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轉眼新年就過去了。
元宵剛過,莊諧就準備上京趕考的事了。由於此去路途遙遠,爲了不耽誤考期,莊諧必須提前一個多月出發。
莊諧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年邁的婆婆,特地囑咐德叔一家三口幫忙照顧,德叔德嬸滿口答應。只有小蘭這妮子軟磨硬泡想要跟着莊諧一起去,莊諧沒答應,氣得她噘起的嘴巴能掛個油瓶,一個早上都沒個好臉色。
莊諧收拾好應用物件,紮成一個小包袱,正在想是不是還有什麼東西忘記拿了,忽然聽到婆婆在一迭連聲的在叫他。
“婆婆!”
婆婆一把扯住莊諧就擰耳朵。
莊諧莫名其妙:“婆婆呀,孫兒又犯錯了嗎?您老人家幹嘛要擰孫兒的耳朵啊?”
婆婆“咭咭”地笑:“傻瓜!婆婆是摸摸你的耳朵,看你耳垂上的兩個小耳洞是不是長實了。”
莊諧大爲驚奇:“婆婆是不是糊塗了?孫兒又不是女娃兒要帶耳環,哪來的耳洞啊?”
婆婆不回答,又去解孫兒上衣鈕釦,把衣服掀開去看他的脊背。
莊諧更納悶了:“婆婆啊,您老人家是折騰的哪一齣啊?”
婆婆給孫兒整理好衣服,好象是在自言自語:“好好好,都在,都在──你呀,小時候命中帶煞,還克父克母,要‘破相’纔好養,你娘就給你穿了耳洞……婆婆現在是順便看看你左肩膀上那塊胎記還在不在。害怕哪一天把你弄丟了,沒點兒印記找不回來了呢!”
莊諧哭笑不得:“婆婆啊,孫兒又不是小貓小狗,大男子漢一個,怎麼會弄丟的呢!”
“你就算長得牛高馬大了,在婆婆眼裡,也還是個小孩子!”
莊諧心裡又暖和又酸楚,一時說不出話來。
“還有啊!”婆婆摸摸索索的又掏出一個物件兒,掛在莊諧的脖子上:“這東西孫兒也一定要帶上,它能保佑我孫兒一生平安呢!”
莊諧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根精緻的銀鏈子拴着的一塊小玉偑兒,這玉偑兒莊諧自小就帶在身上的,父母去世後,他要上山打柴撿蘑菇摘木耳什麼的,覺得不方便又怕弄丟了,就交給婆婆保管。
這玉偑兒原來應該也是塊好玉,可不知怎麼的讓人看着有些不順眼:整塊玉呈玉白色,扁長圓形,晶瑩剔透,上面隱約有些紋理,美中不足的是玉的一個邊光滑圓潤,另一邊卻粗糙凹凸不平,好象是被人硬生生的掰了一半兒去……
婆婆幫着莊諧把玉偑兒掖到了衣服裡面去,莊諧順從地任婆婆擺弄,這一刻,他真的就象是一個很乖巧很聽話的小孩子。
村裡有人上京城趕考,那是破天荒的一件大事,村裡的鄉親們都自發的趕來送行,有捐贈的,有祝福的,聲音不絕於耳,場面十分感人!
