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明山莊之中，顧一顏的死人人皆知，但是卻也是大家最忌諱的話題。至於忌諱的原因，沒有人去深究過，而最重要的是，千萬記住不得隨便的提及這個話題。
屬於顧一顏的院落之間，門口已經突然多了很多的守軍，還有很多的丫鬟和下人們，全都積聚到了這裡。而奇怪的是，他們全部都站在外面，畢恭畢敬地站着，不動也不說話。他們只是在靜靜地等待，裡面的人的任何的命令。
黑瓣池中，所有的黑瓣花以着各種的姿態綻放着，或是低垂，或是平視，又或者斜一小腰。在茂密的花叢之間，盡顯了芬芳姿態。
“所有的人都在說，顧一顏的黑瓣池中的黑瓣花，是整個水明山莊之中最好看，你覺得呢？”男子眯了眯眼睛，瞭望着偌大的一片花池。這是他第一次踏足這個地方，也是因爲流傳在大家口中不絕的讚賞。
見旁邊的人始終沒有答話，他稍稍地側了側眼睛，望着他。
炎飛雨的嘴脣微微地波動着，雖然雙手扶着威嚴的男子，但是他仍舊絲毫都不敢懈怠，走了幾步，他便已經覺得有幾許暗藏的冷汗從他的背脊之間冒出，即便是手心，也已經開始滲出幾道細細的汗紋。
“難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比老莊主更加愛花，更懂花的人嗎？”炎飛雨淺淡地一笑，隨着花百萬的腳步緩緩地跟上，搭上了他的節奏。
“是嗎？”花百萬似是而非的笑着，對於炎飛雨的話沒有表示贊同，也沒有表示反對，他只是利索了拉動了嘴脣，歪歪地一笑。
在那偶然的一瞥間，炎飛雨是捕捉到了那一刻的，只是任憑他思索了許多，也沒有猜出，花百萬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而他說這番話，到底是無意之言，還是爲了試探他些什麼？難道，花百萬會以爲，他會成爲第二個顧一顏，所以纔會有此一問嗎？
能夠讓水明界在乾坤四方城中多年屹立強勁的男人，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他是早有準備的，只是不知道，怎麼去回答他的問題才能讓對方滿意。
慕然地，花百萬迴轉過身子，“飛雨，你是我最身邊最信賴的人了，這個水明山莊大總管的位置就由你來接手吧。醫館那邊的事情，還是由你來負責。只是呀，真的要辛苦你了。”他拍着炎飛雨的肩膀，像着一個慈愛又和藹的父親。
“你跪下來做什麼？”花百萬詫*看着眼前的他，陡然把手甩到了身後，皺起了幾道青眉。
“老莊主，謝謝您對飛雨的厚愛。最近醫館的事情比較忙，我能力又不太夠是，實在是……還是先放放吧，何況，界主的身子越來越好了，甚至比以前看上去更加年輕，根本不需要大總管這個職務啊。水明界的百姓們都在說，您是我們最好的界主啊。”炎飛雨言辭懇切，凝神擡頭望着水明界最高的權利擁有者，儼然已經是一種心甘情願的臣服。
花百萬扶着他的衣袖，讓他起身，“這樣的話，那就過些日子再說吧。”
炎飛雨偷偷地抹了抹冷汗，努力地讓自己完完全全的鎮定下來，他也不是真的不希望得到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只是，花百萬在給予了他這個位置的同時，也同樣是把他推到了一個與着顧一顏同樣的位置。
他不想冒這個險，至少現在，絕對不要。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就是這個道理。
打理這片池塘的花農也已經被臨時遣散出了院門之外。偌大的院落之間，只有他們兩個人。花百萬趴下笨拙的身子，從池塘之中掬起一朵黑瓣花，在手中把玩。
一圈，兩圈，三圈，然後用着自己的內力把整朵花震碎。
“我就知道，顧一顏是不會這麼老實的一個人，黑瓣花，呵。”他隨手把那些碎片扔掉，盡數灑在了自己的腳步，“以前的時候，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雖然炎飛雨不是很明白花百萬是在說些什麼，但是至少，是在憤恨顧一顏。這一點，在這幾個月中，已經得到了驗證。而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站在花百萬的這一邊，靜靜地聽着他所有的吩咐，努力地讓花百萬覺得，他是一個忠心耿耿的下屬不會反咬也不會亂叫。
而有些話，炎飛雨自然是懂得，聽到了的東西，總是裝作聽不到的爲好。只有這樣的話，才能讓花百萬覺得，自己是可以信賴的左右手。
看着頭頂的太陽，炎飛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觀察着花百萬眯着的眼睛，不知道在此刻是不是應該由自己來打破難得建立的寧靜。
“說吧。”
花百萬總是能在他專注地想一件事情的時候，突然地看穿他所有的心思，彷彿，剛剛腦袋裡面轉過的一些事情，已經完完全全的被對方給看到了，讀到了。
