嗯,你們要一直站在那裡說話嗎?”

杉森並沒有走進去裡面。可能是因爲他怕進去裡面會被包圍住。

“那是我的事。妮莉亞在哪裡?”

“她很好啊。東西呢?”

“你們應該是已經聽到消息了吧?”

隨即,角落的一名男子高興地說:“我們聽說了。你們真的大鬧了那間宅邸……”

他還沒把話說完,因爲涅克斯狠狠地瞪了那個男的一眼。涅克斯用近乎咬牙切齒的聲音說道:“不要給我插嘴!”

那個男的臉色蒼白地退到旁邊。涅克斯又再回頭看着我們,說道:“恭喜你們了。你們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小偷?”

“嗯?”

我們兩個都一副糊里糊塗的表情,可是還好,因爲是站在昏暗的外面,他們好像都看不到我們的表情。涅克斯說道:“看來那個小偷是我不認識的人,應該不是公會的成員。能夠闖進哈修泰爾宅邸的小偷竟然是個無名小卒,真令我大吃一驚。我真想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呢!”

杉森微微笑了笑,我也咯咯地笑了出來,我對他說:“你沒有必要知道,反正我們已經替你拿到那本怪書了。不過,我很好奇你幹嘛要那種書?”

“你看了內容了?”

“是啊。你爲什麼需要介紹酒店的書?”

“我有必要告訴你們有關我要那本書的理由嗎?”

“是沒有必要。而且我們也沒興趣知道。不過,妮莉亞在哪裡?”

涅克斯突然間站了起來。

我不知不覺地往後面退了一步。可是杉森一動也不動地看着前方。涅克斯站在房間正中央,背向着燈光站着。所以他整個人看來黑漆漆的,只看得到他那雙炯炯發亮的眼睛正盯着我們。我屏住呼吸,看了看杉森。

杉森處在外面的黑暗之中,看着裡面的涅克斯。杉森也一樣,在黑暗之中只看得到他那雙燃燒着熊熊怒火的眼睛。如果說涅克斯是炯炯發亮的眼神,那杉森的就是燃着熊熊怒火的眼神。溫柴!我現在好像可以理解你是怎麼做到的。杉森的眼神就是殺氣嗎!

涅克斯說道:“我當然有見識到你那天早上比武的模樣。”

“我知道。”

“你那時一直在讓吉西恩那個廢太子。”

什麼?杉森被嚇得身體一震,但又再嘻嘻笑着說:“你的眼力蠻好的。是啊,要找個實力相當的對手來比武確實是很難。可是我不是來這裡聽你這種讚美的。妮莉亞在哪裡?我已經問你幾遍了,嗯,呃,修奇?”

“第三遍了。”

“好。第三遍了。快回答我們。”

涅克斯突然間看了一下旁邊,隨即站在一旁的其中一個男的打開旁邊的門走了進去。過了一會兒,他抓着妮莉亞的手臂走進來。

杉森用擔心的表情看了看妮莉亞,正要說話的時候,妮莉亞張大了嘴巴,說道:“呵啊啊啊……哎呀,幹嘛把我叫醒啊?真是的。”

杉森用啼笑皆非的表情,對她說:“呵,真是的。你看起來好像過得還不錯!”

妮莉亞揉了一下眼睛之後,聽到杉森的聲音,表情驚訝地環視周圍,隨即發現到我們站在門外。

“嗯,好睏,咦?哎呀!喂!修奇!你怎麼又來了?”

“哎呀,我要瘋掉了!我跟大家說你現在被當人質扣留在這裡。然後大家都拼了命去拿那本藍皮書,結果你現在居然說這種話!”

妮莉亞圓睜着眼睛,說道:“什麼呀?你們真的偷到那本書了?”

妮莉亞一面說話一面往我們這裡走來。可是這時候,涅克斯的手快速移動。他抓住妮莉亞的手臂。

“啊啊啊啊!”

妮莉亞發出一聲慘叫,就在原地一屁股坐了下來。這個混帳傢伙!杉森先大聲喊道:“你這算什麼行爲啊!”

涅克斯嘻皮笑臉地看了看杉森。而在同時,妮莉亞掙脫着想要甩開他的手。我看到她的眼睛滴出了眼淚。

“啊,呃啊!拜託你小力一點,喂,你這個狗崽子!呃,呃!你,你怏放開我!”

“你這個混蛋!”

我想要往前衝過去。如果不是杉森抓着我的肩膀,我早就衝進去了。我被杉森抓得緊的,怒視着涅克斯。該死的混帳東西!他竟然戴着我的OPG!

“那是我的東西!還我!”

“不要。”

真是荒謬的回答。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他。他既無恥又無情而且殘酷地回答,根本一點也不講道理。我表情呆滯地看着涅克斯。

他噗嗤笑了出來,說道:“這麼好的東西,我幹嘛要還你?我又不是笨蛋!”

“你,你!”

我實在沒辦法和他溝通,好,那我改變攻擊方向吧!我向着他旁邊的那些男的喊道:“你們怎麼跟着這種像乞丐、拿人家東西的頭目啊!你們真的是狐羣狗黨。呵!你們吃到嘴巴里的東西,也分一點給那個傢伙吧。你們的老婆或者情人是不是也分給他用啊?沒話說了吧?”

我也覺得我說得太過分了,那些男的表情當然是變得極度兇悍。

其中一個人爆出了一句話:“這個兔崽子!抓住他!過來,你這個兔崽子!”

“你過來啊,只要把頭伸出門外就好,我會讓你的肩膀涼爽一點!”

這時,涅克斯吼道:“你給我閉嘴!”而同時,杉森則是抓着我的肩膀,說道:“不要再說了,修奇。”

涅克斯用的是比杉森還要激烈的方法,他罵了他的部下。他放下妮莉亞的手臂,立刻走向剛纔喊話的那個部下。其他男的都紛紛慌張地往旁邊避開的時候,涅克斯則是很快地走向那個男的。那個男的表情恐懼地看着涅克斯,躊躇地往後退。啪!涅克斯一腳踹進他的肚子,他抱着肚子倒了下去。

涅克斯繼續踢着他,嘴裡還嘟嚷着:“你怎麼會中了那種小鬼的圈套?嗯?你還算不算得上是公會的小偷啊?”

啪,啪啪!那個男的吐出了呻吟聲。涅克斯踢了那個倒在地上的男子好幾下,最後用力一踢,把他踢往牆的方向,那個男的就這樣滾到牆邊。周圍那些男的根本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站在那裡看。

坐在地上的妮莉亞看了,驚慌地趕忙跑過去。她用身體擋住那個滾落在牆邊呻吟的男子。涅克斯眼神兇狠地看着妮莉亞,但是她眯起眼睛瞪着涅克斯。一副死也不避開的表情。涅克斯怒不可遏地舉起腳,妮莉亞緊閉着眼睛。就在這時候:“你敢踢下去,就死路一條!”

杉森低沉的聲音阻止了涅克斯的腳。他回頭看了看門外的杉森,杉森則是表情僵硬地盯着涅克斯,低聲地說:“你敢試看看,我就要你死!”

涅克斯遲疑了一下之後,站直了身體。杉森一動也不動地盯着他看。涅克斯深吸一口氣之後說道:“我們應該說說我們交易的事。書拿來。”

杉森用一種像是喉嚨哽着什麼東西的聲音,說道:“跟我來。”

“嗯?”

“你以爲我們的腦袋是稻草做的呀!我們怎麼可能把書拿來這裡。那本書現在在我們其他的同伴那裡。我帶你去,你帶着妮莉亞跟我來。”

“你們真是準備充分啊!”

突然間,杉森大聲喊道:“這個混蛋!我跟你說過我不是來聽你讚美的!帶着妮莉亞乖乖地跟我來。還有!”

杉森先平息了一下,然後低沉地說:“跟我來,可是你不可以再碰妮莉亞一根汗毛。”

杉森他用岩石般堅硬的語氣說道。我吞了一口口水。

涅克斯長吁了一口氣,看了看擋在那個男子前面的妮莉亞。妮莉亞的手臂泛紅,她正在低頭撫摸着手腕。但是她仍在倒地的男子面前,不想退開。

我覺得脖子在發燙。妮莉亞雖然沒有讓我們看到她的臉孔,但她的肩膀正上下抖動着。她正在哭。涅克斯再次轉過頭手,冷靜地說:“看來你是認真的。好了,走吧!”

杉森不說二話就轉身,開始爬上階梯。我稍微再看了妮莉亞之後,慌張地跟着杉森走了上去。我們一走出外面,就各自騎上馬。

在馬匹上等待涅克斯的時候,我問杉森:“真的嗎?”

“什麼?”

“你真的有讓吉西恩?你真的會殺了涅克斯嗎?”

“你不可以跟吉西恩說我讓他的事。第二件事,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可是我很有可能會衝進去。”

我呆愣地看了杉森好一陣子,可是杉森只是面無表情地盯着皮鞋店的大門。然後過了不久,我就看到旁邊的乾草店裡有人騎馬出來。

02

我一回頭,看到了五匹馬。馬匹上面坐着涅克斯,四名男子跟隨在他的後方。四名男子裡有一名是肩上揹着長劍,看起來沉默寡言的那個馬伕,妮莉亞便坐在他的背後。在亮處,我看到妮莉亞的臉上滿了淚痕。可是勇敢的妮莉亞毫不在乎地擦去臉上的淚痕,投給我們一個笑容。

涅克斯往我們這邊走來,說道:“準備好要出發了嗎?”

哦?換了一種口氣了哦?是因爲到了外面,才換成這樣的口氣嗎?這也難怪,每一個經過的市民看到了這麼多騎着高大馬匹的男子聚集在此,不免會投以異樣的眼光。

因爲看到杉森一時回不過神來的表情,於是我就先開口回答了。

“我們準備好出發了,涅克斯先生。但是我們要去中央廣場,可不可以請涅克斯先生幫我們帶路呢?”去,涅克斯心裡一定在這樣臭罵着。哈,中計了吧?但是涅克斯卻一反常態,用冷靜的,甚至有些溫和的口氣說:“要到中央廣場是嗎?我知道了。跟我來吧!”

“那就勞駕您了。”

我、杉森還有涅克斯開始慢慢移動腳步。妮莉亞和另外四名男子也用平穩的步伐跟在我們後面。

後方一行人的步伐較爲緩慢地行走着,可是涅克斯依舊是一臉的平靜,他開口對杉森說:“天氣很好吧?我覺得還是秋天比較好!”

杉森眼神呆滯地望着前方,慢吞吞地回道:“我喜歡冬天。”

涅克斯嘻嘻笑着,接着又說了一些話。不管是誰看到這幅景象,都不會認爲是兩羣敵對人馬走在一起的模樣。***,這個叫涅克斯的混蛋。

※※※

在涅克斯的帶路下,我們一路走到了中央廣場。涅克斯不斷地和杉森或我說話,都是一些禮貌性,溫和的談話。我真想對他吐吐舌頭,做個鬼臉。杉森呢,根本就是懶得理他,不然就是慢吞吞地說幾句應付他一下,我則是毫不留情地和他對答。

“修奇?你說你是蠟燭匠?”

“是啊。我是蠟燭匠。您想想看。職業是不分貴賤的。從這個觀點來看,我是非常以身爲蠟燭匠自豪的。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職業叫盜賊。啊,真是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纔會跑去做這種醜陋的職業呢?啊,當然這其中有些人是逼不得己去做小偷的。但是那個靠再次從這些小偷身上掠奪來維生的盜賊公會會長,根本不夠格當一個人,應該說他是胡作非爲、令人作嘔的卑鄙小人。涅克斯,您認爲呢?”

“……你是這麼想的啊。嗯,好吧。我們姑且不談這件事,你看太陽己經快下山了啊!”

“是啊。太陽快下山了呢!這代表着接近小偷開始活動的時間了。這樣說來,盜賊公會會長當然會看着下山的太陽,開心地咧嘴而笑。我的小偷們啊,看着紅色的夕陽,磨亮你們的刀鋒吧!現在出發把填飽我肚子的寶物偷回來吧!我不知道是不是有這種歌在傳唱着。說不定比紅色的夕陽更紅的舌頭,正在咕嚕咕嚕地滴着口水呢。您難道沒有那麼想過嗎?”

杉森開始咯咯笑了出來,涅克斯依舊一臉平靜地說道:“嗯……當然也是有那種可能的。啊,看到那邊那棟建築物了嗎?那是路坦尼歐大王的紀念館。”

“是啊。所有的市民看到路坦尼歐大王紀念館,都會想起並讚頌讓我們有一個國家的稱號,也就是在這塊大陸上建立我國的路坦尼歐大王。但如果是盜賊公會會長看到這棟建築的反應,大概只是把它當成是一棟毫無用處的廢建築吧。因爲他會認爲一棟屋子裡沒有可以偷取的東西,是不配稱做屋子的。本來嘛,他那種醜陋的本性,怎麼可能會有景仰歐坦尼歐大王紀念館的孺慕之情油然而生?所謂的盜賊公會會長這種人,是絕對的低賤人種,而且如果說有本目錄記載着除掉也無妨的人物,盜賊公會會長應該第一個被登上去吧。對於我的想法,您認爲如何呢?”

不知道涅克斯是否對其他人笑了,不過他倒是對我做出露齒而笑的表情。而杉森卻是一副快要變形,想大笑而強忍住的表情。

我由於要和涅克斯胡謅一番,事實上根本沒精神觀賞那座紀念館。但是在我狠狠地瞪着涅克斯之時,也順便用視線瀏覽了一下。

我看到了寬大的廣場,以及在廣場正中央的一棟小型建築物。

像巨型的三層大蛋糕一般的階梯呈圓形環繞着,建築物則是聳立在上面。階梯又大又寬,但是它上面的建築物並不那麼大。它的大小大概容不下四間大房間。

但這卻是一棟美麗的建築。屋子的外觀是呈巨大的八角型,在八根柱子上,每一根都裝飾有帶刀的騎士雕像,好像代表着這建築物是靠着這八位騎士而存在,那就是俗稱的八星嗎?

還有,柱子和柱子間的牆壁上也有浮雕裝飾。那些浮雕看起來,像是將路坦尼歐大王的功績分階段地畫出來。現在正面看到的浮雕像,描繪着一位巨人正舉起大石頭,而且人前面有一名緊緊握着劍的騎士。那個應該就是指當時與深山巨人的戰鬥吧。這麼說,那個小小的騎士浮雕像應該就是路坦尼歐大王吧。可能是雕刻家的鬼斧神工,將想象力發揮到極致,雖然巨人和路坦尼歐大王的浮雕像,是按大小比例所製作,但是路坦尼歐大王看起來卻也不渺小,真是太帥了!

在迎接着夕陽餘暉的中央廣場上,有坐在階梯上正在閒話家常的人們,也有不知和誰有約,正在等待,站着四處張望的人們,到處是忙碌的人們來來往往。這裡的確有相當多的人潮!

“下馬吧。”

涅克斯一面說,一面下了馬。什麼?***,我爲什麼要聽你的話?涅克斯接着說明了情況,“不可以騎馬經過紀念館的前面。”

啊,是這樣的嗎?杉森一副無法相信的模樣環顧了四周。可是他看到原來騎着馬的人們,經過紀念館前時都下了馬,牽着繮繩走了過去,於是他也下馬。

往後一看,跟着我們走的四名男子也下了馬。那個馬伕拿着妮莉亞的三又戟,像戀人一樣地緊緊抱着妮莉亞的雙臂,妮莉亞雖一臉的不屑,卻也沒有掙脫而逃的膽量。而另外三名壯漢則幾乎是圍着妮莉亞站着。

涅克斯突然說:“這裡可真是個好地方!你們真的做得很徹底喲!”

杉森只顧着緩緩往前走,並沒有回他的話。我也不太注意他的話,而是環顧着四周。就在此刻。

“嗨,涅克斯先生!真高興見到你。”

是卡爾的聲音。卡爾站在位於中央廣場的第一格階梯上,正俯視着我們。站在卡爾身旁的艾賽韓德,用刀劍射出的光芒般的眼神俯視我們。卡爾牽着曳足和黑夜鷹的繮繩站着,艾賽韓德則是牽着理選的繮繩。矮人牽着繮繩站着的模樣可真是難得一見的奇景啊。

咦,亞夫奈德哪裡去了?

涅克斯一點怔忡的樣子也沒有,很親切地說:“啊,讓您久等了,不好意思。”

兩邊的人馬似乎都各懷鬼胎。哼嗯。

杉森突然間加快了腳步,我也緊跟在杉森後面走去。我們在階梯前停了下來,回頭看着涅克斯。我們兩個沒有說什麼,橫字排開,就像是要保護卡爾和艾賽韓德般,擋在涅克斯前面。

卡爾笑容可鞠地走向涅克斯。但是卡爾沒有超出我和杉森站的位置。艾賽韓德也跟在卡爾後走過來。涅克斯二話不說走向卡爾,向卡爾伸出了手。可怕的傢伙。卡爾的表情雖有些不悅,但也隨之放鬆了臉上的肌肉,伸出了手。怎麼會這樣,千萬不可以和他握手!

果不出我所料。卡爾握了涅克斯的手之後,出現了畏懼的表情。

我感覺卡爾在咬牙忍耐着。該死的傢伙。涅克斯緊緊握住卡爾的手,低沉地說:“我聽說一羣土包子的腦袋瓜變聰明瞭……我想一定是你們的腦袋瓜吧?而且我也聽說了你們在皇宮裡讓國王震驚不已的事!”

我突然一股電流在全身流竄。涅克斯不再是之前一路騎馬走來時既沉着又溫和的模樣,而是用邪惡的聲音在說話。

卡爾的臉因懼怕而漲紅起來,前額直冒汗。他被涅克斯握着的手,變得蒼白無血色。杉森表情險惡地怒視着涅克斯,隨時要拔劍的樣子。可是對方還抓着妮莉亞。我和杉森下巴顫抖地怒視着涅克斯。

此時艾賽韓德站了出來。

“喲哦,真高興見到你!你叫做涅克斯是吧。”

艾賽韓德一邊說一邊伸出手來。如此一來,涅克斯不得不放下卡爾的手。卡爾多虧有艾賽韓德而得救了,他雖是鬆了一口氣,但馬上就很緊張地看着艾賽韓德。涅克斯則是握起了艾賽韓德的手。

“在下涅克斯。修利哲。老早就聽高階祭司提起過您的大名,敲打者大人。”

“啊,你說你是在家修行祭司是吧?艾賽韓德。愛因德夫,就是……在下。”

艾賽韓德拖長了尾音地說完了話。涅克斯也將艾賽韓德的手緊緊地握住。艾賽韓德鬍鬚在抖動着,手臂暴出了青筋,和涅克斯面對面握着手。艾賽韓德似乎全身都在發抖。現在隨便說一句什麼都好。艾賽韓德正在使出生平最大的力氣,可是涅克斯卻是一臉他那種舉世無雙的溫柔表情。該死的傢伙。偷用別人物品的傢伙!

一直到不論是誰看了都會起疑心的程度。涅克斯才鬆了手:艾賽韓德咬緊了牙根,瞪着涅克斯。***,艾賽韓德的手都變白了。

杉森雖因憤怒而肩膀在顫抖着,涅克斯卻是一副悠哉的表情說:“啊,對了。你們帶來了要給我的書吧?”

嗯?***,現在不可以交出那本書!先放了妮莉亞!我應該怎麼跟他們說纔好呢?卡爾把一直在發抖的右手垂放了下來,說道:“是啊,帶來了。妮莉亞要是拿到這本書也會很高興的。哦?一起來了嘛!妮莉亞!”

卡爾在涅克斯回答之前就先大聲叫了妮莉亞的名字。這樣一來,在對方手中的妮莉亞也就可以對着卡爾舉起手來大喊:“卡爾叔叔!卡爾叔叔!哇,好久不見了!”

妮莉亞故意大吵大鬧地喊叫着,抓着妮莉亞的馬伕不得不放開了她的手臂。不管馬伕一臉的驚恐,妮莉亞就像是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般,揮動着雙臂跑了過來。妮莉亞什麼也不怕地死命跑向卡爾,一把抱住他。卡爾連一點驚慌的眼神都沒有,很高興地說:“哎唷喂呀,讓我看看,你長高了呀?你現在己經完全是個美少女嘍?”

真是令人敬佩……比起我和杉森,他們兩個更是天生一對,配合得天衣無縫呢。我和杉森一臉的恍惚,看着大口喘着氣的妮莉亞和卡爾,涅克斯則是一副恨恨的模樣。妮莉亞把臉靠在卡爾的胸前,大力地一邊撒嬌一邊大叫着:“您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您啊?您實在太過分了!難道您不想看看美麗的妮莉亞嗎?至少也該給我寫封信啊!”

“知道了知道了,對不起嘛。我這不是來了嗎?”

在周圍的人,不管是誰都會認爲這是一幕洋溢着溫暖的親情,感人肺腑的畫面。看到的人們都是看了一眼,知道是這麼一回事之後就離開了。涅克斯正想要開嘴說話時,卡爾決定先下手爲強。

“太感激您了!涅克斯先生。啊,對了。那邊那位亞夫奈德說有東西要交給您,於是和我們一起過來了。”

涅克斯看了看卡爾手指着的方向。亞夫奈德突然出現在廣場的另一邊。

亞夫奈德牽着移動監獄的繮繩,站在廣場周圍的某棟建築物前。

亞夫奈德的腳邊放了一個類似揹包的東西。亞夫奈德看到了卡爾舉起手,用手勢示意,輕輕地指着他身邊的揹包。涅克斯訝異地輪流看着卡爾和亞夫奈德。

卡爾和妮莉亞彼此緊握着手往後面退了下去。涅克斯皺着眉頭往前跨了一步。此刻杉森跟我在他前面擋了下來。涅克斯狠狠地瞪着我們兩個,露出了牙齒。這個時候,廣場另一邊的亞夫奈德用顫抖的聲音喊着:“啊,涅克斯!您好!”

亞夫奈德一邊大叫着一邊再次指了指身邊的揹包。涅克斯雖然恨恨地看了亞夫奈德,亞夫奈德卻沒有往這裡走過來。卡爾想快刀斬亂麻,於是說道:“謝謝您,涅克斯。那在下告辭了。”

卡爾已趁着空檔將黑夜鷹的繮繩交到了妮莉亞的手上。妮莉亞接過了繮繩,以兇狠的眼神瞪了涅克斯好一會兒。這一瞬間,涅克斯似乎也不知道該如何走下一步。但是他要的那本書很明顯地就放在另一邊亞夫奈德腳邊的揹包裡。涅克斯快速地舉起手,做出手勢示意站在身後的馬伕。

“快去把書拿過來。”

那位馬伕立刻走向亞夫奈德。***!卡爾的臉上浮現出尷尬困窘的表情。

我大概知道了。若涅克斯一行人全部向亞夫奈德走了過去的話(因爲在這裡沒辦法騎馬),我猜想卡爾原本是要趁這個空檔逃離此處,然後亞夫奈德不用去管揹包,騎上馬匹迅速逃離即可的樣子。可是涅克斯並未如卡爾所願,依舊站在我們面前,他的部下們也是一佯。只有那個嘴巴緊閉的馬伕走向亞夫奈德。卡爾吃力地開口說道:“那,我們另有要事……失禮了。”

“別這樣說,您這樣說我很難過呢。許久未見,怎麼纔剛見面就說再見呢!再多留些時間敘敘舊吧。”

涅克斯一口氣流利地說完挽留的客套話,卡爾的臉僵硬了起來。

可惡,另外一邊的馬伕幾乎已經走到亞夫奈德面前了。此刻亞夫奈德大聲喊叫着:“喂,喂!”

亞夫奈德雖然聲音是顫抖的,卻是用清楚的語氣在喊叫。然後亞夫奈德立刻拉着馬匹向我們這邊奔跑過來。馬伕因爲考慮到周圍的人羣目光而未制止亞夫奈德的行動。亞夫奈德的袍子衣角在風中強勁地飄揚,他往我們這裡快速跑來。

可是亞夫奈德是放着揹包跑過來的。

涅克斯因爲畏懼,身體有些傾斜向亞夫奈德來的方向。亞夫奈德毫不猶豫地跑來,而同時另一邊原來走向亞夫奈德的馬伕,在亞夫奈德和揹包之間,選擇了往揹包的方向走去。在這段空檔,亞夫奈德已經跑到我們這邊來了。涅克斯的部下們雖擺出了兇狠的姿勢,仍未阻止住亞夫奈德走向我們這裡。

亞夫奈德走到卡爾身邊,慌張地抓住卡爾的手臂說:“快,是緊急事件!大家都在等您!”

卡爾一時間不知所措,不過馬上就恍然大悟一般,一邊點頭一邊對涅克斯說:“那麼,無論如何,必須要先走一步了。那就告辭了。”

接着卡爾二話不說,一轉身,往亞夫奈德反方向走了過去。亞夫奈德拉着卡爾的手臂在走,並且似乎在拼命加速。艾賽韓德和妮莉亞也照着他們兩個人的樣子走了過去。我和杉森則在他們後方,以防範涅克斯跟着走過去。涅克斯一時間在另一邊的揹包和漸行漸遠的我們之間,不知該選哪一邊而傍徨不已。就在這短短的黃金時段,我們已經走了相當遠的距離。因爲亞夫奈德一邊製造了些**,一邊拉着卡爾走的關係。

走在最後的我,不時地輕輕撇過頭去察看另一邊的馬伕。馬伕拿起提包,向背包內做了一個確認的表情,立刻向涅克斯點了點頭。

而後涅克斯馬上做出了一個安心的表情,向我們投以一個微笑,那種喪心病狂的微笑!該死,我現在的心情根本不想逃,甚至想狠狠地打那傢伙一巴掌。

就在我們走到廣場末端,正準備要騎上馬鞍之時。

原來在廣場另一邊的馬伕,不知何時已走回來將揹包拿給了涅克斯。涅克斯急忙撕破了揹包將藍皮書拿出,翻着書頁的模樣,從遠處看來有些模糊。喂,你這混蛋。書還是那本書,只是資料不見了!

咦?那邊在幹什麼?

涅克斯突然把書一丟,大叫大喊着。整個廣場都是他的刺耳吶喊聲。

“該死,把他們給我抓起來,把東西搶回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麼快就知道了?涅克斯讀得到我的心裡在想什麼嗎?我們立刻飛快上馬。杉森幾乎是用丟的,把艾賽韓德丟到理選的背上,艾賽韓德像是要掐死理選一般,緊抱着它的脖子。

然後杉森自己騎上流星,妮莉亞則是身手矯健地跨上了黑夜鷹。但是亞夫奈德因爲跑得太快,有幾次險些跌倒。***,急忙要騎上傑米妮的我往後一看,那幾個男的正拉着馬,快步向我們疾走而來。好啊,是誰說在廣場內不可以騎馬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時間對我們來說應該是夠充分的。)但在下一瞬間看到騎上了馬,正在急速飛馳的涅克斯,我才恍然大悟自己是多麼天真被他擺了一道。涅克斯對他的部下們大叫着:“你們瘋了不成!幹嘛拉着馬跑!我看你們乾脆揹着馬跑算了!”

他們被這突來一喝給嚇到了,不知道應該要遵守在廣場內不可騎馬的規定,還是該得令於主人大聲呼叫的命令。但是看到自己的主人早已用飛快的速度騎馬奔馳,他們也就快速地騎到馬背上。市民們的哀叫與罵喊聲,此起彼落。

“哎呀!救命啊!”

“那羣人瘋了嗎?”

“這羣混蛋!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哦,呃啊!”

其中一位也在高聲大罵的市民看到涅克斯拔起長劍的模樣,嚇得趕快逃跑。這算什麼跟什麼啊,那個混球!我們走到哪,你就全程跟到哪是吧?廣場內的市民向左右一致避開。空蕩蕩的廣場中央瞬間充滿了恐怖的氣氛。那個時候,聽到後面有人高喊:“修奇!快跑!”

是杉森在喊叫。我一回頭,看見亞夫奈德正很吃力地要騎到移動監獄的背上。而卡爾已做好立刻出發的動作,杉森和妮莉亞也已出發了。我也騎上傑米妮。

“呀啊,哈啊哈啊!”

該死,沒想到那傢伙竟然就這麼橫衝直撞了起來!那份文件真的有這麼重要嗎?就算是份很重要的文件,但他怎麼敢這樣直衝過來呢?

“讓開!請讓開!”

杉森在前面一邊嘶喊着喉嚨大叫,一邊往前跑。我往旁邊一看,艾賽韓德的臉像張白紙。我第一次看到臉孔如此白的矮人。妮莉亞也正全速前進着。流星和黑夜鷹這二匹大型馬匹的體積幾乎是佔滿了整個巷道在奔馳着。然後亞夫奈德和艾賽韓德跑在流星和黑夜鷹之後,卡爾和我則跑在最後面。

“呃啊啊啊啊!”

周圍的市民都在馬匹奔來前死命地逃跑。五匹馬在巷弄中奔馳可不是常見的光景。爲了避開我們,整個人都貼在牆壁上的人還算幸運,我還看到一些爲了要急忙躲避而摔到泥地上,滾來滾去的人。

就在這個時候。

前面那條巷子裹不知爲何有一個小孩呆望着坐在地上。大約是五歲大吧?還是六歲?小孩子一臉茫然地坐在地上看着正騎馬匹飛騎而來的我們。真該死!巷道實在太狹窄,根本來不及緊急煞車!

“呀啊啊!”

旁邊傳來的一聲悲慘的尖叫。是小孩子的媽媽嗎?周圍的人雖然強力地抓住她,不讓她衝入危險地帶,但是畢竟是孩子的媽媽,她用那驚人的力氣掙脫了所有人的攔阻,跑進巷道里。

“請不要動!”

“咦嘻嘻嘻!”

咻——!流星就這樣飛躍而過。在那女子的背上,有太陽光映照出流星一躍而飛馳的身影。流星輕輕地飛越了女子和小孩。那名女子驚嚇地擡頭一望,又看見後面接着飛馳而來的黑夜鷹,再次趕緊低下頭來。

“黑夜鷹跳吧!跳不過就用飛的!”

妮莉亞宏亮的聲音配上黑夜鷹高大的身軀,合作無間地輕輕地躍過了那名女子和小孩。周圍一時讚歎聲四起。接下來是亞夫奈德。亞夫奈德是閉着眼騎馬跳過的。移動監獄也是輕輕地躍過,真是讓人捏了把冷汗。哦,艾賽韓德!

“我向卡里斯。紐曼發誓,如果你跳不過,我就把你殺來吃了!飛也要飛過去!”理選,那匹曾經載過精靈的馬,即使像艾賽韓德那種爛技術,理選就像按照自己的意識般,輕易地就躍過去了。艾賽韓德接着嘶聲大喊:“你們看到沒!世界頂尖的矮人騎乘術!唔哈哈!”

這句話還沒說完,曳足已經躍過了那名女子和小孩了。等等,曳足跳過後下一個是誰?那名女子根本不敢想要擡起頭來。***!

這個我連練習都沒有練過呢!反正人生是無法先預演一遍的。傑米妮!一切都交給你了!

“哈啊!”

傑米妮!你辦到了!

傑米妮很輕柔地跳過了。我心裡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還正覺得周圍的屋檐都快掉到我跟前,傑米妮一落地,馬上屁股就感到一陣劇烈的衝力。好啊!就算屁股裂了也沒關係!四周馬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那名女子擡着頭,流下了所謂劫後的眼淚。這個時候,周圍突然又傳來了慘叫的聲音。

“喂,快低下頭來!”

“把頭低下來,大嬸!”

那名女子害怕地低下頭。另一邊奔馳而來的是涅克斯和他的隨從們,人們都緊張地流了手汗,期待再一次地成功演出高超的騎術。

大家都等着看到那名女子快速低下頭後,馬匹們一躍而過的場景。

但是那個期待破碎了。

“呀啊——!”

匡咯,匡咯!

“呃啊——!”

我再也無法忍受了。我把馬頭轉向。你這個該死的混蛋!滾落在巷道上的屍體已經不**形,血水流向四處。該死,該死的混蛋!

下十八層地獄的混蛋!涅克斯竟讓馬匹踩踏在女子和小孩的身上跑過!他後面的部下們又接着在被涅克斯踩死的屍體上,再度踩過。

他們被殺了兩次,兩次啊!周圍的人們嚇得臉色蒼白,絕對無法相信自己眼裡所看到的是活生生的場面。女子的衣裙和血肉模糊的孩子像碎布一般散開在地上。我的眼睛瞬間紅腫了起來。

“你,我要殺了你!”

