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081
尹忱是最先想好做什麼的。
他做的最簡單也最貼心, 他想做兩雙筷子，一雙刻着他的名字，一雙刻着白衍明的名字, 吃飯的時候分別用彼此的筷子, 尹忱覺得以後的每頓飯都能吃的很開心。
所以他最先跑到裡屋, 選了兩塊細長條的木頭, 用鐵板夾好拿着刀片開始削, 壯漢這裡的工具很全，而且很好用，尹忱以爲會費不少力氣, 沒想到上手很順利。
言祁拿着小木塊思考了下，用直徑六釐米的圖形尺比着在木塊上圈出一個圓, 把邊角先裁掉, 拿出砂紙開始打磨。
打磨了快一個小時, 這其中他問了好幾遍我這個錶盤做的圓不圓，就連壯漢都肯定的點點頭, 他還是覺得只要看一眼就能找到還能打磨兩下的地方。
自己應該是沒有強迫症的。
可能是太想把這個禮物做好。
終於讓自己滿意之後，言祁開始往上面寫數字，他必須嚴格均分每個數字之間的距離，一氣呵成，一點錯誤都不能有, 緊張到手都開始有點打哆嗦, 咬着牙儘量控制胳膊, 摁着小圓盤摒足氣非常正規的寫好十二個數字後, 拿尺子比着畫好了時針和分針。
時針指着11, 分針指着15。
最後他用紅筆圈出了8和6，完成。
言祁揚了下嘴角, 這是他第一次做手工，手上的感覺還不錯，力道控制的也很好。
顧凡和謝一也都完成了製作，除了尹忱是刻字，他們三個都需要打孔。
一點點鑽，一點點耗費耐心，是件能夠靜心的事兒。
言祁邊鑽孔邊想在底部打個對摺孔，壯漢說術語叫牛鼻孔，可以綁個做裝飾的穗子，要不孤零零的一個圓盤吊在奔馳車裡，把車都顯掉價了。
言祁在一盤八乘十五的方格子裡選了一顆菩提，又從旁邊的白色架子上選了一個深藍色的穗子，牛逼孔不好打，言祁只能讓壯漢幫忙，完成後穿玉線，學着編了幾個金剛結，穿過菩提，又編了幾個繩結後，綁好了穗子。
上面的吊繩用的也是一條金剛結的繩子，言祁把它拿在手心裡用手機拍了三張照片，放進了壯漢拿給他的黑色絲綢包裝袋裡，像古時候裝着金銀的錢袋錦囊。
謝一選了個包裝盒，往裡面墊了很多填充物，把帶着鈴鐺的掏耳勺放了進去。
顧凡選的也是包裝盒，把做好的手機掛件小心翼翼的裝好。
平時他們幾個有什麼開銷，謝一都會搶着結賬，但這次因爲是送禮，他們分開每個人結個人的。離開商業街重回地上的時候，四個人並排走在一起，感覺整個世界的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我哥終於理我了。”謝一劃開手機邊回信息邊說：“他真的挺喜歡的。”
“你就不能回去給他個驚喜嗎？”顧凡跳到他身邊看謝一和他哥的聊天內容。
“萬一要是驚嚇。”謝一頓了頓：“他能直接跟我打一架。”
“你這麼一說我也有點緊張。”顧凡看着自己手裡的小盒子說：“萬一孟馨不喜歡可怎麼辦。”
言祁看着一臉焦慮的顧凡，笑着把手背到了腦後。
他心情非常好。
旁邊的尹忱心情也很好，雖然他那兩雙筷子沒有找到合適的包裝，就這麼直接拿在手上，但這也是他第一次做禮物送人，他對自己能做成個像樣的東西已經很滿意了。
接下來的日子言祁每天都要看一眼自己做的這個禮物。
有時候還會把它放到陽光下看着發亮的木頭聞着木香笑很久。
這個禮物很有寓意，這是他和周洛一起走過的時間。言祁趴在座子上用食指戳了一下車掛，細想他們一起生活了快六年，言祁突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有現在的心情，雖然還有一些事情牽絆着他，但只要周洛在他身邊，他就有底氣有力氣去做任何事。
