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膚碎塊夾雜着鮮血被淡水沖刷下來,蘭希的臉上血肉模糊成了一片,再也看不到原來的容貌。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被活活的毀了容,變成一個無與倫比的醜八怪,大量的淡水也將覆蓋在她身上的高濃度腐蝕性鹽末充分溶解掉,順着手臂滴到地上,再化成團團的蒸氣。水份在地上停留的時間絕對不超過一秒。
只要人能夠繼續活着就好,雖然阿爾豐斯也被蘭希的容貌嚇了一跳,但他並不太過擔心這個,只要能脫困,他就有很大把握讓她恢復。
“梅傑,瞧你乾的好事,水份把我的熱量帶走了。”一個巨大的生命體從熔岩中慢慢的露出上半身。因爲具有土元素的物質特性,它的輪廓看起來和神官索拉德召喚出的土元素差不多,只不過顏色不再是棕黃,而是像火元素一樣呈現出遍體的紅色光芒,沸騰的熔岩翻滾着又再融入體內,看起來像極了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
如果不是構成身體的物質各有差異,阿爾豐斯幾乎找不出冰元素主和熔岩元素主之間的差異,它們的體形從外觀看上去都是一個模樣,所羅門還真能異想天開,製造出這麼一雙元素的孿生兄弟。
“有意思,你們要的東西在我這裡,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什麼辦法把它拿走,”拉菲爾將不斷翻滾着熔岩的右手掌插入左胸,如果它也像人類一樣是有器官的話,那個位置恰好就是心臟的位置。
一把通體散發着青色火苗的長劍被慢慢拉出,劍身長達八尺,劍脊寬一尺,兩尺長的護手上刻着黑色符號。對於元素主這種龐然大物來說它只不是一個如匕首般帶着玩的玩具,但對人類來說,再大的斬馬巨劍也及不上這把武器的尺寸。
“王說過,這把劍不屬於人類世界,但就算毀掉。也不能落到任何神祗手上。所以,它變成了我的心臟。”拉菲爾一轉手,巨劍熔入身下的岩漿中,轉眼從阿爾豐斯面前破土而出,以倒插的姿勢緩慢上升,就像夏日正午升起的豔陽一樣放射出摧毀一切的熱量。
“蓬蓬蓬蓬”十幾條火舌突破地面的封鎖沖天而起,到達兩三百尺的高度後在阿爾豐斯周圍形成一個個美麗的焰火,以他爲中心的五尺範圍內瞬間變成了一個讓身體口乾舌燥地煉獄。在這裡拉菲爾簡直可以隨心所欲的完成任何事情。
碎殼的身體承受不了這種熱量,他馬上倒退,遠離了阿爾豐斯的身邊,“這是來自地獄的烈焰,在這種程度的高溫下所有東西都能點燃。這地方的溫度就是被它吸取了。”他奪路而逃的時候還不忘告訴阿爾豐斯這些資料,以便好讓阿爾豐斯心裡有一點底,在他心裡很清楚,即然這件東西可以拯救所有人,就算阿爾豐斯內心深處再怎麼抗拒個人英雄主義,都必須要試上一次。
這把劍是任何所有生物的天敵。不管是神還是不死生物。這次碎殼只能在旁邊看着。幫不上一點忙,他完全是靠次元袋混進來的,根本不屬於被邀之列。
白色的水霧像雲彩一樣飄散到遠處。冰元素主梅傑的體表好像正在融化。它竟然沒有和碎殼一樣逃離這塊能將堅冰烤成水蒸氣的地方。被炎熱的火苗一燒,它的身體上泛起陣陣盪漾的波紋,水份從固態轉變爲液態,停留在融化的部位,既不往下掉也不蒸發,現在的它看上去倒和水元素倒有點相似了,流動在體表上的大量淡水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人類血管內流動的血液。
“你不跑,難道不怕會被溶解嗎?”阿爾豐斯試探着詢問梅傑,這個冰元素主表現出來的驚人承受力讓他有點疑惑。
“謝謝,要是我不願意。身體裡的水份就無法蒸發,急劇的流動可以將大部分熱量帶走,”梅傑很有禮貌的回答着,它一點也沒發覺阿爾豐斯在試圖自己的底細,“如果我和拉菲爾不加以控制自己的身體,產生的吸引力會把你和你的朋友都拉入我們的身體,裡面巨大的力量會將一切生物擠壓成最原始的物質,我們不是普通意義的元素,而是一個有元素爲骨幹,以物質構成的高密度重力坍塌體。”
阿爾豐斯心裡一寒,這些話肯定是所羅門說的,不然這個沒有多少智慧的元素主怎麼可能明白重力坍塌,而且更不會說出這種充滿威脅性的話句。不過凡事無絕對,它的兄弟拉菲爾的智力顯然要比它高上不知多少倍。難怪所羅門會將它們關在這裡,這兩個傢伙只要一出去,很可能會在無意間將整個世界毀滅掉,高密度的結構形式能破壞生物賴以生存的環境,只要它們稍微動一下念頭,人類社會馬上就會變成暗無天日的地獄。