我拔起巨劍的手冰冷而僵硬。***,被寒氣所凍僵的手因爲太冷差點把巨劍給滑落掉。我擦了一下眼睛。再把巨劍握緊。涅克斯,我要取下你的人頭!

“我要殺了你!”

我踢了一下傑米妮的腰,傑米妮開始向前跑。離涅克斯愈來愈近了。王八蛋!嘴角還掛着笑意!涅克斯拔起長劍往前一揮。我也舉起巨劍以突擊的方式揮砍出去。全身已精疲力盡的馬和全身**的我快要不支倒地。所有的東西都在晃動。但是,在這渾沌之中只有一樣東西是絕對不動之物。那就是冰冷地瞄準我的絕對不動之物——涅克斯的眼睛!那不是人類的眼睛。那不是人!

“MagiMissile!”(魔法飛彈!)

這是亞夫奈德使勁全力的高喊聲。一道白光之箭從我背後飛來。那道白光從我身旁穿過飛向涅克斯。慌張的涅克斯雖然急忙揮劍,但是那道白光直接穿透長劍,命中涅克斯,不,是命中了涅克斯的馬。受到刺激的馬立刻瘋狂飛奔起來,然而這樣對付涅克斯,已經綽綽有餘了。馬兒瘋狂地胡亂狂奔,把涅克斯拋到空中,摔到旁邊的屋子,應聲跌落到屋裡。匡!匡咯!木造的房子牆壁破了一個大洞,剛纔一直緊跟在他後面的那幾個部下被揚起的灰塵和木屑阻擋住視線,緊急地拉住馬兒的繮繩停了下來。杉森突然說道:“快掉頭!你這傢伙,快掉頭!”

“我要拿下他的人頭爲止!”

“一定要殺了這個該死的混蛋!”

那時和杉森一道回來找我的艾賽韓德,急切地說道:“快將馬掉頭!”

我看了一下艾賽韓德。坐在理選背上,一張蒼白的臉,艾賽韓德正看着我。他的眼睛不是在命令我,而是請求我。

“真該死!”

我把傑米妮轉了向,身後揚起了厚重的灰塵,還有人們呼天搶地的悲慘哭聲。我將身體轉了過去,騎着傑米妮離開了。

我感覺臉頰一陣冰冷。被淚水沾溼的臉頰一碰到冰冷的風,正如同刀割般地刺痛着。我茫然地流着眼淚。我爲什麼要流這麼多眼淚?我們要是不往這裡逃過來的話,那名女子和那個小孩就是應該不會死。那個小孩會長大,然後應該會幸福地生活,甚或爲愛癡狂吧。

他一定會長大**。長大後那個小孩會做什麼職業呢?他會成爲一名什麼樣的人物呢?

然而,現在所有的可能性,那個小孩來不及成長的未來,所有一切都煙消雲散了。留下的就只是在冰冷的大路上漸漸冰冷的血塊殘屍。蒼蠅會不會一擁而上?灰塵會不會覆蓋上去啊?

“啊啊啊啊啊!”

03

“國王有令,依戰時特別命令第八十九條逮捕涅克斯。修利哲。必須不擇手段將其緊急收押,並逮捕到案。若有任何人保護或藏匿涅克斯。修利哲,即視爲國王的叛徒。即刻前往修利哲伯爵家,扣押所有文件及財產,並無期限凍結伯爵家及其旁系家族之所有不動產及權利。立刻行動!”

“是!”

這是皇宮警備隊分隊長們竭力嘶吼的命令聲。但是我依然無精打采,在陽臺上一臉茫然地俯視這一切。

到了秋天依舊百花盛開的皇宮,景色真美。隨着秋風飛舞的花朵和葉子,將皇宮的灰色石壁點綴得更加美麗。但是面對這些迷人的景緻,我內心所想到的竟都是一些殺風景的事!

在趕往皇宮的路上,觸目所及的瞬間光景,仍在我腦海裡發昏發漲。

杉森焦急的臉孔、看着我們看到連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的市民們、奔馳的馬匹、刺痛地刮過我臉的大風,然後直接引領我們進去的吉西恩,還有我們被帶到二樓來的景象,那些在耳畔又急又快的話語,一句接着一句傳來,但是我卻什麼東西、什麼話都不記得了。在那樣的每個瞬間當中,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被馬蹂躪過的凌散屍體、被血溽溼的大地、還有那鋪在道路上的石塊間留下幾何圖形般的血水、筆直地流下再呈直角般彎折流出的血水、在血水上映照着涅克斯奔馳而來的模樣,他那猙獰的面孔,還有他那不屬於人類的冷酷無情的笑。除了這些以外,我什麼都看不見了,天空潔白得刺眼,啊,不,是一片模糊的乳白,只看到涅克斯的臉。他在笑。他在笑?

有人用手撫摸着我的頭髮。

“你這頭亂髮!”

是妮莉亞。我轉過頭望着妮莉亞,妮莉亞笑得好燦爛。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看到這種微笑,不過我也馬上可以做出一樣的微笑。

“因爲我是用跑的……”

妮莉亞聽了我的回答之後點點頭,將手指頭張開呈耙子狀,替我梳理頭髮。我靜靜地將她的手抓了下來。

“沒關係,妮莉亞。”

妮莉亞把雙手合握在一起,擡頭看着我的臉。她突然抓起我的手臂說:“進去吧,修奇,哈修泰爾侯爵說他會說明一切。”

“好吧!”

我從陽臺上轉身進了房裡。這裡是皇宮三樓的會議室,會議室裡的一行人各自用不同的姿勢坐着。周圍有一些房間的門。我好不容易記起來了,那些房間是剛纔分配給我們,用來當做我們寢室的房間。我環視着坐在桌子前的每個人。

卡爾一臉嚴肅,直挺挺地坐在會議室中央的桌子前,杉森和艾賽韓德也圍坐在靠近桌子的位置。但是亞夫奈德因爲剛纔騎在馬上施展魔法而精疲力盡,坐在有扶手的搖椅上,好像快要不支倒地似的。

卡爾對他說道:“你沒關係嗎,亞夫奈德?”

“啊,是,對不起,是我的能力不夠。”

“你千萬別這樣說。如果不是你的話,還有誰能夠阻止涅克斯呢?”

亞夫奈德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轉過頭看了看桌子的另一邊。吉西恩和哈修泰爾侯爵坐在一起。吉西恩一看到我,就舉起手,向我揮了揮。我向他行了注目禮後,在桌子前坐下。妮莉亞也在我旁邊坐下。

哈修泰爾侯爵開口說話了。

“對於各位的辛勞,我非常地感激。”

卡爾聽到這句話,尷尬地笑了一下。我們爲哈修泰爾侯爵立了什麼功勞?只不過把他的家給毀了罷了。哈修泰爾似乎想展現一下幽默感,但是從絲毫感受不到幽默感的臉上說出這樣的話,我們大家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哈修泰爾侯爵繼續冷冷地說:“雖然說你們辛苦了這句話有些奇怪,但不管怎麼說,多少還是對我們有些幫助。”

“您可以解釋給我們聽嗎?”

“當然可以。”

侯爵首先拍了拍華麗袖子上的皺摺,接着將手輕輕舉起,一面做手勢一面說明。

“就如同各位所知,涅克斯。修利哲一直都在操控着盜賊公會。他對於恢復失去的家族光榮一直充滿着渴望。在他叔叔卡穆。修利哲死去之後,克拉德美索對中部林地造成的危害是不可言喻的。”

“我們知道。”

“沒錯。不管怎麼說,修利哲伯爵家因此喪失了許多的地位與權利。好在他們家族在過去的歲月中,一直對拜索斯王國忠誠不二,國王陛下感念於此,御賜隆恩,纔不至於喪失伯爵的地位,但最後羅內。修利哲的下場卻和軍隊中的平民沒什麼兩樣。這個可以從他們名門後代的戰將竟然被派到像你們那種領地,而不是傑彭戰爭最前線的領地,便可略知一二。”

你們那種領地?哼!我們賀坦特領地又怎樣了?國王陛下也曾經如此看不起我們領地,而現在哈修泰爾侯爵也是語帶諷刺。喂,你們這些人沒聽過路坦尼歐大王的話嗎!國王就是騎士中的騎士,是萬人的僕人!國王不是單純只服從一名高貴仕女的騎士,而是要服從於萬人的騎士,至於國王理所當然的隨從,也就是貴族們,和我們百姓比起來豈不就是很下層的人了!但是卡爾仍面無表情地聽着哈修泰爾侯爵的說詞。

哈修泰爾侯爵繼續用他那毫無感情的冷峻口氣說着:“但不幸的是,叛逆的性格大概是他們家的傳統吧。涅克斯。修利哲竟然開始裝出一副艾德布洛依祭司的樣子,這是當時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可能也是因爲這事,羅內。修利哲伯爵看出自己的孩子沒什麼好期待的,纔會想用自己的力量將家族的榮譽再找回來,所以他參加了阿姆塔特徵討軍。”

“原來如此啊……”

“就是這樣。但是雖然涅克斯讓他的父親非常的失望,成爲艾德布洛依的在家修行祭司,但在我看來,他內心似乎仍有無法釋懷之處。所以我一直注意着他。他並不合適做祭司這樣的人,也許旁人看不出來,但是我很清楚知道他是一個比他父親有更強烈的野心的人。說不定他當艾德布洛依的在家修行祭司是爲了要掩飾他的野心……我當時就有這種想法。”

“是嗎?”

“是的。所以我刻意特別地留意他,不巧的是,我的眼光精準無誤。他的父親肩膀上扛着刀槍直奔戰爭前線,是爲了要尋回家族的榮耀,是一位應該受到尊敬的戰士。但是涅克斯寄望的卻是一個比恢復家族名譽還更大的目標,他大大不敬,竟然好像在覬覦國王的寶座啊!”

※※※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同時聽到了哈修泰爾侯爵提高嗓門的聲音。

他繼續着冷淡的語氣:“雖然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悄悄進行的,但涅克斯確實是已經在操控着拜索斯皇城的盜賊公會。當然他們的力量還不足以成立會做出反叛行爲的一支軍隊,但對於正與敵國交戰的拜索斯來說,是一股相當危險的勢力。”

從杉森那裡傳來了沉重的呼吸聲。難道說在與敵國交戰的拜索斯王國裡,光是一個盜賊公會就可以一舉打倒這個國家嗎?嗯。他這番話似乎別有用意。卡爾也曾經這麼說過:“在戰爭中,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還有第二點,涅克斯曾企圖與傑彭通力合作。”

“果然沒錯!”

吉西恩說話了。曾經有一次,在雷伯涅湖邊,卡爾也這樣猜想過。卡爾又再次一語中的。在外可與傑彭聯手出擊,對內則可透過盜賊公會掌控內部。這就是他的叛亂計劃啊!我們都屏氣以待凝視着哈修泰爾侯爵。侯爵依舊是一臉地冷酷說道:“還好我已經抓到了涅克斯派遣至傑彭的密使。涅克斯是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他委任的人選當然可以輕而易舉地通過國境。但是他可能不知道會有誰在懷疑他,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吧。不曉得各位是否聽過,我的兒子托爾曼正在戰爭前線和基果雷德一起作戰。”

“有,我們聽過。”

啊啊!這個叫托爾曼的人,好像也和迪特律希一樣是哈修泰爾侯爵的養子吧?他現在正和名叫基果雷德的龍一起參加傑彭之戰嗎?哈修泰爾候爵繼續說:“嗯。我兒子在收到我的密令後,就將涅克斯的密使抓了起來。從那密使身上搜出的書讓我吃了一驚。還記得吧!就是你們從我家帶走的書。”

我們又點了頭。哈修泰爾侯爵臉上第一次浮現了似有若無的笑容。哇,那種臉上也會出現笑容呢!但卻是一種冷冷的笑。

“雖然你們聽了會不太舒服,我可不是在責怪你們啊!”

“對不起,侯爵大人。”

“別這麼說。我已經從吉西恩王子殿下那裡聽到事情的經過了。聽說你們是爲了救同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不管怎麼說,資料是拿到手了,但是那密使卻不肯吐露半句實話,最後他自殺了。”

“自殺……”

“是的。當時我真是進退兩難,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因爲資料雖然在我手上,卻無法證明這份資料是涅克斯要轉交給傑彭的。對涅克斯心存懷疑,持續跟監的人就只有我啊,也沒辦法向他人提出什麼證據來。”

“那麼,魚餌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卡爾的話有點怪異。但這時哈修泰爾侯爵眉毛卻微微上揚了一下。

“是啊!你真是一位有智慧的人士。我把這本書在我家的消息散出去了。這只是小事一樁。因爲想隱瞞盜賊公會任何事情是很困難的,但要泄漏消息給他們卻很簡單。所以說不管哪一個小子跑來找這本書,我都打算把他抓起來,逼他說出涅克斯是叛徒的實情。”

就在此時,哈修泰爾侯爵臉上浮現了難得一見的笑容。

“那一次你們白天來找我的時侯,我就認爲你們說不定是涅克斯的同黨。”

卡爾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不過比起我來要好得多了。哈修泰爾侯爵對我拋了一個讓我全身起雞皮疙瘩的笑容。呃啊,我的天啊!

“你的男扮女裝讓人印象很深刻哦!美少年。”

妮莉亞驚訝地圓睜着她的眼睛,而我則是緊閉了雙眼。哎呀,優比涅啊!哈修泰爾侯爵又轉向卡爾說道:“可是卡爾你的演技纔是一流的,讓我誤以爲你們只是一羣流浪者,甚至還讓我覺得非常不高興。你的演技真的很好。”

“這樣我實在是沒辦法對您的讚美說聲感謝。”

“我想也是。還有啊,你們還到我的宅邸去大鬧了一番。”

“再次向您鄭重道歉。”

“算了吧。還不是多虧你們,才讓涅克斯不得不露出他的真面目來。因爲那份資料對他太重要了,涅克斯只好在大馬路上就引發了那陣**。”

“重要的資料……”

“是啊。看來涅克斯是爲了要與傑彭建立完全的信賴關係,才把那份資料當做禮物來呈送給傑彭的吧。反正就是讓傑彭贏得這場勝利,然後再由他們家族來統治這個國家。這樣解釋應該可以理解了吧?”

“原來如此。”

“好了。不管怎樣,我必須來表揚一下各位的功勞。謹代表國王陛下所有的官員大臣們致意。”

哈修泰爾侯爵還慎重地行了一個注目禮。我們急忙地點頭回禮。此時,卡爾開口說道:“那涅克斯。修利哲會被怎麼處置?還有大暴風神殿呢……”

哈修泰爾侯爵一邊點頭一邊說:“涅克斯當然會被判刑,以叛亂者罪名將他逮捕。至於大暴風神殿任用那種叛亂者當祭司,照理說應該要接受處罰,不過不知者無罪,政治圈在傳統上一向都尊重神權領域的。而神權領域的人也不會過問政治。所以應該不會有什麼處罰吧。”

“這樣啊。但是我還有一件事非常好奇,是關於羅內。修利哲的事。國王陛下曾經說過要幫忙籌措寶石給阿姆塔特,但是羅內。修利哲就是叛亂者的父親,不是嗎?”

“雖然如此,但是阿姆塔特抓的俘虜,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而已。所以你們不需要太擔心這件事,陛下他自然會做定奪的。”

“是這樣子嗎?我們知道了。”

“那就請各位去休息吧。國王陛下過不久就會通知你們,當面向各位致意的。”

哈修泰爾侯爵從座位上起身,我們大家也站了起來。侯爵輕輕地行了注目禮,沒說什麼就一徑往外走了出去。我們又再度坐下來討論。卡爾一坐下就說:“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真是的!”

吉西恩點點頭。

“就是啊,那份資料原來是涅克斯……”

跌坐在椅子上的亞夫奈德接着說:“啊,原來如此。難怪那麼快就識破我們的騙局。那是他親自完成的書嘛!”

大家都點了頭。卡爾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插在腰間。

“是啊。涅克斯的事終究是解決了。現在該好好想想我們的事了。”

“我們的事?”

“是啊。就是去尋找紅髮少女啊。雖然我們意外地抓到一個叛亂者而有些收穫,但是卻沒有因此更接近我們原本要尋找的目標啊!”

吉西恩點了頭。可惡,這麼看來,這次不小心又做了只對國王陛下有好處的事。什麼時候才能進行我們自己的事呢?妮莉亞滿面憂愁地說道:“會比現在加倍的困難了,唉……”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妮莉亞?”

“我聽說盜賊公會的人個個目露兇光,想把我們抓來吃掉呢,卡爾叔叔。”

“他們當然一定會很生氣,可是那也實在是沒辦法的事啊!”

這時妮莉亞一面傻笑一面走向卡爾,突然一把抱住卡爾的脖子,卡爾嚇壞了。

“呃呃呃?”

“儘管如此,我還是真的非常謝謝您。我還沒跟您說聲謝謝吧?爲了我您受了不少苦了。嗯!”

“哦,呃,你怎麼……”

妮莉亞親了卡爾一下。卡爾圓睜着眼睛,尷尬地笑了。然後妮莉亞轉過頭來看着我們其他人。

“那下一個是……”

“我好想看看外面的天氣怎樣了!”

砰,一聲關門聲。杉森先跑了,我趕緊跟在他後頭,從房間裡跑了出來。“我也要去看!”從身後傳來妮莉亞大笑的聲音。

※※※

宮中僕人們用驚訝的眼光打量着我全身。我一路跑到庭院裡。

杉森坐在庭院一角的樹下。我也在他旁邊坐下。

杉森面露慍色地說道:“喂,我們被捲入不尋常的事件裡了。”

我打量着他,杉森的話像是在發牢騷。

“我沒有傻到以爲首都的人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可是我以爲他們至少會覺得生活已經很豐裕了。***,誰知道會遇上這麼嚴重的事情。這些生活富裕的人們,幹嘛這樣作賤自己呢?”

我聽了杉森的話,點了點頭,突然想起卡爾的話。

“要不要把阿姆塔特引到這裡來?”

杉森聽到我這句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話,眼睛張大了起來。

“你說什麼?”

“我是說這樣一來,至少就不會有互相糾纏鬥爭的想法了嘛。”

“呵呵?這是那門子的歪理。真有你的。”

“沒道理嗎?”

“不管是互相糾纏鬥爭,或者是跟阿姆塔特對峙,都沒道理。”

是這樣子嗎?正當我還在不斷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杉森已經整個人臥倒在地了。他一面露出一副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頂着的表情,一面搔着頭皮,然後他突然噗嗤一笑。

“真是太好了。”

“什麼東西?”

“在這種季節還可以躺在草地上呀。”

“哎唷。你這個食人魔呀!但說起來也還真不錯!我們該感謝黛美公主。”

“知道了。那!感謝黛美公主殿下……嗯,修奇呀,你來說說看。”

“好啊,這有什麼難的?我要開始嘍。夕陽下山前的西方天空,涼爽的風輕輕拂過湖面,佳人的纖纖玉手彈撥着的絃音,繞樑於耳,在高高的樹葉上,滾動着發亮的夜露,將這所有的美景獻給黛美雷娜斯公主殿下。”

“不錯咧。哈哈哈。那你正式吟唱一遍吧。”

我靠坐在樹邊,望着皇宮石壁。十一月的天空下,綠意盎然如昔,將石壁染上一抹濃綠,每當強風吹起,在空中翻飛的花瓣,像極了在下一場粉紅色的暴風雪。美呆了。但是,可惡!我纔不要爲這種首都的這種人們獻唱呢。我可是爲杉森而唱的。我要唱關於真正人類的歌。聽聽看吧,人類到底是什麼。

我用輕柔的聲音唱着:

劍會鏽,書會舊,春天裡新芽發枝頭,落葉在微風中飄舞,那些發光的東西,全都失去了蹤影。

歌曲如水紋般,傳說如疾風般。

佳人柔軟的雙脣,任憑光陰親吻,仍是未留下任何痕跡。

在此暫停了一下,終究還是離去,過去了就不再回頭,茫然地走在沒有里程標記的路上,我們都是這世界的過客,但請回頭看看吧!

看看當時經過的荒涼路徑上開着的花朵!

摘下它歡唱吧!

獻給五十個小孩與師費雷爾!

星光漸淡的拂曉時刻。

師費雷爾睜開雙目,就算在漆黑的空虛裡他也看得見吧。

比魔法更神秘,比神話更悽美,他所摯愛的五十個小孩。

太陽發射出最美豔的光芒時刻,師費雷爾笑了,跳着,跑着,又哭,又笑,歌唱着,喊叫着,孩子們回來了,他們吊在臂膀上唱歌,那歌聲在耳邊迴繞。

夕陽與黑暗相約,交界不明的時候,師費雷爾就會招手,孩子們跑着回去,黑暗覆蓋了大地,暗夜的風充滿着孩子們的笑聲。

隱隱地傳散開來,慢慢地漸行漸遠。

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

隱隱地傳散開來,慢慢地漸行漸遠。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過客轉身再次向暗夜走去。

每天無數的步伐雖然永無止盡,但那歌聲仍在耳邊迴繞。

五十個小孩的優美歌聲。

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

杉森瘋了嗎!不對,杉森怎麼會發出女孩子的聲音?那聲音好像是黛美公主的。杉森慌忙地站起來,把頭頂上的矮樹枝給撞斷了。

當然他的頭沒事。他果然是食人魔嗎?

“黛,黛美公主殿下,您好:”

我也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在我的眼前是一位穿着一身破舊的工作服,衣服口袋全部塞滿了五花八門的雜物,手裡還拿着修剪花草的剪刀,又瘦又高的公主。黛美公主殿下笑嘻嘻地看着我們。

“這是我在皇宮裡,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歌呢!”

“事實上,不瞞您說,公主和杉森都是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人。”

“什麼,是這樣嗎?真是榮幸。那這首歌是?”

“我剛剛纔作好的歌。真是抱歉,在這裡吵鬧……”

“不會。沒關係的。我剛纔是說,沒有任何伴奏也可以盡情地歡唱,這樣的歌我可是第一次聽到呢。您聽過宮庭音樂嗎?真是很容易讓人無聊到想要打瞌睡。”

“會讓人無聊到想要打瞌睡嗎?啊,是。”

杉森用驚訝的眼神看着我。那是一副你怎麼天不怕地不怕和公主肆無忌憚地這樣談話的眼光。呃啊!這麼說來是我瘋了不成?公主笑嘻嘻地向杉森走了過去。杉森慌張地向後退,公主則彎下腰,把杉森弄斷的樹枝撿起來。

公主從工作服口袋裡拿出布料和繩子,接着將樹枝接回斷掉的地方,用布包起來,再用繩子綁好。杉森有此不好意思地說:“啊,對不起。我看那,那樣子做也不會癒合的。”

公主一面綁繩子,一面開心地笑着。繩子牢牢地綁好後,公主合起了雙手,她在祈禱嗎?公主嘴裡唸唸有詞,兩隻手中間開始發出光芒。

我和杉森嚇得合不攏嘴地看着公主。

黛美公主殿下將發光的手放在包着樹枝的布上。黛美公主輕輕地一摸,手一移開,那道光芒就從公主的手裡消失,而樹木就在此時發射出光芒。不久後,那道光芒就漸漸地微弱了下來。

對了,公主是亞色斯的在家修行祭司。真令人大開眼界呢。

“現在應該沒事了。”

“啊,是的。還好沒事了。”

黛美公主兩隻手插在工作服的口袋裡,站在那裡看着我們。真的一點兒也沒有公主的架勢。公主笑着說:

“謝謝你們。”

“啊?什麼?”

“託你們的福,我纔不用嫁人了。”

杉森張着大嘴,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但是我受不了爆笑了出來。

對了。尼西恩國王陛下曾說過要將黛美公主嫁到海格摩尼亞,以確保北部大道的商路暢通。這是爲了降低鹽的價格。可是卡爾那時曾告訴國王陛下,說那是行不通的事。

“對不起……破壞您的婚姻了。”

“沒有。我本來就不想嫁人的。要我嫁給一個沒見過面的人,實在是很殘酷的事。”

黛美公主張開手臂手指着周圍。

“還有,離開這個庭園到遠方的北部大地,簡直會把我嚇得全身發抖。真是謝謝你們。”

“是這樣嗎?呃,這麼說的話,您沒有必要向我們道謝。那是與我們同行的卡爾所提出的建議。”

“這樣嗎?那麼我應該向卡爾先生道謝纔對。他應該也到這兒來了吧?”

“是的。”

“就算他不在這兒,我也打算去找他。你們願意幫我帶路嗎?”

“啊?是,遵命。”

黛美公主步伐緩慢地走過來。我實在是無法想象她如果穿上洋裝,用這種步伐走路的話,會是什麼模樣。公主拖着最合適工作服的步伐,消沉遲緩地走過來。

一些皇宮內侍也慌慌張張地跟着我們走。在短短的時間內,一整小隊的皇宮內侍員都跟隨在黛美公主後面。這怎麼回事?杉森和我驚訝地看了一看黛美公主的身後。啊,原來是公主的隨從啊!黛美公主轉過身來,皺着眉頭說:“我的口袋牢固得很。”

“咦?”其中一個皇宮內侍愣愣地應答了。黛美公主氣到快要結巴,慢慢地回答:“沒有東西會漏掉的。所以你們跟着我,也不會撿到東西。”

杉森跟我爲了忍住快要爆開的笑聲,死命地捂住嘴巴。那個皇宮內侍則是嘴巴張得大大地,看了公主一眼,用非常冤枉的聲音大喊:“殿下!”

“快走開,去忙你們自己的事。”

但是他們根本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仍然還是跟在黛美公主的後面。黛美公主噘着嘴,安靜地跟着我們走。等一下,那這成了什麼樣的景像了?皇宮內侍是公主的隨從,而公主卻是隨從着我們走的,不是嗎?呵呵,真好玩。

一到房間,那些皇宮內侍立刻急忙地跑到房門前站開,替我們開門。這當然不是爲了我們,而是爲了公主殿下。哼嗯。公主聳聳肩膀,走進房裡,我們也跟着走進去。

房裡的卡爾仍舊一副頭痛的表情看着天花板,艾賽韓德看着卡爾,也一副很煩惱的樣子。妮莉亞則正在吵着跌坐在扶手椅上的亞夫奈德,吉西恩是第一個聽到了開門聲的人。吉西恩原本就知道我們會回來,很自然地向我們點一點頭,然後眼睛突然張大了起來,很開心地叫喊着:“啊,這是誰?黛美!”

黛美公主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傻呼呼地看着吉西恩。她似乎不知道吉西恩和我們在一起。對呀,怎麼可能有那麼巧的事嘛。黛美公主馬上尖叫了出來。

“哥哥!”

黛美公主衝到前面抱住吉西恩。吉西恩一口氣就把黛美公主高高舉起,不過馬上就有些喘不過氣來。

“呃。跟六年前不一樣了啊。”

黛美公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臉窩在吉西恩的胸前,拼命地磨蹭。她說:“就是啊,嗯。我都長大了。哼,是你太過分。我長這麼大,竟然連一次也不露面,真是太過分了!我的成長過程你一點也沒看到,不是嗎?”

吉西恩面帶溫暖的笑容,順着黛美公主的頭髮呵護着她。

“要是我有參與的話,也許就不會這麼驚訝了。你突然一下子長這麼大,令人大吃一驚咧?哈哈。真的變漂亮嘍。”

“嗯……哥……”

※※※

黛美公主過了一會兒纔回過神,鎮定下來。但是她一直待在吉西恩身邊沒離開過。黛美公主緊握着吉西恩的手,向卡爾打了招呼。

“我聽過各位的故事了。國王陛下要我代他向各位致意。”

“是嗎?”

“是的。本來國王陛下應該親自致意,但因忙於涅克斯的後續處置,不克前來。”

哼。所以她這句話的意思好像是說,我們做的事情,只有皇宮貴族的元老候爵和高階皇族的公主陛下前來致意就夠了的樣子。因此國王陛下指派的不是別人,而正是公主殿下。我們真是偉大。但仔細想想黛美公主才更偉大。她明明知道國王陛下的用意,竟然還穿着工作服搖搖晃晃地走來呢。

卡爾開心地笑着說:“我們只是盡了百姓應盡的義務。”

黛美公主以甜甜的一笑接受卡爾的謙讓,表示再度稱讚,並沒有接着迴應一些客套話。

“國王陛下將於明日,在莊嚴大廳接見各位。”

卡爾嚇了一跳。

“是,莊嚴大廳嗎?哇,我的天呀。那文武百官們不就……”

“大家都會穿着正式服裝前來吧?”

我們一行人全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杉森卻是一臉的無意識狀態。好像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對戰士而言,可以在莊嚴大廳屈膝下脆謁見國王陛下,乃是至高無上的光榮。卡爾面帶惶恐的表情說:“我想沒有這個必要吧。”

“所謂時勢造英雄,國家需要勇士。”

黛美公主簡短的迴應,卡爾的臉面帶慍色。

“這樣啊……真是的。”

不,不,不是!什麼真是的!卡爾在公主面前又犯了!亞夫奈德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但是黛美公主還是甜甜地笑着說:“雖然會讓各位覺得不舒服,但請千萬不要見怪。各位的義行一定要公諸於世。大路上的**一定要公開說明……所以請各位暫且忍耐,時間不會拖得太長的。”

“我們知道了。呃。可是沒有禮服,怎麼辦?”

“明天一大早就會準備好送給各位了。王妃殿下還未進宮,所以皇宮內部裡的內務事都是由我來負責。”

我噗嗤笑了出來。皇宮的內務不是皇宮內侍們負責的事嗎?卡爾點了點頭。黛美公主接着說道:“這雖不是正式公開的事情,但是我以個人名義謝謝您。”

“什麼?”

“謝謝您。託您的福,讓我不用離開這個國家。”

“是什麼……啊,您是指海格摩尼亞?”

“沒錯。謝謝您。”

卡爾愉快地面帶微笑回答:“不用客氣,公主殿下。那件事,不過是爲了保護我國的商業利益所提的建議。並不是特地爲了公主殿下而做的建議。”

04

黛美公主突然睜大眼睛,過了一會兒,她笑着說:“卡爾先生,您和亨德列克太像了。”

“什麼?”

“那一天國王陛下對您所做的事,您還一直念念不忘嗎?”

“……我不想再回想起那件事。”

“可是你簡直就是亨德列克的翻版。亨德列克也曾經救過妖精女王達蘭妮安。而且他也對妖精女王達蘭妮安說了同樣的話:”這只是爲了我們的國王路坦尼歐殿下所做的事。並不是特別爲了妖精女王您而做的事。“卡爾做了一個不知所以然的表情。哇!好久好久不曾見到他這種表情。咦,不對,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這種表情?卡爾和我們這幫人一樣,竟然都是一副全然不知的表情。

“那個,我真的不曉得您在說什麼?”

“是呀,我想您可能也不知道這個故事。這是隻有在皇室的記錄中才看得到的小故事,因爲亨德列克是個不寫自傳,也幾乎不曾留下任何自己的相關記錄的人。”

卡爾他那讀書人的眼睛,正閃爍着光芒。他說道:“他確實是這樣的人。舉凡他的一言一行、功勳偉業,只有在路坦尼歐大王的傳記裡錄下來。雖然我還不到可以自吹自擂的程度,但我真的是讀過非常多的書籍,可是在任何記錄裡都找不到有關直接論述亨德列克的字句。通常我們只能在別人的記錄裡零星地發現到一點點有關他的鳳毛鱗角的事蹟。”

“沒錯,就是這樣。他一直努力當一個隱身在國王身後的影子。”

“那麼,公主您是在什麼地方看到這些內容的?”

“嗯。我是看了留在皇室裡的亨德列克的日誌。那說不上是日記,是小小本的,嗯,是類似手札之類的東西。”

吉西恩一臉的恍惚。

“有那種東西嗎?”

黛美公主的眼珠子漂亮地一轉,看了看吉西恩。

“哥哥你該讀的書不讀,成天往宮外跑,盡看一些怪異的書……”

“哎唷喂呀!喂,那是我還是年輕小夥子的時候的事耶!”

嗯。吉西恩被妹妹放冷箭,急得大呼小叫,所謂的王公貴族們,原來跟我們也沒什麼不一樣嘛。這時我們只好轉移注意力,不好意思地對皇宮的外觀東瞧西瞧,吉西恩則漲紅着臉看着桌子。黛美公主一面微笑一面說:“對呀,剛纔我說的是我小時候讀過的故事。我記得那是我非常喜歡的故事呢。”

“她呀,她這個小丫頭本來就很喜歡讀書。是啊。呃哈哈哈!你們知道嗎?她小時除了書跟花以外,其他什麼都不懂唷!喀喀喀!”

