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085
“秦殊。”周勳很痛苦的皺着眉:“我們上一代人的恩怨, 不要牽扯到孩子。”
周勳雖然不知道秦殊爲什麼會提到言祁,但他本能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我離開的這十年裡,也並不是一無所獲。”秦殊的語氣裡帶着寵辱不驚的平淡, 似乎這個看了太多人生百態的人已經不再對玻璃窗外的世界抱有任何留戀, 這樣的人最不可怕, 卻也最危險。
當一個人對任何事都不再產生慾望的時候, 他就不會被慾望控制, 自然也能最大限度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對於秦殊而言,對於一個厭倦了動盪不安的男人而言,他需要的只是有人能承接他這還存有一些遺憾的一生。
“做完手術後我離開了這裡, 躲在遠郊的村落裡修養恢復。”秦殊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不由得擡手摸了一下旁邊銀髮男人的頭髮。
“這世上的苦命人太多, 多到周沅根本算不上什麼。”秦殊摸完頭髮又捏了捏他的脖子, 動作非常輕柔:“一對養不起孩子的夫妻, 卻還願意收留我照顧我,每頓都省下半碗米湯來給我喝, 這也是無法用錢來衡量的。”
“有些事,做錯了就是做錯了。”秦殊眼睛裡的光忽明忽暗,他對銀髮男人笑了笑說:“父債子償,這是道理。”
周勳坐在位子裡,臉上的表情沉了下來。
“可是命運有趣就有趣在這裡。”秦殊說:“我離開的時候買下了那對孩子, 很可惜, 小的那個在我回來的路上跑丟了。”
“他的哥哥哭了很久。”秦殊的口吻突然變得異常溫柔, 像極了這一對孩子的父親:“哭得小臉都在冷風裡凍的通紅, 也沒找到他的弟弟。”
旁邊的銀髮男人低着頭, 默不作聲。
“讓我再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秦殊笑着說:“周洛和言祁之間不僅僅只是兄弟而已。”
周勳愣了一下,他看着秦殊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現在的年輕人, 總是讓我由衷的佩服。”秦殊再次看向窗外,眉眼藏在陰暗裡,意韻不明:“這個時代變化的太快,我們應該把位子讓出來了。”
“但只要還活着,就會有有趣的事發生。”秦殊說:“周洛可以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前提……”
“前提是,言祁必須回到我們身邊。”銀髮男人接過話,看着周勳,他的表情很冷,像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那種冷,卻並不讓人覺得害怕。
周勳依然皺着眉,半晌無聲。突然不知是出了什麼事故,咖啡店所有的燈光一瞬間滅了下來,店員跟旁邊的同事低聲交談許久,才用響亮的聲音對僅有的三個客人說:“電力故障,我們馬上就能修好,請您們不要擔心。”
但就在這黑下來的瞬間,周勳一下明白了所有話的意思。
周洛和言祁的關係。
秦殊口中的那一對孩子。
面前的銀髮男人。
這是場喪盡天良的交易。
“我如果把言祁交出來,我還算個人嗎?”周勳盯着他們,眼神裡是快要滿溢出來的憤怒:“周洛的父母已經死了,錢我可以還上,到此爲止吧。”
“該說的,差不多了。”秦殊最後喝了一口咖啡,銀髮男人幫他穿好外衣,給他圍好了圍巾:“哦,打賭。”
秦殊起身的時候非常客氣的笑了一下:“你猜,言祁會不會主動走到我身邊來?”
周勳拿咖啡杯的手倏地一頓,擡起頭茫然的看向他。
“我賭,他會。”秦殊彬彬有禮的衝周勳點了點頭,離開了這間始終都沒什麼人氣兒的咖啡廳。
“下次找個好喝點的地方。”秦殊在帶好手套之前,摸了一下阿杰的下巴:“臉色這麼難看。”
“沒有。”阿杰畢恭畢敬的回答,把身子轉向秦殊:“我只是第一次聽到您說這些話,有點驚訝。”
“驚訝什麼?”秦殊帶好了手套,順着路邊一點點往前走,阿杰跟在他左側,替他擋開迎面撞過來的行人。
“驚訝您對人一向都那麼善良、仁慈。”阿杰說。
“有些事做錯了就是做錯了”秦殊衝阿杰笑了笑說:“這句話也是對我自己說的,走/私國外的違禁/藥品雖是救人,到底還是違法的,而我也並不善良,我的本意是爲了錢,而不是看重命。”
“那幾趟線你接不接的了手,自己看着辦,接不了該斷就斷吧。”秦殊看着烏黑的天空,深呼吸道:“我在這裡待的太久了,是時候換一個乾淨點的城市養養老,過些安穩日子了。”
“我陪着您。”阿杰說。
“嗯,你們兩個,都得陪着我。”秦殊說完,拍了拍阿杰的肩,順着繁華的市區街道走了很久很久。
終於熬過了期末考試,謝一快要被理綜熬的口吐白沫,他轉過身捧着言祁已經拆了繃帶但還沒有完全長好新肉的手,淚眼汪汪的感嘆:“你的手傷的可真是時候。”
言祁一腳蹬在座位上,一腳蹬在顧凡的椅背上,衝謝一挑了挑眉:“羨慕嗎?”