每年周洛的生日基本都是在辦公室過的，哪怕是週末，他也習慣性加班，從來沒對生日有過什麼特殊的情感，要不是談瑩瑩和程野每到這個日子就在他耳邊嘮叨着要慶祝，周洛基本是想不起來這一天有什麼特別的。
周洛挪開轉椅站起身，端着茶杯走到窗邊，也許是那次滑冰比賽上言祁給他的那個驚喜，讓他對這個日子突然有了一絲嚮往和期待，並不是因爲跟他有關，而是那天是言祁第一次說——
哥，我愛你。
言祁可能已經不記得了，但周洛記得。那時周洛仍然把他當做自己的弟弟看待，而言祁說的這三個字，用的感情不止限於兄弟之間。
周洛後來是從言祁那天晚上的那句“哥，我從很早以前就喜歡你了”的話中知道的，細想過去和言祁在一起的點滴，周洛幾乎都能從中找到言祁對他的暗示和期許。
他渴望這樣安穩的日子能過的長久一點。
“社長？”談瑩瑩叫了周洛一聲。
周洛回過頭，衝她挑了下眉毛：“怎麼了？”
“想什麼呢？”談瑩瑩笑着走過去：“敲門你都聽不見，第一次叫你你也沒聽見，大壽星今天過生日是不是已經沒心思上班啦？”
“你當我跟你似的。”周洛把茶杯放回辦公桌，擡眼看見橫躺在沙發上的程野正叼着棒棒糖，旁邊放着五六個大禮盒。
“拿走。”周洛看着程野說。
“人送都送了，哪兒有再退回去的道理。”程野把棒棒糖從嘴裡拿出來指着周洛：“我只收了今晚你請客那幾個人的禮物，其他人的一概沒收，我知道你的原則。”
周洛嘆了口氣坐回座位。
“好多書商也想請你吃飯，我都跟往年一樣回絕了。”程野一拍大腿，從沙發上跳起來：“走吧，提前下班吧，餐廳我都訂好了，就在對面飯店，走着去。”
周洛拿起手機劃開想給言祁發個信息。
“大帥哥已經到對面等你啦。”談瑩瑩笑着晃了晃手裡的手機：“我已經跟他說好了。”
周洛點開微信，置頂的對話框裡顯示的最新一條信息，是言祁五分鐘前給他發的。
-哥，生日快樂，我來接你下班了。
周洛沒忍住，心中一暖，對着屏幕笑了出來。
程野知道周洛不喜歡鬧騰，也沒有多叫人，除了他和陳澤，就是談瑩瑩和金妍，算上老社長周勳總共也就七個人，連最小包間的人數標準都沒達到。
周勳一整個下午都泡在冰場裡滑冰，也不怕凍成老寒腿，他比任何人都先一步到包間等着送蛋糕的人來，順便點好幾個周洛愛吃的菜，讓他的寶貝大侄子到了飯店就能吃上熱乎乎的飯菜。
言祁提前從學校出來，書包也沒背，只揣了自己做的禮物放在兜裡。
談瑩瑩讓他五點到出版社就行，可言祁一下午課也沒聽進去，坐也坐不住，激動地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連最後一節自習也沒上，跑回宿舍拿完東西□□就往這邊跑。
他沒去出版社，只是站在出版社對面的人行橫道上跳着腳往二樓看過去，他看見周洛端着茶杯站在窗邊，雖然沒看到自己，但言祁還是很滿足的掏出手機給周洛發了條信息。
一行人從出版社走出來的時候，言祁的心終於“砰砰砰”跳的快了些。
周洛走在最前面，對他笑了一下，快步向他走了過來。
言祁緊緊的盯着周洛，朝他不停的揮手，有幾下仍是跳着腳揮的，言祁自己都覺得樣子肯定很滑稽，周洛是肯定會笑話他的，但他就是要表現的很幼稚、很搞笑，他想讓這一天，在周洛見到他之後，都能開開心心的笑出來。
綠燈亮起。
周洛走上人行橫道。