吉西恩開懷地捧腹大笑,我們也只好尷尬地跟着微笑一下。只有卡爾,他用一副內急時的表情看着黛美公主。黛美公主看到他那種近乎哀求的表情,於是娓娓地道來。

“是啊……那是在光榮的七週戰爭時,第二週所發生的事。”

卡爾立刻像是知道黛美公主要講的那段歷史似的,說道:“你是說連續三次戰鬥都遭受戰敗的神龍王,最後終於忍無可忍,直接現身在戰爭前線時的這件事嗎?”

“您對這段歷史相當熟悉哦?嗯,那可不可以再說明得更詳細一此。”

卡爾握起雙手放在膝蓋上,然後用和緩的聲音開始說:“嗯,所以說呢,那前面的三次戰鬥是亨德列克爲了要引出神龍王,一個很成功的心理戰術。這一點是大部分的戰史學者都認同的事,在勢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下要一舉逆轉戰勢,必須下定決心,一口氣全力攻擊神龍王……這是亨德列克的作戰策略。亨德列克採用全然不顧拜索斯軍隊損傷,這種完全毀滅與欺騙性的戰後處理方式,致使神龍王勃然大怒,並決定親自出徵。賀茲裡的書上也承認,到此時爲止,亨德列克的戰略是非常優越的。亨德列克讓神龍王放棄自己的優勢,也就是龐大的後備支援軍力,以及光防守就可以充份打贏對方的堅固補給線,將神龍王直接引到戰爭前線來,亨德列克的作戰手腕是應該獲得稱讚的。”

啊啊!連杉森也是聽得津津有味!我真聽得難過死了。要是亞夫奈德或吉西恩喜歡聽這種戰爭故事,那也就算了,怎麼連杉森也一頭栽進這麼令人聽了頭痛的故事裡咧?可能因爲他是戰土,所以會喜歡聽這種故事吧?所以妮莉亞、我還有艾賽韓德三個人都只有一臉茫然地聽着卡爾說故事的份。可是卡爾的故事慢慢地越來越精彩。“但是,這個時候卻發生了一場大陸戰史上最爲迅雷不及掩耳的閃電戰。”

吉西恩拍了一下膝蓋骨,說道:“沒錯。那真的是史無前例、迅雷不及掩耳的閃電戰術。”

“是的。亨德列克運用他的深謀遠略,引出神龍王親征,這位智慧之士亨德列克他命令散落在戰場各處的八星,即路坦尼歐大王的八名騎士,集合到細美那斯平原來。這是亨德列克的優越戰術中最光芒閃耀的一刻。但其實是神龍王欺騙了亨德列克。把部隊集中到細美那斯平原,無疑是會曝露了部隊的行蹤。神龍王假裝自己中了亨德列克的圈套,然後再成功地引出八星的行蹤,但是神龍王並未趕去細美那斯平原,而是將正要前往集合的八星各個擊破。神龍王怎能如此迅速進擊,到現在還是個謎,但這八星之中三顆星的部隊被消滅掉了。我還記得,在細美那斯平原接到厄報的亨德列克那時所說過的一句話。”

“‘我以爲它的牙齒都掉光了,沒想到它還有力氣撕咬東西呢!我們被咬得痛死了!’是這句話。”

吉西恩滑稽的話跟表情,逗笑了我們。亨德列克說過這句話嗎?呵呵,真是的。卡爾也一面笑一面說:“是的。但是八顆星裡還剩下五顆,亨德列克沒有受困於挫折,而是將剩下的勢力機動地集結起來,好不容易撤退成功。這次作戰在賀茲裡的書裡得到‘雖不是撤退的模範對策,但絕對是最厲害的對策’的評價,真是場傑作。”

“是啊。那次作戰實在是太帥了。在那種狀況下,大概沒有瘋子會相信對方會撤退吧。神龍王放棄繼續追蹤也是情有可原的。”

聽了吉西恩的話,卡爾點了點頭。黛美公主開心地笑着說:“您真是學識淵博啊!把七週戰爭的戰史全都背下來了的樣子。但是關於第二週戰鬥的撤退戰術,您應該不曉得神龍王被計劃暗殺的事件吧。”

“什麼?你說什麼暗殺?”

“這故事說來話長……各位有時間嗎?”

卡爾看了看周圍,全是肯定的表情。今天一整天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可以好好享受,聽聽從前的故事也是不錯的。看到大家關心投入的表情,卡爾當然欣然同意了。

所以,我們開始聽黛美公主用輕柔的聲音說故事,那是有關光榮的七週戰爭裡最緊張的場面,而且幾乎是不爲人知的故事。

※※※

殘破的槍和劍,呻吟着的士兵,和不得不爲其進行安樂死的同伴的眼淚,祭司的袖子溼了又幹,幹了又溼,血水與汗水混雜凝固,到了血水滴在袖子上,也看不到溼痕的程度。爲了照料傷患而奔忙的祭司們,已無餘力準備食物和水。還好亨德列克有先見之明,一直極力保護着補給線的安全,傷兵的食物和水才得以獲得補給。但是,戰士的勇氣是無法補給的。

亨德列克憂心地看着持續不斷送達,成行成列的傷兵們。

他們是在趕往細美那斯平原途中,遭到各個擊破的三顆星的軍隊。此時此刻的集合地點是在細美那斯平原,決不能將他們遺棄,必須要等到傷兵軍隊都到齊之後纔可以進行撤退行動。但是等待的時間越久,神龍王的魔掌就越接近他們。

戰敗的三顆星中,有一位叫做堪德里,他的全身上下都插滿了箭,就這樣跪在他的主君的面前。他的最後一聲疾呼是:敗將只求一死,即將死亡的身軀是不需救治的。路坦尼歐大王緊抱着他,淚流滿面。在主君的胸前,因激動過度而昏倒的堪德里被交到祭司們的手上。

萊恩伯克則是一副滿臉倦容,但仍強打起精神,向君主做了簡潔明瞭的戰敗報告:今日日出的前一刻,我們在褐色山脈白楊嶺與敵人發生遭遇戰,我們推測該部隊爲神龍王大本營的主力。歷時一小時的戰鬥,我們損失了四成的軍隊,決定撤退。萊恩伯克等待着君主的處份。他的臉連死硬的表情也做不出來,什麼表情都沒有。但是路坦尼歐大王看到了他的血淚,不是從臉上,而是從內心深處涌現出的血淚。連路坦尼歐大王看了也哽咽着喉嚨,只簡單地命令他退下:下去休息吧。並沒有追究戰敗的責任。

剩下的一顆星,烏塔克,現在再也沒有人會說他的箭術很差勁了。他自稱除了射中紅心以外,什麼事都不會做,所以對於他的箭術,路坦尼歐大王還曾經開過這麼一個玩笑。喂,你不要射中紅心,稍微射偏一些看看吧?那個,很困難耶。路坦尼歐大王緊握住烏塔克已經毀損的弓,眼前浮現出烏塔克嘻笑着回答的臉孔。這是他的遺物嗎?是的。結果路坦尼歐大王高喊了一聲沒有任何意義的怪聲後,就昏倒了。亨德列克舌頭髮出嘖嘖聲,下了指示,將大王擡到帷幕裡休息。雖說戰敗後的處理比戰勝後更加困難,就是因爲有亨德列克隨侍在側,路坦尼歐大王才未喪失昏倒的權力。

亨德列克一個人站在營地的外圍,一下子看着滿烏雲的天空,一下子看着慘不忍睹的軍營,長吁了一口氣。

八星中最年長的傑洛丁向亨德列克走去。

“真出乎我意料之外啊。”

“你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您竟會等待受傷的士兵。”

傑洛丁他那武人的黝黑臉龐和亨德列克蒼白的臉龐正面對着面。他那厚重的眼皮下閃爍着冷冷的目光,說道:“我以爲您會立即做出準備撤退的命令。”

“撤退?撤退是爲了下次的勝利而做的。然而若要爲了下次的勝利,就要救出所有的傷兵並加以治療,纔可以好好利用啊。比起新兵募集訓練的費用,治療傷兵的費用要低廉得多。”

傑洛丁的太陽穴惡狠狠地**着。亨德列克隨意瞧了傑洛丁一眼,又將視線轉到了佈滿烏雲的天空,說道:“我討厭淋雨。”

這是亨德列克脫口而出的話。他看起來不像是擔心這麼多的傷兵會被大雨淋溼,而像是擔心約會因雨泡湯了似的。傑洛丁終於說出來了。藏了許多年一直未曾說過的話。

“我好想揍你一頓。”

亨德列克紋風不動地看着天空。

“我更討厭挨拳頭。”

傑洛丁的喉結抖動了幾下,強忍了下來。

“我判斷全部傷兵到齊要花掉半個早上的時間,要不要準備駐紮野營?”

“當然要了。我們要好好地活下去呀。”

八星中,有最年長者作風的傑洛丁只握着劍柄,沒有拔出劍來。

傑洛丁轉身跑掉了。

亨德列克在思考。

如果要花半個早上,神龍王可能會一面拍手叫好,一面向拜索斯軍隊進攻。而且在正常的狀態下,如果換做是其他任何人,在當天已經打敗了三支軍隊之後,就應該不會繼續襲擊敵人大本營了。但是看過了神龍王之前那次迅速的軍隊運用,亨德列克堅信神龍王一定會在當天挑起戰鬥。

此外關於這次的閃電戰,神龍王從一開始就已經全面掌握了亨德列克的欺騙戰術,因此當然做好了萬全準備。神龍王今天來了,現在路坦尼歐大王這一方就只剩下五顆星的五支部隊。依照原來的計劃,如果能將八星的八支部隊全部集合在一起,就有信心能夠得勝。但現在的狀況是,如果和神龍王遭遇,就只能打無謂的消耗戰,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但是消耗戰對路坦尼歐大王這一邊是絕對性地不利。他們的補給線太細了,像繩子一樣細。亨德列克也是因爲這個弱點,才決定對神龍王使用欺騙戰術。

“我以爲它的牙齒都掉光了,沒想到它還有力氣撕咬東西呢!我們被咬得痛死了!可惡,我等於是在幫它鋪好勝利寶座而且甚至還替它拍了手叫好呢!”

現在神龍王可以照自己的意思來打這場仗。它打算直接全面決戰。對神龍王來說,八星只剩下五顆星,進入全面性決戰的話,它的勝算是非常大的。神龍王決不會讓這些人逃走,給予他們重新整頓戰力的時間。亨德列克有些惋惜自己爲何沒留鬍子。有留鬍子的話。沒事還可以摸一摸,拉一拉。所以亨德列克因爲沒有鬍子,只好拉起頭髮來。那個樣子不管誰看到,都會爆笑出來。

“妖精女王?”

達蘭妮安從天空的另一邊向他飛來。

在飛的時候,妖精的翅膀幾乎是看不到的透明。如果是在陽光炫得刺眼的天氣下,翅膀會反射出美麗的光芒,但是現在是烏雲密佈,看不到任何的反射光線。所以達蘭妮安像是用飄浮的方式來到亨德列克的面前。

亨德列克看着飄浮到他面前的達蘭妮安,說:“有何貴幹?”

“我是來看你打勝仗的。不過好像和我期待的完全不同。”

“我們可不是爲了要提供你一個觀光景點,纔打這場仗的。”

聽到亨德列克的回答,妖精女王的表情僵住了。

在遠處的士兵們連忙轉過頭去。像亨德烈克這種人,有一些傳聞纏身,也是理所當然的。對那些單純的士兵來說,看到亨德列克有時候三更半夜站在平原中央,和飄在空中的妖精對話的模樣,會非常害怕。更何況現在是烏雲密佈的白天。士兵們連看都不敢看,非常地害怕。所以他們現在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妖精女王用輕聲細語的口吻說:“你好像要這樣等下去,好讓我觀賞你滅亡的樣子。”

亨德列克冷淡地說道:“你的興趣真低級,一點都不像妖精。既然這麼想看,就耐心等着看好戲吧。”

“你會戰敗嗎?”

“不會。”

“那你要怎麼打贏這場仗?”

亨德列克看了看那些暫時將頭轉過去的士兵和更遠處的傷兵們。妖精女王也隨着他的視線,看到了拜索斯軍隊慘不忍睹的景象,皺了皺眉頭。

亨德列克說話了。

“在這種情況下,當然是趕快逃走爲上策了。

“我猜想神龍王正在等着你逃跑呢。”

亨德列克苦笑了一下。

但我們還是會繼續戰下去。拜索斯軍隊必須正面開打。如果害怕戰敗而逃走的話,神龍王必會緊跟在後,襲擊拜索斯軍隊。如此一來,神龍王的野心可能不只是要消滅拜索斯軍隊,一定還會引發它其他的。但是正面開打併不一定可以戰勝。若要說正面開打有什麼意義的話,只不過是讓我們戰敗的時刻稍微往後拖延一下吧。不管運用什麼方法都很難獲勝的。亨德列克又一次爲了自己不留鬍子而感到可惜。

妖精女王說:“要不要給你一些建議?逃走是最好的方式。”

“你在說什麼?”

“請你解散軍隊,趕快逃走吧。”

亨德列克用令人害怕的眼神看着妖精女王。

在亨德列克眼前的妖精女王竟然說,要他放棄將自己的生命交給路坦尼歐大王之後,與大王一起度過共患難的歲月,以及不斷地編織的夢想與希望。如果現在解散軍隊的話,就只能回到原點再重新開始。不,會比之前更加困難。大概再也沒有方法可以實現他們的夢想了。

但是亨德列克保留了他的回答。他的眼睛一轉,再次看了傳來傷兵們呻吟聲的拜索斯軍隊。要將他們都害死嗎?

亨德列克下定了決心。

“不,我不會逃走的。”

妖精女王冷眼看着亨德列克,夾帶着直接了當的責聲,說:“難道你們全部要和無法完成的夢想一起葬送在這塊士地上嗎?”

“不,國王將和完成的夢想一起統治這塊土地。”

妖精女王一臉的驚訝狀。

“你爲什麼不說國王陛下和你一起統治,而卻只說國王陛下呢?”

“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妖精女王目不轉睛地看着亨德列克的臉。可是亨德列克的臉上只看到一閃而過,下定決心的光芒,其他什麼表情也沒有。他突然跨起堅定的步伐,走向軍營。只留下妖精女王達蘭妮安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離去。

※※※

黑暗所無法掩蓋住的東西只有一個,那就是黑暗。

亨德列克此刻正化身黑暗,穿越平原。仔細地察看,亨德列克他是在飛行。他騎在黑暗神駒上。神駒黑色的身軀與黑色的鬃毛在暗夜的風中飛舞。肉眼幾乎看不到,若隱若現的馬蹄在空中奮力地踩踏着,而神駒白色的眼球內並無任何的瞳仁。

在巫師的意志下,被召喚到現實世界的靈幻駿馬,正以嚇人的速度穿越平原的上空。可以站立在吹拂着流血氣味的細美那斯平原上的勇者,若看到了現在的景像,會認爲在空中飛行的亨德列克,是半獸人和復仇的擁護者華倫查正在尋找報仇的對象,而在一面奔走,一面發出無聲的悲嗚。但是在戰雲密佈的細美那斯平原上,任何有知覺的生物全都不敢靠近,所以亨德列克其實是奔馳在無人之境中。

亨德列克想起那天晚餐的談話。

※※※

“你說要我負責策劃逃走嗎?”

傑洛丁驚訝地說。

“因爲國王現在受到很大的衝擊,無法正常指揮作戰。”

“可是,你是我們的參謀長,不是嗎?”

“你說的是什麼話。拜索斯的軍法中,並沒有明確表示參謀長的指揮權。”

傑洛丁做出非常訝異的表情。

“但是,你是……”

“你是真正的總指揮官,不是嗎?”傑洛丁想說而沒說的是這句話。亨德列克微微地笑了。

“這些日子以來,你一定很想揍我一頓吧?”

愈來愈漸入佳境了。傑洛丁完全一副不知所以然的表情看着亨德列克。

“所以你是認爲,討厭你的部下們就是不會負責任的人嗎?你,你的想法就這麼狹隘嗎?”

※※※

“不是,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要說的是,如果想揍我的話就趁現在吧。因爲再來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應該猜得出來,這種情況下,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我也是個有骨氣的使劍武夫啊。我大概猜得出來。”

“所以想要逃避的話,就必須去阻止敵人。”

“阻止敵人……你!”

傑洛丁踢開椅子站了起來。亨德列克卻仍然坐在桌子旁說道:“在優比涅的秤臺上,我們的錘子太重了。一直在往下垂。要是沒有賀加涅斯的幫忙,秤臺是不可能上揚的。但我卻是一名巫師啊。”

傑洛丁看了看亨德列克。和他一起過了這麼些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那種眼神。亨德列克保持相同的語氣接着說:“我要偷改秤臺的刻度。”

傑洛丁長長一聲嘆息,亨德列克拒絕。傑洛丁對着亨德列克呼喊‘撇開多年的心結不談,無論如何我們都需要你啊!你不可以那樣做!’傑洛丁引用了所有人情的攻勢,各種勸戒,努力地要證明自己是多麼善辯。對於有骨氣,使劍的傑洛丁來說,這可能是他一生當中所做過最令人感動的一場演說,但是亨德列克一點也不爲所動。

“你一次也沒有說服過我吧?”

傑洛丁閉上了嘴巴。

“請你不要讓國王知道這件事。”

“好的。”

傑洛丁的眼角流下了男兒不輕彈的眼淚,傑洛丁自己卻一點也沒發覺。

※※※

亨德列克正在穿越細美那斯平原。

他確定神龍王將進行一場暗夜襲擊,與黑暗一起攻擊拜索斯軍隊。但是亨德列克不可能在夜幕低垂前隻身前往神龍王的軍營。這是一場與時間的競賽。亨德列克將自己的意識傳達給靈幻駿馬,而靈幻駿馬則乘着北風的猛烈,卻又帶着南風的寧靜奔馳而去。

終於遠遠地看見了神龍王的軍營了。

它們看起來正在忙於準備暗夜襲擊而奔走中。雖然它們沒有使用火把或其它的照明設備,亨德列克卻可以感受得到。在它們口中不知不覺便流露出因爲確定戰勝的預感所伴之而來的低沉笑聲和粗魯的高喊聲。那是能夠提高士氣的高喊聲。它們真的是昨天和今天凌晨接連打敗了我們三支部隊的軍隊嗎?亨德列克內心裡有很深的感觸。它們竟沒有一點疲勞的模樣和懶散的態度,就好像是還未出徵的軍隊,乾淨,整齊,又有規律。

他感受到數百年後龍可能支配這塊土地的潛力了。

亨德列克安靜地降落在地上。

亨德列克遠遠地降落在離神龍王軍營好一段距離外的山坡上,送走了靈幻駿馬。亨德列克坐到草地上,露水的溼氣把他弄溼了。

他皺了一下眉頭,然後嗤嗤笑了一下。

拋開生死,深入敵營的亨德列克,竟還是注意到了衣服弄溼這件事啊!

亨德列克坐在靜謐又黑暗的丘陵高處,遠遠地向下俯視神龍王的軍營。不一會兒,亨德列克眼睛向上,仰望着天空。

烏雲密佈,連一顆星星都看不到。

亨德列克張開雙腳。大地又硬又溼的感覺傳到了兩條腿上的每一處。亨德列克有些慌張,再次把雙腳併攏,靠到胸前來。會不會看起來一副苦哈哈的模樣?管他的,沒有人看的到纔對。亨德列克雙腳合攏,手臂抱緊膝蓋。亨德列克就用這個看起來有一點苦哈哈的姿勢,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蟋蟀蟲鳴聲。

吹上山坡的風,雜草搖曳的聲音。

亨德列克閉上了雙眼。

時光倒轉。和國王相遇以來的日子,與其說是同志的革命感情將他們羈絆在一起,不如說是一段摻雜着愛恨交織的歲月。但是隨着野心逐漸實現,兩個人也變得更現實。路坦尼歐大王就是路坦尼歐大王,而亨德列克就是亨德列克。兩個人一點改變也沒有。但是這個世界變了,他們都很艱苦地在爬往世界的頂點。可是現在……

早知道應留些支字片語給國王陛下的。

亨德列克張開了眼睛。

神龍王軍營的門打開了。先鋒和從前一樣是翼龍部隊。它們的黑色翅膀在烏雲密佈的暗夜天空下,幾乎是很難辨別出來的。但是其實只需要看到它們充滿敵意的紅眼就可以清楚地發現它們。亨德列克目送翼龍向空中升起,消失在天際裡。

接着從軍門走出來的是半獸人的部隊,男子氣慨般的呼吸聲在山坡上聽得一清二楚。亨德列克就好像是在巡視軍隊的出兵典禮,很泰然自若的長者一般,向下俯視着它們。半獸人的隊伍好像沒有盡頭一樣。亨德列克還想着要不要替它們拍個手。

在半獸人的隊伍中間,夾雜着巨魔的巨大身軀在移動着。可以聽到巨魔走路砰!砰!的腳步聲。真是令人意外啊!亨德列克乾脆以冷眼旁觀的第三者角度看它們。如果要進行暗夜偷襲的話,能讓那些吵人的傢伙們當先鋒嗎?亨德列克苦笑了一下。謝謝你了,神龍王。你相信我會預測你們今晚進行夜襲,對吧。這麼一來,這就不是夜襲,而是要展開全面戰爭了。

神龍王並不相信亨德列克會在暗夜中被偷襲。所以它要正正當當地攻擊。但是它一定想不到亨德列克會有這樣愚蠢的舉動。它應該連做夢也不會想到亨德列克會在即將面臨神龍王的攻擊之際,離開軍隊,隻身前來神龍王的軍營。而且它更無法相信的是亨德列克竟要暗殺它,亨德列克居然有在成功機率最低、彩金卻最多的賭盤上放手一搏的賭博大師的氣度。

對不起了,老人家。

半獸人的行軍仍然在進行着。那些傢伙熱哄哄的氣氛,興奮到可以當場彼此捉對撕殺的樣子。但是亨德列克對半獸人又臭又長的行軍已經感到厭煩,他舉起手臂,伸了伸懶腰。

快出來吧。對生命還有所留戀的,不是嗎。

此刻,亨德列克感到了一股異常的氣氛。亨德列克想要查出這異常的氣氛是什麼導致的,所以再一次仔細觀察神龍王軍隊的行軍排列。現在出現在軍門前的是手裡拿着半月刀,騎在巨大野狼身上的半獸人。看起來很普通,卻有一點奇怪。

騎乘野狼的半獸人,爲什麼會排在步兵的後面出現呢?

若是爲了夜襲,也說得過去。騎乘野狼的半獸人吵鬧多了。所以以步兵做先發攻擊,然後趁着敵軍一片混亂當中,騎乘野狼的半獸人再一躍而出……不對,它們不會那樣做的。不會單單爲了安靜而放棄騎乘野狼的半獸人的突襲力,而且這樣一來,就不算是夜襲了。

亨德列克的脊椎涌上一股涼意。就在同一刻,“吱吱,把他抓起來!”

騎乘野狼的半獸人不偏不倚地朝向亨德列克所在的山坡突襲而來。狼羣張牙舞爪,與尖銳刀鋒磨擦的聲音,加上令人全身起雞皮疙塔的刺耳咆哮聲,在抽打着亨德列克。亨德列克馬上站了起來。他轉身一看,原本做先鋒攻擊的半獸人和巨魔已經在山坡後方擺好了包圍的陣式。要施展飛行術嗎?不行,就算他飛起來也是逃不走的,翼龍會在上空等着他。

亨德列克噗嗤一笑。我一個人要你們這麼多個來對付,太好笑了吧?

隨即,亨德列克的嘴開始唸唸有詞。騎乘野狼的半獸人正以驚人的速度奔馳而來。雜草在狼羣的爪間揮舞着。但是亨德列克卻一動也不動。快速地完成了咒語。

“TimeStop!”(時間停留術!)

一瞬間,正在疾馳的那些騎乘野狼的半獸人便硬生生地停留在半空中。

連因爲夜晚的大風和狼羣恣意踩踏的步伐而隨之舞動的雜草,也像堅固的雕像般僵硬掉了。亨德列克讓時間成爲使毫無阻礙的流砂也靜止下來的主謀。

亨德列克走着。他走向在騎乘野狼的半獸人中,跑向最前面的半獸人,亨德列克看了看那傢伙,噗嗤一笑,開始施法:“朋友,‘LametableBelabormet(無意義討論術)!’主題是半獸人爲什麼要吱吱叫?”

亨德列克又經過了幾隻半獸人身邊,然後施展下一個法術。

“PolymorphSelf”(變身術!)

亨德列克的模樣慢慢地改變了。身高縮短了,臉孔變成豬的樣子。他現在變身爲一隻半獸人了。

時間再度走動了。沙漏裡的流沙開始掉落。大風再次揚起,綠草也隨風搖擺起來。變身爲半獸人的亨德列克嘻嘻地笑着。

在後方,因爲亨德列克施展的魔法而擁有強大主導力的半獸人,立刻點起了一場熱烈討論的火花。

“吱吱!想想看!我親愛的半獸人同伴們!”

開頭起得很好哦!“吱!表達我們的意思,吱!有必要吱吱叫地吵鬧嗎?吱!我們打算丟掉半獸人的自尊心嗎?吱吱!吱吱叫的吵鬧聲音把我們變成和豬一樣的下等動物,不管是人類還是我們,只把它當成食物而已,吱吱!你們不會認爲我們是人家理都不想理的下等動物嗎?吱吱吱!”

馬上得到熱烈的反應。

“吱!我們不是豬!吱!”

“沒錯!吱!我敬愛的兄弟們啊!吱!呃呃,我對你們的愛,吱吱!我現在很激動,無法用言語形容,吱!但是請你們想想看,我的兄弟們,呃,我的孩子啊!烏鴉會吱吱叫嗎?鰷魚會吱吱叫嗎?蚯蚓會吱吱叫嗎?吱吱吱!大家都不會吱吱叫。爲什麼只有我們要吱吱叫呢?”

半獸人感人肺腑的演說,已經達到。以人類觀點來看的話,這時候應該會有人站出來反駁,果不其然,有一個叛逆的半獸人站了出來。

“你說的沒錯。吱,但是壓抑我們的本性,吱!是殘忍的事。我們半獸人,吱!半獸人吱吱叫的時候,是我們半獸人最崇高的境界,吱!感受我們的滿足與快樂!吱!這是對自我的肯定!吱吱吱!”

要還擊到招架不住才行。

“吱!喂!低劣的本性和自我,不要混淆在一起,吱!那種說法根本讓人想吐!吱吱!不要對在陋習中的自我肯定給予赦免權!吱!”

亨德列克搖了搖頭,跑開了。

在他身後的山坡上,馬路旁的大型討論正在持續加溫中,周圍的軍隊也黑鴉鴉地整片集合起來,加入熱烈的討論陣營。但是亨德列克在想:它到底是怎麼發現我的?

我的行動決不是在合理的範圍內。那麼,這樣不合理的行動是怎麼猜到的呢?使用魔法來確認我的所在位置嗎?不是,我沒有感量到那種魔法的運行,如果它發現我的話,我應該可以感覺的到。

亨德列克決定停止猜想。不知不覺間已來到大本營的入口。軍營裡的半獸人士兵眼睛盯着山坡上那一帶的**,然後把他擋了下來。

“吱!發生什麼事!”

“吱吱。緊急事件!巫師使用的魔法,吱!把軍隊陷入一片混亂!緊急事件!”

半獸人聽到亨德列克用半獸人的語言,急迫地說的那些話,嚇了一跳,趕忙幫他開了柵欄。亨德列克快速地向軍營裡跑去。還好平時有在練習半獸人的跑步方法。不然的話,突然變短的腿跑起來會很吃力。

亨德列克可以說是用慌慌張張的動作匆忙跑走。

神龍王的帷幕在哪兒?使用魔法恐怕會被發現。還是乾脆在這裡自我引爆摧毀一切算了?但是巫師的精神是不允許這樣做的。不會仰賴不確定的方法。即使是冒着生命危險,也要得到真正的報償才行。神龍王到底在哪裡?

亨德列克很幸運,正好看到一個上校級的半獸人急忙地跑開。

它這樣急忙的樣子,想必是爲了趕往某處通報。亨德列克緊跟在後。

這裡就像一般的軍營,每個地方都點上了火把。但是和我們人類不一樣的是。這裡的火把,火非常的小。這是因爲這些傢伙大部分都討厭火的關係。所以亨德列克可以悠然地一路在黑暗中跟着那個半獸人上校,而沒被發現。

穿着厚重甲衣的半獸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跑着,不一會兒就跑到了中央的巨大帷幕。亨德列克小心翼翼地慢慢接近帷幕。帷幕裡傳出半獸人上校高喊的通報聲。

“報告,神龍王。吱!那名巫師……”

亨德列克毫不遲疑,接下來的話沒有聽下去的必要了。只要知道神龍王在這裡就夠了。亨德列克開始施法。

啪!

帷幕的帳布撕開一道裂縫,亨德列克覺得側面一股滾燙感襲擊而來。接着從頭到腳像是被重重一擊般,疼痛貫穿了全身。亨德列克沒有發出痛苦的吶喊,只一徑往撕開的帷幕襲縫向內察看。

“你說過不會殺死他的。不是嗎?”

是妖精女王達蘭妮安。原來是她呀。她奮力地拍動的翅膀,透過朦朧的燭光,顯得更刺眼。亨德列克將視線的焦點往前推了一下。

可是卻看到一名要將他的腰連同帷幕一起砍下去的男子。

白色的鬍子,長長的白髮,滿是皺紋的臉上還有一對大大的白眉。白眉下的眼睛非常深邃。如果要畫巫師的肖像,他一定是最頂尖的模特兒呢。但是那位有巫師氣質的老人用巨大的長劍往亨德列克的腰際一刺,亨德列克倒了下來。

老人用輕蔑的眼光看着倒下去的亨德列克,說:“我這是第一次親眼見到你。你的能耐就只有暗殺的方式嗎?真是讓我難以置信,我實在是對你非常失望。”

這個老人是神龍王。大概是它使用了變身術後的模樣吧。當然嘍,原來的龐大身軀怎麼進得去這種矮小的帷幕呢。亨德列克突然笑了起來。

妖精女王達蘭妮安急急忙忙地飛過來。她痛哭地說:“對,對不起。亨德列克。我……”

話都說不清楚的她,飛到亨德列克受傷的地方,企圖用她的手來止血。亨德列克又笑了。這就像是用整隻手去抵擋瀑布一樣。達蘭妮安一面哭幹了眼淚,一面怒視着神龍王。

“你不會殺他,我們約定好的,不是嗎!”

神龍王二話不說,用劍刺向達蘭妮安。達蘭妮安雖然想要急速地避開,但是即使是以妖精的速度和嬌小的身體閃避,在神龍王的長劍下,最後仍失去了她的翅膀。達蘭妮安痛苦地喊叫出來,就像失去翅膀的蝴蝶一般,慢慢地,緩緩地,掉落在地。

神龍王用冷峻的口氣說道:“跟蒼蠅沒兩樣的妖精族,竟敢對偉大的龍族下今。”

神龍王依舊舉着手,這時纔像打蒼蠅一般在追打達蘭妮安。不,是要踩扁她。翅膀受傷的達蘭妮安根本就動彈不得。

“啊啊!”

亨德列克用盡了全力把手伸出去,緊抓住神龍王的腳,然後往上拉。瞬間失去平衡的神龍王向後搖晃着身子,亨德列克趁勢將身體一卷,砰一下站起來,馬上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你絕對無法相信這是從一個重傷者的嘴裡念出來的話,他念出又快又正確的咒語。

“Gate!”(異次元門!)

才又抓回重心的神龍王這會兒眼前看到的是……懸在半空中的異次元門,和在門前彎着腰,將達蘭妮安一把抓起的亨德列克的模樣。神龍王發出憤怒的長嘯,揮舞它的長劍,亨德列克看着尚未擴張開的門,毫不遲疑地將達蘭妮安丟進去,自己則往一旁翻滾過去。

“亨德列克!”

