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河算是看出來了,林西雅對自己的誤會似乎根深蒂固,這個誤會不解開,以後兩人沒辦法合作。
再說,她是林西萌的妹妹,自己不能把關係弄得太僵。
“請你吃飯,你敢去嗎?”快下班時,沈江河用激將法,看看她有沒有膽量。
“又想使什麼壞?”林西雅眼睛斜了他一下。
“我沒壞心眼,你老是說我使壞,我怎麼使壞了?再說,你一個大美女,會有哪個男人不開眼,來得罪你?”沈江河沒有胡說,她就是那麼的漂亮,誠實的人說話認真起來,相當地有殺傷力。
“在寧安安那裡,你辭職時,那爲什麼她罵我?”女孩子都喜歡聽好話,見他說得如此肯定,林西雅終於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癥結。
“我發誓,我沒有!”沈江河沒想到她還這麼記仇,時間那麼久了,她竟然懷恨到現在,怪不得每次看到自己,情緒波動很大。
他把當時的事重新捋了一遍。
“這寧安安怎麼能這樣?!”林西雅笑了一下,終於開始相信他所說的話。
“怎麼樣?就算是我錯了,爲了以後好好合作,賞不賞臉吧?”沈江河又發出邀請。
“好,我就信你一回!下次絕不容許。”
“我本來就沒有。”
“打打預防針!”
沈江河和林西萌一前一後出了門,向靜悠悠的眼光一直看到他們背影消失不見。
沈江河請她吃肯德基,那個時候,這個洋快餐在穗城這個大都市也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家,按當時的價格,比在大排檔點菜吃飯還要貴。
這林西雅吃東西還真是桶裝貨,絕對的“飯桶”,就是現在的吃貨估計沒幾個能賽過她。
她雙手並用,就是課文中說松鼠那樣“用前爪往嘴裡送東西吃”,不讓一點殘渣掉下來,眼神安安靜靜的,很是專注,也不是狼吞虎嚥,腮幫微鼓,手擋着嘴,看不出她有咀嚼,然後手裡的食物一下子就不見了。
吃得很快,卻很文靜,就是偶爾發出的聲音也是那麼悅耳。
“你爲什麼不吃?”她發現他在看他。
面前已空無一物。
“我再去買。”他只得起身再去購買。
已經買了幾次了,買得他有些心痛,但他心裡卻絲毫沒有吝嗇的想法,確實,看她吃東西也是一種享受。
全程幾乎沒有說話,一直等到她吃完喝着可樂時,她的神情開始有些散漫起來。
“現在吃完了,談工作吧。”他看着她說。
她掃了他一眼,點點頭。
“既然以後是合作,爲了提高工作效率,我得跟你約法三章,行不行?”表面沈江河在徵求她的意見,心裡在說不行也得行。
“說吧,別囉嗦。”她顯得無所謂的樣子。
“第一條,早上八點半準時到辦公室,不許遲到,要用最快的時間看完一份報紙。”廣告部規定上班時間是九點,像以前廣告部的人,九點到了辦公室,吃吃早餐,聊上幾句,上午的時間就所剩無幾了,再出去跑業務,有點夠嗆。
沈江河把上班時間提前了。
“爲什麼?不是九點嗎?”林西雅馬上提出異議。
“業務員就是這樣,全天候待命,沒有條件可講,你得先了解我們的產品,也就是報紙,不然,和客戶聊什麼,是吧?”沈江河做了解釋。
“接着說。”
“第二條,服從我的工作安排,有異議,
先服從,然後再協商。”
“爲什麼聽你的?”
“你不是不熟悉嘛,爲了儘快出單,不出單,很快會被淘汰。”
“嗯,第三……”
“第三條,每天寫工作日記,做總結。”
“你是我領導?還是老師?”