言祁覺得周洛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了他的心跳上，壓得他想要大聲喊叫或者大口呼吸，他忽然有些不肯老實的呆在原地就這麼看着周洛。
餘光裡，一輛貨車從十字路口拐彎，向這邊開了過來。
言祁平時一個人走路的時候是不怎麼看車的，但身邊若是有人的時候，他會多留一分神。
尤其現在，向他走過來的是周洛，他不由得把視野擴大，提前注意到了這輛在看到人行橫道上的人時並沒有減速的貨車。
周洛似乎也注意到了左側一個龐然大物的虛影正朝他壓了過來，他幾乎沒有轉頭去看這輛車的時間。
談瑩瑩正拉着金妍聊天，金妍捂嘴笑起來的時候，正看見這輛朝着周洛加速而來的貨車，笑容僵在臉上連半秒時間都不到，她立刻尖叫起來。
程野和陳澤幾乎是在金妍尖叫聲響起的時候就跑到了路邊，但周洛已經走到了人行橫道中間，他們誰都跑不過那輛貨車的速度，拉不長它與周洛之間的距離。
巨物的虛影已經壓了過來，周洛來不及向前或者向後跑，只夠皺一下眉頭擡眼去看言祁的時間。
他沒看到言祁。
他感覺到自己的後腦上多了一抹熱度，緊接着腰身被人抱緊，那人撞進他懷裡的力道極大，幾乎把他平行撞飛了一兩米，用手護住他的脖子和後背，兩個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千鈞一髮之際，言祁撲了過來。
他幾乎能感覺到車頭是掃着他的鞋尖開過去的。
倒在地上的時候他和周洛由於慣性往前蹭了半米距離，言祁驚魂未定，周洛也沒回過神來，他倆一個看天一個看地，大口呼吸着，誰都沒有說話，也說不出話來。
程野和陳澤護在他們身側，把他們從地上扶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啊！”談瑩瑩紅着眼邊哭邊吼，嚇得她直往地上跺腳：“司機沒長眼睛啊！怎麼開的車啊！”
金妍拍了兩下胸口，感覺一口氣賭在胸腔裡直到現在都沒能緩過來。
言祁雙手撐地一屁股坐在了周洛的腿上，周洛立起上半身兩眼無神的看着他。
“哥。”言祁的身體有點發抖：“有沒有哪裡摔到？”
周洛還是看着他，沒有回話。
“哥。”言祁擰着眉看向周洛，擡手捧着他的臉：“哥你怎麼了，你別嚇我。”
一股血腥味兒撲面而來，周洛的臉上這纔有了一點表情。
“言祁，你的手。”程野倒吸一口氣，“嘶”了一聲：“操！”
談瑩瑩聽到這話立刻跑過來，頓時就沒了聲音。
“哥，說句話。”言祁根本沒聽見程野說什麼，身上也沒什麼痛感，他所有的慌張都來自於周洛此時的狀態，他一言不發，只是盯着言祁看，直到他聞到血腥味兒，直到他聽見程野的話。
面前的地面上有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周洛握住言祁的手，言祁才突然感覺到痛，周洛只覺得自己掌心一片溼熱，放到眼前纔看見言祁的手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周洛的手微微抖動兩下，他單手環着言祁的腰身把他往上一提，自己拽着程野的胳膊站起身後，擡手抹了下臉，蒼白的臉上才終於有了的顏色。
“我帶言祁去醫院。”周洛說，他的聲音沙啞且難聽，程野一時都沒聽出來這句話說的是什麼。
“這件事沒那麼簡單，我去接老社長隨後就到。”程野說完，看了一眼陳澤：“你送她們回家，到家後給我發個信息，等我回去。”
陳澤趕忙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