達蘭妮安嘶喊的叫聲在被丟進異次元門後,漸漸地聽不到了。

亨德列克一心一意躲避神龍王的長劍攻擊,沒去注意剛纔在帷幕向神龍王報告的半獸人。突然飛來的半月刀將他的腳劃了一道。半月刀染紅了天空,是因爲從亨德列克眼睛裡彈迸出來的血珠,還是因爲四處瘋狂燃燒的烽火呢?

※※※

“呃啊!”

一口氣從神龍王的軍營通過異次元門飛到數百肘之外的平原,達蘭妮安一彈回到空中,馬上就感受到失去翅膀的極盡苦痛,再次跌落到地上。對達蘭妮安來說,即使是一顆小石子也足以有大石塊般的殺傷力。達蘭妮安撞擊着地上的小石子和泥塊,身受重傷,在地上翻滾着。

“呃呃……嗯……”

達蘭妮安非常吃力地站起身子。雖然頂着全身快要散掉般的痛苦,達蘭妮安還是咬牙站了起來。處在高過自己身高的雜草堆裡,什麼也看不到。達蘭妮安瞬間渾身顫抖。

達蘭妮安在擔心她最害怕的事情,那個她最懼怕的動物,青蛙,說不定現在正在向她靠近。因爲青蛙一看到在蠕動的東西,就會一口吃掉。可是不到一會兒功夫,達蘭妮安心中的石頭馬上就放下來了。沒有溼氣的山坡上,怎麼可能會有青蛙出現呢?達蘭妮安一面苦笑。一面直挺挺地站着,雜草把眼前的視野完全覆蓋掉了,讓達蘭妮安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咕咕!”

“呃啊啊!是青蛙……!”

達蘭妮安趕忙將身體蜷縮在一起。一不小心,妖精輕盈的身軀便在原地打滾了幾圈,不是重量而是離心力讓她咕嚕咕嚕地滾動。

達蘭妮安傾倒在地,從兩腿中間往後一看。

“哈哈哈!”

是亨德列克在嘻嘻哈哈地笑着。

“亨德列克!”

亨德列克一面笑着,一面身體向前傾,重重倒下。

“嗄呀!”

砰!達蘭妮安趕緊閉起眼睛。結果她被吹走了。亨德列克倒下所引起的風把輕盈的妖精吹到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所以達蘭妮安纔沒有被壓死。達蘭妮安吃力地爬到亨德列克的身邊。

達蘭妮安看着亨德列克的臉。那是沒有血色,蒼白冰冷的臉。

散發出好像瀕臨死亡的氣息。

“亨德列克!小亨!小亨!你快醒醒!”

達蘭妮安用力地打着亨德列克的嘴,拉着他的鼻子。亨德列克的鼻子愈來愈癢了。

“哈啾!”

咕嚕嚕……達蘭妮安又一次全身內傷。亨德列克說:“我還沒有死。”

一個腰部受傷流血,整張臉埋在地上的男子說的話,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達蘭妮安淚眼汪汪地爬到亨德列克的身邊。

“小亨……”

“你可以使用空間傳送術嗎?”

亨德列克說話時的塵埃,對達蘭妮安來說是像是一場灰塵的風暴。可是她盡力忍耐下來,又問了一次。

“你說什麼?”

“我是問你可以使用空間傳送術嗎?”

“啊……可以呀。我有做了記憶咒語。”

“那麼請在我身上施展吧。”

“啊,好的,嗯,對了,謝謝你。小亨。謝謝你救了我。”

亨德列克嘻嘻笑了。大概他認爲就算要死,也要在死之前笑一笑,纔算是個男子漢吧。

“這只是爲了我們的國王路坦尼歐殿下所做的事。並不是特別爲了妖精女王您而做的事。”

“什麼?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既然託你的福,讓我暗殺失敗,我活着會對國王陛下有所幫助的。”

達蘭妮安聽到前半段的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接着聽到後半段的話,馬上做出訝異的表情。

“所以呢?”

“想要存活下來的話,當然要好好利用在那個軍營裡,惟一站在我方的生命體纔對。”

“爲了救你自己?”

“爲了救我自己。”

“那……你活下來的理由是爲了國王?”

“我活着是爲了國王。”

達蘭妮安靜默下來,看着亨德列克。她突然脫口而出,說:“你到底是爲什麼要活下來!”

達蘭妮安發出宏亮的聲音。當然實際上沒有很大聲,只不過正好在亨德列克的面前說,聽起來好像雷聲隆隆。亨德列克臉頰貼着地面,望着似乎站立着的達蘭妮安。

“爲什麼,你到底是爲了什麼而活?一百年都活不了的生命,爲什麼不爲自己活?”

“達蘭妮安……”

達蘭妮安的眼裡燃燒着怒火。

“我,我爲什麼要把事實告訴神龍王,你知道嗎?”

“當然是要叫神龍王逮捕我。”

“沒錯!這樣做你纔不會死!下午和你見面的時候,你的心意都已經寫在臉上了。你要決一死戰。我想過這樣做也許會好一點。你如果被逮捕,這個死氣沉沉的戰爭,你們那些超級偉大的夢想都會消失,你就可以好好爲你自己活下來了。”

“你是這樣想的嗎?”

達蘭妮安突然握起亨德列克的手指頭。她用低沉但卻深情的口氣說:“小亨。還來得及。現在纔開始也還來得及。請你爲自己活下去。你也可以協助國王,建立王國。你一手建立的王國可能會繁榮數千年也不一定。可是你並不會活到那個時候。也不會有人替你活到那個時候。你建立的王國不會永遠長在。你爲什麼要讓自己最寶貴的生命爲那些沒有用處的東西犧牲呢?”

“沒有用處的東西……”

“是啊。你搞不好可以建立大陸上最大的王國,不,也許能統一大陸呢。可是,可是如果爲了那種原因而欺騙自己,你真正活過了這句話,你難道說得出口?”

亨德列克慢慢地站起身來。因爲劇烈的疼痛而不時發出呻吟聲的亨德列克在山坡上靜靜地坐了下來。晚風吹拂着他那既滾燙又冰冷的臉頰。

亨德列克張開手掌,把達蘭妮安放到手心上。然後再將手放在腿上,一面看着達蘭妮安,一面說:“你曾經愛過嗎?”

達蘭妮安對這冒失的問題,嚇了一跳。亨德列克並沒有急着要她回答,只是看着她。達蘭妮安滿面通紅。她用堅定的語氣說:“我已經遇到我愛的人了。”

這次換亨德列克嚇了一跳。他茫然地看着在她手掌心上的妖精女王。

“是我嗎?”

達蘭妮安點點頭。亨德列克張着眼,視線飄過達蘭妮安,仰望夜空。空中的烏雲不知在何時散去了,留下露米娜絲的月光在閃耀着。

亨德列克看着月亮,說:“如果你愛的人是我,那麼請你愛我的全部吧。”

“愛你的全部?”

“我是人類。我不是妖精或協調的精靈,更加不是獨斷獨行的矮人族。我是人類。”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們是沒辦法獨自生存的生命體。我是國王的臣下亨德列克,路坦尼歐大王的朋友亨德列克,拜索斯軍隊的參謀長亨德列克,九級魔力的師亨德列克,神龍王不共戴天的仇人亨德列克,還有……”

亨德列克嚥了口口水,說:“被高貴的妖精女王所愛的亨德列克。”

達蘭妮安漲紅着臉仰望着亨德列克。可是不識情趣的亨德列克卻沒有看着她。亨德列克依舊看着月亮在說話。夜晚的氣息很冰涼。

“這所有的一切組合起來,纔是我亨德列克。”

達蘭妮安忍不住說話了。

“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人類是……同時接受優比涅與賀加涅斯的寵愛的,原本就是處於不穩定狀態。我們人類是以關係而形成出來的生命體。雖然我們會羨慕精靈,妖精和矮人,但不是說我們羨慕你們就不是人類了。”

“我聽不懂。你到底說什麼?”

“妖精應該很難理解吧。我是說在人類裡面,我是沒辦法一個人存在的。‘我’不是單數型的名詞。所謂的‘我’原本就代表多樣多面的意思。所以爲自己而活這句話在我們人類裡是行不通的。”

“爲什麼?爲什麼行不通?不論是小鷦鷯還是巨海妖,不管是妖精還是惡魔,全部都是爲自己而活的。爲什麼人類就是不行呢?”

“所以纔是人類呀。”

達蘭妮安面無表情地望着亨德列克。亨德列克面色沉重地說:“你若是愛我,就該愛那個和國王一起實現偉大夢想的亨德列克,和路坦尼歐大王一起走過患難歲月的亨德列克,爲求拜索斯軍隊戰勝不惜一命的亨德列克,全心全意首創魔法十級的亨德列克,爲求殺死神龍王早已拋開生死的亨德列克,你必須要愛這全部的我。”

達蘭妮安激動地搖着頭。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就是我眼前的你,小亨,這樣不就夠了嗎?我只需要愛你一個人就夠了,不需要其他的亨德列克。就是這裡,就是坐在這山坡上的亨德列克,捧着我的亨德列克就夠了。神龍王要殺的也是一個亨德列克,而不是一個一個去殺死每一個亨德列克!神龍王只要殺了現在這裡的亨德列克,一切不就結束了!我也是一樣,我也沒辦法愛那麼多個亨德列克,我只要愛現在這裡的亨德列克。”

亨德列克終於將頭低下來看着達蘭妮安。

“你這樣想的話,你是沒有辦法永遠地愛我的。還有,我也沒有辦法……”

達蘭妮安受到刺激,說不出話來。但是亨德列克也沒有接着說完話,再一次往前傾斜倒下。達蘭妮安大叫:“小亨!”

05

在不知不覺間,太陽已將西下,陽光從窗外陽臺斜照了進來。

呈方形的陽光在房間裡,如遊絲般飄浮在空中。陽光照射到的地方非常明亮,沒有照射到的地方就顯得黑暗了。三百年前的故事,隱身纏繞在略呈紅色的光線和黑暗的角落之間。

“我以前完全沒有聽過這些故事。”

我聽到卡爾感嘆哽咽的聲音,清醒了過來。

哇,哇噢。連妮莉亞和艾賽韓德都在不知不覺間,身子往前傾着,完全融入在黛美公主訴說的故事中。亞夫奈德也一樣挺起身子,往黛美公主身邊靠過去了。歷史故事一般都很沉悶無聊,但是黛美公主的故事卻很有趣呢?以後對歷史稍微關心一下也不錯哦。

卡爾說話了。

“亨德列克後來怎樣了?”

“妖精女王達蘭妮安將亨德列克送往拜索斯軍營,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就離開了。亨德列克是被祭司們使用神力救活的。可是神力會嚴重影響魔力。亨德列克在被救活後,數週內都無法施展魔法。但是他還是臥牀指揮拜索斯軍隊作戰。”

“那最有名的撤退戰術是亨德列克躺在牀上完成的?”

杉森的聲音非常訝異。吉西恩也咋舌表示驚訝,黛美公主微笑着說:“亨德列克曾說過:思考的時候,把所有的事情和魔法聯想在一起,然後再把魔法的部分去除掉,這樣一來,腦筋反而會更清楚。”

我們大家臉上都浮起了淺淺的笑容。哼嗯。我突然想起幾天前光之塔的那場**。卡爾用握起雙手放在膝蓋上的姿勢說:“亨德列克的話,有很多是發人省思的句子。”

“哼嗯。獨斷獨行的矮人族。”

艾賽韓德用不滿的口氣嘟嚷着。他的鬍子在夕陽餘暉照映下像金色的柳絲。卡爾笑了,他的睫毛在黃金般的光線下閃爍發亮着。

“我的國王”這句話這句話一直浮現在我的腦海裡。我的國王,是這樣說的嗎,那麼我是放在前面,國王是放在後面的嘍。國王,是因爲有我的存在才得以存在的人物嗎?我真會胡思亂想。

哎,別管這麼多了。

晚餐時間是個噩夢。

被帶往華麗餐桌的我們一瞬間變得意志消沉,無精打采。當然嘍,艾賽韓德和吉西恩,還有杉森例外。我們其他人,坐在上面鋪的桌巾比我們的內衣還乾淨的桌餐旁,覺得拘束而不習慣,宮中僕人們則是一副對自己的專業,如此訓練有素的模樣感到驕傲的表情,優雅又輕柔地陸續將餐點端進來。啊呃,啊呃!我竟然能在皇宮裡用餐!

實在是太榮幸了。可是,所謂在皇宮裡用餐,享受光榮這事兒,就是在餐桌上除了放些必備品,像鹽巴、調味料這類東西之外,還會放上一大堆根本就用不着。礙手礙腳的東西,就是這麼一回事,我沒有花太多時間就發覺到這一點了。哦唔,真是的!

託杉森的福,丟臉丟到家的事情先替我做了,我纔不至於跟他一樣,差點去喝到洗手水。但是餐桌上的菜色也是讓我們一個頭兩個大,不知該如何是好。

“該吃些什麼好呢?”

我小心翼翼,謹慎地向卡爾提出求救訊號。我並不是希望他連菜色名字是什麼都告訴我。而是隻要他告訴我,什麼是用手撕開來吃的,什麼是用叉子戳來吃的,什麼是用湯匙舀來吃的,就非常慶幸了。卡爾用認真的表情,喃喃說着:“參考吉西恩殿下的吃法就是了。”

“您真是智慧過人啊!”

亞夫奈德卻是比我們聰明多了。他是巫師,所以比較聰明嗎?

亞夫奈德只選擇他知道吃法的食物。所以他就只碰湯和麪包二種食物而已。杉森和艾賽韓德則是完全與亞夫奈德背道而馳,讓我和卡爾快要抓狂。那兩個人將應該依照禮儀進食的餐點,用像在滔滔雄辯的誇張動作掃到嘴巴里。還好有吉西恩慢慢地用餐的動作可參考,稍具常識的我和卡爾、妮莉亞,此時非常疲睏的這三個人,纔可以一邊看着吉西恩,一邊用畢晚餐。

可是……這件事實在讓人忍無可忍了。

就是宮中僕人們爲什麼要觀看別人進餐時的模樣呢!我向他們發出無言的抗議。真是該死!搞不懂他們爲什麼要站在正在用餐的人旁邊呢。當然可以猜得出來他們是爲了要在我們用餐當中,做端送的服務,可是再怎麼說,有個人站在旁邊怎麼吃得下飯呢。再加上這些菜都是生平第一次看到的料理,不讓我抓狂纔怪。

我像是進行艱困任務似的用畢晚餐。幾乎是一面發抖、一面逃出餐廳。剛纔到底吃了什麼東西,什麼味道,都不記得了。妮莉亞和卡爾緊跟在我後面,吉西恩和亞夫奈德則是緩緩地跟着走出來。只有杉森和艾賽韓德仍舊佔據在餐廳裡,阿諛奉承着皇宮的首席大廚。

妮莉亞實在看不下去,嚴肅地說:“我們別管他們吧。”

“好,贊成。”

所以我們就將他們丟在那裡,徑自往三樓走上去了。

我們的臥室緊臨在早上集合的那間大型會議室旁。我和卡爾,杉森同一間,吉西恩和亞夫奈德,艾賽韓德用同一間,妮莉亞則獨自使用一個房間。我用腳試了一下皇宮豪華牀墊的彈性如何,然後就馬上離開房間了。因爲讀着書的卡爾不斷地在乾咳個不停。

走出會議室,我看到妮莉亞和亞夫奈德坐在桌子旁。吉西恩好像還窩在房間裡。另外兩個貪吃鬼八成在巴結着首席大廚,還沒上來的樣子。妮莉亞則是用一副驚歎的表情環視着四周。

“我的天呀……現在纔有一點真實的感覺了。夜鷹妮莉亞竟然來到皇宮,見識到王公貴族的晚宴,然後正悠閒地坐在這裡呢。”

我坐在桌子旁,問妮莉亞:

“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被關在盜賊公會的日子苦不苦,沒有被欺負嗎?”

“嗯。還好。雖然我在那裡是個俘虜,但再怎麼說也都是同行的人,不會被欺負的。”

“那一次你救了我,把我送回來是這個原因嗎?”

妮莉亞聽到這句話,視線移到我這兒來。她的眼睛閃着微笑似的光芒。

“是啊,丟下你這個小鬼頭,自己離開,怎麼會心安呢?”

“原來如此呀,我知道了,老婆婆。”

妮莉亞喀喀笑着,張開手指頭捏住我的鼻子。呃,呃呃!

“乖。你來說說看。到底你們是怎麼偷到那本書的?我這隻夜鷹的面子都快掛不住了。”

我馬上很開心地滔滔不絕,告訴妮莉亞有關我們的計劃。當時我是男扮女裝。妮莉亞止不住地捧腹大笑,對我的裝扮表示了極大的興趣。然後提到我們是偷偷地帶着亞夫奈德的巫師隨從進去的。

妮莉亞啪地拍了一下手掌。接着我們用感應的法術聽到了起動密語。妮莉亞幾乎停止呼吸般地點點頭。然後我們還引發了一場盜賊**,亞夫奈德趁機偷偷地用隱形術潛入了宅邸。妮莉亞用驚歎的眼神點點頭再轉過頭去看亞夫奈德。真是個表情十足的女孩子呀。

“然後呢?”

亞夫奈德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說:“沒什麼啦,不是什麼厲害的事。我偷偷潛入侯爵家,發現所有的人都在一樓左顧右盼,注意四周變化。所以我很容易就偷偷溜到二樓,然後唸了起動密語往三樓上去了。三樓的房間很多,讓我找了一會兒才找到侯爵的房間。事實上我每個房間都去檢查過,發現有個房間裡擺了書架,我就猜那應該是侯爵的房間了。我很輕易地找到藍色表皮的書。我本來還擔心會有什麼機關或陷阱,由於是侯爵自己經常使用的房間,當然我是多慮了。侯爵大概以爲使用空間傳送術,以及在每個窗戶附上警報法術就足夠了。”

亞夫奈德接着說,後來他打破前面的窗戶,再從後面的窗戶逃出來。然後我補充說明了有關卡爾對當時行動的判斷力等,說得天花亂墜的,亞夫奈德和妮莉亞都做出了讚歎的表情。

“好聰明啊……真的,大家都好聰明啊。嗯。自從遇到你們修奇這一行人後,我常常覺得自己是個好差勁的小偷哦。”

“哎,你不要這樣想。我們只是運氣好罷了!”

“修奇說的沒錯。這次的計劃非常倉促,大家都是生手,我們是運氣好才成功的。”

妮莉亞嘻嘻笑了出來。然後我接着說:“那,這次換你說給我們聽聽看。你被捉進去,沒有聽到什麼風吹草動的事嗎?”

“嗯?聽到什麼?”

“就是涅克斯啊。他是不是對什麼不滿,所以才發動叛變之類的,難道你沒有聽到什麼值得參考的情報嗎?”

“沒有,什麼都沒有聽到。我幾乎都被囚禁在監獄裡,根本見不到涅克斯。我有試圖想從待在那裡的小偷打聽一些消息,可是都沒什麼下文。”

“這樣啊?哼嗯。他到底有什麼不滿要發動叛亂呢?”

“就是說啊。”

這時通往下面的樓梯,傳來用鼻子在哼唱的愉悅歌聲。我們往樓梯間瞧了瞧。

杉森和艾賽韓德橫排成一線,是的,這麼怪異的構圖實在說不過去……杉森和艾賽韓德橫排成一線,正在爬樓梯走上來。兩人一面剔着牙,一面摸着肚子,一副酒足飯飽的表情。而且這兩個人每隻手上各拿了一隻酒瓶,共四瓶酒,提着走過來。妮莉亞高興地說:“哇啊!你們看,有酒耶!”

杉森笑嘻嘻地把牙籤彈到空中。

“首席大廚好像很喜歡我們呢?他說這是給我們的禮物。”

“呵呵呵呵呵。你們要是再多待一會兒就好了。那就可以多帶一些回來。”

我覺得不對勁,一臉狐疑地質問他們。

“等一下。你是說因爲你們把食物清得一乾二淨,所以送酒給你們?”

“嗯?哦,當然是拜託了一下嘍。我們是說吃了這麼好吃的食物,該不該配點好酒,然後首席大廚說他知道了就馬上送了酒給我們當禮物啊?”

禮物……我看應該說是搶來的物品,或者說是戰利品還合適些。

有常識的客人都離開了,那些可憐的宮中僕人們和首席大廚不得不應付沒有人去阻擋的那二個帶着禮貌,威脅交出美酒的食人魔和矮人,我心中爲他們默哀一下。

然後我就開始試喝看看。噗哈哈!

我爲了要忘掉很煩人地浮現在眼前的那張杉森的臉孔,而喝得很急。所以隔天向卡爾一問,才知道昨晚我抱着酒瓶,鑽到桌底下睡着了。我問他們爲什麼不阻止我,每個人都說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很正常。大概那時候大家都醉了的樣子。

※※※

隔天早晨,我又經歷了一件真的令人感動的事。

“杉森……你相信嗎?”

“相信什麼?”

“我第一次用熱水洗臉耶!”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耶。嚇我一跳……”

這經驗將成爲我這輩子的一次愉快的回憶。但是宮中的早餐又另當別論了,跟之前一樣痛苦。爲什麼宮中的晚餐和早餐的菜色完全不同呢?我只好又留了一大堆煩死人的菜在餐桌上,嚇得腿軟發抖,跑回房間休息。沒多久,皇宮內侍部長裡菲。特瓦里森帶了五名宮中僕人,拿着我們每個人的禮服來找我們。

卡爾用不甚愉快的表情看了看裡菲。特瓦里森和那五名官中僕人。吉西恩則是嘆了一口氣。裡菲。特瓦里森看到我們不是很歡迎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裡菲。特瓦里森清了一下喉嚨:“這是國王陛下御賜下來的禮服。”

卡爾雖然一副懷疑是不是要我們穿這種衣服出去的表情,他還是不動聲色地回話了。

“謝謝您。”

“那麼,請妮莉亞小姐跟我來。”

“我嗎?爲什麼?”

“那個……黛美雷娜斯殿下會向您說明的。黛美公主要和侍女們一起幫忙準備妮莉亞小姐的禮服。”

“真的嗎?嗯。”

妮莉亞跟着裡菲。特瓦里森走出了會議室。裡菲。特瓦里森和宮中僕人還有妮莉亞出去之後,我們看着各自拿到的衣服。

杉森張大了嘴巴。不曉得衣服是怎麼配的,他們給杉森一件超大件的衣服,杉森微微笑了。艾賽韓德也嚇了一跳。他們給的是適合矮人體格的衣服。

“呵,真是神奇呢。”

艾賽韓德一說完,馬上把衣服丟得遠遠的。吉西恩訝異地說:“你不穿嗎?”

“我幹嘛穿?我是矮人的敲打者。請不要干涉獨斷獨行的矮人所做的事。”

聽到那句話,亞夫奈德笑了。他們給亞夫奈德的袍子是雪白色,看起來很有品味的衣服。亞夫奈德面有難色地說:“這件衣服太華麗了。”

“是禮服嘛,有什麼關係。又不是要穿着它在大馬路上走,不是嗎?而且你穿上這件衣服,看起來一定很像頂尖魔法師。”

亞夫奈德謙遜地笑了。沒錯啊,穿上那件衣服看起來一定像某位賢者。

然後我看了他們給我的衣服,哎,嘆了一口氣。肩膀的地方有絨毛,粉紅色的襯衫上一定會出現的白色蕾絲。我的天呀,快抓狂了!

你看看連袖口,都刺上了刺繡!

“這是小孩子穿的嘛。”

吉西恩笑了。

“那不然你是老人不成?”

聽到他說的話,我巴不得自己是老人。卡爾看到他的藍色禮服,也跟我一樣,嘆了一口氣,所以我看了我的衣服,笑了一下。我把衣服丟開,宣告說:“我決不!我絕對不會穿這件衣服出去的。”

“你打算這樣做嗎?那我也要。”

吉西恩看着給自己的衣服,煩惱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把它丟開了。

“我跟你做伴,修奇。我沒有必要答應妹妹遵守禮儀。”

不久之後,裡菲。特瓦里森把妮莉亞帶到公主那邊之後,就又回來了。他看到了我們的模樣非常訝異。杉森和亞夫奈德及卡爾三個人都換上了新衣服,很有禮貌地等待着,而我還有吉西恩、艾賽韓德則還是穿着原來的衣服。裡菲。特瓦里森非常惶恐地質問我們:“那、三、三位呢?”

艾賽韓德很嚴肅地說:“我現在穿的衣服是矮人族裡最好的服裝了。即使是你們人類國王御賜的衣服,也比不上我這件衣服更有品味,更有禮貌的。”

聽完矮人敲打者的話,裡菲。特瓦里森呆愣着無法回話,然後看着吉西恩。

“那,殿下您……?”

“你不記得我在宮中的時候,都是怎麼穿的嗎?”

裡菲。特瓦里森幾乎快哭了出來地看着我。我沒等他問就先說了:“因爲我知道國王陛下是一位不喜歡虛僞做作的人,所以我決定要穿平凡的衣服謁見國王陛下。我上一次在書房就這樣子謁見過了。”

裡菲。特瓦里森原本快哭出來的表情,馬上就變了。他看了我好一會兒,用另一種口氣說:“國王陛下的聖恩雖如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涌來,水流過之後也可以不留下痕跡的。”

什麼話?啊,是這句啊。‘你不管立了再多的功,一旦輕舉妄動,那就什麼都不是了。’是這個意思吧?哼!隨便你怎麼說。就算你這麼說,也無法讓我穿上那件幼稚的衣服。我沒有回答他,挺起了肩膀,裡菲。特瓦里森二話不說轉身替我們帶路。

我們離開會議室,走在通往大廳的走廊上。那是一條又長又華麗的走廊,換句話說就是一條走起路來很不方便的走廊。我一臉無奈地走着,杉森突然問我一句話:

“喂,修奇。你幫我確認一下。”

“要確認什麼?”

“那邊那個人是妮莉亞嗎?”

在我們走的步道另一邊,有一個和侍女們走在一起的女孩子。

你說那個人是妮莉亞?哎,杉森也真是的。胡說八、八、八、道……我的天呀。

“我可能沒有資格做確認。”

哎唷喂呀,我的天。現在輕輕地在地板上拖着洋裝裙襬走來的人是妮莉亞?妮莉亞害羞地笑了。

露出肩膀的洋裝,襯托出妮莉亞的膚質。略微曬黑的健康膚色和紅色的洋裝非常相稱,紅洋裝和妮莉亞的紅髮也很相配。雖然早就知道妮莉亞很瘦,但是穿上那件洋裝,走在步道上的妮莉亞,纖細的腰身更加明顯,幾乎可以感受得到腰部在呼吸的律動,真是太神奇了。裙子上有裝飾性的線條,還有一點很特別的是,在裙子的下方用線條花紋做出了黑色漸層的效果,愈下方顏色愈深。所以妮莉亞的整體模樣,看起來像是:下方爲黑色,腰部爲又細又明亮的紅色,肩膀和臉龐因爲洋裝顏色而顯得白皙,再往上頭髮部分又爲紅色。所以就像黑色的山羣上方,升起了朝陽一般,讓人不得不將視線集中在她身上。真是少見的高明配色手法啊。

“唔,妮莉亞小姐嗎?真是美麗呀。”

聽到卡爾的讚美,妮莉亞抿嘴一笑。看到我的模樣,妮莉亞露出訝異的表情。

“修奇,你?”

“嗯。早知道我也去找黛美公主。如果是黛美公主的話,一定會做更好看的衣服給我。”

“你不喜歡你的衣服?”

“是啊,沒關係的啦。妮莉亞你真的很漂亮耶。”

“嘿嘿嘿。整張臉都撲上了厚厚的粉底。噴嚏打個不停,差點要害死我了。”

杉森做了個嚴正的評定。

“現在可以以……太美麗的罪名將你逮捕。”

“什麼?我的天啊!連杉森也開這種玩笑?呵呵呵。”

和妮莉亞會合後,我們又開始繼續往前走。

走在皇宮中的華麗走廊上,我們一行人愈走愈沒自信。只有兩個人除外,就是把皇宮當自己家的吉西恩和艾賽韓德。

爲什麼?你想想看就知道了。

在我們行走的一路上,宮中的人員在旁邊一字排開,對我們行接近一百八十度的鞠躬,最後走到莊嚴大廳前。一走進去,兩旁整行成列的士兵一致地發出“嗒克!”並起後腳跟向我們致意。聲音非常響亮,大門向左右拉開,瞬間看到在中央撒下了花朵,我們非常害怕地跨出步伐走到裡面,喇叭聲馬上叭啦叭啦地響起!耳畔盡是響亮刺耳的聲音,佇立在眼前的便是莊嚴大廳了。呃啊!不可以!沒有人說是這樣的場面嘛!我真想現在跑回去換衣服再來!

這還真不是開玩笑的……莊嚴大廳的設計師不知道是誰,設計得帶有些惡癖。中間諾大的走道比大廳的地板還高,凸起約一肘左右,所以排列在左右的文武百官可以自然地擡頭看到在走道上行走的人。雖然不知道那一邊是文官,那一邊是武官,只看到有一整列的男子穿着藍色的禮服,而他們對面的一排男子則是穿着黃色的禮服。

大概是在謁見國王陛下的關係,無法隨身攜劍,所以區別不出文官和武官。

大廳上方的設計更是有得瞧了。左右兩側牆壁的四角,都裝飾了看起來像是高貴仕女的女子人像,有的則是穿着不同禮服的男子人像,好似站在角落,正向下方看着我們。到了使人的視線既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向上瞧的地步。只能看着前面再前面的人的後腦勺往前走。怎麼說是前面再前面的人呢?因爲走在我前面的不是別人,是艾賽韓德。不曉得走在最前面的吉西恩和卡爾在看哪裡?

我們走的步道最前面,有一排高高立起的階梯,上面放了一張好像是王座的椅子。尼西恩國王陛下端正地坐在王座上。因爲左右兩側皆站着威風凜凜的百官們,杵立在中間的我,身上穿着混合了灰塵和汗水味的衣服,看起來簡直像抹布。左右衣着端正的文武百官看到了我這身打扮,不免小聲地議議紛紛,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連呼吸都加快了。該死,他們在幹什麼啊?我們可是好不容易纔抓到間諜(當然還拿到了重要文件),他們竟敢對我們指指點點。我們無精打采,魚貫地往前走着。因爲不走的話可能會跌倒。

我們走到中央一半的時候,喇叭又開始吹奏起來。叭叭叭叭啦叭啦。不知道有什麼特殊含意,正在行走的我們一時停了下來。旁邊的文武百官一聽到喇叭的嗚聲,則是面朝前方,屈膝下跪。啊,原來是這個。我們也都趕忙跪了下來。啊呀!我的膝蓋!只有艾賽韓德沒有下跪,既使他不下跪也大概只到我眼睛的高度罷了。我往旁邊偷瞄了一下。妮莉亞看來有些吃力,紅着臉跪在地上。好像是要將裙子往旁邊散開來,擺好下跪的姿勢,所以力不從心的樣子。

“請平身吧。”

坐在靜穆的莊嚴大廳中,尼西恩國王陛下的聲音聽得非常清楚。

低沉的聲音卻意外響亮地傳開來。可能是設計得不錯哦?我們過沒多久就站了起來,周圍的臣下們也都站了起來。一陣起立**聲之後,馬上又回覆到了之前的安靜。

“拜索斯國王,騎士中的騎士,我,尼西恩。拜索斯歡迎各位。”

我們要怎麼回禮呢?大家一時慌了起來,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站在國王前面,穿着華麗的男子用非常優雅的動作,拿起文件,開始朗讀起來。

“那極惡,奸邪,暴虐,殘酷,無道的傑彭惡民,以天人共怒的邪惡之手,在我們至極,至尊,至高,至仁,至愛的國王尼西恩陛下以無限聖寵隆恩來統治充滿福報的拜索斯之土地上,發動無道的加害戰爭,時至今日,可憐的百姓們皆恐懼不安,人心惶惶,民衆不安之心與日俱增,無盡之暴力及不忠的叛亂行爲在各地甚爲猖獗,這是既定之事實。請看涅克斯。修利哲。在這樣的現實環境中,惡行的誘惑無論地位高下,連以過去歷代名門之聲,子子孫孫庇陰在國王陛下恩惠之下,絕倫的世家後代,將聖寵的恩惠置之度外,與極惡,奸邪,暴虐,殘酷,無道的傑彭惡民勾結,釀成了悲慘事件。但是惟有正義之士可以反芻無限的聖寵之光,以無形的力量對抗歷代名門的他們,以至極,至尊,至高,至仁,至愛的國王尼西恩陛下之手,共同開啓瞭如此驚異,正義,光榮的……”

不行,現在不行!現在絕對不能打瞌睡!但是我現在跟睡着沒兩樣。雖然我緊張得不得了,仔細聽着那些朗誦的話,可是我一句也沒能聽懂。他說的那些話對我來說,就是一些聲響罷了。啊啊啊。

快受不了了!

