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二天,花媒婆一個人去了供銷社,看到小夥子的時候,她眼睛微微眯起來。

洪順友眼睛紅腫,一看就知道狠狠哭過。看到她過來的時候,他的神情微微有些不自在,笑容像是強擠出來的一樣,“大嬸,您來了。”

花媒婆臉上依舊洋溢着熱情的笑容,“是啊,怎麼你娘不同意?”

洪順友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聲,末了又怕她誤會,“我娘不是對她有意見,而是捨不得我。我會盡快勸服我孃的。”

花媒婆手裡的帕子一揚,依舊是笑呵呵地,“沒事兒,嬸子也就是看你人實在纔想着幫你說親。一家有女百家求,好姑娘從來都是挑花眼的。沒了你還有下家,你也別跟你娘慪氣,她也是爲了你好。把你當大姑娘呢。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要嫁出去呢!”

洪順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啊,我是娶媳婦啊,又不是嫁出去,有啥捨不得的?想了半天,他纔想出一個理由,“我娘可能是擔心我娶了媳婦忘了她。”

花媒婆歪了歪嘴,“你說的也對。可能她是想自己給你挑個好的。那我就不瞎摻合了。爭取你早日找到孝順的媳婦哈。”她帕子一甩就要走,“得了,你忙吧!我還要幫着張羅新對象呢!我給你介紹的這個姑娘也挑的很。眼光忒高,既要有文化的,還要長得好看的,人還得要實在。我這也就是湊巧遇到你,覺得你不錯纔想介紹給你的。哎,不過說實話,人家確實也是百裡挑一的好姑娘。長得漂亮不說,還是個初中生,就連幹活也是把好手,最重要的是性子還好。我手裡的小夥子哪個不想娶她回去當媳婦兒。得了,我也不跟你嘮了,我還要回去幫着張羅呢!”

洪順友心裡又是酸澀又是急躁。這麼好的姑娘他以後都不一定能再遇到了。可是他娘……

見她真的要走,他忙拉着花媒婆的胳膊,急切地說,“你能不能給我幾天時間,我會勸服我孃的。你等我三天,就三天。”他說話的時候還比劃了一下手指。

花媒婆愣了一下,“你娘不是要自己給你張羅嗎?我哪能再摻合進去。那我不是要跟同行幹仗嗎?那不行!你可別讓我難做。”

說着掰開他的手,轉身就要走。

洪順友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我娘沒有給我張羅對象。”

花媒婆奇了,“你都十八了,你娘還不幫你張羅對象,難道她是要你打一輩子光棍嗎?”

洪順友僵了一下,臉色十分不好看,好一會兒才道,“我自己娶媳婦,我自己就能做主。”

花媒婆重複一遍,“你自己就能做主?”

洪順友抹了一把臉,很肯定地點頭,“我自己就能做主。”

花媒婆想了想道,“這樣吧,我回去想方設法幫你拖延三天,你這邊呢,回去跟你娘再好好商量商量。最好是兩家都同意。如果你父母實在不同意,咱們再說以後的事兒。你看成嗎?”

洪順友滿臉驚喜,“真的?”

花媒婆笑着道,“那必須的呀。我花媒婆說話算話,答應你的事情,我指定給你辦到。不過你也得抓緊,好姑娘看上的人多,指不定哪天就有比你還好的對象看上了,到時候我也攔不住。那時你可不能怪我!”

洪順友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花媒婆回到王家村,就跟錢淑蘭學了一遍。這事也是在預料之中的,畢竟洪順友的娘是想留他到二十歲的。

錢淑蘭也就是想試試他的決心,如果他娘真的反對,他是否會堅持自己的想法,還是什麼都聽他孃的。顯然這結果還算不錯。

王丹娜卻不是很高興,明顯有些失望。她意興闌珊地站起身道,“娘,我先回屋了。”

錢淑蘭點了點頭,看着她爲了讓對方有個好印象而特地換的軍裝,心裡覺得這姑娘對洪順友還真是看重。

錢淑蘭和花媒婆對視一眼,而後齊齊嘆氣。

洪順友那邊還沒等來回信。錢淑蘭期待已久的識字班結業考試卻開始了。

孫大琴就不用說了,她手術之後最重要的是休息,看書時間很少。

李春花呢?她腦子太笨,老是記不住東西。前天學過的東西,今天就能全部忘光。

哪怕你昨天還讓她複習過。

錢淑蘭以前真沒覺得學習有什麼難的?像她高考前一天還去打工呢,不照樣考上大學了嗎?