“都不是,我們是同事,你想一年買房兩年買車做主管經理嗎?”沈江河反問她。
“那行,就這樣。”林西雅一口把可樂喝光了,站起身來。
沈江河沒想到和她溝通的這麼好,還這麼快,在他眼裡,本地人很難這樣和他們溝通。
看來,這個林西雅還是很好打交道,沈江河心中一下子暢快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沈江河來到辦公室,取了報紙,然後給林西雅留了一張紙條,讓她按時到達他指定的地方。
他不可能要求她像自己這樣,騎車送報紙,只有去見重要客戶,讓她先觀摩一下,在逐步參與,熟悉一下相關業務流程。
約定的時間到了,沈江河左等右等不見林西雅的身影,想直接去見客戶吧,又怕她來了找不到自己。
一直等到他望眼欲穿,她才姍姍來遲。
“怎麼這麼久?有沒有時間觀念?約好了時間就得準時!”沈江河有些生氣,因爲是第一次,他沒有帶情緒,只是說了她幾句。
“我能趕過來,容易嗎?走了這麼遠的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沒想到她竟然還理直氣壯。
“我告訴你,在業務員的字典裡,從來沒有苦勞二字!工作做不好,不簽單什麼都不是!”沈江河語氣重了點,再三強調,言必行,行必果。
“你不用給我說這些,我來不是聽你嘮叨的。”林西雅頗不以爲然。
“就是哦,我也是吃飽了撐的,幹嘛管你!”沈江河反脣相譏。
“知道就好,看把你能的!”林西雅不甘示弱。
“你昨天不是答應好好的嗎?今天怎麼就變了呢?我不說,你就這樣一直下去?!你是對得起自己?還是這份工作?”沈江河換了一種語氣,苦口婆心地告誡她。
“囉哩八索的,用得着喋喋不休嗎?!”林西雅有些不耐煩。
“下不爲例!再有下次,我就不是這種態度了。”沈江河爲了表示認真,板着個臉說。
“你再說,我就不幹了,你一個人去!”林西雅很不開心。
“不幹了,就連你說的苦勞都沒了,這麼辛苦,值當嗎?”沈江河笑了一下。
她只有在旁邊耷拉着臉。沒有選擇,按照自己的性格,她絕對會拂袖而去,但她媽蘇丹青明確給她劃了紅線。
看她有點委屈兮兮的樣子,沈江河有些於心不忍,但沒辦法,她就是大小姐脾氣,他絕不會慣着。
沈江河在前面推着單車,林西雅和他保持着距離,跟在後面。
一輛破單車,一個令本地人看不起的外地人,再英俊瀟灑,也改變不了外地人的基因,林西雅望着他的背影,一臉的鄙夷。
沈江河回頭看了她一眼,這大熱天,她還穿着牛仔套裝,除了能顯示出她頎長的腿外,這樣還出來跑業務?
她真是個累贅,不是說熱,就是說累,一會兒口渴,一會兒要上廁所,他儘量遷就,原來預備談兩家客戶的,只談了一家就到了飯點了。
“沈江河,就在這種地方吃?”林西雅看着有些雜亂無章的快餐店,好生猶豫。
“填飽肚子就行了,你還講究啥?要不坐在空調室裡,給你點幾個菜?!”沈江河看她嬌氣的樣子,不無揶揄。
就是這快餐,想起昨天她那種吃法,自己兜裡的幾個子兒也不夠她造的。
他心裡還在想,是各買各的,還是統由他來,跟女孩子吃飯,哪怕是快餐,讓她出錢,自己心裡有些不好意思。
“好啊,好啊。”這還當真了。
“你是來逛街的,還是來跑業務的?”沈江河提醒她現在身份的定位。
“行啦,你不要說話了!”她突然用本地話說了一句。
對於本地方言,他是半懂不懂的,但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和外地人在一起。
他只有買了飯菜,放在她面前,自己坐到了她的對面,不再說話。
快餐店沒空調,這麼熱的天,她吃飯非常認真,絲毫不受任何影響,吃起來如行雲流水,朱脣一啓,飯菜入口,閉口輕快咀嚼,偶爾有骨頭或殘渣,稍作掩口,便脫口而出,神情沉迷,安然享受。
他不禁暗暗稱奇,這大熱天,他本沒有什麼胃口,只要看她吃飯的樣子,便能胃口大開。
吃個快餐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那種感覺,她定是一個做業務的好苗子。他腦中陡然冒出這種想法。
“等下去哪裡?”吃完飯,她一邊用紙巾抹着汗,一邊問,聲音很是溫柔,讓他覺得現在面前的就是林西萌。
******
許建軍又打電話給他。
“江河,這次你得幫兄弟一把,同爲外地人,都不容易,這個訂單也有你的功勞,不能毀於一旦啊。”許建軍說話一向恬不知恥。
昨天在大街上遇到他,還把自己當成異類,現在卻又回頭找自己。
估計他找過滕瀟,可能實在沒辦法了。
“老許,記得你給我說過,從此以後咱們倆井水不犯河水,別忘了。再說,這是客戶的決定,找我也沒用。”沈江河平心靜氣地說。
“你不是和滕瀟關係好嘛,上次你還見了楊東成,給他們出過新聞,你說話應該有用。”
許建軍現在倒不忌諱了,他平時吹噓和滕瀟關係如何如何好,現在承認自己在胡說八道了?