“……因爲……因此……因而……或者是……可是……因爲如此,故以上之事實相當明確。”

我不曉得到底是什麼東西很明確。說了那些又臭又長的話,就算是明確的事也會被他弄得一頭霧水,一點也不明確了。

“……因爲是……因此是……雖然是……或者是……正因如此,更令人深感訝異。”

沒錯,沒錯,可以說出那一長串的話,真的是令人深感訝異,無可取代的。

我雖然腳底癢得抓狂,在衆目睽睽,視線集於一身的情況下,我惟一能做的事只有死命地轉動眼珠子。就在我正在想這種煎熬的時辰說不定會永遠地持續下去的時候:“讚揚這些英勇的子民!”

手持文件朗讀的奉讀者,突然迸出這句話,着實讓我爲之氣結。

要大家讚揚?知道了。那些英勇的子民是誰?哦唔,該死!早知道就熱烈地舉手。哎呀,不管三七二十一,讚揚就讚揚吧。在我舉手舉到一半之時。

“讚揚他們吧!”

從左右傳來了熱烈的掌聲和喊叫聲。原來是我們啊!我舉到一半的手,不好意思放下就順勢移到腦子的後面,好像爲難地抓着後腦勺,此時連尼西恩國王陛下都站起來爲我們拍手。尼西恩陛下慢慢地往我們這裡走過來。周圍的掌聲愈來愈熱烈,尼西恩陛下走到我們面前,一一向我們握手致意。

“卡爾。賀坦特。他就像是爲了給我驚喜而來到拜索斯皇城一樣。”

卡爾沒有因此特別迴應國王的話。他只是點了頭表示回禮。但是尼西恩陛下卻是用力地握緊他的手,然後乾脆抱住他。卡爾滿是受寵若驚的表情。

接着尼西恩陛下緊抓着吉西恩的手。

“大哥。即使您是一介平民,對微不足道的弟弟我來說,實在是受益良多啊。”

吉西恩咧嘴一笑,簡單地回說:“殿下。您的話是讓我愧不敢當的光榮啊。”

尼西恩陛下挪了一下身體,抓起艾賽韓德的手,“偉大的矮人族敲打者,艾賽韓德。愛因德夫。您對人類給予無限偉大的友情,傾力相助,我尼西恩永誌不忘。”

“您別客氣。拜索斯國王。”

艾賽韓德就是這樣簡短的回答。尼西恩陛下接着向亞夫奈德致意,亞夫奈德因爲太緊張,雙腿一直髮抖,回答的時候也結結巴巴的。

然後尼西恩陛下走向妮莉亞,雙膝微屈,輕輕地親吻了一下妮莉亞的手背,妮莉亞一時臉紅起來,從不曉得該說些什麼的嘴裡,喃喃地隨口回答了什麼。最後尼西恩陛下握起我的手。

“賀坦特領地的蠟燭匠候補人,修奇。尼德法。年紀雖小,卻知如何效忠國王,我所愛的親愛子民啊。”

你愛我?哦,真對不起。我並不愛你。我不愛男生。還有,我們所做的事不要輕易就把它拿來當做對你的忠誠。我們只是爲了我們的妮莉亞才做的耶。我開口說:“這真是我的榮幸,殿下。”

去他的!

我們全部從國王那裡得到了好像有那麼一回事的稱呼,獎牌跟勳章。哎唷喂呀,頭痛死我了。這些儀式中間是如何進行的,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惟一記起來的是一大堆的人羣,還有從人羣中傳來的拍手聲。

好不容易結束了複雜的儀式,我們逃離了受禮的儀式場。管他莊嚴大廳還是什麼的,只一昧感到頭快炸了。妮莉亞跑去找黛美公主,我們其他人則到三樓的會議室聚集在一起。坐沒多久,我們從跑來的裡菲。特瓦里森那裡聽到了可怕的消息。

“舞會?”

裡菲。特瓦里森說是爲了要慶祝我們的功勞,特來轉達晚宴過後要舉行舞會的事。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我要馬上離開。卡爾這時卻是一副完全認命的表情。

“在晚宴的時候嗎?”

“是,在晚宴過後舉行。”

“一定要參加嗎?我們都已經參加了勳章頒發典禮了……”

“所以現在要在輕鬆的場合向臣子們介紹各位。”

卡爾一副快睡着的表情。

“知道了。什麼時候開始?”

※※※

到了晚餐時間,裡菲。特瓦里森又把我們帶走了。我陷入一片苦惱當中。難不成這次纔是真的得閉上眼睛,穿上那件幼稚的衣服嗎?

我決定了。決不!

“要穿那種衣服參加舞會嗎?”

“反正不會跳舞。我在角落站一下就要回來了。”

卡爾點點頭。

“其實……我也是那樣想。”

我們一邊說,一邊往下走。

大廳到了。新粉刷的白色牆壁上,華麗的裝飾品點綴其間,大廳裡有一羣衣着光鮮的人們。四方的桌子上疊滿了豐足的食物,中央則是寬敞的舞池,沿着牆壁擺放着坐椅,負責伴奏的樂師則聚集在另一邊。真是豪華啊。我張大了嘴巴,但努力着不讓口水流下來。

致意,自我介紹,答禮,我的媽呀,快抓狂了。要跟成堆的人致意,從大廳南到大廳北,從大廳東到大廳西,等我和所有人致意完,已經分不清東西南北了。向我們做過自我介紹的人雖然一個也不記得了,卡爾仍是一徑地有禮貌地微笑,所以我也儘量保持着和卡爾一樣的風度。杉森和艾賽韓德方面,則沒有特別去向其他人致意。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場暴風般的致意式,我特別小心翼翼地儘量不引起別人注意。那時我纔像失了魂一樣地靠着牆壁站立。兩個臭味相投的杉森和艾賽韓德往放滿食物的餐桌方向走去,亞夫奈德不知爲何被帶往王公貴族的女兒們的那一角。亞夫奈德一臉絕望的表情,向王公貴族的子女們解釋自己如何不善舞技,但他的話卻被當做了耳邊風。吉西恩和卡爾相當有品味地,手裡拿着酒杯淺酌,看着亞夫奈德無奈的模樣。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呢?”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我轉頭一看,妮莉亞接着又吹了一個口哨,然後低沉地嘆了一口和她不甚相稱的口氣。

“妮莉亞,你真美。”

妮莉亞這次換上了深黑色的洋裝。用金線精巧地繡制的花紋,在黑色洋裝上如花朵般美麗地綻放着。妮莉亞不知怎麼一回事,半邊的臉頰紅了起來。她說:“嘿嘿嘿。這是黛美公主的衣服。爲了要讓我穿上,那些侍女們可是下了一番苦功。”

“因爲黛美公主身高很高的……可是修改成相當合身的樣子,穿起來很好看呢。”

“是嗎?謝嘍。”

接着,一位端着銀盤的宮中僕人擦身走過時,妮莉亞順勢就拿起了一杯酒。妮莉亞靠着我,望着在跳舞的人羣。她把酒一口氣喝了下去,說:“啊呃……我的手好癢啊。”

“拜,拜託你!”

“不是啦。我沒有辦法再忍受了。喂,我們走吧!”

說完,妮莉亞快速地將酒杯放回去,一把抓住卡爾的手。突然遭到偷襲的卡爾,完全搞不清狀況,被拉了出去。不久後,我和吉西思看到妮莉亞和卡爾在跳舞。原來是這樣,我放下了心,吉西恩則微微笑着評判着兩人的舞技。

“很不錯耶。卡爾的舞步高超,令人意外呢。”

我邊笑着,妮莉亞接住了我傳過去的酒杯。過了一會兒,音樂停了下來,侍從長用嘹亮的聲音告知大家國王即將駕臨。

我急忙地彎下腰,差一點把酒弄翻。咻。還好。酒杯是空的。

然後我擡起頭來。啊啊,還沒駕臨嘛?看到旁邊的人都還沒挺起腰來,我趕忙再次彎下腰。可是突然有人偷偷拍了拍我的背。

“修奇?可以起來了。”是吉西恩。嗯。現在就可以挺起腰了嗎?我擡頭一看,國王陛下和黛美公主正走入大廳。國王陛下高貴地牽着黛美公主的手,走到大廳中央,然後音樂馬上再度響起,兩人開始跳起舞來。

“因爲王妃殿下尚未進宮,所以國王陛下才和公主一起跳舞的嗎?”

“嗯。是啊。那小子怎麼還不娶老婆呢?”

吉西恩簡短地回答。我觀看了一下國王陛下和黛美公主跳舞的樣子,突然笑了出來。呵呵。真是的。黛美公主比尼西恩陛下長得還要高呢!

然後在距離國王和公主跳舞的不遠處,亞夫奈德依舊一副對人世已絕望的表情,被王公貴族的女兒們拉着到處跑。我看來看去只有妮莉亞和卡爾這一對跳得最好的樣子。不論身高,體型,兩個人的樣子非常速配,卡爾高雅的舞步,妮莉亞有模有樣的舞姿,相當令人稱羨的一對。雖然看起來像一對父女,不過並不會影響到他們速配的感覺。我詢問吉西恩,他也認同我的看法。

不久後,音樂結束了,卡爾和妮莉亞又走了回來。

“嗚哇!卡爾叔叔的舞技,實在高人一等呢。”

“那裡,我還比不上妮莉亞小姐,讓你辛苦了。”

卡爾溫柔地回答。過了不久,亞夫奈德一副好像死過一次的表情走了過來。亞夫奈德頭也不回地問我:“修,修奇。那個女孩子還在看我嗎?”

我看了看亞夫奈德肩膀後方,在另一邊的女孩子。我告訴他那位王公貴族的女兒正用一臉惋惜的表情看着他。然後亞夫奈德一副下定決心要在下一首曲子開始演奏前消失不見的模樣,他瞧了瞧四周。可惜這裡沒有可以逃跑出去的地方。我獻上了一些鬼主意,譬如說:要不要躲在桌子底下之類的,亞夫奈德正有這種衝動的時候,妮莉亞過來救了他。

妮莉亞的手往下一擺,彎着腰,說:“我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頂尖魔法師?”

男女角色一下子調換過來,亞夫奈德有些驚慌的表情。可是他回頭看了一下那位王公貴族的女兒,馬上就下定了決心。

“我很樂意,妮莉亞。”

然後兩人就一起走掉了。哼!

我環視了一下,有兩個依然故我的貪吃鬼,流連在餐桌前。好強啊……宮中僕人們哭喪着臉,正在盡全力補充餐桌上的食物,希望維持不致被掃光。我再轉向另一邊。正好看到黛美公主向我們這裡走來。黛美公主仔細地瞧着吉西恩,然後吉西恩嘻嘻笑了起來。

“我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

黛美公主輕輕地拉起裙襬的一角,說:“這是我的榮幸。”

“你現在還是會踩到對方的腳嗎?”

“你試試看吧。”

我笑笑地觀看這一幕。哪有踩到對方的腳這回事,兩個人很有默契地跳着相當好看的舞呢。這就是舞技高超嗎?我也想給卡爾這樣的評價,回頭望了望他。可是卡爾和我有些距離,正和尼西恩陛下站在一起。

兩個人不知在小聲地談論着什麼。會是在談什麼呢?我本來想偷偷地走過去看,不讓他人注意到我。不過後來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偷聽了又能怎樣呢?以後再去問卡爾好了。

我再次靠着牆壁,環視着四周裝飾富麗堂皇的景觀,把手裡空了的酒杯還給宮中僕人,拿了一個新倒好的酒杯。

我的心思突然又飛出了窗外,胡思亂想起來。如果把阿姆塔特帶到這裡來,會怎麼樣呢?

哎呀,這是什麼邪惡的念頭。現在一片和樂融融的樣子。

啊啊啊。傑米妮。如果你在這裡的話。現在那裡優雅地跳着舞的吉西恩和黛美公主,還有輕快地跳着舞的妮莉亞和亞夫奈德,我都可以把他們通通拋到一邊,和你跳着最迷人的舞了。

※※※

“你跟他談了什麼?”

之後離開大廳到會議室時,我問了卡爾。卡爾很紳士地看了我。

“和尼西恩陛下的談話嗎?”

“是啊。”

“啊,不是什麼大事。”

“我就是喜歡聽小事嘛。打擊比較小。”

卡爾開心一笑。

“殿下要求我擔任伊斯公國使節。”

我懷疑是不是聽錯了。什麼?使節,什麼使節?卡爾表情相當平淡,我想確認一下是不是聽錯了。

“你可以再說一次嗎?”

“國王陛下是說伊斯公國的使節。他要我擔任這個職位。”

我絕對沒有聽錯。我一臉迷惘地看着卡爾。

“所以你怎麼回答?”

“我跟他說我不擅長外交。”

“等一下。我不懂。”

“那裡不懂?”

“爲什麼他要你做外交官?國王陛下這樣不就是要把你當做宣傳用的嗎?把你塑造爲一個戰時英雄,將你納入旗下,同時也可提高國王的威望。”

“雖然你說的是皇宮裡的人不喜歡聽的話,可是你說得沒錯。”

“還有,什麼使節團?不是要往軍事方向走纔對嗎?”

“你是說像亨德列克一樣嗎?你是問爲何不是擔任參謀之類的職位?”

“是啊。”

卡爾咧嘴一笑,他用看着一副還未受到老師教化薰陶的弟子的眼神,看着我說:“原來你也希望我成爲像亨德列克一樣的人物。”

“我是那樣想過。”

“路坦尼歐大王和亨德列克是亂世英雄啊。但是現在的拜索斯王國在體制完備的社會下,無法隨意任命我重要的軍事職位。軍人也會有強烈反彈,還有貴族院也一定不會輕易通過。話說回來,如果是使節團的使節,國王可以任命我,而內部不會有太多的反對聲浪。而且可以讓我在政治圈立足,鞏固地位,再漸漸把我提升到軍事階層,國王是這樣計劃的吧。”

“咻。你已經洞察一切了嘛。那你爲什麼拒絕?”

“我們還有事情要辦,不是嗎?”

我開心地笑了,看着卡爾。卡爾拿到會議室來的酒杯裡的酒,已經漸漸空了。反正手裡拿着一杯酒,就可談天談到天亮的。

要做外交官。嗯,卡爾?

卡爾說他要稍做休息,所以我只好離開會議室。真是個令人精神恍惚的夜晚。我也不想再回到舞會的現場,嗯。那到庭園去看看好了。一面努力地回想,一面找到了往庭園的道路。皇宮內的宮中僕人們全都集合在舞會會場附近,所以我沒有看到半個宮中僕人,走到了庭園來。

夜晚的風,好涼爽啊。

在這個季節裡,可以聞到草地的氣息是很棒的。國王陛下想錯了。雖然有一點涼意,應該在花園裡開舞會纔對。這種香氣多美好啊。我深吸一口氣把草香味全吸到身體裡。哇呼。整個心胸都敞開來了。

我在一個人影也沒有的庭園裡晃來晃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好好觀賞星空一番。可是就在我走過去的時候。前面的樹木旁傳來悉悉索索的談話聲。

“亞夫奈德?”

嗯?這是怎麼回事?我小心翼翼地,不出聲地,走到樹木附近。

晚上很黑,樹木又擋着,看不太清楚。可是接下來另一個人說的話,那聲音是我熟悉的聲音。

“對不起。老師。”

這不是亞夫奈德的聲音嗎?那老師是?

“你既然回來了,怎麼沒有來找我?”

等一下,這聲音是誰?唉,唉……啊!皇宮守備隊長喬那丹。亞夫奈德?亞夫奈德又接着說話:“我有想過要回去見您……只是還沒有下定決心。”

“你這沒用的傢伙。”

“對不起。”

“那你爲什麼回來?”

“我……我是個巫師。”

“你是說你想再接觸瑪那?”

“是的。老師。請您原諒我。”

等一下。這樣一來,亞夫奈德說的那位老師就是皇宮守備隊長喬那丹。亞夫奈德?我屏息聽着兩人的對話。喬那丹慢慢地說了:“你回來就好了。”

“老師!”

喬那丹的聲音有些哽咽。

“你這小子。你難道不知道天下父母心,天底下的老師皆疼愛學生的嗎?你回來了就好了。我不再追究了。”

“老師……”

“好了,你的房間還空在那裡。你什麼時候搬回來吧。”

對話停頓了一會兒。亞夫奈德接口說了:“老師。很對不起您,但是要我馬上……”

喬那丹咆哮了起來。

“什麼?你還對過去的生活有所留戀嗎?你是不是還沒準備好的意思?”

“那個,那個,不是那樣的。我現在有在一起的同伴的緣故。”

喬那丹語氣緩和了下來。

“是嗎。原來你是和那羣厲害的冒險家在一起啊。”

“是的。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需和他們同行。”

“這樣嗎?是什麼事?”

“那個,如果沒有詢問過他們的意思,我無法稟報老師。”

“這樣嗎。我知道了。和他們一起同行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是我對他們有幫助。”

“……你說什麼?”

“我們一行人中有一位少年。”

“我知道。那個叫修奇的小鬼頭。”

“是的。您知道那個小鬼給我取了什麼外號嗎?是頂尖魔法師。”

喬那丹輕輕地笑了出來。我的天啊,我的臉怎麼這麼燙?亞夫奈德又說了:“如老師您所知,我的天份不高,可是他們給了我讓我不高的天份可以發揮到極致的機會。還有那位少年也說過,不論是高階魔法還是初級魔法,只要有幫助的魔法都是最有用的魔法。我……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第一次感覺到有人需要我的幫助,我不要求回報,只求在純正的善意下,可以使用我的魔法……”

亞夫奈德的聲音漸漸地變小聲了。然後兩人有一段時間沒有說話。這時候,喬那丹說話了。

“你的房間會空着,隨時搬回來吧。”

“老師!”

“完成魔法是一項技術。但是巫師必需超越技術者的層次。你雖然一直未能領會我時常叮嚀你的事,不過你離開我遇到他們之後,已經完全領悟了。那些人現在纔是你的老師。你要全力協助他們。”

“我知道了,老師。”

我們在皇宮待了好幾天,今天總算曬到溫暖的太陽了。這是進入冬季後,難得一見的好天氣。不對,應該說是晚秋的天氣吧?

在接受國王陛下授與的名譽稱號,陛下又爲我們舉行了一場喧譁的慶祝舞會後隔天,我們就離開皇宮了。因爲那天早上我們拿到了一份文件,致使我們決定要離開。那時,裡菲。特瓦里森先生用很謹慎的態度將文件交到我們手上,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從今天起一個月內有關我們必須參加的行程,有舞會、演講、音樂會、狩獵大會等等,小至社交集會,大至國家正式活動,無一不足。

我們一收到那份文件,馬上搖搖頭,快速地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我們告訴裡菲。特瓦里森先生準備要離開皇宮時,他一副非常驚訝的模樣。

“怎麼回事,你們有什麼要事嗎?”

“是的。我們有非常緊迫,急待處理的要事。”

“到底你們有什麼樣的急事呢?國王陛下朋友的事,就是我皇宮內侍部長的事,有什麼事情你們就說吧。”

我們是國王陛下的朋友?哇,終於出頭天了。卡爾笑笑地回答:“啊,這件事情是這樣的。這是我們私人的事情,實在對不起,我們無可奉告。”

“是要離開首都才能處理的事嗎?”

“搞不好是要離開首都才行。”

“這樣的話,讓皇宮警備隊員們來保護各位的安全,以免……”

“不用了,不勞您費心安排了。就是我剛纔提過的,這是我們私人的事情。”

這位裡菲內侍部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是我們用“這是我們私人的事”這句話來當擋箭牌,他也就無法逼問我們,來得到更詳細的理由。向來極爲重視禮儀的裡菲皇宮內侍部長,當然不會在當事人面前做出想要打探個人的行爲,因此,他在無法對我們的私事判定輕重緩急之下,也就不能理直氣壯地不放我們走,所以只好眼睜睜地看着我們悠哉遊哉地走了出來。哈哈哈。

裡菲哭喪着臉,一路跟着我們走到庭園,在路上仍是盡力在挽留我們,說我們怎麼可以不向國王陛下打聲招呼,就一聲不響地離開等等的話,可是那位國王的哥哥,吉西恩王子殿下一句‘我是國王的哥哥,現在他們和我同行。兄弟是彼此的化身,所以現在他們就如同和國王陛下同行一樣。’就把他的嘴給堵了回去,根本留不住我們。咦,有吉西恩在還真方便呢,所以我們慰問了一下表情已經完全僵硬的裡菲,就穿越了庭園。

黛美公主也在庭園裡。

黛美公主如同往常一樣,在照顧着庭園內的花草樹木。我們已經走到了黛美公主的附近,而她還是沒有注意到我們。她的手裡拿着一根小小的細棒子,棒子上面還插了一團軟軟的棉花球。黛美公主全神貫注地用那根棉花棒在觸碰着花朵。她在做什麼?難不成她在學蜜蜂採集花粉嗎?

不久後,黛美公主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這時她擡起頭來,才發現了站在她附近的我們。她先是對我們笑了笑,然後看到我們一行人都騎在馬上,神情才轉爲訝異。黛美公主用她修長迷人的雙腿走向我們,問道:“你們要離開了嗎?”

“是的,公主殿下。”

“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快就要離開?”

“我們已經在這裡停留兩天左右了。現在是該離開的時侯了。我們也還有要事要辦。”

“啊,是這樣啊。”

黛美公主突然轉頭看了一下吉西恩。黛美公主用很捨不得的眼神看着吉西恩,問說:“那你下次什麼時侯回來?”

吉西恩以燦爛的笑容代替了回答。黛美公主凝視着吉西恩好一會兒,害得我們這些不相干的人開始有些尷尬了起來。黛美公主過了一陣子纔開口:“那就不用說再見嘍?”

“嗯。”

吉西恩馬上就應了一聲。黛美公主的臉開心了起來,然後低下了頭,往剛纔正在檢查的花草樹木的方向走了回去。我們也呆呆地一下子看吉西恩,一下子看黛美公主,看來看去了好一會兒。但是吉西恩一句話也沒再說就走了,黛美公主也只是將心神全投注到她的花革上。所以我們也靜悄悄地跟在吉西恩後頭離開。

卡爾說:“看來公主非常敬愛她的大哥吉西恩。”

吉西恩笑笑地回答:“大哥比二哥還更疼她,她當然喜歡大哥嘍。特別是大哥離家出走,和禽獸沒什麼兩樣……你現在不要胡鬧!是呀,而且離家出走的大哥看起來比較令人憐憫,所以她纔會難過吧。”

“是啊。就算是爲了你妹妹也好,沒事就多回去皇宮看看她吧!”

“要過冒險家的生活,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皇宮警備隊員們看到準備要出宮的我們,嚇了一跳,他們對於這一次不是要擋住從外面來的人,而是阻止從皇宮出去的人。皆感到訝異不已,但他們聽到吉西恩王子殿下的一聲令下,嚇得趕緊退避。然後我們就順利地離開皇宮了。

“現在終於呼吸到一口真正的空氣了!”

卡爾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外面空氣的同時這麼說着。杉森輕輕地把流星的繮繩垂放下來,笑嘻嘻地說:“真的嗎?賢明的騎士。”

什麼賢明騎士?哈,那個是國王陛下刻在給我們的勳章上的字句。卡爾說:“不要再鬧了,費西佛老弟。對了,你的是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呢!”

“我的嗎?唔哈哈。他說我是先鋒騎士。”

杉森對國王陛下御賜的名譽封號根本不當做一回事,所以我們就鬧哄哄地把這些東西拿出來講。國王陛下賜給亞夫奈德一個智慧騎士的偉大封號,而對於吉西恩,因爲他是王子,並沒有授與封號,艾賽韓德也是一樣,因爲是矮人的敲打者,所以也沒有封號。然後給我的是……

“你們看,修奇拿到的是弱冠騎士!”

“你沒聽到卡爾叫我們不要再講了嗎,乘夜風的仕女?”

妮莉亞對着我笑,臉色看起來好極了。妮莉亞換回原來的服裝後,相當泰然自若地騎着黑夜鷹。

乘夜風的仕女?這算什麼稱號呀?還好,經過卡爾解釋我才知道,這個可笑到到極點的名詞據說只被記載在國家正式的檔案上。

上面會寫着“國王爲了報答他們的忠誠,所以御賜了這些封號”這一類的句子。卡爾加了個可怕的但是,他說,萬一尼西恩國王陛下要師法路坦尼歐大王,也製作本豐功偉業的傳記的話,那麼我們的封號將會被傳記學者們拿來大量引用也說不定呢。

“像是路坦尼歐大王身旁的八星嗎?”

“沒錯!尼德法老弟。”

艾賽韓德有模有樣地騎着理選,一面用一隻手摸着他的鬍子。

他現在完全是認定了自己是矮人族裡,騎馬技術最頂尖的,所以他騎上理選的時候,一點遲疑的樣子都沒有。當然我們大部分人都知道,艾賽韓德能騎得這麼好應該歸功於理選,但是爲了顧及敲打者的自尊心,我們並無意揭穿這個事實。

這位偉大無比的艾賽韓德緩緩地說:“不管怎樣,還好我們總算是離開皇宮了。要不然按照那份行程表參加大大小小的舞會的話,我可能差點兒就會被貴夫人們邀舞呢!”

艾賽韓德話一說完,我和杉森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噗哈!配合着優美的音樂,艾賽韓德和貴夫人一起跳舞的那種場面如果真的發生了,應該是很值得一看哦!可是照昨天的情況看來,艾賽韓德根本不會去邀請別人,也不會有人邀請他跳舞。嘿嘿。卡爾說:“我也覺得很慶幸。我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雖然待在皇宮裡並不會讓人急着想離開,但總覺得是在浪費日子。總之,我們又可以開始進行手上的計劃,這讓我心情好多了。”

吉西恩笑嘻嘻地,有些語帶嘲諷地說:“那麼你的意思是,國王陛下御賜封號是在浪費時間,毫無價值的事嘍?”

只見卡爾淡淡地回答:“這當然是至高無上的光榮。不過除了這光榮以外,可以說是毫無價值的事。”

這時候妮莉亞接了話:“說是這樣說啦。但對我來說可不是毫無價值哦。”

妮莉亞一面說,一面手指着掛在黑夜鷹背上的箱子。那個箱子裝着妮莉亞那些美麗的洋裝,鞋子,手套等等。看來黛美公主把她的那些衣服全都送給了妮莉亞的樣子。杉森噗嗤一笑,丟出一句“你也會喜歡女孩子的衣服嗎?”手還指着箱子的妮莉亞聽了,差點就跟他翻臉。還好,騎在馬上的妮莉亞沒有辦法很快接近他。妮莉亞嘟着嘴說:“嘿哼!那些是可以換錢的,不是嗎?”

“難,難道你是要把那些東西賣錢來填飽肚子的嗎?”

“是啊?我不賣掉,留着它們做什麼用?”

杉森做出一副懶得再理她的表情,亞夫奈德則是輕輕地笑着說:“妮莉亞小姐,你穿上這些衣服的時候非常美麗。你把這些衣服留下來,以後偶爾看看自己美麗動人的樣子,不是挺好的嗎?”

妮莉亞睜大了眼睛,走到亞夫奈德身邊。騎在移動監獄上的亞夫奈德馬上警戒了起來。

“你比較喜歡我的衣服,還是喜歡我的人?”

“當,當然是妮莉亞小姐……”

“那你不要拿衣服當藉口,就承認自己是單單被我的魅力給迷住的吧。”

亞夫奈德張着嘴點點頭。真是啞巴吃黃蓮,有口難言啊!

我們一回到獨角獸旅店,馬廄的馬僮又一次嚇得嘴巴張得老大。

自從上一次他看到吉西恩騎着公牛來之後,應該是第二次這麼驚訝吧。馬僮直接用悽慘的聲音說:“還不只有騎公牛的騎士,現在連騎馬的矮人都出現了……!”

艾賽韓德非常優雅地下了馬(我看到艾賽韓德下馬的時候是在咬着牙),動作敏捷地把繮繩交給馬僮,並且說道:“喂。好好餵飽它,記得幫它沖洗乾淨!”

矮人敲打者一副騎術高超的騎士在說話的口吻,我們趕忙轉過頭,忍住不笑出來,馬僮則是接過艾賽韓德手上的繮繩,一臉地錯愕。

我們纔剛踏進旅館,就聽到旅館老闆黎特德忍不住大笑出來的聲音。

“你們這幾位到底打算怎麼訂房啊?”

難怪旅館老闆會這樣問,因爲我們三天前才退房現在又要訂房了。三天前,正是我們去把哈修泰爾侯爵的宅邸搞得天翻地覆的那個晚上,呵呵。那不過就三天前的事嗎?好像隔了好長的一段時間,竟然只過了三天而已啊。旅館老闆看我們又再次回來投宿,很高興地幫我們帶路。旅館裡的傭人和女傭們,看到再度回來的杉森和吉西恩,也是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我們回到各自的房裡把行李放好後,下了大廳,黎特德就端了啤酒出來,問我們:“各位這三天都在做什麼呢?”

卡爾笑笑地回答:“什麼事都做了。呵呵。”

“是這樣的嗎?哈哈。這就難怪了。有人要我傳消息給你們。”

“有消息要傳給我們?”

“是的。他們交代如果你們又再回到旅館,就要轉告你們。他們是大暴風神殿的修煉士,請你們務必要回一趟大暴風神殿呢!你們到底是什麼樣的冒險家,可以讓貴族們接二連三地來找你們,連大暴風神殿都在屏息等待你們的歸來呢?”

卡爾聽完他的話,一面笑笑地回答。

“你是說我們嗎?我們大概是一羣正進入了魔法之秋的旅行者吧。”

卡爾的答案似乎沒錯。黎特德會了意之後,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瓜,說:“啊,對了,還有一名奇怪的男子要我把這封信拿給你們。”

黎特德馬上不知往哪跑去,過了一會兒,拿了一張摺得好好的紙過來。卡爾接過之後問道:“拿這封信過來的人沒說他是誰嗎?”

“是啊。他說要我把東西交紿你們就行了。”

“我知道了。那謝謝你了。”

卡爾打開了信。我們傻傻地看着卡爾,從他愈來愈奇怪的眼神看來,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卡爾吁了一口氣,把那封信傳給我們看。坐在桌子旁看完信的人,一個個表情都變得很凝重。艾賽韓德用鼻子呼了一大口氣,亞夫奈德則是倒抽了一口氣,在發抖着。妮莉亞在深思,杉森卻笑了出來。吉西恩也同杉森一樣哈哈一笑,最後那封信總算傳到我這裡了。

上面的字句很簡潔。

“後會有期……H。”(注:涅克斯。修利哲的名字縮寫)

“真是個讓人受不了的浪漫主義者。”

吉西恩雖然是一如平常地說笑着,卡爾卻是滿臉愁容,他說:“忿怒的浪漫主義者是沒有威脅的。真是的,他竟然這樣公開地留了這封信給我們,看來他大概還沒有被逮捕吧!”

吉西恩點點頭說:“他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抓到的。而且他既是盜賊公會會長,又是個企圖推翻國家政權的人,大家行動要小心一點。因爲他現在沒有其他的事做。”

“說得也是。那麼,大家要出發前往大暴風神殿了嗎?”

※※※

高階祭司一臉的倦容。

“真不愧是你們這羣冒險家啊?你們侵入了哈修泰爾侯爵的家……”

不過幾天的時間,高階祭司竟一下子老了許多。他現在的模樣看起來是由於疲倦,使得他原來隱藏的老態龍鍾的樣子都顯露了出來。卡爾深表歉意地說:“讓您操心過度了。”

高階祭司沉重地點點頭。

“是啊。呵呵。是我太傻了啊。我竟然一直到前不久,還不知道他有這種不可原諒的的野心。”

高階祭司當然指的就是涅克斯。卡爾接着說:“皇宮裡追究大暴風神殿責任的聲浪一定會很大。”

“是啊。不過也沒什麼關係。他只是一名在家修行祭司,他的陰謀和我們沒有太大的關連,雖然他以艾德布洛依之名派遣密使出去的問題會被討論,不過沒有關係的。大暴風神殿不是一日造成的。”

“是的。國王陛下對於貴神殿處處施予恩惠之事實,他應該是很清楚瞭解的。”

聽了卡爾的話,高階祭司點了點頭。然後嘆了一口氣,擡頭看了看天空。我們也跟着做了一樣的動作。天空佈滿了烏雲,而烏雲下的大暴風神殿比起以前過去的任何時候看來更爲灰暗沉重。

“各位找尋紅髮少女有任何進展了嗎?”

