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祁越想越覺得生氣。
有飯局不報備, 還要從別人口中得知，還要別人再問別人吃飯的地點。言祁費力蹬着已然快沒氣的小黃車，不耐煩的性子一上來, 長腿往地上一撐, 把車直接從跨下往前一提, 單手扔到了一邊。
還真是個易燃易爆炸的性格。
看我瘋狂, 還看我風趣又端莊, 要我美豔，還要我冷麪不眨眼。
言祁在心裡唱了兩句。
煩。
他在兜裡摸了摸，摸到一張卡片, 拿出來看了一眼，是一張名片, 上面印的名字用的大概是楷體, 名字是兩個字的, 叫阿杰。
有人姓阿嗎？
阿瑪尼？
周洛給他買的那瓶香水好像是這個牌子的。
言祁把名片捏在手裡，蹲在馬路牙子上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人愣神兒, 愣到自己都覺得有些冷了，才慢慢站起身，很誠實的打了個哆嗦，撿起旁邊的小黃車，用力往地下商業街方向騎去。
Sensation已經開始營業了。
裡面還挺熱鬧, 雖然人來的不多, 但氛圍已經有了。
酒吧裡的暖氣開的非常足, 言祁在進去的時候就覺得有點熱, 脫掉長羽絨服後隨便往其中一個吧位一坐, 突然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去，把老阿給我叫來。
真他媽彆扭。
還是那天在門口迎他們的小弟先注意到了言祁, 他沒有直接走過來，而是給傑哥打了電話。
沒一會兒阿杰就坐在了言祁對面，鋒利的眉眼露着笑。
“你還是別笑了。”言祁看了他一眼說。
“怎麼了？”阿杰覺得這話挺有意思。
“太違和。”言祁在他臉上一掃，隨後坐直身子看了看周圍：“你不笑的時候比笑的時候好看。”
“這話勾搭小女生很有用。”阿杰翹着二郎腿饒有興趣的看着言祁。
言祁沒精打采的說了句：“我對女生沒興趣。”
“哦？”阿杰很意外，今天的言祁不像上一次見到時那麼冷淡，似乎還挺願意聊天的：“心情不好？”
“看出來了？”言祁端起旁邊小弟倒的一杯水喝了一口：“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不怕我下毒？”阿杰指了指杯子問。
“秦先生不是很滿意我打的架子鼓嗎？”言祁像是挑釁似的將杯子裡的水一飲而盡：“我出事了，你打算怎麼和他交代？”
阿杰打量了言祁很久，旁邊的小弟都覺得他身上的溫度一下冷了下來，有點怯怯的。
“今天怎麼有空過來？”阿杰問，聲音有點發沉。
“現在能打鼓嗎？”言祁朝不遠處還在燈光下靜默着的舞臺揚了揚下巴：“我打兩首。”
“和樂隊合奏還是自己單獨？”阿杰靠着沙發背慵懶的問。
“單獨。”言祁活動了一下有點發酸的手指：“什麼時候能打？”
“隨時。”阿杰回道。
言祁點了點頭，不說話，窩在沙發裡有點困。
他想暖和一會兒再打，這會兒人不多，自己也沒什麼興致，如果待會兒有機會能跟DJ聊兩句，畢竟這個酒吧檔次配置都很高，DJ應該都是專業的，跟着自己這個業餘鼓手的節奏添加點電子音效什麼的，效果應該很不錯。
正當言祁計劃着這些的時候，對面的阿杰又開了口：“你叫什麼名字？”
“明知故問。”言祁正忙於找DJ。
阿杰笑了笑：“你姓言？”
言祁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我姓周。”
DJ不難找，就在舞臺旁邊的另一個小臺子上，那個臺子比舞臺要精緻，但面積小了一多半，只夠站的下DJ一人。
言祁起身走過去，跟那人簡單交流了兩句，那人很是激動的做了一個OK的手勢，可能是被這個人的熱情感染，言祁覺得身上開始熱了，手指也不再發酸，於是雙手交叉往下一壓，走回舞臺中央坐進架子鼓裡側，從皮套裡拿出鼓棒，因爲不是自己的鼓棒，所以言祁沒有做親吻的動作，直接先試了下手感。
咚。
還不錯。
不過這一聲可不小，霎時酒吧裡所有人都齊刷刷往舞臺這邊看過來，言祁無法，只得硬着頭皮衝DJ揚了一下鼓棒，一串流暢的鼓聲從言祁手下發出，酒吧的氛圍瞬間熱了起來。
DJ確實是專業的，還沒敲完一段章節，DJ就已經摸到了感覺，跟着鼓點開始加音效。言祁留了只耳朵給他，覺得這麼配合確實很不錯，不少坐的遠的客人都開始往舞臺前面的吧位裡轉移。
一曲結束後，言祁聽到了掌聲，對自己的發揮給了個不錯的分數。他又跟DJ對了下動作，然後把鼓棒放回皮套，準備休息一會兒再打第二首。
周洛被灌了兩杯紅酒後就覺得有點暈，想給言祁發信息連手機屏幕都是重影的，鬱悶的他只得摁滅後放回褲兜裡，拿過程野手裡提前準備的蜂蜜水趕忙喝了兩口。