“羨慕你奶奶個腿。”顧凡回身捲起課本打了一下言祁的頭:“您這是金貴的手,打架子鼓的手,能不能不這麼糟踐啊?”
“你當我想啊。”言祁瞥了他一眼:“一雙手換我哥一條命,賺了好嗎?”
“真那麼危險啊。”謝一有點擔心的說:“你哥不會是攤上什麼事兒了吧?”
“不知道。”言祁心事重重的把試卷裝進書包,這個問題他每天都在想,周洛那邊也沒有什麼眉目,真能熬死個人:“來什麼擋什麼吧。”
“哎。”顧凡背起書包站起身:“寒假來不來我秘密基地玩兒?”
“再說吧,看時間。”謝一擺擺手。
“你的時間還不都看言祁,都是他一句話的事兒。”顧凡的餘光裡是正衝他揮手的孟馨:“我走了,寒假聯繫吧。”
言祁和謝一沒什麼興致的衝他擺了擺手。
尹忱回到宿舍安靜的躺着,睜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嘴裡哼着小曲。
“心情這麼好?”言祁把書包往牀上一扔,躺在下鋪擡起腿,用腳頂着尹忱的牀板。
“快過年了。”尹忱說,拉過羽絨服蓋在自己身上,把帽子壓在下巴上:“今年年夜飯想吃鮑魚撈飯。”
“有胃口是好事兒。”言祁晃着腿:“你送給白編輯的筷子他喜歡嗎?”
“喜歡。”尹忱笑了一下:“他給筷子做了個小布套,跟你的鼓棒皮套似的,隨身帶着,在單位吃飯也用。”
“用的是刻着你名字的那雙吧?”言祁問。
“不是,他怕刻我名字的那雙用壞了,他收起來了,用的自己的。”尹忱說。
言祁笑了笑,每次尹忱說到白衍明的時候,總是能從一個大男孩變成一個幼稚的小孩子,語氣裡還有一點撒嬌的意味,尹忱卻從來沒覺察出來:“過年還和他在一起嗎?”
“嗯。”尹忱衝着天花板點點頭:“他做飯很好吃。”
“那好,改明兒和他切磋切磋廚藝。”言祁說。
尹忱愣了一下,坐起身,從上鋪探出腦袋看着言祁:“你家是你做飯嗎?”
“嗯,我哥只會吃。”言祁笑着說。
尹忱正要回話,宿舍門被敲響,他撐着牀沿擡起身子,看見門口站着一個帶着毛線帽,寬肩窄腰又有型又很帥的男人。
“衍明。”尹忱叫了他一聲。
“白編輯。”言祁雖然沒起身看他,但是擡手衝門口揮了揮。
“我坐周社長的車過來的,他說要跟你出去買點東西。”白衍明走進宿舍,打開尹忱的櫃門開始給他收拾行李。
“我得走了。”言祁站起身整了整校服,拉着箱子經過白衍明身邊時,用手肘戳了一下他的背:“聽說你做飯很好吃,改明兒教我幾道菜。”
“也就尹忱覺得我做的好吃。”白衍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別謙虛。”言祁說完眼珠子一轉,突然很小聲的對白衍明說:“這傢伙小時候用放大鏡烤螞蟻吃,口味兒是不是很獨特?”
“我聽見了啊。”尹忱躺在牀上舉起了拳頭。
“是很獨特。”白衍明點點頭:“我也這麼吃過。”
“你……”言祁撇了撇嘴:“真他媽是一家子。”
尹忱躺在牀上晃了晃舉起的拳頭。
白衍明把尹忱的衣服從衣架上拿下來細心疊好放進行李箱中,又用洗漱包裝好了牙刷牙膏牙杯,把剩下的洗髮露和沐浴乳也裝了起來。
“白編輯,什麼風把您給招來了啊?”尹忱挑着聲音邊笑邊說。
“尹作家,我來催稿。”白衍明挑着聲音邊笑邊回答。
“那行吧。”尹忱坐起身,拽過書包把電腦和電源裝好,先扔到了言祁的牀上,然後伸出兩隻腳蹬在爬梯上。
“衍明。”尹忱叫了他一聲。
白衍明走到他面前,會意的張開手。
尹忱蹬了下腳,撲進了他懷裡。
“老伴兒,質感如何?”尹忱摟着他的脖子掛在他身上問。
“重了不少。”白衍明單手環腰提着他轉了一圈:“回家吧?晚上想吃什麼?”
尹忱想了想:“還想喝雞湯。”
“好。”白衍明幫他穿好衣服:“我騎三輪車帶你去。”
尹忱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