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六點,天空還是青灰色,只有海平線的方向有亮白的雲彩照過來,太陽還在海面以下。
黑石官邸中,嬌小的三無少女一如既往地早起。
打開窗戶,海風吹了過來,看着窗外的人影,她那冰雪一般的眸子也柔和起來。
零的心情不錯。
要說她十分開心或者興奮,那肯定不至於,她本來就不是夏彌那種會將情緒立刻反應在行動上的貓咪類型,也不是繪梨衣那種對自己的心情絲毫不懂得掩飾的小狗類型。
以零的性格,即使在開心時候,一般人也很難發現她和平時有什麼變化。
這不是在刻意掩飾,而是零本身就是這種冷淡的風格,她的開心像是數百米極地冰層下方幽幽淌過的流水,清冽而靜謐。
如果零在昨天下午也聽到了路鳴澤的話,那她肯定會和蘇墨產生同款疑問。
她之後心情會不好?爲什麼她自己都不知道?
好在她並不知道這一點,也不需要抱有疑問。
洗漱完畢之後,她換上公主裙樣式的女僕裝,去廚房準備了一下食材,順便拿出貓糧和狗糧打算喂貓狗。
別墅內的貓糧自然是給兩隻暹羅貓準備的,狗糧則是前天管家見到芬裡厄後特意買的,當時蘇墨還說沒必要繼續買狗糧,芬裡厄吃普通人類食物就行了,沒想到芬裡厄當着他的面就一頭栽進了狗糧裡,吃得很香,沒有半點挑食的意思,夏彌對此絲毫沒有反對。
於是,狗糧便成爲了芬裡厄的主要食物來源之一。
而正當她路過臥室那一塊的走廊的時候,一道門“咔嚓”一聲,突然打開。
旋即,一隻罪惡的素白手腕從裡面探了出來,如同尋常恐怖片所拍攝的一樣,一把將零的手腕抓住,然後如同怪物張口進食一般,直接將這個嬌小柔弱的小女孩直接拉了進去。
“砰”的一聲,房間的門關上,留下一個空蕩蕩的走廊。
房內。
被突然打開的房間吞噬進去的零無語地看着面前的情景。
一個凹凸有致,身材火爆到極致的御姐型少女似乎正在牀上進行忍者訓練的拉伸運動,這場面本該香豔無比——如果她身上沒有灑滿狗糧的話。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三無少女無語的扭頭,看向身邊打翻這袋狗糧的罪魁禍首蘇恩曦,對她發出疑問。
方纔正是蘇恩曦一把把她拉進來的時候沒注意,才造成眼前的一幕。
“只是想嚇嚇你,然後拉你進來說說話而已……。”
蘇恩曦一臉尷尬地說道。
“我知道。”
零點點頭。
若不是察覺到是蘇恩曦的氣息,她沒有反抗的話,對方怎麼可能拉得動她?別說她現在已經是皇級混血種,就算不是,以她的戰鬥素養也能隨手糊一發君焰過去。
“我想問的是爲什麼你們兩個會睡在一個房間……不過現在先不說這個了。”
嘆了一口氣後,零抖了抖牀單,將這些狗糧收集到了一旁的水果盆裡,蘇恩曦立即上前幫忙,酒德麻衣直接站了起來,狗糧稀里嘩啦散落一大片。
幾分鐘後,她們才收拾好現場。
蘇恩曦將牀單扯了下來,然後用自己的袖子裝模作樣的擦了一下牀墊,這才讓零坐了下來。
之後,她才坐到一邊,回答起了零方纔的問題。
“我們會睡到一起,是因爲我們昨天晚上就想拉你來進行奶媽團茶話會啊!”
她指了指一旁桌子上的紅茶和糕點,然後無奈的攤了攤手。
“誰知道你昨天一直跟在蘇墨後面忙前忙後,還特意給他做夜宵,完全沒時間理我們,我們只好獨守空閨咯!”
因爲零一直跟着蘇墨的緣故,她們奶媽團最近可以說是聚少離多,好不容易湊到一起,沒想到零還是沒有時間。
聽到蘇恩曦這麼說,零一臉平靜地解釋道。
“蘇墨正在學習的是鍊金術最高奧秘,爲了保持他學習狀態最佳,定時補充糖分是必要的。”
“哦↓↑!必要的呢~明明以前我通宵加班的時候,你也沒有給我做過夜宵,輪到人家蘇墨頭上就是必要的了?”
蘇恩曦托住自己的下巴,語氣古怪的調侃道。
“我以前晚上執行任務的時候,也沒有夜宵。”
酒德麻衣站在地板上伸了一個懶腰,也配合着蘇恩曦進行調侃。
看着兩人一左一右逼近自己,臉上的表情似乎都有些不懷好意,零絲毫不慌亂,維持這冷淡的表情說道。
“這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
蘇恩曦壞笑着逼問道。
“是人不一樣了,還是說對人的感情不一樣了?”