“周社長的酒量可不行啊。”副駕駛的男人底氣十足的說了一句。
“我們社長平時不喝酒。”程野靠着周洛很是客氣的說：“馬哥酒量是真好。”
“哎，出來混哪兒能不會喝酒呢。”馬哥一拍自己的啤酒肚：“這下半場怕是你們社長陪不了我咯。”
“我陪啊。”程野笑了笑：“我這酒可還沒到底呢。”
“富裕多少？”馬哥來了興致，非常激動的回身看了一眼程野。
程野被這個油光滿面的胖子看的有點反胃，但還是努力擠出一絲在黑暗裡看似還算友好的笑容：“那要看馬哥明年從我們這兒定多少書了。”
“小意思！”馬哥一拍大腿，愉快的在副駕駛上哼起了歌。
周洛是真的沒想到這個人能這麼難纏，要不是看在他是元力書店最大進貨商的份兒上，他說什麼也不願意降低身份到酒吧來。
他不像程野，常年混跡於酒吧、gay吧，吧吧不懼，他對自己有底線，以前是滴酒不沾，只是偶爾煩悶的時候抽兩根菸，後來耳根清淨六慾全無，乾脆連煙都戒了。
接管元力以後，工作壓力大了些，他才又開始抽菸，也不得不偶爾沾一點酒。
只是從來沒有碰到過這麼難纏的客戶，還偏偏是最得罪不起的那一個。
程野比他賣力是因爲這是元力書店、陳澤看重的客戶，因此他不得不拿出之前混跡酒吧時的圓滑，陪酒陪到盡興。
但是他實在高估了自己的酒量，確切的說應該是低估了對方的酒量，這個叫馬哥的人白的紅的七彩的混着喝也不上頭，程野覺得如果自己這麼喝現在可能已經猝死在這裡了。
他們喝了大概有二十來分鐘，迎面走來一個彬彬有禮穿着十分得體的男人。
這人留了一頭棕色中短髮，尾部有一點打彎，看上去簡直和這個叫馬哥的人模樣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正當程野給這兩人作對比的時候，馬哥突然放下酒杯站了起來，拉過這個男人往吧位裡一坐：“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哥們，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裡是他的酒吧，我今天過來他來陪陪我。”
男人很有禮貌的衝周洛和程野一點頭，周洛看到這人頓時覺得輕鬆不少。
程野覺得自己的眼睛真是舒服多了。
“剛纔說到哪兒來着？”發福的馬哥“嘿嘿”一笑露出兩顆金牙：“哦對對，說到明年的貨。”
他說完非常大氣的伸出一根手指頭朝程野眼前晃了晃：“陪我喝十杯白的，不多，口杯，我明年進這個數。”
周洛很想撂下攤子直接走人，奈何程野有心談下這筆買賣，又對上旁邊有些年長，但很是斯文的男人溫柔的目光，他的教養讓他說什麼也邁不開這個腿。
但是面前這一排全是白口杯，就算他和程野一人五杯，也都得橫着走出這家酒吧。
“一百萬可真不多。”程野拿起一杯用食指敲了敲杯沿。
馬哥聽完直接大笑出來，不，是狂笑，旁邊的男人也揚了揚嘴角。
“一百萬？”馬哥“哼”了一聲：“我都沒看低你們，你們倒是把自己看的很低。”
程野的眼皮登時一跳。
“你這一口下去就是一百萬。”馬哥漲紅了臉，讓旁邊的小弟點了根雪茄拿過來，吸了一口，又伸出一根手指頭放到程野眼前晃了晃：“一千萬。”
程野禮貌的笑了一下，一口喝下去一杯。
言祁坐在吧檯裡愣了大概快一個小時的神兒，他活動了下肩膀，又抻了下脖頸，準備開始第二場表演。
起身的時候餘光不自覺掃到其中一個吧位裡的人，在這個世界上，能讓他用餘光就能清晰的看清楚這個人每一根頭髮絲的，就只有周洛。言祁本想拿杯子先喝口水的手倏地停在空中，眉頭擰了起來。
“怎麼？”阿杰看見他這副表情有點好奇的問。
“不打了。”言祁拎起自己的羽絨服往胳膊上一架：“我要去碰個人。”
程野拿起第二杯的時候就覺得有點上頭了。
之前吃飯的時候他白的紅的摻在一起喝，當時也沒覺得太難受，但剛纔又喝了五顏六色的調製酒，現在看人也開始有了點重影。
周洛把杯子拿了過來，直接仰頭一飲而盡後，表情非常痛苦。
棕發男人微微一笑，臉上的神色頗爲耐人尋味。
“周社長爽快！”馬哥嘴裡夾着煙，“啪啪啪”給周洛鼓了個掌，直接幫他拿起第三杯遞到他眼前：“繼續吧。”
周洛皺着眉，捏了下拳，不得不擡手接過這一杯，剛想愛誰誰閉眼一頭悶，就聽見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猛地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哥。”言祁拿着羽絨服站在周洛面前，滿臉不悅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