阿爾豐斯簡直不敢接着往下想,所羅門爲什麼要讓這兩個失敗的作品稍具智力?恐怕也是怕無知無覺的生物會在無意中毀滅整個世界吧,只有低智力的生物纔會老老實實記住一些關鍵性命令,比如所羅門對它們說出不得私自外出之類的話,雖然沒有什麼約束力,但卻能讓它們一直按指令行事,因爲低度智商讓它們不會具有太多的好奇心,也不會刨根問底的追問爲什麼。
那把神奇的巨劍,很有可能就是外面那些魔君們獲得自由的鑰匙,不過阿爾豐斯的心裡卻充滿了問號,他真的有把握能將這東西帶出去嗎?能不能提起來還是一個最需要知道的答案。所羅門留下的東西每一樣都充滿了無窮無盡的武力威脅,但更多都是採用了智慧來解決,如果用蠻力來拿起這把劍無疑愚蠢之極的做法。
阿爾豐斯的手偏偏就向劍柄伸了過去,他想知道這把劍究竟有多熱、多重,除了直接用手去觸摸,他找不到其它方法可以在短時間內掌握這一切。四個魔法時的時間已經過半,他絕對不想從別的冒險者口中知道一百年之中究竟發生過了什麼樣的事情。
焦氣四溢,還沒碰到劍把,阿爾豐斯的手已經被最熱的能量燒成了一塊黑炭,但他根本感覺不到疼痛,神經觸覺已經在瞬間被燒燬了。
一隻右手也幾乎再也不屬於身體。突然,手掌上傳來錐心的劇痛和萬蟻噬咬的巨癢,他馬上後退。原來是生命門的能量正在對受損的肢體進行修補,的神經在瞬間被恢復,乾枯的手臂重新長出皮膚,焦裂的舊皮在新皮的催生下不斷剝落,死壞的組織脫落露出鮮紅的新肉。
“哈哈哈”拉菲爾發出一陣狂笑,“我不得不承認。您確實夠膽量,就連王也不敢用手直接觸摸這把浩劫之刃,可是我想知道一個問題,就算放在你面前,你能用什麼東西將它拿走?這裡是封閉的空間,你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幫手。”
“在我們的那個世界上,”阿爾豐斯用最輕柔的動作將蘭希放下,她已經醒過來了,但體力上的恢復要慢得多,“毒蛇出沒的地方。十碼之內必定有治療的物質。所以保存這把劍的地方,總有可以中和這股能量的物質存在,只不過我沒時間將它找出來罷了。”
“別、別去。那會毀掉你的身體。”梅傑結結巴巴地說道,它好像對這種殘忍的自我毀滅方式感到很畏懼。
“沒有人類能夠通過那條通道,更沒有人類可以承受這種混沌時期產生的熱能,你究竟是什麼生物?新創造的物種?還是某種新的能量物質?”拉菲爾說出最後一句時聲音微微有點激動,這種反應逃不過阿爾豐斯的感應。
它爲什麼會知道這些?阿爾豐斯不禁困惑起來,難道所羅門將所有的事情全部儲存到了它腦部,以求找一個心理上的慰籍?如同那些默默無名的人一樣,他們在某種研究上有了超乎常識的突破,但這種成果往往都會因爲種種原因而不被發現,最後和他們一起進入棺材。所羅門可能也是出於這種心理。在拉菲爾身上留下一點蛛絲馬跡以供後人憑弔自己的成就,這也是人類的一貫做法。
“我確實是人類,不然怎麼會通得過那扇門?外面的那些傢伙好像巴不得帶着自己手下的大軍衝進來。”阿爾豐斯扯下被冒着縷縷輕煙的衣服,露出了吊在胸前的舍利,剛纔生命門的能量被青焰抵消的時候,就是這枚東西吸收了大部分的熱能,現在它正在閃爍着一點點的紅光。
阿爾豐斯向前走出一步,突然後腿一緊,蘭希的手捉住了他的後腳根。腫脹的喉頭髮出一陣低聲的哭泣聲,緊接着她的手又慢慢鬆開了。作爲一個女人,她不願意讓阿爾豐斯冒極大的危險去碰這個物體,不過身爲他的妻子,她知道這是無法阻擋的,她也完全能夠體諒阿爾豐斯的苦衷。
“放心,”阿爾豐斯緩慢的伸出手在蘭希的頭上輕輕撫摸着,不過他摸到的卻是一大把脫落的頭髮,“我不會有事的。”然後才向站在蘭希身後的梅傑做出一個友善的笑容,“你的水比最甘甜的清泉更能沁人心脾,對於這種幫助,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報答。”
梅傑雙手亂搖,“不,請別這麼說,能幫助到需要幫助的人,我感覺很高興。”
“白癡就是白癡,說的話都沒經過仔細思考,”拉菲爾冷冷哼了一句,“也不想想他們都是來幹什麼的。”
阿爾豐斯走前兩步。高溫讓他的皮膚馬上出現緊緊的皺摺,看起來像個極度衰老的老年人,他的身體已經超過了生命能量所能提供的保護界限,自身能量修補的速度也無法跟上浩劫之劍所造成的損傷。有生就有死,有付出就有收穫,有汗水就會有碩果,這是自然界的準則,阿爾豐斯在沙漠裡生存了這麼多年,這條準則早已經深深溶入了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內,不過有時,收穫的背後往往是付出生命,雖然很殘酷,但畢竟是事實。