“不,和這些都無關。”
看着她如此有誘導性的話語,零臉上的表情依舊古井無波,她理直氣壯地說到。
“照顧蘇墨是我的任務,照顧你們又不是我的任務。”
聽到這話,蘇恩曦和酒德麻衣對視一眼,並不意外於零會搬出這一條作爲理由。
“你的意思是,如果沒有照顧蘇墨的任務,你就不會照顧蘇墨了?”
蘇恩曦壞笑着繼續問道。
“……我會按照任務要求執行。”
猶豫了一下,零如此回答道。
“是是是!你是個殺手,莫得感情,只會執行任務!”
蘇恩曦嘻嘻哈哈地靠近零,然後有些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臉。
素白的小臉比布丁還要滑嫩,嬌小的身軀如同洋娃娃一般沒有動彈,一時間蘇恩曦都有些上癮,一旁的酒德麻衣看得也有些蠢蠢欲動。
這可是精緻的等身娃娃!
零不由得皺了皺眉。
“爲什麼要捏我?”
她倒是不太在意這位密友的觸碰,就像她也不介意與夏彌和繪梨衣之間的接觸,但她對於蘇恩曦臉上那不以爲然的意味有些不滿。
就好像她剛纔是在逞強,說出了什麼違心的話一樣。
“我只是好奇你最近是不是受到了小龍女的壞影響,不然怎會和她一樣嘴硬,哈哈哈!”
蘇恩曦大笑着調侃道,反正夏彌現在還沒睡醒,不用怕。
聽到她這麼說,零先是露出無奈的眼神,兩秒後,她突然瞪大了眼睛,視線焦點聚集在蘇恩曦身後的門口,彷彿看到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人。
看到零的反應,蘇恩曦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有了極爲不妙的預感。
不會吧,小龍女昨天不是鑽到小白菜房間裡去了麼?以蘇墨的血統,就算不敵,也應該能堅持很久吧?既然這樣,她怎麼會起得這麼早?
她這是什麼運氣,怎麼一說夏彌壞話就被逮到了?
她閉上眼睛開始在心中祈禱,千萬不要是夏彌。
正在這時,零開口了。
“夏彌,你怎麼醒的這麼早?”
此話一出,蘇恩曦身體徹底僵硬起來。
完了!
同樣的招數糊弄一次就很勉強了,第二次夏彌肯定不會中招,而如果夏彌新賬舊賬一起算的話……
想到這種死亡可能,不待夏彌說些什麼,蘇恩曦十分乾脆的眼一閉,以一個自己最近鍛鍊了多次的轉體540度托馬斯旋轉,附帶鍛鍊到爐火純青的土下座,直接以一個花裡胡哨的姿勢趴在了地板上。
“大小姐冤枉啊,我錯了我什麼都沒說,剛纔單純只是口誤啊!”
抱頭認錯之後,場面一片安靜。
五六秒後,蘇恩曦察覺到不對勁,緩緩擡起了頭。
此時她才注意到,她面前壓根就沒人,房門也壓根沒打開。
直起身來一看,酒德麻衣正一臉驚歎的看着她,似乎是在爲她的高級土下座感到驚歎,以蘇恩曦這沒鍛鍊過多少的筋骨,該是要下多少苦功,才能練習到如此行雲流水啊!
至於零,她則是繼續乖乖巧巧的坐在牀沿,一臉無辜的看着自己,彷彿剛纔嚇唬蘇恩曦的不是她一樣。
蘇恩曦徹底呆住了,她居然被零耍了?
只是一句話,和一點小演技,就逼出了她的豪華版土下座?
她緩緩站起身來,滿臉沉痛的盯着這個小姐妹。
“零,你學壞了!”
原本那麼貼心的小棉襖,現在已經變成黑心棉襖了!
果然,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
“有麼?”
三無少女眨眨眼,嘴角微勾,風輕雲淡地問道。
這種厚臉皮的姿態,頗有蘇墨的神韻。
“當然有!”
蘇恩曦咬牙切齒地坐回了原地。
看着兩人的交鋒,酒德麻衣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看來薯片妞你之前說得對,我們的皇女殿下現在的確改變了很多,不僅比以前更喜歡笑了,現在都會主動開玩笑了。”
看到零從冷得像塊冰的狀態,變爲了不那麼像是冰的狀態,她有些高興。
“如果被嚇到的不是我,我會更高興。”
蘇恩曦嘆了一口氣。
雖然以前的零也時不時會腹黑一下,卻也沒現在這麼活潑,也沒有現在這麼呃……厚臉皮。
兩人的眼神都有些欣慰,唯一感到不滿的則是被兩人這麼看着的零。
“我沒有任何變化,是你們的觀察有問題。”
她一臉認真地說道,似乎真的是這麼想的。
“是是是,你沒有變化,也沒有沉迷現在的生活,特意穿上這件公主裙來當女僕也不是爲了給蘇墨看!”