莊諧決定把靈兒,阿山也帶上,靈兒充當書僮,阿山呢,是想讓他熟悉一下考試的整個流程,也許對他今後自個兒的仕途拼搏或多或少的都會有些幫助。
時候不早該出發了,靈兒背上了書包子,阿山亦挎上了裝着盤纏和簡單行裝的背搭子。
莊諧回頭望望,就見婆婆正斜靠在門框兒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一頭白髮顯得有些凌亂,臉上的皺紋更多更密了,沒牙的嘴巴也更癟了……
莊諧心頭莫名的酸楚起來,眼睛頓時潮乎乎的,連忙走到婆婆身邊,替她梳理着頭上的亂髮,哄她道:
“婆婆啊,孫兒此去可能要兩三個月才能回來呢,婆婆在家要乖乖的,聽德叔和德嬸的話,別耍小脾氣兒,村裡的鄉親們也會經常過來跟您老人家嘮話兒的……”
婆婆臉上皺紋動了動,似乎還堆了起來,也不知是哭還是笑,一雙枯枝似的手撫上了莊諧的臉:“孫兒啊,婆婆又不是三歲小娃兒,婆婆知道孫兒有出息了,要做大事了,婆婆高興着呢!去吧,別老是掛念着婆婆,婆婆吃得好睡得香,身子骨兒清朗着呢!記着,回來時一定要帶着孫媳婦兒一起回來……”
莊諧把臉兒貼着婆婆的老臉,好一會才轉過身去,跟鄉親們告別,上路去了。
婆婆眼巴巴的望着莊諧出了小院門外,看不見了,本來象兩口枯井般的眼裡居然慢慢冒出水來,在滿臉的皺紋上橫流直淌……
莊諧一行三人曉行夜宿,走了兩天,出了青蓮縣地面,進入了河東縣地界。
第三天下午,三人到了一個小鎮子,莊諧怕錯過了住處,便早早的尋了間客棧安頓了下來。
吃過晚飯,阿山見天時尚早,便提議到外面去走走,瀏覽一下這小鎮的風土人情。
三人剛走出門口,阿山朝對面掃了一眼,說了聲:“奇哉怪也!”
莊諧順着阿山的目光看過去,就見街道對面一戶人家的大門前的臺階下坐着一個人,淡綠色的衣褲,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頭臉埋在雙臂之間,頭髮上面蓋着一方手絹……
看樣子象個小乞兒。
莊諧便笑阿山:“少見多怪,人家喜歡在那兒打個盹,幹你何事?”
阿山卻說:“咱們還是在青蓮縣境內第一天投宿時,晚飯後我出門蹓躂,在店門口不遠處,就看到了這個人。第二天晚上投宿時也在客棧門外看到了他,如今到了河東縣,第三天了還是看到了他。這麼巧,你能說不奇怪嗎?”
“你有沒有看錯?”
“錯不了,衣服顏色,頭上的那方手帕,坐着的姿勢,一模一樣,絲毫不差!”
聽阿山這麼說,莊諧也警惕起來了,沉吟着說:“莫不是哪個仇家跟蹤我們,想對我們不利?不對,若是仇家有什麼企圖,應該在暗處纔對……”
正胡思亂想,只聽靈兒“嗤”的一聲笑了:“什麼仇家,怨家還差不多!”
“哪來的怨家?莫名其妙!哦,靈兒,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主人,靈兒也是剛剛知道的,您過去看看就曉得了。”靈兒少有的賣了個關子。
莊諧知道靈兒人雖然小,卻有些異乎尋常的本事,他說的話肯定有道理,突然心頭一激靈:“莫非是……”便快步走了過去。
走到跟前,莊諧低頭仔細看着這個乞兒模樣的人,衣服不是很整潔,卻也不破爛。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是就身形來推斷,這乞兒年紀不大,再看頭上蓋着的繡花手絹,應該還是個女娃兒……
莊諧看着看着,忽然曲起手指,“咚咚”在那人頭上毫不留情地敲了兩個爆慄。
那人彈簧似的跳了起來,手絹掉到 了地上,整個人愣怔了一下,突然張開雙臂,一把抱住莊諧,哭着叫道:“諧哥哥……”
莊諧嫌惡地把小蘭的手掰開,歷聲喝道:“你來幹嘛?”
小蘭低垂着頭,想哭又不敢哭:“人家,人家只是想跟着諧哥哥……”
“你每天就這樣跟在我們後面走?晚上怎麼過的夜?”
“人家,人家又沒帶銀子,住不上客店……”
“亂彈琴!你就不怕壞人把你拐走?”莊諧罵了一句,接着又大聲喝問:“吃飯了嗎?”
“人家,人家帶的幾塊餅子早就吃光了,今天,今天只吃了一顆紅薯……”
莊諧又氣又恨又心疼,拉住小蘭的手就朝對面客棧拖去。
“哎唷,哎唷……我的腳……”小蘭單腳跳着。
“活該!”莊諧又罵了一句,攔腰將她來了個“公主抱”,疾步走回客棧。
走在後面的阿山想:這幾天諧哥總是讓我們走慢點,說是要循序漸進,慢慢適應,還要我們早早住店歇息。要不,這小妮子興許第一天就跟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