他也不隱瞞，因爲越是隱瞞的話，怕是越是會惹惱身邊脾氣變幻莫測的老謀深算的老界主。“看日頭來說，這個時辰，小姐應該是要到達楓停山了吧。界主，我們要是再不阻止小姐的話，恐怕她會發現的。”他知道有些話不該說，但是這件事情，要是再不行動的話，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花百萬，總是有一些事情不想讓花想衣知道的。因爲，需要經營偌大的一個水明界，所需要的手段和智謀，都是不是一個普通的人的心智可以勝任的。然而，也正是因爲如此，花百萬的手上，絕對不是那麼的乾淨，至少不會如花想衣想象的一般。
權力與經營，真的到了實行的時候，連最高的決策者自己也要承受很多的東西，比如無奈，比如一些人的離開。這一些，也是他自己真正當了血司謠的主人之後纔會有的體會。眼前的花百萬，對於他來說，不是一個殺了多少人的壞人，而是一個懂得權分輕重，衡量利弊的經營者。
花百萬就躺在水榭裡面的一件竹屋之中，靜靜地享受着陽光與黑瓣花混雜的味道。他沒有回答，甚至炎飛雨覺得，也許他已經睡着了或者是因爲自己說的太小聲了，才致使他沒有聽到自己說話。
“界主，小姐已經快要到楓停山了。”他再次重複着。
花百萬揮動着手臂，示意他把話停住。
炎飛雨木訥地停留在原地，站在花百萬的身邊，看着他威嚴的臉頰之上，一對大大的眼眸子已經閉上，充分地享受着。
難道，他不擔心嗎？要是對方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炎飛雨倒是不着急了，畢竟，這樣知道秘密的人，可以一劍便解決掉，但是這一次，是花百萬唯一的親生女兒呀。他會怎麼辦呢？而爲什麼花百萬的樣子看上去是那麼的閒適，沒有絲毫的緊張呢？
最怕人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是他，爲什麼反倒最着急的人是炎飛雨自己了呢？
半響之後，花百萬才緩緩地睜開眼睛，用着手臂當着有些許刺眼的太陽，“想衣想要去的話，就讓她去吧。女孩子大了，總是不愛聽話。我記得她的小時候，最愛粘着我了。”說着說着，花百萬的嘴角又展出了幾道笑顏，他甚至已經不覺耐煩的跟着炎飛雨嘮起了家常。
“可是莊主……”炎飛雨打斷了他的話，他的眼神對上了花百萬捶搭着的眼皮子，“這件事情……要是小姐發現了這件事情，這該怎麼辦纔好呢？”
“隨她去吧。她是我的女兒，我相信，她一定不會放棄最後的希望，也許，還有可能把一座修葺地富麗堂皇的墓地給拆掉。只爲看一眼顧一顏的真容。也是，他們兩個從小感情都很好，儘管顧一顏看起來的時候是那麼的冷淡。”
花百萬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是那麼的異樣。感情很好？既然已經知道感情很好了，花百萬同樣還是沒有看在花想衣的份上，放過顧一顏，不是嗎？
“莊主！”炎飛雨加重了語氣，要是真的挖墳的話，他不敢再想下去，他更加不懂爲什麼眼前的老人可以如此的鎮定，“要是小姐真的那麼做了，那她不是就發現，其實棺槨裡面就是一座空墳了嗎？”
“你覺得，以着想衣的性格，想衣的脾氣，有什麼東西能阻止她嗎？”花百萬淡淡的迴應着，再度閉上了眼睛，“總是要發現的。這纔有點像是我花百萬的女兒。”
花百萬哼着水明界的小調，越唱越輕，越唱越輕。甚至到了最後的時候，炎飛雨已經聽不到他任何的聲音了。
他躡着腳底，小心地走了出去，並帶上了房門。
而愁緒，卻還是一直索繞着他。
房間之內，那一扇窗，只要一打開便可以看到整個黑瓣池塘的情景，而花百萬就躺在椅子上面，睜開眼睛，從後背抽出一朵嬌嫩的黑瓣花。
這個時辰，花想衣也真的應該看到了真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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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楓停山的意思，就是源於這句話吧。這裡，是屬於水明山莊私有的墓地，因爲有着得天獨厚的風水之位，依山傍水，大有龍騰之士氣。
想衣就站在那座新墳的頂上，有着手中的劍一刀一刀的劈開上面已經蓋滿了雨花石的頂。內力一震，上面的石頭便已經鬆散開來，成了一堆一堆的小石子，剖開裡面的一層，便可以看到鬆軟的土質，明顯是剛剛翻新過不久的。
劍用得笨拙了，她便自己趴在那個地方，用着自己的手，一點一點的挖着，手掌之上，也不知道是血，還是泥漬。
我和水月就躲在不遠處的山坡之上，靜靜地看着這一幕幕一點點的發生。
水月已經按耐不住，想要衝過去，但是卻被我攔了下來，“不要過去，這個時候，任是誰告訴她答案，她都不會相信的，讓她自己親自找到答案吧，只有這樣的話，她纔會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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