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時左右,彩臺上來了好大一撥人,互相寒暄了一會,都在預設的座位上坐下了。
正面坐着的是穿着家常便服的青蓮縣太爺吳一帆,下首坐着的是文明書院的山長蒙夫子,文明書院座落青蓮縣,卻是整個青州府最著名的書院,山長蒙夫子可謂是桃李滿天下。很多達官顯貴包括剛剛履新的青蓮縣太爺,都是蒙夫子的學生。
兩人剛纔爲誰該坐主位還着實謙讓了一番。
最後蒙夫子說,你是老朽的學生不假,但是現在你主政一縣,是地方上的長官,坐主位理所當然。吳一帆拗不過,只好作罷。
下面依次坐着的是莊隆──現在應該改叫‘莊諧’了──還有幾個退休了的地方官和一些鄉紳富商,以及本科新晉的其他五位舉人。
衆人坐定後,茶畢,蒙夫子和吳一帆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說說:“開始吧!”
吳一帆清清嗓子,說了些這次賽詩招親的緣由,規則和注意事宜,便由蒙夫子照本宣科──按照本子上預先擬定好的第一個程序宣佈:“莊舉人首先來個開場白吧!”
莊隆──莊諧一襲青色長袍,樣子有些拘謹和靦腆。站起來對着臺上的幾位 貴賓抱拳行了個禮,又對着臺下摩肩擦踵的人們作了幾個揖。
這時候,臺下的觀衆突然爆發出一陣陣讚歎和歡呼:
“這莊舉人原來如此年輕又如此英俊瀟灑,風度翩翩,一表人才,真乃美男子也!”
“是啊,真個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怪不得有那麼多的大家閨秀擠破頭都想招他爲夫婿,原來真的是清新俊逸,相貌堂堂!”
“天堂飽滿,地閣方圓,將來一定大富大貴!”
“你看他那劍眉星目,氣宇軒昂,啊呀呀……真的是美如宋玉,貌比潘安!如果我是個姑娘家,早就被迷得靈魂出竅了!這樣的美男子,望他一眼,不犯相思都難!”
“……”
莊諧一出場就收穫這麼多溢美之辭,是他始料未及的。心中暗笑:有沒有這麼誇張啊?幸虧我有自知之明,要不,早就忘乎所以,暈頭轉向了!
大概“三人成虎,衆口鑠金”是人類的劣根性吧!很多人說好的東西,就是最好的?未必吧,有時候,真理在少數人手裡都不一定呢!
莊諧想着,臉上卻不着痕跡,正兒八經的當衆吟出一首詩來:
年少輕狂實不才,
諸賢錯愛不能推。
芳鄰女子招夫婿,
淺學書生掭硯臺。
應景開場心忐忑,
逢場作戲意徘徊。
人前斗膽開先例,
選好尊翁聘大媒!
莊諧吟完,抱拳行禮,說了聲慚愧,臺下就鵲起一陣議論聲。
也真是的,世上只有翁選婿,何曾見過婿選翁?這真的是奇葩到家了!
莊諧回到座位,蒙夫子已經把他剛纔作的詩抄錄了下來,並且把本子也推給了他,說:“老朽老眼昏花,接下來還是莊舉人做記錄吧!”
“學生自當效勞!”莊諧爽快地答應了。
按照本子上登記的次序,接下來上場的是伍老爺。
這位伍老爺是青蓮縣有名的富戶,他吟的詩是:
仙露明珠十五春,
深閨養就貌娉婷。
書畫琴棋樣樣會,
端方賢淑肖佳人!
接下來該出場的是文老爺,文老爺是青蓮縣人,進士出身,原來是個京官,後來遭到同僚的誣陷,被貶黜到了地方上,乾脆乞骸骨(告老)還鄉,這文老爺本來行事低調,被吳一帆勸說要他來當評判,還攛掇他說莊舉人年輕有爲前途無量,告訴他當評判同時也可以當候選丈人。
正巧他家中又有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抱着試試看的態度,半推半就的也就來了。
其實,文老爺之前在縣衙裡陪酒時跟莊諧就認識。心底下對這位新晉的莊舉人並不是很“感冒”,甚至還有些不屑。認爲他涉世不深,年少輕狂。每次見面寒暄客氣,都有幾分虛與委蛇的味道。
這次當然也不例外,一來看在吳一帆和蒙夫子的面子上,畢竟自己丟了官什麼都不是了;二來也想探探這莊舉人究竟有幾多斤兩。
文老爺錦衣華服,頦下一部美髯,尚且有幾分官威,走到臺前,吟道:
小家碧玉美無瑕,
二八青春正韶華。
飽讀詩書知禮義,
合當宜室又宜家。
文老爺剛吟完!,臺下忽然有人“嗤”的一聲譏笑:
“這也叫詩?連最起碼的平仄、格律都不懂。搞這麼大的陣仗,我還以爲有多大的看頭,會是章章錦繡,字字珠璣呢!原來也不過如此,說是打油詩還差不多,太令人失望了!”
文老爺本就面皮薄,被人當衆恥笑羞辱,頓時窘得滿面通紅,又不好發作,悻悻然坐下,竟擡不起頭來了。
衆人看去時,卻是一窮酸秀才模樣,披一件破舊長袍,袖子爛了一隻,頭上的方巾缺了一角。頦下無須,約二十掛零,一臉的不屑。
吳一帆站起,手在桌子上一拍,喝道:“大膽,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
那人擡眼一瞧,認得是縣太爺,打了個哆嗦,連忙一縮脖子,就想往人堆裡鑽。
莊諧走到臺前,衝着那窮酸秀才說:“這位兄臺且慢……”
那人一回頭,竟呲牙咧嘴:“怎麼?小的只是說了一句大實話而已,難道就要抓小的去見官?這,這也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