“老許,我真沒辦法,已經給滕瀟打過電話,沒有辦法更改,不要逼客戶嘛,把眼光看得長遠一點,還怕沒有訂單?”沈江河耐着性子周旋。
他分析了一下,這個訂單完全是滕瀟爲了幫自己擺脫壓力而爲,可能根本沒這個預算,滕瀟沒承認,他能想象的到。
“沈江河,你真還把自己當回事了,你不要逼我,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的!”許建軍一下勃然大怒。
他完全意料到會這樣,誰逼誰?誰在咬誰?當初還威脅自己東成學校自己一分錢都拿不到,你以爲報社是你家開的?
他一笑了之,該來的終究會來,反正在許建軍眼裡,自己就是個十惡不赦之人。
每一次電話響,沈江河腦中總冒出一個念頭,可能是客戶找自己,但很多時候拿出電話,都會讓他失望。
剛掛了許建軍的電話,寧老頭又打來電話,要他晚上去他那裡喝酒,聊聊天。
這讓他有些猶豫,寧老頭和寧安安現在是輪番上陣,對他是窮追不捨。
他現在對寧老頭這種做法已沒有以前的那種排斥感,反而明白了。
寧老頭沒有壞心眼。戀愛和做廣告一樣,都想獲得雙贏,再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嘛,即使和他女兒寧安安戀愛不成,還可以做朋友,多一條朋友多條路,尤其是他作爲外地人。
和以往一樣,沈江河買酒買下酒菜,儘管寧老頭預備的有,但他不想欠人情。
“你想買房嗎?”這寧老頭閉口不談他女兒的事,喝了幾杯酒後,就問。
這個話題有點沉甸甸地,上次滕瀟也問過,但不知道這個夢想什麼時候能照進現實。
“嘿嘿,總歸是要買的吧。”他只有含糊其辭,現在連提上議程的資格都沒有,有時無聊時,只是奢侈地想想。
寧老頭問了他在報社的基本情況,突然不說話了,舉着杯子悶聲和他喝酒。
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你想想,按照現在毗鄰郊區地方的房價,房價加裝修還有家居生活用品,三十萬需要吧?按你現在的提成,不吃不喝,需要簽上300萬的廣告合同。”寧老頭沒看他,一邊喝酒一邊喝,那樣子有些自言自語。
肯定不是自然自語,沈江河不是沒有算過,但現在從寧老頭心中說出來,他還是吃了一驚。
300萬的合同談何容易!今年都市報全年的廣告銷售額看看能不能達到這個數。自己稍大一點規格的廣告,實收金額才一萬多點,意味着自己每天都要簽上這樣一個大規格的廣告訂單。
這對他這個做專欄廣告的人來說,比買彩票中五百萬還要難,就是做工商廣告,也是遙望不可及。
這麼一細化,沈江河就沉默不語了。
“江河,有時候,選擇比努力更好,你看看我,當初拼命往城裡去發展,工作相當努力,結果呢,你現在也看到了。”寧老頭說着有些傷感。
這老頭,把自己當成了反面教材,那意思,自己不娶他女兒,以後就像他這樣,要是娶了他女兒,就可能飛黃騰達?
沈江河一時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世上這種事情,有一百個理由可以反駁,也會有一百個事實可以佐證。
“我問過了,我女兒對你是滿意的,你們倆人早就認識了,我就不多說了,要是你做了我的上門女婿,我們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不用買房,每年房屋出租的租金足以讓你們生活無憂,想要更好的生活,你們倆人一起打拼,闖出一番事業應該不是難事!”
寧老頭見他不言語,以爲他動了心。
上門女婿?!
沈江河聽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來如此,怪不得老抓着自己這個外地人不放。
本來在老頭給他描繪的場景中,他不是不向往,在酒精的作用下簡直有點心馳神往,但被上門女婿這個字,打回了原形。
現在上門女婿本沒有什麼,但很多人的思想還是很傳統,心有畏忌。
“我知道,你不貪財,但要生活,年輕人嘛,還需要高質量的生活,只要你答應,這一切馬上就可能成爲現實。”
上次,摘荔枝,對方給了那麼多錢,他卻交給了自己,他大可以少給一點,或者不給,寧老頭不會有什麼想法,給了,寧老頭卻對他的想法就更強烈了。
不用伸手,只要點頭,沈江河就可以完完全全進入另一個世界!
想當初,沈江河在走投無路時,小廣告公司獲得了一點生存空間,寄希望能在都市報這個更廣闊的道路上,能開墾出自己想要的生活,但似乎被寧老頭說得有些遙遙無期,生無可戀。
沈江河似乎又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