高階祭司突然一問,卡爾頓了一下才回道:“還沒有……由於半路發生了涅克斯的事件,找尋紅髮少女的事還沒有任何進展。”

“我想也是。嗯哼。你們應該會繼續進行這件事的吧。”

“這是當然。所以我們才趕緊逃出了皇宮。”

聽到卡爾這樣說,高階祭司笑了起來。他憂鬱地看着桌子說道:“現在的時機相當不好。綿長的戰爭使得民心惶惶,危機四伏。涅克斯的事雖託各位的福得以圓滿解決,但是他這種叛逆的行爲,不知道會不會讓其他的野心者也羣起效尤。”

卡爾聽了高階祭司的話點點頭,說道:“沒有錯。”

“各位必須要加緊腳步了。希望你們可以儘速找到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在此慘淡時期,爲了大陸和平而奔走的各位是衆人的希望啊。”

“我們知道了。還有……大暴風神殿的名譽要如何恢復呢?”

卡爾說完,高階祭司突然顫抖了一下。卡爾一臉和善地看着高階祭司,說道:“我們是接受大暴風神殿的委託,才進行這個行動的。發現到這個危機的是高階祭司,把我們組織起來去尋找龍魂使的也是高階祭司,如果說到因涅克斯。修利哲而使大暴風神殿蒙羞的話……”

高階祭司茫然地看了一下卡爾,馬上就微微地一笑。說:“我一點也不在乎。”

“什麼?”

“大暴風神殿只要繼續安穩地服侍艾德布洛依,就會恢復名譽的。”

“這個我們可以理解,可是……”

“不用說了,這樣就已經夠了。”

高階祭司斬釘截鐵地一說,卡爾只好點點頭。他們兩人的對話每次都讓人很難理解。我不安地摸着茶杯的托盤。高階祭司刻意用宏亮的聲音說道:“好了,各位,接下來的計劃會如何進行呢?”

“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計劃。我們雖然到處打探了紅髮少女的消息,可是目前爲止一點進展也沒有。”

“這樣子嗎?嗯。這樣說來你們現在是放手不管的狀態嘍?”

卡爾頭低低地說:“是……很抱歉。”

“沒關係。我是相信你們的。只有你們可以找到紅髮少女。我對你們有絕對的信心,不會改變。對了,我想到了一個不是很聰明的辦法。”

“您說您想到了辦法?”

“可能是有點愚蠢的想法,不過亞夫奈德也來了,所以……”

亞夫奈德嚇了一跳,拍了桌子說道:“什,什麼?您是在說我嗎?”

“是的。我有一件事想要請教亞夫奈德,希望你給我建議。是否可以請你幫我看看,我這個想法有沒有實現的可能?”

“啊,這個,我只是個半調子的初級巫師而已……”

艾賽韓德聽到亞夫奈德這麼說,就大喊大叫地反駁他:“煩死了!不管你是什麼東東,你的魔法都會比這個拿着搖晃的神權杖的閣樓鬼要來得好。哎呀,你不要擔心。喂,閣樓鬼,你倒是快說說看啊!”

亞夫奈德顯得不知所措,高階祭司聽了艾賽韓德的話,笑着說:“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敲打者。好,我要問你了,每個巫師是不是都會有一個叫做巫師隨從的朋友?”

“什麼?是啊,沒錯。”

“那你也有嘍?”

亞夫奈德當然也有。我和杉森一起做出了有些嗯心的表情,亞夫奈德則不好意思地回答:“是的,沒錯。我的巫師隨從是一隻蝙蝠。”

“而且它還有一個很美的名字哦。”

杉森馬上就替亞夫奈德做了註解,大夥開始咯咯笑了出來。高階祭司表情轉爲訝異,他說道:“那麼老鷹也可以成爲巫師隨從嗎?”

亞夫奈德嚇了一跳,說:“老鷹嗎?萬萬不可,這是不可能的。老鷹是鳥中之王。它不是一個依附一名人類的巫師而存在的生命體。”

“那獵鷹呢?”

高階祭司熱烈地向亞夫奈德發問。亞夫奈德歪着頭說:“我想想。獵鷹的話……啊,高階祭司您是要……”

亞夫奈德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高階祭司接着說:“你說說看吧!”

“您是要把擁有老鷹般銳利眼睛的獵鷹送上天空,來尋找紅髮少女,沒錯吧?”

“沒錯。那正是我的想法。”

“哦哦,那麼亞夫奈德你的意思是可行嘍?”

連卡爾也以滿懷希望的臉孔說道。但是亞夫奈德搖着頭說:“不,那是不可能的。”

“你說說看爲什麼不可能?”

“即使是傳說裡的師亨德列克,恐怕也是辦不到的。萬一你要讓獵鷹來搜查拜索斯全國的話,那可是需要上百隻的數目纔有可能。”

“不是的,你聽我說。拜索斯的都市數目並不多,你難道不認爲每個城市放一隻獵鷹來搜查是有可能的嗎?”

“你說在每個城市放一隻獵鷹來觀察嗎……獵鷹當然要在天空飛行才能進行搜查。但是要等確定的結果出來要花好幾天的時間。問題是即使是巫師的巫師隨從,也是要吃飯的。而且一名巫師頂多配一個巫師隨從。”

“只能配一個?那樣的話……”

“是的。若要實行這個方法必須要有上百名的巫師才行。如果要用這種方法的話,倒不如……”

亞夫奈德突然張大了嘴。我們訝異地看着亞夫奈德。亞夫奈德握着拳頭,擊了一下手掌。說:“精靈!”

“什麼意思?”

高階祭司代表所有人急切地質問亞夫奈德。亞夫奈德非常興奮地說:“巫師的巫師隨只有一個。可是精靈是所有生物的朋友。對精靈來說,不只是一隻獵鷹,而是可以拜託所有的飛禽走獸!可以拜託拜索斯全國的動物們!而且我們也認識一位精靈不是嗎?

“你是說謝蕾妮爾小姐嗎?”

卡爾說道。亞夫奈德興奮地比着手勢說:“沒錯。伊露莉小姐是精靈,因此她可以向無數的生物體求助。雖然這種求助不若巫師和巫師隨從之間,可透過那種緊密的從屬關係來做追蹤的動作,但是另一方面,伊露莉小姐卻可以拜託數量可觀的動物們啊!”

沒錯,沒錯。伊露莉在卡拉爾領地的時候就和烏鴉說過話,也常常和我們的馬講東講西的。就是這樣。不管別人怎麼看,艾賽韓德能夠成爲矮人界的騎術高手,當然是歸功於由伊露莉一手調教出來的理選。亞夫奈德看着卡爾說:“伊露莉小姐什麼時候纔會回來?”

卡爾屈指一數,說道:“謝蕾妮爾小姐和我們約定的時間是兩個禮拜,那,今天是……”

“第十天了。所以再過四天她就會回來了。”

卡爾高興地說着。

“是這樣嗎?這樣一來,嗯。謝蕾妮爾小姐回來的時候,請各位幫忙詢問一下。哼嗯。這好像是個不錯的計劃吧。如果所有飛行的動物都可以成爲我們的朋友的話,那麼搜索就更容易了。”

高階祭司做了一個滿足的表情。嗯。他說的沒錯。由在空中飛的鳥兒來找尋紅髮少女,是比人類要來得快多了。但是杉森微微顫抖地說:“哦,那個,可是克拉德美索甦醒的時間還剩下幾天呢?”

我們大家都看着亞夫奈德。亞夫奈德驚慌地說:“我之前是說還有一個月。現在大概只剩下三個禮拜左右了。”

“那麼時間真的非常急迫。即使得到了謝蕾妮爾小姐的幫助,發現那名少女,然後再去找她,把她帶到褐色山脈的話……哦哦。關鍵在於我們會在哪裡發現到少女。”

“的確是。”

07

在回去獨角獸旅店的途中,我們爲了不浪費時間,就在路上討論起是不是應該再去商人或冒險家那裡探聽紅髮少女。亞夫奈德持着反對的意見說道:“不行。我只要一想到涅克斯。修利哲警告我們的那封信,就覺得我們分散行動一定會很危險。”

“哼嗯。涅克斯那傢伙真是個大麻煩。不只是他,還有首都的所有變態狂都對我們……你不要說那種話!嗯,首都盜賊公會的所有成員都在對我們虎視耽耽,我們應該這樣想纔對。”

大家頓時都陷入了苦惱的深淵之中。我們總共七個人,如果分兩邊行動的話,各是三人和四人。這樣的人數確實是很不利。然而要是七個人這麼一大羣一起行動,也是很傷腦筋的事。我低頭看着我的手,臉色變得很不高興。

“我真想去抓涅克斯那個傢伙。”

“嗯,什麼?啊,你是爲了拿回你的OPG。”

“是的。我一定要把它找回來……亞夫奈德你怎麼了?”

亞夫奈德整個臉都亮了起來。

“對了!涅克斯。修利哲帶着你的OPG!各位,我們去光之塔吧!”

“咦?”

“那裡可以幫我們抓到涅克斯。修利哲。抓到他的話,既可以拿回修奇老弟的OPG,而且也不必再擔心受怕。我們到光之塔買一個卷軸……呃,可是價錢有一點貴……”

吉西恩隨即露出一副不必擔心的表情。冒險家好像多的是錢的樣子。

“只要是需要的東西都可以買。不過,您要的是什麼東西?”

“到了那裡,我再向各位解釋。”

於是,我們又再去了一次光之塔。

可能因爲亞夫奈德是巫師,所以他並不怎麼驚訝,但是妮莉亞和艾賽韓德則是露出非常訝異的表情。他們一看到“光之塔——2F”的招牌,也和我們上一次來的時候一樣,一副張口結舌的模樣。

“光之塔是在二樓嗎?啊,大概是因爲高度稍微高一點,所以才稱做塔!”

我聽到妮莉亞這番呆頭呆腦的話,微笑着說:“塔在那裡面。”

“在裡面?”

妮莉亞和艾賽韓德看了看我們其他人,露出了非常疑惑的表情。

不管怎麼樣,我們走上那條吱吱作響的樓梯,到了二樓,仍舊還是那個好像會對我們說“已經有幾千年沒有人類和矮人找來這裡了”的老人坐在那裡。那個老人會不會一直都不曾起身過啊?他怎麼和上一次我們來的時候是一模一樣的姿勢呢?老人環視我們每個人,然後面帶訝異表情,說道:“各位是想進光之塔嗎?”

這一回,亞夫奈德開口對他說:“我是公會成員之一的巫師。”

“證明呢?”

亞夫奈德做出了某個手勢。雖然不是什麼困難的手勢,但是奇怪的是,亞夫奈德一做完手勢,半空中就出現了手指的軌跡。發光的一條線在空中畫出了好像文字之類的東西。隨即,老人點了點頭,說道:“很好。請進去吧。”

妮莉亞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很懷疑,看了一眼老人之後,又看了一眼老人身旁的門。我們上一次也曾經是這副模樣。所以我和杉森決定要跟在妮莉亞後面看她的反應。

卡爾、吉西恩和亞夫奈德往那扇門走進去之後,妮莉亞回頭看了我們,然後猶豫地走到門邊。她走近門邊之後又再回頭,對我們說:“真是奇怪!三個人都進去了耶?門後面有這麼大的空間嗎?”

“嗯。是很大。”

妮莉亞開門走了進去,然後就沒有再出來了。咦?我們那時候還曾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呢!我和杉森互相對望了一眼。這時候,忽然傳來妮莉亞的笑聲:“我的天哪……咯咯咯咯!”

我和杉森互相送給對方一個沉重的表情。然後,我們開始寄望艾賽韓德。艾賽韓德看到我們兩個站着不進去,露出十分狐疑的表情,走向那扇門。他也走進去了,可是也同樣很安靜。我和杉森又再度互望了對方。

“好奇怪耶?”

此時,老人大聲吼道:“你們爲什麼每次來都在拖時間啊?”

我們趕緊開門跑了進去。

我們一跑進去,仍然還是看到那片粉紅色的天空,粉紅色的天空底下有白鷺鷥羣呈一條白線飛翔着,而這一次,不知爲何,太陽和月亮竟在同時間圓圓地掛在天空。我一往下看,在金黃色的花朵之間,可以看得到妮莉亞正在放聲大笑,蹦蹦跳跳着。她喊道:“這裡實在,實在是太漂亮了!”

我和杉森都覺得很氣餒。而艾賽韓德呢?他正用謹嚴的姿勢站在草地中間等着我們。他的後面則站着卡爾、吉西恩及亞夫奈德。

呵,真是的。爲什麼他們兩個人都不怎麼驚訝呢?我問道:“艾賽韓德,你不覺得很驚訝嗎?”

“驚訝什麼?”

“面對如此夢幻般的景緻,你不覺得驚訝嗎?連妮莉亞看了也這麼高興,不是嗎?”

“這種騙術,有什麼好高興的?”

騙術?雖然這是種幻象,嗯,我也不太知道,總之這不是現實世界……雖然如此,但不管怎麼樣,我儘管知道是幻象,但我還是不得不驚奇啊!亞夫奈德笑着解釋:“矮人爲何會看不慣魔法呢?”

哎唷,我不知道啦。我沒有回答。卡爾則是跟着解釋說道:“就我所知,矮人的深邃眼睛是不會被虛幻假象所騙的,尼德法老弟。而我們人類對於眼睛所看到的,甚至還會心動。然而我聽說,矮人們即使是眼睛看到了,如果他們無法置信的話,就一點也不會爲之心動。我說得對嗎?亞夫奈德先生?”

“沒有錯。這是當然的,不是嗎?!頭腦是要拿來思考的,所以纔會生出頭腦的呀!”

“你說得沒有錯,可是人類卻很難做得到。”

亞夫奈德露出一絲笑容,說道:“嗯,可是人類這樣也是有好處的。”

艾賽韓德一副覺得很可笑的表情,向亞夫奈德問道:“帶着一雙不理性的眼睛,會有什麼好處?”

“像文學,就是我們可以向矮人炫耀的東西。”

“文學?那種東西可以用來做什麼?”

亞夫奈德只是微笑着,並沒有回答,卡爾聽完他們的對話,點了點頭。吉西恩則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往那個亂七八糟塔走了過去。

妮莉亞在我們不知不覺間,已經跑到我們快看不到的遠處,接着她大聲喊叫了幾聲之後,才又跑回來。

回來的時候,她那副模樣可真夠瞧的!她滿抱着花朵,簡直都快看不到她的胸部和頭部了,紅着臉氣喘吁吁着。每喘一口氣,胸前的花朵就像雪花般飄落下來。她用沙啞的聲音說:“真的,真的好棒,太漂亮了!修奇,你看這些。這些都是金子耶!花瓣也是金子,花蕊也是金子呀!”

“嗯,是哦!”

突然間,妮莉亞用害怕的聲音說:“嗯,我把這些花摘了,那些巫師們會不會生氣啊?然後將我關到黑暗的監獄,只給我吃他們吃剩下的飯菜,不然把我當做實驗的材料,或者用來做爲禁忌儀式中的祭品,或把我嫁給怪物……”

她豐富的想象力被亞夫奈德的一句話給制止住了。

“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沒有人會說什麼的。”

“真的嗎?真的?”

“是的。”

我努力了老半天才抓住杉森。因爲他聽了之後,竟然立刻做出一副熱情年輕人的模樣,想去爲他故鄉的女友摘數萬朵的黃金花。

我對杉森耳語說道:“杉森!這種東西只有在這個空間纔可能存在,你不記得了嗎?”

杉森的臉上滿是失望神情。我決定等一下才告訴妮莉亞。妮莉亞繼續把她懷裡的花朵湊到鼻子前,看起來很是高興。

我們經過一頭正在搖搖晃晃跑來跑去,努力抓蝴蝶的龍的身旁(地面被震得轟隆作響),然後還對一位用手帕專心擦拭太陽表面擦得閃閃發光的男子打招呼(妮莉亞用近乎精神錯亂的表情喘着氣),她往那座亂七八糟塔走了過去。她問道:“那就是光之塔?”

我們進到了裡面。如果我預料得沒錯的話,從上次到現在應該有好幾處天花板和牆壁已經變動過了。雖然我不是記得很正確,但是感覺上好像真的有改變。亞夫奈德把手放在中央的水晶球上,說道:“我是公會會員。我想買一個卷軸。”

“您想要什麼樣的卷軸?”

這聲音即使是久久才聽一次也是……令人聽了起雞皮疙瘩。妮莉亞驚訝地看了看四周圍。亞夫奈德沉着地回答說:“我需要一個偵測位置的卷軸。”

“啊!”

卡爾吐出一聲嘆息聲。利用這種卷軸就可以找到物體的位置嗎?這是什麼東西?卡爾說:“原來如此,如果找到OPG,就可以找得到涅克斯!”

啊?這是真的嗎?我又再度聽到那個不知是男是女的阿露說道:“請告訴我您的修煉程度。”

亞夫奈德突然間猶豫了一下。然後他低聲地說:“……我現在是級數三的學徒。”

“您是級數二的高手嗎?”

亞夫奈德的頭低得更低了。

“不是……我只是級數二的專家。”

“那您是級數一的高手嗎?”

亞夫奈德用最爲低沉的聲音回答:“是的。”

可能是他覺得很丟臉吧。我們每個人都努力做出“那有什麼好丟臉的?”的表情。雖然我們不知道他們在說的是什麼意思。過了一會兒,又傳來了阿露的說話聲音:“柯基先生將會與各位會面。”

“是。”

杉森和我立刻專心地盯着天花板看。要是那個人在我們附近掉下來,我們應該要去幫忙接住吧!因此我們兩人全身肌肉都繃得緊緊的。就在那一瞬間!

“各位好!”

嗯,那位名叫柯基的巫師,從大廳旁邊牆壁之間的裂縫裡探出了他的頭。但是他用力想從房間之間的縫隙擠出來,卻就是擠不出來之後,他怒吼道:“怎麼這麼窄啊!真是的!”

於是,我和杉森緊抓住那位老巫師,把他往外拉。柯基哼哼呻吟了一會兒,甚至連鼻頭都紅起來了,不管怎麼樣,我們最後成功地將他弄出來了。他拍了拍他的衣服,並且說:“哼,真是的。可惡!我要是稍不注意,搞不好會被關在連門都沒有的房間裡。對了,各位是要來買卷軸的嗎?”

“是的。”

這位名叫柯基的巫師是一個身材修長,看起來很嚴肅的老人,但很稀奇的是他沒有留鬍鬚,下巴颳得很乾淨。我們覺得很神奇地看着他的下巴,他立刻稍微乾咳了幾聲,說道:“哼嗯。你們在看什麼呀?我實驗到一半的時候不小心把鬍鬚給燒了。”

“啊,是……對不起。”

卡爾連忙點頭,我們轉過頭去,想隱藏我們的笑臉。柯基又再幹咳幾聲之後,彈了一下手指頭,嘴裡不知唸了些什麼話。半空中隨即就出現了一個看起來很是堅固的箱子,並且咚的一聲掉了下來。我們嚇得往後退,但是柯基面無表情地說:“請問你們要買什麼樣的卷軸?”

“嗯,我們想要尋找某樣東西,所以希望能用偵測位置的法術來找那樣東西。”

“你的修煉度到哪裡?”

亞夫奈德干脆從最低的開始說:“我是級數一的高手。”

“你學到哪裡了?”

“我學到級數三……”

“級數三?嗯,那麼有效距離是不會很遠的。”

“可以到多遠呢?”

“這個嘛……大約兩三百肘,如果超過這個距離,應該就幾乎會測不出位置。”

“兩三百肘。唉,真是的。”亞夫奈德看起來像是很困擾的表情。如果是兩三百肘的話,有可能會在這麼近的地方嗎?亞夫奈德點了點頭。

“沒辦法了。我就先買二個吧。拜託您。”

※※※

我們在走出來的路上引起了一陣**,妮莉亞想跑過去抓一隻長着翅膀的青蛙,我趕緊去抓住她。她放聲大笑着想去抓那隻噗通噗通跳的青蛙,我們因爲這樣才心情好轉了一些,可是要抓住妮莉亞,卻費了我們一番功夫。

妮莉亞滿抱着花朵,還把鼻子湊上去,咯咯地笑着說:“真的好漂亮啊!呵,黃金花耶,黃金花!如果我把花種子拿來種的話,會不會生出這種花呀?嗯,問黛美公主,她應該會給我一些專業的答案吧?”

我一面聳聳肩,一面迴避着不回答。我早就料到她會這麼說。我們走完了樓梯。

大家一個個走了出來,妮莉亞還站在樓梯頂端,惋惜地看着那神秘的光景,然後才最後一個走出來。好了,現在她出來了,那些花應該會消失了吧?嘻嘻嘻。

果然妮莉亞走出來之後,花就消失不見了。

“哎呀!”

妮莉亞突然跳了一下。我笑着對她說:“哇哈哈。在那裡面的東西都是幻象……妮莉亞?”

妮莉亞茫然若失地看着自己的空手,一動也不動,真是的一動也不動。我驚訝地走近她的身旁,看到她的眼角正噙着淚水。

“妮莉亞?真是的,妮莉亞!”

她紋風不動,只是一直看着原本都是花而今是空空的兩手。然後她眼裡的淚珠又變得更加大滴了。我很緊張地說:“真是對不起,妮莉亞。你一定很失望。我應該早一點跟你說纔對。”

“虛有的……”

“咦?你,你說什麼?妮莉亞?”

她並沒有回答我,她把手垂下之後又再舉起來。然後頭往後仰,像是陽光刺眼似地用手遮住眼睛。

“哈哈哈……”

她笑了,但只是嘴巴在笑而已。眼睛被遮掩住,根本看不到。接着她就跑掉了。除了坐在書桌前的那個老人以外,其他人都驚訝地張着嘴巴。我看了一眼那個老人,只有他正浮現出淺淺的微笑。

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慌張下樓去看妮莉亞。我們一走出大路,就看到妮莉已經騎上黑夜鷹,用無精打采的表情看着我們。

“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肚子好餓。”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人能說點什麼話,那我真的會對他敬佩萬分!

“我們來比賽看誰最先到旅館!”

我該敬佩杉森嗎?杉森一說完,妮莉亞就笑着騎黑夜鷹出發了。

“好!”

“喂!你太卑鄙了!”

杉森也立刻出發。我當然也不能輸!我很快地騎着傑米妮出發了。不對,我正要出發,這時候,要不是有聽到這句話,我老早就出發了。

“噗哈哈!在如風疾馳的矮人面前,誰敢超前!”

我笑得無法出發,所以我讓艾賽韓德騎在前面。不過,我看我們一定會被人叫成拜索斯皇城的暴走族,而聲名大噪吧?

※※※

回到獨角獸旅店的順序仍然還是黑夜鷹排第一。聽馬僮說,流星和黑夜鷹的勝負差距可以說只隔一片薄冰,黑夜鷹險勝。

距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大家決定各自輕鬆一下。所以我就偷溜出旅館了。雖然我對首都的路還不是很熟。但還是可以勉強找到我要買的東西。

我一回到旅館,果然杉森和吉兩恩已經興高采烈跑到後院去了。

傭人和住宿客好像也有很多人興高采烈地跟着跑去。所以大廳很安靜,卡爾和亞夫奈德各自在採光良好的位置讀書,偶爾還會聊一些話。艾賽韓德則是坐在一個好位子,銜着菸斗喝啤酒。他看起來很是滿足地眯着眼睛,幾乎像快完全閉上似的。而在他旁邊,是妮莉亞正在喝着啤酒。

“杉森和吉西恩他們是不是又在比武了?”

雖然光是聽到後院傳來的拍手和擊劍的聲音,就可以知道,但我還是問了這一句。妮莉亞一面點頭,一面像是配合拍子唱歌似地說道:“戰士們真是勤奮不懈!”

然後她又溫柔地接着說:“只要一有時間就比武,比武,比武。”

“也不來聽一聽小姐的嘆息聲?”

我也像唱歌似地接着說出這句話,並且坐了下來。她圓睜着眼睛,笑着說:“也不來看一看小姐的眼神?”

這樣好像是吟唱比賽哦?吟唱比賽就是指一些吟遊詩人互相以即興歌來比賽。當然,並不是像我們這樣簡單的句子,而是唱很長的一段之後,對方必須很流暢地把它接唱下去,吟唱自己的歌。然而我現在是很放鬆心情在接唱。我把從外面買來的東西遞給妮莉亞,並且接着吟唱:“比起我來,戰士更喜歡劍啊!”

她一看到我遞出去的一束花,眼睛睜得好大。她面露微笑把花湊到鼻子,唱了一句:“拿起劍來,和我跳舞吧。”

“你說得如此果決,是心中有怨嗎?”

“有怨又奈何。看啊,陽光多麼溫暖。”

艾賽韓德微笑着開始叩着他的菸斗。我感到愈來愈有節奏感,我吟唱着。

“春風輕輕搔弄耳畔的三月來臨時,”

妮莉亞抽出一朵花,插在耳際,唱道:“迎春節慶裡,到處可見耀眼的笑臉。”

“落葉乘風飛旋的十月來臨時,”

妮莉亞從位子上站起來,走向卡爾,唱道:“秋收節慶裡,處處聽到愉快的農歌。”

“三個月亮升起照耀世上時,”

妮莉亞把一朵花插到卡爾的耳際。亞夫奈德轉頭笑了出來,我則是捧腹大笑了起來。

“雙月節讓我鼓起勇氣。”

“來和我跳舞吧。看啊,多快樂呀?”

“來和我跳舞吧。一,二,三。”

卡爾很生硬地笑着聆聽我們的歌。他好像不忍將耳際的那朵花拿下來。

“一點也不難,戰士們,看看我。”

“握住我的手。放開你的刀柄。”

“一點也不難,戰士們,儘管跳吧。”

“快樂地踏步,不要太在意,這纔是跳舞。”

我們一直唱到天黑。吉西恩和杉森也一直比武,直到太陽下山看不見對方時爲止。

※※※

吃完晚餐之後,亞夫奈德開始進行他的計劃。

他站在房間正中央,我們都閉嘴安靜地注視着他。他爲了要集中精神,將房裡的照明降到最暗,所以現在房裡只有一根蠟燭紅紅地燃燒着。

他的臉孔有時會因他激烈的手勢而被手的影子遮蔽住,忽隱忽現地,他的瞳孔因燭光反射而閃閃發光,黑漆漆的房裡,亞夫奈德沉鬱的聲音像是要結束了,可是卻又遲遲地不結束,而在他周圍的,全都是過去一個小時內,猶如靈魂被緊抓住的人坐着看他。所有人在這種奇的光線之下,個個看起來都極度無生氣。不知爲何,我因爲亞夫奈德的那種激動且陰鬱的施法動作,而覺得心情變得很沉重……

過了不久,一隻蝙蝠從開着的窗戶飛了進來。我們用驚歎的神情看着這隻蝙蝠。

亞夫奈德伸出手臂,蝙蝠立即溫和地掛在亞夫奈德的手上。亞夫奈德用另一隻手撫摸着蝙蝠,對它說話。哼,這一隻就是伊露莉嗎?

“我忠實的朋友。不論何時,只要我一呼喚你就飛來,真是謝謝你!”

我們也一齊感受到像是如獲重生www.Freexs.Cc般的感覺。真是的。亞夫奈德的施法動作總是讓我們的心臟快要停止跳動。他施法時,是用非常認真的動作,傾注所有的力量。可能是因爲他還不是熟練的能手吧!

如果是能手,大概隨便施施法就可以了。

亞夫奈德附在蝙蝠的耳邊說了一些話。接着他走到窗邊,讓蝙蝠飛走。那隻蝙蝠啪噠啪噠地,就像一隻黑手帕似地飛走了。然後亞夫奈德用很謹慎的手勢拿出在光之塔買到的卷軸。我們準備好再次屏息,並且安靜無聲。

亞夫奈德一面撕開卷軸一面唸咒語。

“Loateobjet!”(偵測位置!)

亞夫奈德的身體變得有些僵硬。他緊閉着雙眼,甚至還咬緊牙關。他的手臂很生硬地被舉起,慢慢地在原地轉了起來。

“在這裡……是OPG。沒有錯……”

我嚥了一口口水,看着亞夫奈德,他則是轉了幾圈之後手指着牆壁。我們全都看着牆壁,然後互相露出努力看能不能看到什麼東西的表情,隨即立刻灰心喪氣。既然亞夫奈德是說那個方向,那就應該是那個方向,可是距離有多遙遠呢?一百肘?一千肘?數十萬肘?

啊,當然是不可能到數十萬肘遠,但是一定是在那個方向。

亞夫奈德緊皺着眉頭,說道。

“可惡……距離……我不知道距離多遠。”

亞夫奈德已經集中精神好一段時間了,他嘆了一口氣,並且睜開眼睛,說道:“我已經確定方向了,可是無法知道距離。”

“連大約的距離也不知道嗎?”

亞夫奈德低着頭說:“是。正如下午的時候柯基先生所說的,我能確定位置的極限是二百肘,我現在知道位置是在比二百肘還遠的地方,但是我不知道是大約二百五十肘還是數千肘。”

“是嗎?那麼,那隻蝙蝠還可以幫我們做什麼呢?”

“可以讓它監視那個方向的都市,但如果涅克斯是在房間裡面,我就會無法知道位置。”

卡爾的表情變得很驚訝,他說道:“是嗎?那麼爲什麼不在白天試而要在晚上試?”

“涅克斯是個被通緝的人,應該不會在白天活動。而且他說過要報復我們,所以我認爲他比較可能會在晚上活動。”

“嗯。你想得很有道理。可是你爲什麼要買兩個卷軸呢?”

“我是要在伊露莉找到對方時用來確認位置的。但是我現在聯絡不到伊露莉。”

“那麼等一下你再試一次,如果還是不知道距離,那我們就輪流守夜吧。這樣是不是比較好?”

“是。好的。”

我們決定要先等一會兒,互相聊天講話,就這樣過了一個小時之後,亞夫奈德又再次唸咒語,撕開了卷軸。他歪着頭懷疑地說道:“方向不一樣了……嗯?在動了。”

在動了?我們屏息望着亞夫奈德。他搖搖頭,睜開了眼睛。然後緊接着就又再念起咒語。

“伊露莉……是這個方向。一直飛過去吧。力量的強度變得不太一樣……我是看移動的速度……如果有騎馬就應該會走大路,到大路上留意馬匹或馬車吧……傻瓜!那是堆肥車呀!把蒼蠅輕輕趕走,趕快飛走吧。對。不要猶豫,是這個方向……”

亞夫奈德像是很焦急地跺腳,說道:“再找一找……馬匹,馬匹……他不是在什麼房間裡面或室內。而是騎着馬……沒有錯……我們可以找得到。”

他突然間驚訝地張大嘴巴,說道:“在那裡!一百五十肘!”

他指着窗戶方向喊道。我們一聽到這句話立刻站起來。什麼?一百五十肘?亞夫奈德害怕很沮喪地說:“什麼呀?怎麼回事?伊露莉!爲什麼看不到馬?一百肘?怎麼可能?”

“呀啊啊啊!”

吉西恩的動作最爲快速。他很快地跑到窗戶,猛然打開陽臺的門,將端雅劍伸向前去。他驚慌地說道:“大路上沒有任何人!”

“五十肘!沒有嗎?”

我們全都跑了出去。因爲是晚上的關係,大路上只看得到走路的人們。不管怎麼看,都完全看不到馬,難不成這馬會在天上飛……

在天上飛?

“在天上!”

“什麼?”

“啊啊啊啊啊!”

我們的喊叫聲可能連路上走着的人們也聽到了。尖叫聲從大路上傳來。

在漆黑的夜空裡,可以看到背向月亮,在天上飛着的馬和人的模樣。總共有三個人。這美麗的都市拜索斯皇城的夜景上方,他們的黑影帶着兇惡敵意,在天上飛着。亞夫奈德擠出了一句話:“是靈幻駿馬!在天上飛!”