蘇恩曦接連點頭,口中說出來的話語,卻讓零罕見地有些難以反駁。
她的確沒有特意選擇蘇墨喜歡的款式,也沒有想要穿給蘇墨看。
她只是在選衣服的時候想起蘇墨曾隨口誇過這件可愛,所以隨手拿起來而已,根本沒有什麼多餘的心思。
可惜的是,蘇恩曦肯定不會接受這種解釋。
隨口吐槽,將零沉默掉之後,蘇恩曦又感嘆道。
“我算是知道老闆爲什麼會把三無妞安排在蘇墨身邊了,看來他終於察覺到以前的教育方針有問題,終於明白該怎麼養女兒了!”
雖然外表和身體都完全是十三四歲的蘿莉,但如果探究心理年齡的話,零其實——嗯,也是蘿莉。
從黑天鵝港逃出來的時候,零就是十三四歲的蘿莉了。
然而,在路鳴澤以往工具人思維的培養下,零過分壓抑自己以前的性情,按照路鳴澤的要求將自己培養成了一柄尖刀利刃。
以至於在這十幾年來,她的心理年齡並沒有太大成長。
路鳴澤告訴了她世界的殘酷,讓她用冰雪和實力武裝好自己,卻沒意識到在她冰雪覆蓋的海面下,依舊是一顆稚嫩的心。
當然,就算稚嫩,擁有者足夠閱歷的零也不會像繪梨衣一樣天真,她在心靈上也武裝了同樣的盔甲,其他人根本接觸不到她的內心,更別說傷害她。
可是,人不可能一直壓抑自己的情感,這本是不可持續的狀態,零卻堅持了十幾年。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她們曾擔心過零的狀態,也曾和路鳴澤討論過這個問題,最後卻並未得到結果。
路鳴澤當時的意思是,先考慮活下去,再考慮其他。
顯然,他有着極強的危機感,對未來有着極強的憂慮,所以才特意特化零的實力,就像是時日無多的父母不惜用鞭子抽打孩子,也要讓她學會獨立生活的技巧。
不過現在,自從遇到了蘇墨之後,路鳴澤似乎就改變了以往的方針,不像以前那麼心急。
而零也在蘇墨和夏彌的感染下改變了不少,被壓抑的性情逐漸鮮活了起來。
“是啊,在喜歡的人面前,女孩子自動就會開始成長。”
酒德麻衣一副過來人的語氣,點了點頭,然後猜測到。
“說不定老闆以前也知道,只是找不到值得託付的人,畢竟放養也是要講究條件。”
聽到兩人的對話,注意到兩人言語間近乎默認的態度,零微微皺眉。
“你們在說什麼?我沒有喜歡、我沒有喜歡誰……”
她試圖改變兩人這無稽的看法。
然而,交談中的兩人直接無視了她這不幹不脆的否認。
“啊對對對!你是一個莫得感情的蘿莉殺手,一點都不嘴硬!”
蘇恩曦隨口敷衍了她一下,然後露出沉思的表情。
“說起來……戀情這東西真的這麼有用麼?我是不是也該找個人成長一下,不然我豈不是成了我們奶媽團最菜的一個了?”
“有沒有可能,你本來就是我們當中最菜的一個?”
酒德麻衣調笑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蘇恩曦據理力爭。
看着兩人開始打鬧起來,一旁如同人偶一般端正坐着的零悄悄按住胸口,露出怔然的表情。
喜歡?
她不是不知男女之事的繪梨衣,不至於連這個詞彙的意思都不瞭解。
也並不是遲鈍到除非表白,否則不承認對應情感存在的笨蛋。
可一直以來,她的確一直無意識迴避着這方面的思考。
只要有利用價值,就能夠活下去,喜歡討厭什麼的並不重要,所以她從未試圖整理過自己的思緒。
之前蘇墨曾鼓勵她對繪梨衣說過類似的話,但在逼自己說出來之後,她很快就恢復了以往的習慣。
直到今天,許久沒見的兩個同伴這麼信誓旦旦地確認了自己身上的改變。
零才終於意識,或者說不得不讓自己意識到這方面的事情。
而和大部分少女不一樣的是,意識到這個問題的零並不感到羞澀,也沒有覺得需要有面紅耳赤之類的不必要的反應。
她腦海中思考的第一件事情,是——喜歡的定義是什麼?
沒有具體的定義,還有適用範圍,那討論就無從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