阿爾豐斯全神貫注地盯着那把巨劍,此時的他將全部的事情都放開了,就連身體也已經不再屬於他,他的眼裡只有目標的存在,就像當年在沙漠裡爲了幾個餬口的銀幣而忘情的發掘一樣。他慢慢地跨出一步,雙手朝劍柄握了上去。
其實阿爾豐斯的想法很簡單。外層極度的寒冷可以稍微緩解這把劍上的能量,如果能將浩劫之刃拿起來,他就有三成的把握能拿着它衝到外面,問題是究竟能不能拿得動這把以坍塌物質製造出來的武器?他完全沒有爲自己留下退路,這是背水一戰的賭博。
就像真正回到了沙漠,在酷熱的殘陽下,正從沙堆裡拼命將一把劍拔出來,好到毒眼那裡換取豐厚的報酬。這是阿爾豐斯腦裡想到的最後一件事。事實上,握在劍把上的雙手根本撼動不了這把豎立在他面前的巨劍,阿爾豐斯知道自己死定了,無論如何都死定了。
現在想後退也不可能,阿爾豐斯根本就無法放手,他的猜測沒有錯,身體完全被坍塌的重力吸住,動都動不了。死在這個地方哪都去不了,除非這個空間能夠被以後進入的人破除,然後纔可以去到奈落的卡瑟利或者靈魂安息的靈界位面。
意識逐漸飄忽起來。阿爾豐斯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從身體裡分離出去。天啊。他這才發現後果並不和原先想象中那樣,意識就要進入巨劍裡面了,或者可以這麼說。這把劍正在吸收他的靈魂,要和他的意識融合爲一體。
這把浩劫之刃其實和囚龍棒一樣,也具有吸收靈魂的能力。阿爾豐斯忘記了一件事,所羅門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黑魔法師,又怎麼會放着這種寶貴的資料不用呢。不過就算他知道這一點,也同樣會去拔這把劍。
囚龍棒就在腰間,自己的靈魂卻被另外一種物體吸收,阿爾豐斯自嘲的笑了笑,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是一種變相的反噬?
一片陰影籠罩住了眼前的天空,加諸在身體上的熱能和吸引力竟然奇蹟一樣離開了。阿爾豐斯感覺到自己正要離開的靈魂又重新回到軀體內。緊接着全身開始劇痛,生命能正在迅速修補着他的身體,最先恢復知覺的是身體,然後纔是四肢。恢復的瞬間是最難以忍耐的時候,幸好龍靈曾經改造過他的身體,就算再大的痛苦也能夠承受。
雙眼一陣模糊之後也恢復了正常的視力,阿爾豐斯發現手上緊緊握着的只不過是一團空氣。劍,那把劍到哪去了?
一個比阿爾豐斯矮了一個頭的身影正站在他身側,雙手高高舉着那把人力無法提起的浩劫之刃。劍身那股本來純青色的火焰正在逐漸變藍。外層已經轉成了淡淡的紅色,溫度正在逐漸減弱,不復剛看到時的模樣。
難道這裡除了五個生物之外還存在其他生命?不,這不太可能,阿爾豐斯嚥了一口口水,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怎麼從對方手裡把劍奪回來,然後破除這個牢籠,按照和魔君統領的協議,將這夥人全部放出去。
“我的愛,我們成功了。”阿爾豐斯剛把手伸出去,耳中傳入了一把熟悉的聲音。
是誰?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可是險死還生的經歷還沒有徹底讓阿爾豐斯的意志恢復過來,他渾然沒想到這就是蘭希的聲音。
直到一個冰冷清涼的身體撲入懷裡,他纔有所反應,這是蘭希最喜歡做的一個舉動。他完全將此行的目的拋於腦後了,心裡想到的竟然是和蘭希共進晚餐時其樂融融的景象。人的思維真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該想的偏偏不想,不該想的卻紛呈而至。
“你就是蘭希?”阿爾豐斯迷惑地看着自己懷內的人,“爲什麼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你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到哪去了?還有你的頭髮呢?”他伸手摸了上去,卻只碰到一片冰涼的金屬物體。隔了整整三秒鐘,他才完全清醒過來,這才發現問了一件連三歲幼兒也不會犯的錯誤,戴着遮面頭盔的人當然不會讓人看到這些部位。只是,蘭希進來的時候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秘銀甲,現在怎麼會被一副藍色的全身鎧所代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