可,誰成想?學渣就是學渣。勤能補拙這句話對學渣來說也是廢話。

錢淑蘭搖頭嘆息。沒有文憑,工作就沒戲。

以後,還是想辦法讓她學點手藝吧。

結業考試很快就下來了,一共50個人,缺考的就有30人,剩下20人,只有6個人通過了。

分別是錢淑蘭,小梅,小荷,王守仁,周雪梅和王守義。

其中王守義是擦着線過的,算是考的最差的。

爲了慶祝他們家一次通過六個人,錢淑蘭專門做了一桌好菜。

當然是瞞着衆人的。特地晚上的時候,錢淑蘭炒了幾個菜,其中還有肉菜。

依舊是兔肉燉土豆。炒好之後,錢淑蘭把竈房裡的味道全部吸進空間。空氣中的肉香味變得很淡。

錢淑蘭還蒸了白麪饅頭。甚至還特地拿出藏在空間裡的茅臺酒。

“你們都是沾了他們的光才吃上的。這頓飯也是慶祝你們終於成功拿到結業證書,娘爲你們高興。還有小梅,你也是好樣的。”

外面寒風刺骨。老王家堂屋裡,六個人坐在大桌子,其他人坐在小桌子,手裡端着肉湯,拿着饅頭,這香味分外的勾人。

男人們面前還多了酒杯。

“好了,開吃吧。”

衆人都開始吃飯。咬上一口饅頭,喝着肉湯,再配一碟下酒菜,這日子極了。

錢淑蘭給王守仁夾一塊兔肉,衝他很滿意地點頭,“老大,娘真是沒看錯你。”其他人能通過這次考試多少是因爲腦子靈光,王守仁就純粹是靠勤奮了。甚至就連王守義都比王守仁聰明。

雖然王守仁記不住東西,可他比李春花和孫大琴有上進心。錢淑蘭教訓過後,他就努力看書,不讓她失望。

聽到他娘誇讚,王守仁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但他卻不自覺地挺了挺胸,就像被老師誇讚的小學生一樣自豪得很。

錢淑蘭朝三個孩子道,“你們爹爲了當你們的榜樣,這些天看書多累啊。我聽說就連鍊鋼鐵的時候,他也抽空學習認字。多有毅力啊。你們一定要像你爹學習。”

三個孩子都一臉驕傲地看着王守仁。把王守仁激動的不行。他就是最普通的鄉下漢子,從來沒有想過要當孩子的榜樣。一直以來,他疼孩子的方法就是盡他所能給他們最好的。

可他娘卻點醒了他。你在要求你兒子成材的同時,有沒有反思過自己?你爲什麼做不到你提的要求?

他娘是怎麼說的?因爲你在逃避,你在推卸責任,你把自己的夢想強推給你兒子,你很自私。

王守仁這才明白,他以前的想法是不對的。

他要想讓兒子當工人,首先他自己就得辦到。

否則他憑什麼要求他兒子比他厲害?難道就憑他是老子?

吃完飯後,錢淑蘭又拿出這次的獎勵,“上次說好了,只要能拿到結業證書,就能得到十塊錢的獎勵。”她把五個紅紙包的紅包一一遞了過去。

顯然這個獎勵最爲實在,全都兩眼放光地盯着那紅包看。

李春花看到小梅手裡的錢十分激動,錢淑蘭看到她兩眼放光,又多了一句嘴,“這錢是我獎勵給孩子的,你們誰也不許朝他們要。”

聽到這話,李春花訕訕地,頗有幾分尷尬。

吃完飯後,男人們已經醉得東倒西歪,各自回自己房間睡覺去了。

今天輪到孫大琴收拾碗筷。

錢淑蘭回到自己屋裡。

周雪梅緊跟其後進了屋。

錢淑蘭一臉詫異地看着她,“你有事?”

周雪梅從身上掏出錢來,其中還包括剛纔那個紅包,“娘,這是我和老四攢的錢,一共一百塊錢。您收着吧。”

錢淑蘭接了過來。然後從抽屜裡掏出一個本子記錄。

然後把錢放進那個錢匣子裡,那裡的錢只有零星幾張。看起來頗有幾分可憐。

錢淑蘭拍拍炕讓周雪梅坐下,“你也別太拼了。”爲了早日還上錢,周雪梅編筐子比誰都努力。每天得到的工分跟男人相差無己。

錢淑蘭看着她明顯疲憊不堪的臉色,“你盡力就好,也別太逼着自己。小桃好不容易治好了,你可別再造出病來。”

周雪梅‘嗯’了一聲,剛想說什麼,感覺肚子裡一陣翻滾,像有什麼東西要吐出來似的,她捂着嘴乾嘔個沒完。

她這動作把錢淑蘭嚇了一大跳。

今晚上她好像沒有燒過期的東西啊。食材都是從空間裡拿的,很新鮮。不可能會有啥問題呀。而且別人都沒事兒,就她嘔個沒完,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周雪梅捂着嘴乾嘔個不停,偏偏卻吐不出來任何東西。

錢淑蘭心裡突然有了一個猜測,“你該不會是有了吧?”