08

靈幻駿馬的顏色幾乎和暗夜的天空沒什麼分別,黑色鬃毛上沒有任何反射光線,馬蹄在空中踩踏着,它那微徽露出乳白光暈的瞳孔,像是沒有聚焦似地茫茫然地看着前方。是靈幻駿馬!有三個人各自騎在三匹靈幻駿馬上,他們正飄浮在夜都的上空。

“呃啊啊!幽靈來了!”

“他們是復仇之神華倫查的三騎士!快跑呀!不要擡頭看!”

路人們的意思是指空中的三名騎士是華倫查的時間騎士、空間騎士和意義騎士嗎?管它的,說不定空中的那些騎士在市民們眼裡看來就像是他們所想象的樣子吧。我們是被嚇了一跳,不過,騎着靈幻駿馬的那三個傢伙,看到我們奪門而出的樣子,好像也有些訝異的模樣。可是他們現在的位子佔盡優勢,所以是態度從容地俯視着我們。

而位在中間的那個人竟然在冷笑。***。那張臉我一輩子都忘不掉!即使身處在這幽暗深夜,景象詭異的相遇裡,我也絕對不會忘記那張混蛋的臉!

“是涅克斯。修利哲!”

看到涅克斯的臉便令我咬牙切齒。涅克斯的兩邊各有一男一女,但是我看不清那名男子和那名女子的臉孔。我差點忘了自己是站在陽臺上,一度想要衝向涅克斯,好不容易纔強迫自己剋制了下來。涅克斯冷峻地說道:“好久不見了,各位。真不愧是厲害了不起的朋友啊!本來要給你們一個驚喜的,沒想到你們竟然先跑出來迎接了。”

涅克斯的意思是他的突襲沒有成功,覺得可惜的意思嗎?什麼嘛,當然要盛大地歡迎你啊。我們一行人全都上了武裝,拔出武器,準備迎戰。我咬着牙,吃力地拿着手裡的巨劍。

“我要摘下你的人頭。要不然我也會和你同歸於盡!”

涅克斯輕輕地笑了。這時妮莉亞接着說道:

“那是我的三叉戟,還給我。”

在涅克斯左邊的男子是那名馬伕。可惡,不知道他是馬伕還是什麼玩意兒,反正那個混蛋就是涅克斯身旁那名沉默寡言的心腹,他手裡拿着妮莉亞的三又戟。那名男子輕輕地舉起手中的三叉戟,馬上往我們所在的陽臺丟了過來。

妮莉亞訝異地張開了嘴。

“哦?”

真的就還給我們了呢?呵,什麼跟什麼嘛。妮莉亞頭歪歪地監視着天空,一面小心翼翼地撿起了她的三叉戟。我雖然看到了那名馬伕的臉,不過他仍舊還是面無表情。如果這種情況下我會乖乖地一句話都不說,那我就不叫修奇!

“隨從比主人要好太多了呢。要服從一名有偷竊慣癖的主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涅克斯咬着牙,馬伕則仍是一號表情。可是在我旁邊拿着長劍的杉森突然不知看到了什麼,嚇得愣住了。杉森瞪着涅克斯旁邊的那名女子。那女的是誰呀?此時杉森嘶裂了聲音大喊:“你……就是那個時候的……!”

那名女子看了看杉森,突然領悟了什麼的表情。

“你們還沒死啊?”

“你是在發問,還是在做確認?”

“當然是在做確認嘍。你們怎麼活下來的?啊,因爲優比涅的幼小孩子救了你們吧。”

她在說什麼?那名女子是誰?只是一名有着一頭又黑又焦的頭髮。還有黑得不得了的衣服,配上一張白蒼蒼的臉,手裡拿着細劍的女子而已呀,哎,哦唔!可惡!卡爾用低沉的,近乎呻吟的聲音說:“她是那時在卡拉爾領地的吸血鬼!”

她就是在卡拉爾領地要置我們於死地的吸血鬼。可惡!那名吸血鬼女子過去是在幫傑彭當間諜的吧?這樣一來,她和拜索斯的叛國賊涅克斯。修利哲在一起行動,好像也說得過去的樣子——吉西恩非常岔怒地說道:“涅克斯。修利哲,你實在太令人失望了!你們修利哲家歷代以來,皆受澤於偉大聖恩,你難道還嫌不夠,竟然做出這種通敵叛國,藐視聖恩的滔天大罪!”

我和杉森都很驚訝地看着吉西恩。不,不——我們是在看吉西恩手上拿的端雅劍。吉西恩也對於自己可以講出一段毫無干擾的話,嚇了一跳,他看着手上的端雅劍,說:“咦,可以不被幹擾地講完話,還真有些奇怪……”

在我們上方,飄浮在空中的涅克斯,冷冷地篤着回答:“你說我們歷代皆受聖恩嗎?所以這就是你們的對待方式,不讓我父親安詳地飴養天年,而是把他趕到邊境的村莊角落嗎?我父親半輩子以來,不知爲國家征戰多少次,取下多少敵人的首級,這些數字應該在皇室裡都有詳細的記載。結果他的下場竟是被派去照顧看守一頭龍?”

吉西恩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是卡賽普萊吧。我對這個事件不是很瞭解。但是我認爲你叔叔卡穆。修利哲因爲不守道德羞愧而死,所以聖恩賜予你父親挽回自家名譽的機會,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不守道德羞愧而死?哈哈哈。中部林地差點被毀滅,是因爲那隻叫克拉德美索的龍發了瘋所造成的。這種原因爲何還要逼迫我們家族來承擔責任呢?”

“你的意思是說,就一個爲國效勞的公職者而言,你叔叔的那種死法是對的嗎?”

“公職者?公職者中的公職者,騎士中的騎士,你們這些拜索斯的王公貴族,任意將百姓派去戰場送死,這你又應如何解釋?”

“混蛋!閉上你的狗嘴!看我把你的嘴巴給縫起來!”

涅克斯咯咯地笑了。

“笑死人了。那個,卡爾、杉森還有修奇,你們三個都是從很遠的邊界趕來這裡的吧?我們來確認一下。卡爾,你對拜索斯和傑彭的戰爭了解有多少?”

怎麼突然把話題轉到我們這裡來呢?我看着卡爾,不知他會如何回答。他說:“你要討論這場戰爭的理由是什麼?”

“我是想要討論對於必須聽從於國王命令,前往戰場送死的我們的權限,還有討論國王有權限把我們送上斷頭臺的這個混蛋拜索斯王國。”

“所以呢?這樣又有什麼好討論的呢?”

“你們不覺得自己是委屈受冤的人嗎?”

涅克斯突然語氣轉趨平淡。我們用懷疑的眼光看着他。

“你們不覺得很冤枉嗎?從小呱呱落地那一刻起,我們就必須肩負所謂應盡的義務,這樣合理嗎?路坦尼歐大王和亨德列克他們兩位是靠自己的力量去追求遠大的理想,進而建立了拜索斯王國,所以說他們同時完成了兼具威嚴與權限的力量。但是他們那些懶散成性,手無縛雞之力的後代子孫們,只不過是含着金湯匙出生,他們碰都沒有碰過大地的土壤,卻可以很堂而皇之地叫他的老百姓們到戰場上去送死。這種慘無人道的戰爭已不知是第幾年了!”

我覺得這些話很耳熟,不知在哪裡聽過。卡爾的表情有些錯綜複雜,他說:“你是個夢想還停留在亂世出英雄的年輕人啊。原來你是要模仿路坦尼歐大王來成就一番作爲的啊。”

“怎麼樣,模仿路坦尼歐大王就不行嗎?不願接受神龍王支配的路坦尼歐大王,結合了亨德列克的力量,反抗神龍王,而建立了拜索斯王國。我則是不願接受拜索斯皇族的支配,我痛恨拜索斯的皇族。所以我要消滅拜索斯皇族後,再建立一個新的國家,一個人人不需揹負上代的錯誤而受死的國家,建立一個真正屬於人類的國家!”

卡爾默默地看着涅克斯,嘴裡發出好像在喃喃自語的聲音,他說:“路坦尼歐大王是不會去踏過一個杵在馬路中央的小孩,自顧自地往前走的。”

涅克斯緊閉着雙脣。卡爾用小而有力的聲音說道:“我是個對國家的永續性,恢復世襲的權限等一點興趣也沒有的人。一個有遠大志向的人,如果想要建立一個國家當然是有可能的。沒有一個國家可以永遠屹立不倒,所以每一個人都有成爲國王的可能。但是,但是不管你建立了什麼樣的國家,那個國家會是個用所有的小孩的鮮血所建立的國家。你說人人不需揹負上代的錯誤而受死嗎?這樣的話,你加諸在那名小孩身上的死亡,又做何解釋呢?”

涅克斯磨着牙猙獰地說道:“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如果沒有少數的犧牲,革命只會淪爲夢想家的口號罷了。我沒想到你是個那樣不切實際的人。”

卡爾臉上終於出現了卡爾獨特的生氣表情。他說:“是這樣嗎?這樣的話,該犧牲的人是你吧?目前在國家這種紛擾的局勢下,你是最適合犧牲的人選呢。你說你要接收這個已因戰爭而滿目瘡痍的國家嗎?爲什麼?爲什麼你不是先考慮和平的問題,而是把個人的權利擺第一呢?”

“我最期盼的事就是和平,所以我要一次解決掉這個國家的戰爭以及這個國家的存在。然後我會在這塊和平的土地上建立新的國家。”

卡爾的眼光直射在涅克斯旁的吸血鬼女子身上。

“是啊。所以你的意思是和傑彭聯手一起來解決戰爭的問題嘍。”

吸血鬼女子靜靜地沒有說話,冷眼看着我們。那名女子的銳利目光向四周圍各個角落快速地掃射着。卡爾情緒激昂地向涅克斯說:“請你不要再說一些沒有道理的話。你現在已是一無所有,再也不能替傑彭做些什麼了。你原本要交給傑彭的資料已經回到國王陛下的手上了。所以傑彭也沒有留你的必要。因爲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涅克斯咯咯發笑。

“你太可笑了。你根本完全不瞭解我這個人。”

卡爾搖搖頭。

“你到底還能做什麼呢?我是說你到底對傑彭還有什麼利用價值可言?你想盡辦法要轉交出去的資料,我們已經呈給國王陛下了。而且你也更別妄想得到大暴風神殿的幫助。你還有盜賊公會嗎?嗯。盜賊公會能幫你多少忙還不知道。當然你現在是更不可能運用你們家族原來的勢力了。我真是不知道你還能做些什麼。”

“你多慮了,多慮了。我是個精通許多事的人哦。”

妮莉亞一聽到這句話,就皺起了鼻子。妮莉亞突然向前站出去,開口說:“喂,涅克斯?”

妮莉亞說完這句話,把她的三叉戟在空中轉了幾圈,然後立在她的腰旁,說道:“不要再說廢話了。看誰會贏。出手吧!”

妮莉亞一說完,杉森和吉西恩也拿起劍,站到妮莉亞的身邊。而我和艾賽韓德站在略微後方,亞夫奈德和卡爾則站在最後面。涅克斯嘻嘻地笑着說:“我不是來打架的。我如果想消滅你們,是輕而易舉的事。”

卡爾一臉狐疑地看着涅克斯。涅克斯狀似誠懇地接着說道:“我是個會記恨的人。但是我還有眼光去判斷什麼樣的人是和我不相上下,能力及力量相當的人。”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們不打算和我合作嗎?”

“我們爲了什麼……要和你合作呢?”

“如果你們要的是賭上性命才能換取的東西,我會給你們那東西。如果你們要的是犧牲生命才能完成的理想,我會爲你們實現理想。說說看你們想要的是什麼吧。”

“你好像沒有值得我們要的東西吧。”

涅克斯嘻嘻地笑了。飄浮在暗夜天空中的三個人的樣子,以及位在中間位置正冷笑着的涅克斯的模樣,有種令人害怕到發抖的神秘詭異氣息。涅克斯冷冷地說道:“聽我說說看吧,卡爾。這個國家的歷史已經超過三百年了。路坦尼歐大王驅趕走神龍王,建立新國家已不知不覺過了三個世紀了。

崇高的理想一點也沒留下,早已化爲烏有,只剩下人類的惰性而已。

騎士中的騎士,現在的國王陛下要的是人民來服侍他,而非他去服侍人民。貴族們只會追逐名與利,奢侈浪費,成天想的只是如何將人民的民脂民膏,飽入私囊罷了。卡爾,你認爲現在的國王,也就是騎士中的騎士,是在服侍人民嗎?“

卡爾的臉突然垮了下來。吉西恩回頭看看我們,皺起了眉頭。

“好吧!你的表情,是你沒有辦法拒絕你內心的真正想法時出現的表情。卡爾!你也已經感覺到了。你再想想!竟然還有一個名門家族,爲了延續自家三百年來的繁榮,做出指使人民**出他們所要的優良品種這種惡劣行爲!我想你不會說你不知道這件事吧。”

這一回,我們全部的人臉上都蒙上了一層陰影。涅克斯繼續自信滿滿地說:

“已經太久了。像這些所有惰性的惡形惡狀不可以再讓它們充斥下去,我們沒有更多時間了。擁有權力的人是浸溼於權力世界的,他爲了保有自己的勢力,會排斥並極力反對所有的改變。而他要的不變性,只會造成我們被強迫接受不平等待遇。你都知道吧!你一定都知道的!從遙遠的西方夕陽餘暉中,奔馳來此,讓國王大爲震驚的你一定都知道的,卡爾!太陽把在天空中週轉一天後所照見的拜索斯所有景物,都告訴了站在西下夕陽前的你了吧。你一定都知道的。”

卡爾的下巴在抖動着。卡爾用嘆息的口吻說:“你要我做什麼?”

涅克斯放開擺在馬鞍上的手,兩隻手臂往左右兩邊張開。

“和我一起聯手吧。我爲那個小孩的事鄭重道歉。但是你想想看。刀子必需要具有危險性地鋒利,所以有時不得已也會傷害到別人。我現在已經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刀子。但是我要請你幫我,當我的刀柄。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手聯手,就像路坦尼歐大王和亨德列克一樣,在此地再一次重現他們兩人的事蹟,闖出一番作爲吧!”

我吞了口口水,往後看了看卡爾。卡爾一動也不動,面帶憂愁地看着飄浮在空中的涅克斯。他慢慢地開口說話了。

“你可能不知道尼西恩陛下讓我生氣的原因是什麼吧。”

涅克斯表情轉爲訝異。在他想說什麼之前,卡爾搶先了一步。

“尼西恩陛下也希望自己成爲路坦尼歐大王再世,而我是他的亨德列克……和你一樣。”

涅克斯表情僵硬了起來。不過他馬上就笑了一下,說:“這些話和我沒有關係吧。尼西恩那樣說當然會讓你生氣。他是爲了要鞏固自己的王權,才做出這種要求的。他和我完全是不同的……”

“你們沒有什麼不同。”

“你說什麼?”

卡爾長吁了一口氣。

“你們沒有不一樣。你爲了你個人的私慾,使用欺瞞、威脅、欺壓的手段,沒什麼兩樣。爲什麼你不將真實的自己表現出來,爲什麼你不想讓對方知道真正的你呢?爲什麼你只想把自己僞裝成一個偉大、強勢、有威脅性的人物呢?”

“你說什麼?”

“路坦尼歐大王就是路坦尼歐大王,亨德列克就是亨德列克。所以尼西恩陛下也要活得像尼西恩陛下,涅克斯你也應該要活得像你自己啊。而且你們當中沒有人可以命令我不去過我自己卡爾。賀坦特的生活。”

“喂,喂。卡爾,我的意思是……”

“你說通行於天空的太陽每天看見的萬事萬物都告訴了我,我是擁有如此豐富知識的賢者……這真是太好聽了。看來你花了不少心思在想我的封號的樣子。但這也是欺瞞的行爲。”

涅克斯閉上了雙脣。卡爾繼續說道:“我這一路的旅行途中,遇見了一位年輕人。他雖然將他自己交給了瑪那成爲一名巫師,但很可惜的是他學習的時日太短,技巧無法很熟練。所以他爲了保護自己,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像一位偉大的師。”

我和杉森實在是太不會察言觀色了。我們馬上就看了一下亞夫奈德。亞夫奈德的臉一下子漲紅了起來。可是卡爾仍激動地繼續說。

“他最後終於知道了。知道佯裝成師根本不是自己的真實模樣。然後他爲了充實自己,放棄了所有的一切而離開。雖然說起來那位年輕人會不好意思,但是換做是我,我恐怕會做不到。”

淚水在亞夫奈德的眼眶裡打轉,他看着卡爾。但是比起我和杉森,真的最會察言觀色的卡爾沒有往亞夫奈德的方向看去。卡爾仍然在看着空中的涅克斯。

“還有……你的革命理論,雖然有部分讓我產生共鳴,但我是反對你的理論的。”

涅克斯的表情開始猙獰了起來。但是卡爾不爲所動地繼續說道:“我所遇見的另外一位年輕人的作爲,或許可以成爲我給你的答案。那位年輕人也可以說他建立了自己的王國。他爲了五十名孤兒,中斷了他自己的旅行,把他的人生奉獻給了五十名小孩。這五十名孤兒是他的王國的子民,他們長大後會知道如何分享愛,如何去寬容別人,知道什麼是慈悲爲懷的道理。”

杉森的眼睛紅了起來。這隻食人魔,他現在眼淚一定一顆顆掉下來了。

“然而如果是在你建立的國家中,那些子民會認爲彼此都是可以犧牲掉的少數份子。只會變成一個百姓互相猜忌欺瞞的國家。”

卡爾像是做出結論似地說:“我無法認同這樣的國家存在。”

涅克斯冷峻地俯視着卡爾。他說:“我看錯人了。原來你只是個夢想家,十足浪漫主義者。”

“你說得對。”

卡爾笑笑地點頭。裡克斯轉過頭去,說道:“這樣一來,我就有充份的報仇理由了。希歐娜!”

他在叫誰?不一會兒,那個吸血鬼女子就舉起了雙手。那名女子就是希歐娜?亞夫奈德害怕的慘叫起來。

“她在施法!”

“火……”

嗶咻!卡爾不知存何時射出了一箭、希歐娜受到驚嚇。中斷了施法,她雖然彎下了腰,但是箭卻掠過了她的臉頰。我也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卡爾低沉地說道:“在空中的人可以不怕箭的攻擊嗎?”

希歐娜勃然大怒。她說:“你,你!”

“Magimissile!”(魔法飛彈!)

亞夫奈德抓緊了時問及時施了法術。三支附着白色強光的箭飛了出去。各自飛向三個飄浮在空中的人。然後卡爾馬上開始不斷射出弓箭。

砰砰!咻咻咻咻!

除了馬伕外,另外兩個人都被魔法飛彈擊中了。涅克斯和希歐娜被擊中後,重心不穩地往後退,嚇到的馬伕拿着劍擋在胸前,爲了抵擋住魔法飛彈,用劍向四方狂亂揮舞着。真是的!飛出去的箭都被擋了下來。從下方傳來了悲慘的叫聲。

“呃啊呃啊!”

但是這三個人並沒有還擊。他們仍舊飄浮在空中,這樣一來,由於我們不能飛上去,根本無法攻擊他們。而且他們爲了躲開卡爾的箭,飛到了更上空的地方。卡爾幾乎是垂直地射出弓箭。但是弓箭射不到那麼遠的地方。他們越來越渺小,到了在暗黑的夜空裡很難看到他們的地步。亞夫奈德突然憂心忡忡地說:“怎麼會這樣,他們竟然在施展法術!”

怎麼會這樣,完了,卡爾一聲高喊:“大家快進屋裡!”

“啊啊啊!”

艾賽韓德在後面沙啞地嘶喊着,我們大家都全速地跑進了屋子裡。艾賽韓德的腿短,跑慢了些,不過全部的人還是都跑進來了。但是他們堵在通往陽臺的門的兩邊。怎麼會這樣,這下子該怎麼辦纔好?

“你們進來啊!你們這些混蛋!涅克斯你有種就從馬上滾下來,進來跟我廝殺一場!”

杉森也無計可施,只好對着外面大聲喊叫。但是杉森一喊完話,馬上就得到了希歐娜挑釁似地迴應。她也大喊了一句:“loudill!”(毒雲術!)

什麼啊?突然瞬間從窗邊滲入了淡綠色的雲氣進來。怎麼回事,那種雲氣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亞夫奈德大聲叫喊:“停止呼吸!那是有毒的雲。”

這時,淡綠色的雲氣已經沿着窗邊直線式地流了進來。怎麼辦,要怎麼躲避雲氣呢?人矮所以鼻子也較低的艾賽韓德非常惶恐地向後退了幾步。亞夫奈德馬上快速地做出了對應的法術。

“GustofWid!”(狂風術!)

從亞夫奈德的手中瞬間開始掀起了一陣強風。妮莉亞的紅髮在風中狂烈地飛舞着。亞夫奈德手上的狂風形成一股強勁的旋流,往窗戶的方向轉了過去。剛剛沿着窗邊流進來的紫色毒雲就被強風吹散到下方去了。亞夫奈德充滿驚嚇地喘了一口氣,身體開始不自主地搖晃了起來。

“連,連續施展太多……”

亞夫奈德看起來是施展了太多次法術而精疲力盡的模樣。艾賽韓德爲了要抓住快要跌倒的亞夫奈德,抱緊了他的大腿,兩個人差點一塊跌倒。杉森及時費力地抓住了亞夫奈德。然後過了不久,我們就聽到了從下面傳來了悲慘的叫聲。

“呃啊!救,救命啊!”

“沒辦法呼,呼吸……呃啊!”

卡爾咬牙切齒地說道:“怎麼會這樣,毒雲向下飄散了!”

哦唔,這些狗孃養的!被亞夫奈德阻擋住的毒雲似乎往下面的道路飄散過去了。怎麼會有這麼慘的事?我們當場都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麼辦。可以攻擊飄在空中那三人的,就只有卡爾一人而已,而且如果往陽臺跑出去的話,馬上就會被希歐娜的魔法攻擊。卡爾似乎準備要衝出去了,不過馬上被吉西恩擋了下來。

“你現在出去只有送死的份f”

“那,那到底該怎麼辦!”

“卡爾!請你留守在這個地方。我出去引開他們,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亞夫奈德,你還有魔法可以施展的嗎?”

“還,還有幾個……”

“那你待在這裡協助卡爾!”

吉西恩一說完,就往外面跑去。我和杉森也跟在他後面跑了出去。一下到旅館的大廳,就看到了把頭埋在地上的男僕,女僕們,還有那位爲了安頓他們不受到傷害,忙到快要瘋掉的旅館老闆黎特德。

我們沒有時間解釋什麼,只一徑地往外跑去。就在我撞到吉西恩的時候。

“Lightigbolt!”(閃電術!)

吉西恩使勁全力地往旁邊一跳,閃了過去。從空中一劈而下的閃電正巧擊中在吉西恩剛剛所站的地方,現在已經焦黑一片了。地面上有一大塊燒焦的痕跡,塵土和煙霧四處瀰漫。原本跟在吉西恩後面的我和杉森還未踏出旅館,雙腳便已經僵硬地立在原地無法動彈了。怎麼會這樣,真是的!吉西恩在地上滾了一圈之後又站了起來,杉森則是馬上再往窗戶的方向跑過去。杉森往窗戶的左邊瞄了一下,然後開始破口大罵:“那個混蛋女人!只會躲在後面偷擊別人!”

突然一口氣衝出去的吉西恩現在看起來情勢很危急。但是吉西恩仍是非常穩健地舉起端雅劍往空中一揮,大聲吼叫着。吉西恩雖然對着希歐娜大叫他早已置個人生死於度外,儘管向他攻擊等等的喊話,可是那個希歐娜吸血鬼好像也不能無止盡地使用魔法。我們趁着這檔空隙跑了出去。

一跑出去就看到了到處都是躺在路邊的人們。不知是不是吸入了毒雲的關係,所有的人都七孔流血,倒臥在血泊當中。連呻吟的聲音都聽不到,四周一片寂靜。也就是說已經沒有存活下來的人了。

我們將充滿了怒火的眼神投向空中那三人的方向。他們一副堂堂正正的樣子俯視着我們?

“***,你們這羣惡魔!

“你們是要製造一個屍體王國嗎?”

我和杉森發瘋似地對着空中大喊大叫。可是這一陣亂吼亂叫對他們來說,似乎有某種暗示的意味。飄在空中的希歐娜狂笑了起來。

“你們的想法真是不賴呢。……Aimatedead!”(操縱屍體!)

“什麼?”

我們的後腦勺突然擊來一股涼意。我、杉森和吉西恩慌張地轉過身。難道,不會吧?不會是那個吧?

屍體一個接着一個地站了起來。

※※※

瞳孔出血的屍體現在看起來,就像在流着血滴般的淚水。這是一個多麼容易引發憐憫之心的情景啊。可是這個憐憫之心的代價實在太大了。因爲在感受這憐憫之心之前,會先感受極大的恐懼及必須攻擊的戰意。

屍體們先是滾動了一下,然後再地站起來。死人就算是躺着也夠恐怖了,更何況現在是一個個站起來,搖頭晃腦地向你走過來,不被嚇死也只剩半條命了。

“他們還要再死一次嗎?不要污辱死亡的人,”

杉森幾乎是嘶破了喉嚨大喊的。我也大聲吼叫着:“這是不可能的!這些屍體如果還沒有過了相當於本身年紀的天數……”

吉西恩咬牙切齒地說明:“那並不是祭司的神力,而是巫師運用了瑪那的力量。那些如同殭屍般,一點理性也沒有的屍體,只是一具具被操縱的傀儡而已。真是的,只能擊倒他們了!吵死了!沒辦法了。就算我再怎麼討厭攻擊不死生物,現在這種情形也實在看不下去了。”

我一面發抖,一面看着那些死屍的模樣。我現在已經沒有了OPG,少了OPG不只喪失了我的力量,連我的勇氣也一起消失了。雙腿只不住地發抖。真是的,難道我只有這種程度嗎?我一直引以爲傲的自信,原來不是源自於賀坦特式的自信,而是來自於擁有OPG所得來的自信?不會吧!

杉森突然做了先發攻擊。他高喊着:“吉西恩!保護修奇隨時注意上面的動作!”

“杉森這小子!一個人去是不行的!修奇,你快進去屋裡!”

吉西恩一邊大叫着一邊把我推了進去。我被吉西恩一推,往後退了好幾步,爲什麼我覺得我自己好可恥呢?

杉森拿着鍍銀的長劍猛力揮砍,被砍到的殭屍不像是被劍砍到,反而像是被釘頭槌敲打到,啪啦啪啦地碎裂了一般倒下。沒多久,那些四分五裂,到處飛散,還活着的屍塊,就在地上抖動着,鮮血噴出一片狼藉的慘狀,令人好想吐。可是吉西恩被血濺滿了全身,發瘋似地大喊:“吵死了,吵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只是在保衛我自己。別煩我!”

那不是吉西恩的真心。他流下了眼淚。爲了這些他們也不曉得的陰謀,在某個寧靜地散步的夜晚,遭受到意外身亡的人們。他們正要去赴約嗎?還是有些人是正要趕回家吃熱騰騰晚餐的爸爸呢?他們就這樣毫無意義地死去,而且還變成了流着血水眼淚的殭屍,吉西恩卻成爲一名不得不砍殺這些無辜市民的荒野王子。端雅劍在吼叫些什麼大概可以猜得出來。

我好像全身快散了一樣,嘴脣發抖着看着天空。

可是我的視線也帶到了下方的杉森和吉西恩,他們已完全是砍殺殭屍到無法自制的地步。然後上方傳來了亞夫奈德悽慘的高喊聲:“Magimissile!Sleep!”(魔法飛彈!睡眠術!)

亞夫奈德好像使盡了所有的法術。但是亞夫奈德的法術幾乎沒有對空中的三人構成任何殺傷力。希歐娜哼哼地笑了起來。由於卡爾不斷地射出弓箭才使得希歐娜一時間無法施展法術,因爲希歐娜沒有充份時間爲了施展法術來集中精神。但是有戰鬥力的戰士都在下面,上面只剩下妮莉亞和艾賽韓德在抵擋涅克斯與馬伕的攻擊。

艾賽韓德幾乎幫不上什麼忙。因爲要打中在空中盤旋的二二人,他的斧頭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武器。剩下了妮莉亞,她用三又戟的長柄也打不到他們,只好偶爾用匕首丟向他們。

“危險!修奇你這小子!”

什麼呀?啪!

就在我關心着上面的情形時,有一個殭屍往我這裡走了過來。我的下巴突然遭到一股重擊。呵,被實實在在地打了一拳下巴,那種痛苦是不用說也知道的。我一下子就火冒三丈。你打我?

“***,我宰了你!”

“你這小子,還不快進去!”

真是的,吵死人了!你敢打我?像這種動作慢吞吞的對象,我應該應付得來。我奮力地揮砍我的巨劍。但是這是怎麼回事?巨劍完全發揮不了平時的速度,所以我的腰和手臂都變成了慢速回轉,抓不到重心。我努力不讓自己跌倒,向後退了幾步。

***,我沒辦法全力揮砍巨劍!我試着不讓巨劍落下,費力地將它握在腰際間的位置。我揮不動巨劍。真是的,真是的!我該怎麼辦?剛剛打我下巴的殭屍現在一步步地向我靠了過來。那是一位嘴角和鼻子都流出血水的叔叔。還好他的眼睛是向上翻的。萬一他可以直視我的話,我一定馬上就昏倒。

“呀啊啊啊!”

我站開兩腳,用雙手把巨劍刺了出去。呃咯,巨劍只有尾端一點點的部分刺了進去。然後殭屍掙扎擺動的力量,幾乎讓我快拿不住巨劍了。殭屍發出了怪聲,手臂胡亂揮舞着,我快速地往後一退。刺了殭屍身上一小部分的巨劍應聲落地。殭屍的胸前在流血,不過那種程度的小傷對殭屍一點威脅也沒有。真是的。

上面傳來了亞夫奈德絕望似的吶喊聲。

“現在,我沒辦法再幫得上忙了,呃呃呃!”

“振作一點!亞夫奈德,你這小子,振作起來!”

“艾賽韓德……對不起。我的確是一個沒用的……”

“你閉嘴!”

艾賽韓德大叫着。我好像也聽到了妮莉亞的慘叫聲。我要不要上去呢?但是那個殭屍一直不斷向我逼近,一步步靠過來,不知不覺間已經離旅館入口的地方一大段距離了。怎麼會這樣,真是狼狽至極了!就在這個時候。

“咦呀呀呀!”

旅館老闆黎特德,拿着一把椅子往我這裡跑了過來。黎特德先生瘋了不成?黎特德從遠處用椅子丟中了我面前的殭屍。殭屍匡當地應聲倒地。黎特德先生!

“呃啊啊啊!”

我向上一跳,用盡全身吃奶的力氣把巨劍刺向了殭屍的喉嚨。

脖子斷掉的話應該就沒有危險了吧?從刺下殭屍頸部的巨劍傳來一股不悅的衝擊。我閉上眼,殭屍的頭就飛了出去。

“哦,晤哦哦哦!”

那是黎特德的慘叫聲。真是的,殭屍的頭往他那裡飛了過去嗎?

我極力地不看下面,一徑地往旅館正門走去。我的腳趾頭是不是都快斷了?我一拐一拐地跑了過去。黎特德呆坐在地板上。我察看着四周。

杉森和吉西恩像兩頭食人魔一樣,和殭屍在瘋狂地廝殺着。吉西恩用盾牌襲擊對方,胡亂地敲打,杉森則是一次對付一個,砍斷對方的手腳。被杉森的長劍刺中的殭屍,它們的肉好像燒焦了起來,連血水都在滋滋作響。下面在兩人猛烈攻擊之後,幾乎沒有太大危險了。但是上面的情形不知道怎麼樣了?

“呃啊啊啊!”

妮莉亞的慘叫聲。我忍不住往上一看,看到妮莉亞掛在陽臺邊,卡爾爲了救她上來,弓箭丟到一旁,緊抱着妮莉亞的情景。卡爾丟開了弓箭之後彎下腰身,緊抓住妮莉亞,但是妮莉亞卻撕開喉嚨,破口大罵:“你這個笨叔叔!你想死啊!你瘋了嗎?”

空中的馬伕正靜靜地拔起長劍,向他們靠了過去。不可以!卡爾看了看上方,再往下一看。卡爾無法鬆手放開妮莉亞,妮莉亞也在死命地掙脫。這個時候,艾賽韓德一聲怒喊:“奉卡里斯。紐曼之名!”

突然聽到了一聲巨響。陽臺邊不知有什麼東西在轉動着,射出了無數道光線。啊啊!我聽到嗖嗖地轉動聲。艾賽韓德將斧頭奮力一丟。飛出去的斧頭正朝向那名騎着靈幻駿馬的馬伕,馬伕用長劍抵擋斧頭,發出了慘叫聲。

“呃啊啊!”

長劍被斧頭折斷,斷掉的劍身刺過了馬伕的臉。馬伕踉蹌地再度往高處飛去。丟出了斧頭的艾賽韓德馬上跑到陽臺邊,抓住了妮莉亞的手臂。但是這個時候,涅克斯正在逼近。涅克斯毫不猶疑地向他們快速飛了過來。

“怎麼回事,不可以!”

現在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涅克斯了。我要丟出巨劍嗎?真是的!我根本不知道可不可以丟到那樣的高度去。我以決一死戰的心情,把巨劍舉到了肩膀的位置。不行,這根本是以卵擊石的行爲!

“伊露莉!”

亞夫奈德傳來了悽慘的叫聲。正在逼近他們當中的涅克斯突然停頓了一下。啪嗟啪嗟!好像有什麼東西飛到涅克斯的臉上。是那隻蝙蝠。那隻蝙蝠飛到了涅克斯的臉上。但是涅克斯那個混蛋帶着我的OPG。那個混蛋抓開了蝙蝠,把它像紙一樣地撕裂了。

“呃啊啊啊啊!”

亞夫奈德再次悽慘地叫着。可能是巫師隨從的死,巫師本身也會感同身受吧。還好這個時候卡爾和艾賽韓德已經把妮莉亞抓了進去。卡爾大叫:“我們下去吧!亞夫奈德,亞夫奈德!真糟糕!”

“你們給我站住!”

這是涅克斯大叫的聲音,他已經跑進陽臺裡來了。從旅館大廳往上看,艾賽韓德在前面,後面是卡爾和妮莉亞扶着亞夫奈德正往下面跑來。亞夫奈德幾乎是無法行動的模樣。

“修奇,你這個笨蛋傢伙!”

有誰在大叫,然後有什麼東西抓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推了出去。

是杉森嗎?突然一個火球火速地降到我剛纔站的位置。大概是剛纔不受到打擾的希歐娜集中精神使用了法術。匡匡!

我一直不斷地往前跑。跌了再跑,跑了又跌。在地上打滾了好多次。

全身的骨頭都要散開了。砰!我跌倒在地,聽到了火球打到鋪路石上的聲音,杉森突然掉到我的面前。

“杉,杉森……”

我完全是嘶啞的聲音在叫他。杉森的樣子不忍卒睹。他一定是爲了救我,用自己的身體去擋住火球。他全身都在冒煙,血流了滿地。但是杉森還是眼睛張得開開的,試着要坐起身來。手臂一滑,杉森再次重重地跌躺在地上。匡!

“呃呃呃……”

“杉森,杉森!”

我怎麼起不來!這是我的手嗎?這是我的腳嗎?我努力試着要站起來,卻是力不從心啊,不管我怎麼使力就是沒辦法動。從旅館裡跑出來的妮莉亞,一面吶喊着,一面扶起杉森。她看看我,又大叫了。

“修,修奇!”

“我沒關係,杉森,杉森呢?”

杉森在妮莉亞的幫助下,站了起來。

“你沒關係,我也沒關係。”

“那就是差點進鬼門關嘍……”

我很勉強地託着下巴擡頭一看。是艾賽韓德往我這裡跑來,用他強而有力的手臂把我扶了起來。無可言喻的苦痛。我費盡了力氣支撐着,靠在身高不到我一半的艾賽韓德的胸前。另一邊的亞夫奈德則是完全倒在卡爾的懷裡。

涅克斯與希歐娜,還有那名馬伕,三個人都飛到地上來了。希歐娜不知在喃喃自語些什麼,那些靈幻駿馬就消失不見了。然後那三個人就各自拔出了他們的劍。那名馬伕雖然臉上有一個大傷口,但他似乎毫不在乎地向我們走過來。他們現在要開始刺殺我們了嗎?

我的牙齒在霍霍地磨着。

09

“你們不要過來!”

吉西恩橫擋在他們三個人前面。

他不知何時已經把殭屍全部都擊退了,但卻換來渾身的血跡。

他的腳微微顫抖,氣喘吁吁着。然而,他還是舉着盾牌昂然地橫擋在我們前面。傻王子。還不趕快逃!他雖然是很夠感性,但是還不夠理性。

那三個人雖然聽到他硬擠出來似的威脅聲之後停住了腳步,但是那隻不過是讓他們三個嘲笑他。他們心裡好像也想着和我一模一樣的想法。希歐娜第一次開口,她說道:“首先,我真想對你們致上敬意。”

吉西恩不說話,只是瞪着她。涅克斯雖然不高興地皺起眉頭,但是希歐娜並不在意,她說:“後面那三個人啊,我當然認識嘍!你們竟能從倒塌的洞穴裡逃了出來,真是令人敬佩啊!”

吉西恩仍舊沉默地看着她。可是希歐娜突然指着吉西恩說:“而吉西恩王子你也是,你可真有韌性。但是如今你就要死在這裡了。真是奇妙啊!”

吉西恩低聲問道:“什麼意思?”

“能夠逃脫八名刺客追殺的人,竟然就要這樣死了,真是令人不解啊!”

什麼意思?啊,八名刺客?她是指在雷伯涅湖旁遇到的那八名刺客嗎?我努力從模糊的意識之中理出一點頭緒。吉西恩咬牙切齒地說:“那些傢伙……是你派去的?”

“沒錯。”

“聽他們幾位說,你是傑彭的間諜,是真的嗎?”

“如果你想這麼說,那就是了。”

“可是你怎麼有辦法以國王陛下之名把我殺死?”

希歐娜立刻爆出冷笑,說道:“哦哈哈哈!當然是以國王陛下之名,他們說的是在場的這位涅克斯。修利哲國王啊!是這一位知道敬拜傑彭之偉大的,真正的國王的人材涅克斯。修利哲,他們呼喊的是他的名字吧。”

吉西恩的手微微顫抖着。涅克斯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希歐娜,希歐娜則是擡起下巴,說道:“以後這個國家的名字將從拜索斯改爲修利哲。”

改爲修利哲?可惡。連國名也想改掉?真該死。人在極度痛苦之中,好像反而更能快速思考的樣子。吉西恩說:“原來你是所有事件的元兇啊!卡拉爾領地的惡夢,還有派人暗殺我,以及信仰虔誠的在家修行祭司成爲叛徒,這所有的事都是你造成的!”

希歐娜像是害臊不好意思地笑着說:“對於最後那一句話,您怎麼想啊?陛下?”

涅克斯噗嗤笑着說:“那是我自己的意志。我不是那種任人擺佈的人。”

“修利哲是絕對不可能成爲國王之名的。”

吉西恩咬牙說了這句話,但是隻引來希歐娜的一陣嘲笑。然後,突然間希歐娜銳利地瞪視着吉西恩。

“你以爲不可能嗎?王族的血是什麼味道呢?”

吉西恩把盾牌往前伸去,猛烈地握緊端雅劍。

“你認爲可能你就試試看!”

可是希歐娜並沒有衝過去,而是搖了搖手。

“我不是那種意思。吉西恩王子。反正你都已經要死了,我不會威脅將死之人的。我沒那種癖好。只是我想說的是,你以爲你血管裡流的血和別人的不一樣嗎?”

“……是不一樣。”

“你以爲和別人不一樣,是因爲你的是王族的血?”

希歐娜兇狠地問着,但吉西恩一臉沉着地回答:“因爲我流的是吉西恩。拜索斯的血。”

“吉西恩。拜索斯的血……是嗎?”

“我的血是因爲我的意志而脈搏跳動,是因我的夢而流動的。和其他任何人的血都不一樣,那是我自己的血。”

“是嗎?那你的血現在救不了你自己了。恐怕你得因爲那血的關係,在這裡死掉哦。”

吉西恩在夜晚巷道的漆黑昏暗之中,露出白牙笑道:“死亡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沒有必要分開來。像你這種吸血鬼,用其他人的生命來逃避自己的死亡,是無法體會的。”

希歐娜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張着嘴巴,像蛇一樣發出嘶聲。

她露出閃閃發光的尖牙。

“好。那麼你就流着你的血死吧,吉西恩王子。如果把你們那些王族的血統除掉,那修利哲的血就會成爲新的王族血脈。”

吉西恩搖了搖頭,說道:“我的正式名稱上面總是會附加一個頭銜,你是間諜,應該知道那個頭銜吧?”

希歐娜像是覺得很可笑似地笑了出來。

“所以呢?那個頭銜‘廢太子’,代表你是一個放棄王位,被降爲百姓的人,不是嗎?”

“沒這回事。我從未被降爲百姓。”

“你說什麼?”

“我從來不曾爲了什麼而放棄什麼。我放棄的都是不屬於我的東西。而且因爲我放棄了,才得以只剩下我吉西恩——冒險家吉西恩。”

吉西恩的聲音變得有些憂鬱。我可以感受到埋藏在他聲音裡的那股時間的重量。這一位仰望烏雲密佈的天空,從塵土飛揚的道路上走來。此時站在此地的廢太子。他正站在我們的前方。

“可是那僅只於是我自己的想法吧。第一次見面的女子竟然要取我的性命,而且還不是因爲我是冒險家吉西恩,而是要來取我丟棄了的身份——太子吉西恩。拜索斯的血。”

希歐娜的嘴角上揚,她說:“你知道你們國家的亨德列克對妖精女王達蘭妮安說了什麼話嗎?”

吉西恩點了點頭。

“沒錯……人類確實是這樣。”

但是吉西恩突然把端雅劍往前一伸,直指希歐娜。希歐娜好像劍尖要抵到她的胸部的樣子,愣怔着往後退了一步。

“可是廢太子吉西恩。拜索斯還是要堅持自己是冒險家吉西恩。而且堅持要以冒險家吉西恩的身份守護自己的同伴和喜愛的人們。

黑暗世界的女子啊,在你面前站着的人看起來像什麼?是不是很像蠻幹蠻勇之人?好了!你看我是誰!“

吉西恩暫時停止說話,然後像要吐出所有內心事似地激烈地大喊:“你看我是誰啊!”

有股刺痛的感覺傳遍到我的全身。我想到了!什麼呢?我從嘴裡說出一句話。是我聽過的一句話。

原來吉西恩是我的國王。

我身上的極大痛苦、一直模糊不清的視線、還有涌現出來的情感的嗚咽全都消失了。他是爲了我站在那裡的騎士中的騎士,他很清楚他是誰,他是個創造出他自己的人物,所以堪稱是我的國王。夜的黑暗、痛楚的昏暗、以及這殘酷現實所帶來的黑暗中的黑暗,都不能遮掩住我眼裡的我的國王。哦,可惡!我覺得耳邊熱呼呼的。原來是這樣子啊。哈哈哈。

“你是……我的國王?哈,哈哈哈……”

“你說什麼?修奇。真是的,不要說話!”

艾賽韓德的粗獷聲音從我的耳邊傳來。不行!放開我。我的國王正站在那裡。我應該要奮然起身。我不是爲了起身來奉拜服侍他,而是要起身和他站在一起。我應該要和我的國王站在一起並肩作戰纔對。我突然感覺到自己越過三百年的時間隔閡,情感與傳說中的師成爲一體。真該死!我找到國王了,可是我卻如此躺在地上。如果我不認同,那他就不是我的國王。就算是拜索斯國王,也不是我的國王。現在我應該要奮然起身才對。

然而,身體卻只是一直往下垂躺。

希歐娜一面稍微舉起兩手,一面看着吉西恩說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而且我也沒有必要知道。我沒有這種低級的興趣去到處調查將死之人的一切。”

接着,希歐娜拔出銳劍。涅克斯說:“希歐娜,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希歐娜答道:“我只是在做我該做的事。除去吉西恩。拜索斯。”

“好吧。我知道了。”

希歐娜向前走了過來。吉西恩則是一動也不動。他在原地站着,掩護着我們。

“我希望你死。吉西恩王子。”

“可是,我現在不能死。”

希歐娜咯咯笑着,手拿銳劍在半空中揮了幾下。在黑暗之中愈顯冷冽的劍影,就這樣被兇狠地劃了出來。但吉西恩像銅像般堅立在那裡,只是一直看着她的模樣。這種背影我看得太多了。這是在我們故鄉常有的畫面啊!最偉大的人是讓人看到背影的人啊!站在我面前掩護我的這身背影,不行,我厭倦了。我再也不要躲在背後。

我要起而奮戰。

“我要起來……!”

可是我的身體無視於我的意志,又再度無力地倒在艾賽韓德的懷裡。吉西恩仍然還是僵硬地站在那裡。真該死!你是我的國王!我不是已經認定了嗎?趕快回頭逃走吧!

希歐娜用斬釘截鐵的聲音說:“現在,在這裡,受死吧!”

吉西恩搖了搖頭,用力將盾牌舉起。而希歐娜正要往前跑去——就在這時候。

“請刀下留人。”

這是誰的聲音呢?

希歐娜面帶驚嚇的表情,不再往前跑來,反而後退了好幾步。這說話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聲音乘着夜風消失了。那是很細小而且溫柔的聲音。我勉強嚥了一口口水到乾渴的喉嚨裡,再轉頭看是什麼人。可是隻有一片漆黑。周圍很是昏暗。我閉上眼睛了嗎?

“我無法容許這種行爲。”

希歐娜收起了銳劍。吉西恩仍舊還是紋風不動地站在那裡。然而聽到這聲音之後,兩人已經不可能打起來了。希歐娜咬牙切齒地說:“我正在覺得奇怪呢!怎麼沒看到你的人影?我想你一定躲了起來,可是你一直不出現,我還以爲你不在這裡。優比涅的幼小孩子。這已經是你第二次妨礙我的事了!”

“真是對不起。”

原來是伊露莉!

※※※

伊露莉安靜地走了出來。

她彷彿像是劈開陰暗巷道的黑暗而出現似的,意外地出現在我們面前。她的背上揹着揹包,仍舊還是隻在左邊插着兩把劍,她那隨夜風飛舞的黑髮正豐沛地飄逸着。從一趟遠程旅行歸來,她是不是面帶着平安的微笑呢?但是她並沒有面帶笑容。她以悲傷的眼神看着我們。不是人類的她遠遠地看到我們人類之間的打鬥,她臉上正露出悲傷的表情。

“謝,謝蕾妮爾小姐!”

卡爾幾乎是用哭喊的聲音說道。他的聲音充滿無限的欣喜。我聽到艾賽韓德充滿驚訝的呻吟聲,我也在不知不覺間起身坐了起來。

我正眼直視着伊露莉。妮莉亞也用興奮的語氣說:“伊露莉!伊露莉!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伊露……莉小姐……”

被妮莉亞扶着的杉森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伊露莉點了點頭,向我們走來。她對我們行了一個注目禮,隨即立刻對希歐娜說:“你對我的朋友們做了非常殘忍的事。”

希歐娜笑了出來。她把銳劍轉了一圈之後,開始用銳劍拍打着自己的手掌。

“他們是你的朋友?哼,你到底是不是高貴的優比涅之子啊?”

伊露面稍微低下頭,眼睛往上睜着看了看希歐娜。

“對不起,你做的事使我覺得很悲傷,所以我不得不妨礙你的事。”

“沒關係。沒什麼好對不起的。你的出現讓我覺得很高興。”

“是嗎?”

希歐娜好像全然沒有要後退,她站在那裡說:“這樣一來,我就可以一次解決掉你們。”

伊露莉搖頭說道:“請你離開吧。”

“要是我不要呢?”

“我無法和你成爲朋友。我不想和非友之人長久待在同一個地方。這就像是憤怒的江越流,憎惡的谷越深。我要讓你走。”

“你試試看呀!”

“好。”

伊露莉輕輕地說完之後,在胸前合上雙手。希歐娜根本都還來不及愣怔,伊露莉就已經開始施法了。她的平穩動作讓所有人都沒能注意到,所以這種不怎麼快速的動作沒有受到任何人的妨礙就開始進行了。

“承載萬物的力量……”

“施法!你竟然在施法!”

希歐娜揮着銳劍衝過去。但是伊露莉自己開始往後走。希歐娜的銳利攻擊雖然截斷了夜風,卻切不斷伊露莉的動作。雖然涅克斯和馬伕也喊着怪聲跑過去,然而伊露莉仍然自己不斷往後移動,一直到完成施法。

“在萬物之下方,卻在最美麗的事物之上方的您啊!經由破滅歌頌餘生的力量,以破壞獲取生存的力量啊!在混沌之中燃燒吧!完全消失吧!”

噗嘩嘩嘩嘩!

我整個人都昏厥過去了。

※※※

是一片森林。

我正走在一片森林裡。傑米妮從我前方的樹木探出她的頭。“修奇。尼德法?”

“傑米妮?”

“嘿嘿。”

傑米妮從樹木後方往前猛然跳了出來。然後她踩到落葉滑了一跤。砰!我大聲笑了出來。她則是漲紅着臉,坐在地上直接抓了一把落葉,就往我這兒丟過來了。可是落葉乘着風飄散,落到她的肩膀和頭上。

“哈啾!”

傑米妮的鼻子被落葉搔癢搔得打出了一個噴嚏。我咯咯笑着走近她。她緊抓住我的手,站了起來。她的頭髮上面還沾着一大堆落葉,對我說:“你找到國王了嗎?”

“嗯。”

我幫她把頭上的落葉拍下來。她顫抖了一下,看着掉在地上的落葉,聳聳肩,說道:“好了。國王是什麼樣的人呢?”

我並沒有笨到去描述尼西思陛下的模樣。我對她說:“國王就是讓人看他背影的人。”

傑米妮圓圓地睜大她的眼睛。

“背影?”

“背影就是……走在我前面的人的模樣。那個人不會對我虛僞作假,而且我會跟着他的背後走。”

“呵呵呵。”

傑米妮笑了,當場轉了半圈。她的裙子輕輕地揚起,又再垂下。

她只讓我看到她的背,我聽到她說:“那麼我就是女王嘍!”

我笑着抓住她的肩膀。

“那不行。因爲你轉了過去,我就沒辦法親得到你了。”

“嘎哈哈哈!”

我將傑米妮轉身。她笑着轉過頭來。

面對着我的竟是希歐娜!她一頭的黑髮配上一個蒼白臉孔。我根本還來不及驚愕,希歐娜就已經衝向我。她的尖牙咬住了我的脖子。

“呃啊啊啊!”

砰!咦?我的腦袋瓜感受到的是什麼感覺呀?

“哎唷,我的鼻子啊!喂,你這個混蛋小子!”

艾賽韓德捂住鼻子跳來跳去,接着立刻就要用斧頭柄把我捶下去。不過,一隻白皙的手立刻阻擋了艾賽韓德。

“請住手吧。艾賽韓德。修奇現在是病人啊。”

那隻白皙的手的主人正是有着一雙長耳朵,配着白皙臉蛋的美人。她緩慢地向我靠近,握住了我的手。

“伊露莉……伊露莉……?”

“修奇,你沒事吧?”

房間還是很昏暗,但我總感覺應該是清晨時分了,我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伊露莉的烏黑頭髮在蠟燭光影照耀下,像是紅色瀑布般飄逸着。而在這昏暗的空虛之中,我的眼睛仍然無法集中焦點,只見一張透明模糊的臉孔正在看着我。

“伊露莉?真高興見到你。你回來了!”

“是的。修奇。我也很高興再見到你。”

我不知不覺緊握了伊露莉的手。要不是伊露莉稍微皺了一下眉頭,我可能差點就沒有察覺到。我趕緊放開她的手,問道:

“啊!其他人呢?其他人怎麼樣了?”

我慌忙地環視我周遭附近。我看到房間的一頭躺着杉森,妮莉亞在他的旁邊。妮莉亞對我眨了眨眼睛,然後幫杉森拉好毛毯蓋好。

可是亞夫奈德呢?

伊露莉用冷靜的聲音對我解釋:“其他人都痊癒了。只有亞夫奈德先生,他有些令人擔心。”

“亞夫奈德?他怎麼了?”

“巫師隨從的死會給予巫師非常大的打擊。從某方面來說,巫師隨從因爲是以精神直接和他連結的生命體,這可以說是比父母或兄弟還來得更爲親密的關係。”

“所以……涅克斯把那隻蝙蝠……”

突然間,我想起剛纔那場激烈的打鬥。後來怎麼了?

“涅克斯呢?那個吸血鬼呢?”

“他們逃掉了。”

“你把他們趕走了?”

“是的。”

伊露莉如此簡短地回答。好像一副沒有什麼好說明的樣子。反而是艾賽韓德,他開始興奮地對我說:“啊,那真是太壯觀了,修奇。地面一下子裂開,像是地裡水脈涌出似地,火焰直衝了上來!那個吸血鬼的頭髮被燻黑之後,可能是太燙了,就逃掉了!呵呵呵。”

“啊,是,那麼除了亞夫奈德以外,其他人都沒事了嘍?可是亞夫奈德怎麼辦?”

“因爲他是受到精神上的打擊,所以不需要另外的治療。必須靠他自己來克服纔可以。”

“原來如此。”

我又再看了看伊露莉。

“伊露莉,真是謝謝你。”

“說什麼謝謝,不要這麼客氣。”

“我們有性命危險的時候,你出來解救我們。”

伊露莉的臉色變得有些驚慌。她說道:“我們……不是朋友嗎?”

我笑了出來。我坐在因黑暗而顯得狹小的房裡,看着有些慌張的精靈臉孔,讓我覺得很是愉快。

“沒錯,我們當然是朋友!你把我當朋友,我把你當朋友,我因爲這件事而覺得感激且幸福。”

“啊,是這樣嗎?我也有同感。”

伊露莉的表情看起來安心多了。而在一旁聽我們對話的艾賽韓德開始搔着額頭說:“真是的!你這種臉孔,居然也會說出這種讓人聽了臉紅的話哦!”

妮莉亞從房間另一頭走了過來。她圈起艾賽韓德的脖子,說道:“嘿。矮人叔叔。讓你聽了臉紅又怎麼樣?所有人都平安了是多麼豐福啊!”

艾賽韓德驚慌地甩開妮莉亞的手臂,妮莉亞則是嘟着嘴。艾賽韓德一面乾咳一面說:“咳呵!呃哼,咳嗯!嗯,我當然也是很感激你,伊露莉。”

“謝謝。艾賽韓德。”

我那時才感覺自己疲勞不已,又再躺了下來。伊露莉還幫我蓋上了毛毯。我用快睡着的聲音說:“解除緊張之後覺得非常地累。嗯。伊露莉?”

“你說吧,修奇。”

“事情都順利辦好了嗎?你提早回來了哦。”

“是的。一切都很順利,所以我才能提早回來。嗯,其實是想早一點看到你們……”

伊露莉對她自己說的這句話愣怔了一下。

“啊……是。我想念各位,想早一點看到你們。所以腳程就加快了許多。”

艾賽韓德聽到之後搔抓着全身,還在牀邊抖了起來,妮莉亞則是遮着嘴巴咯咯地笑。我溫柔地笑着說:

“幸好你回來了……你不在的那段時間,一切事情都亂七八糟的。”

“是。你剛纔睡覺的時候,我都聽妮莉亞小姐和艾賽韓德說了。”

接着我像是在半夢半醒之間說了一些話。第二天艾賽韓德的表情像是覺得很肉麻似地告訴我,我對伊露莉說我真的好想念她,沒有她的日子實在是好難過,一副很可憐的模樣。哎呀,是真的嗎?我看一定是艾賽韓德誇大其辭吧。

※※※

“亞夫奈德的情況很令人擔心。”卡爾用沉重的表情說道。可是我沒有心思回答,因爲我一望向窗外,就被市民看得我都覺得很是尷尬。

從旅館大廳裡的窗戶,可以看到首都的市民們正三五成羣地站在那裡看我們。我們深夜裡在這旅館發生的大事,好像已經迅速地被傳開來了。吉西恩告訴我們,昨晚首都警備隊就已經來了很多人。

他們聽到事情的始末之後,就派遣了一個分隊來保護我們這些名譽騎士。所以獨角獸旅店的老闆黎特德變得很是愁眉苦臉。因爲旅館都被首都警備隊員形成一個戒備森嚴的警戒網,對旅客造成很多的不便。

所以吉西恩就以王子的命令把首都警備隊員全都趕走了。大概也只有在吉西恩以王子身份活動時,才覺得有他真方便啊。嘿嘿。

還說自己是冒險家吉西恩呢!不過這都是善良心意的表現,老闆黎特德非常地高興。

首都警備隊員雖然面露難色,但因爲那項已經傳開來的消息的威力,他們不得不撤離。那項消息主要是有關伊露莉的誇張消息。

總之,旅館前面的大路上留下了昨晚劇烈打鬥的痕跡,所以怪不得消息會傳得這麼快。我今天早上看到那幕景象,確實嚇了一大跳。

大路上原本堅固地鋪着鋪路石,但是現在出現了一個深度達到五肘以上的巨大坑洞,在它四周的鋪路石因爲受到高熱,都融化了。

而且距離坑洞邊緣稍遠的鋪路石已經變成粉末散落一地,附近幾建築物也因昨晚的熾熱火花,石壁被融化,甚至還留有很明顯的痕跡。

所以現在在外面聚集了一大堆的市民,驚歎不已地看着這幅光景,甚至於有幾位看起來很高明的光之塔巫師,還一面檢視痕跡一面在路邊討論了起來。我們聽到外面那幾位巫師在激烈討論,但是我們決定不要再去在意那個坑洞了,老闆黎特德則是正在運用他高超的生意手法,在外面大賣啤酒。

“你在胡說八道嘛,柯基!這個痕跡怎麼可能是隕石羣落術造成的!”

“你這個糊塗鐵匠菲力札尼渥思!那麼你倒說說看是什麼魔法造出這驚人痕跡的!”

“你說什麼?你說夠了嗎?你這個沒鬍子的別腳老頭兒!”

“呃啊啊啊!混蛋!我不是叫你不準再提鬍子的事!”

嗯……原來那些高明的巫師是我認識的人啊!他們其實可以用最簡單的方法,也就是進來旅館問伊露莉,可是他們並不是沒有想到這個簡單的方法,而是伊露莉現在正忙於治療亞夫奈德。

杉森因爲纏着身體的繃帶而發癢難受。他看起來一副極想抓癢的表情,但是妮莉亞正無時無刻在監視着他。一直想要偷偷刮搔傷口的杉森被妮莉亞打了一下手背之後,他用很低沉的聲音說:“伊露莉小姐說亞夫奈德是受到精神上的打擊,那麼說來他會沒事吧。”

可是卡爾搖搖頭說:“這個嘛,巫師他們的精神心理層面是很細膩的。他們受到精神上的打擊,和我們受到精神打擊是全然不同層面的。亞夫奈德先生不是還曾經開玩笑說‘最有可能成爲精神病患的職業是高階巫師’嗎?”

“嗯。真的會這樣子嗎?”

“這是有可能的。我們不是都聽到龍失去了龍魂使而發狂亂奔的故事嗎?巫師和巫師隨從的關係也是一樣的啊!在精神上強烈連結的兩個體之中的一個如果毀滅了,另一個會因此大受打擊。”

“啊……原來如此。”

杉森一面說一面企圖又想去刮搔傷口部位,這一次是被妮莉亞擰了手背,他的表情看起來實在是很可憐。吉西恩搔着太陽穴,帶着疲憊的聲音說:“可是,這回又讓涅克斯。修利哲給逃跑了。他會不會又再回來呀?”

“這個嘛,昨晚他是來勸誘我們的,不是嗎?我們已經明確地傳達了我們的意思,他應該是不會再回來找我們了。”

“他會不會來報仇呢?”

“我們只能希望他不是一個會爲了報仇,而忘記他現在是在被追捕中的笨蛋。”

吉西恩一副有些煩惱的表情,然後又點了點頭。

“是,希望如此。其實,他除了報仇以外,應該是沒有必要一定得把我們收拾掉。只要他沒有貪圖端雅劍……誰要貪圖端雅劍啊!只要有人貪圖就殺死他!什麼呀?哎,咳嗯。那麼我們現在可以拜託伊露莉小姐進行我們的事情了。”

“是。可是我們得擔心亞夫奈德先生的問題。”

這時候,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

“不!我沒事。”

我們一轉頭,看到亞夫奈德在伊露莉的攙扶之下正要下階梯。

大家全都露出了高興的表情,亞夫奈德則是無力地笑着走過來。

艾賽韓德從位子上站起來,趕緊走過去扶他。嗯,雖然只能抓得到他的大腿,但他的用意是要去扶他,所以也算是有扶着他了。一等到亞夫奈德坐到椅子上,艾賽韓德就拍拍亞夫奈德的肩膀,高興地說:“太好了!現在都沒事了嗎?”

亞夫奈德對於艾賽韓德有些過於關愛的表現,搖頭搖了好幾次之後,用沙啞的聲音說:“是。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伊露莉坐在他旁邊,說道:“亞夫奈德先生現在暫時是穩定下來了,我認爲採取一些措施會比較好。我聽說人類的精神打擊,再發作的可能性很高。”

卡爾點點頭說:“是。沒有錯。而且很難確定是否已經痊癒。”

艾賽韓德面帶驚訝的表情,說:“真是的。這種精神打擊有這麼危險嗎?”

艾賽韓德馬上露出擔憂的表情,亞夫奈德則是不好意思地露出微弱的笑容。卡爾點點頭說:“亞夫奈德,尋找紅髮少女的事就交給我們吧,你儘量休息。”

“對不起……沒有幫上忙。”

“別這樣說,沒關係的。”

此時,伊露莉面帶好奇的表情問道:“你們在尋找紅髮少女?”

“啊,是。這件事……”

卡爾開始向她說明事情原委。伊露莉一聽到克拉德美索已經要甦醒的消息,表情十分地驚訝。然後她聽到爲了要找到龍魂使,就必須找到紅髮少女的事,她點了點頭。卡爾花了好長一段時間說明之後,做了結論:“所以,我們想請謝蕾妮爾小姐拜託動物來幫忙尋找紅髮少女。”

伊露莉隨即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想拜託動物。”

我們全都嚇了一大跳。卡爾張大着嘴巴,說不出話來,只是望着她。伊露莉用冷靜的臉孔繼續說道:“冬季已經近了。我不想對動物們做過重的付託。這個季節對動物們而言,是它們自己的艱困時期。”

“可,可是如果找不到龍魂使的話……”

卡爾勉強說了這句話。但是伊露莉還是一副冷靜的臉孔,說:“而且,我認識一個紅髮少女,所以更不需要拜託動物了吧?”

“什麼?”

卡爾幾乎差點就站了起來。我們都神情訝異地看着伊露莉,她說道:“各位都知道我去了戴哈帕港吧?”

“啊,是?是。”

“我去到戴哈帕港之後,遇到一位那樣的少女。”

“你有遇到這樣的少女?”

“是的。”

“等等,那麼,伊露莉小姐你說過是去戴哈帕見某個人,那個人就是那個紅髮少女嗎?”

“不是的。她是在戴哈帕港的酒店裡工作的少女。她和妮莉亞小姐一樣有頭紅色的頭髮,所以印象很深刻。但是我沒有對這位少女仔細問過什麼,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哈修侯爵的女兒,不過她確實是紅髮,而且看起來大約是十五到二十歲的少女。”

我們茫然地互望着。這時候,妮莉亞拍了一下手掌。

“好!伊露莉真是太棒了!不僅拯救了我們的,還拯救了我們的精神。哈哈哈!”

“咦?啊,是。”

伊露莉疑惑地歪着頭,但卡爾點頭說道:“好了!我們終於找到第一個那樣的少女。我們似乎有必要去確認。”

吉西恩也點點頭說:“是。那麼我們應該要出發去戴哈帕港!可是……”

“咦?您怎麼了?”

“戴哈帕港是伊斯公國的土地。身爲精靈的伊露莉小姐或許可以,但是我們不可能偷越過國境……不是的!我是說我們應該要獲得越過國境的通行許可纔對。”

卡爾隨即點點頭說:“如果是這件事,可以不用擔心。”

“咦?”

卡爾信心十足地笑着。而我也在那一瞬間想到同樣的事。我高興地看了看卡爾,他點了點頭,說道:“我有辦法。好,各位去整理行李吧。我們去戴哈帕港見見那位港口的少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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