有了?周雪梅聽到這話也愣住了。

上次去北京,她也讓醫生診了脈,開了幾盒藥,醫生讓她多吃些紅棗和花生。她平時也吃上一些。但她沒想到這麼有用。這麼快就懷上了。

錢淑蘭一拍大腿,滿臉喜色,“趕緊去找老楊頭過來把脈。”

說着錢淑蘭就打開房門讓李春花去喊人。除了去睡覺的男人,其他人都坐在堂屋裡嘮嗑烤火,聽到婆婆的聲音立刻好奇地湊過來看。

哪知道聽到婆婆的話,李春花直接呆愣住了。

懷孕?四弟妹懷上了?

李春花壓不住的妒意自心裡涌起,錢淑蘭見她臉色不對,下意識就感覺她想歪了,忙又讓小梅去喊。

小梅從震驚中醒過神來。忙看了她娘一眼,略微有些擔憂。但,這事情得要她娘自己想通。她也沒辦法安慰她。

錢淑蘭朝李春花笑道,“你別多想。你現在不是有了柱子嗎?”

李春花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只是卻沒有看柱子一眼,臉色明顯有些不好看。

孫大琴剛洗完碗筷從竈房裡出來,聽到婆婆說四弟妹懷孕了,心裡也是同樣的複雜。

如果這是個男孩,那她在老王家就不是獨一份兒了。

哎!孫大琴壓下自己的酸意,朝周雪梅拱手道喜。

周雪梅也不管大嫂是真心還是實意,朝她點了點頭。

又略微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李春花,見她朝自己擠了個僵硬的笑容,心裡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老楊頭來得很快。

他剛進王家院門就聞到一股香味,他在空氣裡嗅了嗅,“你家吃啥好東西了?怎麼一股肉香味兒呢?”

錢淑蘭嘴角直抽抽,味覺這麼靈敏做大夫幹什麼,應該去做廚子呀。她笑着迎上前,“家裡連鍋都沒有,還吃東西呢?拿啥吃啊。”說着,拉着他的袖子,“趕緊診脈吧。”

老楊頭一想也是。該不是他好久沒吃東西開始饞肉了吧?他搖頭嘆息,而後朝孫大琴面門仔細端詳了半天,“你氣色不錯,繼續休息就行。”

錢淑蘭有些無語,提醒他,“我讓你看的是老四媳婦,不是她。老大媳婦的刀口早就結痂了。前天你不是剛剛看過了嗎?”

老楊頭‘哦’了一聲,趕緊讓周雪梅坐下,然後開始給她診脈。

好一會兒,老楊頭才滿臉笑意道,“是滑脈,恭喜你家要添人進口了。”

雖然錢淑蘭一早就有猜測,可現在真的確認了,還是很驚喜,“當真?”

被懷疑了,老楊頭脖子一扭,一副傲嬌樣兒,“我就算是個赤腳大夫,診這種最基本的脈象還是會的。再說了,我前些日子到縣城專門培訓過了。再過幾天就去考試了,能拿到正規的從醫執照了。你少瞧不起人。”

錢淑蘭有些訕訕的,忙恭維道,“那你可真厲害。”連字都不認得幾個,他到底要怎麼通過考試呢?錢淑蘭十分好奇。不過她也不會就這樣大剌剌地問出口,豈不是在揭人短嘛。她選擇性遺忘他不識字這事兒。

錢淑蘭又問了些懷孕的注意事項。

老楊頭見她誇自己,老臉微紅,一本正經地道,“蚖班水蛭及虻蟲,烏頭附子配天雄;

野葛水銀並巴豆,牛膝薏苡與蜈蚣;

三棱芫花和赭麝,大戟蟬蛻黃雌雄。

牙硝芒硝牡丹桂,槐花牽牛皁角同。

半夏南星與通草,瞿麥乾薑桃仁通;

硇砂乾漆蟹爪甲,地膽茅根都失中。”

錢淑蘭滿臉黑線,“我問你忌口呢,你跟我扯這麼專業幹啥?我能聽得懂啊?”

老小孩,老小孩說得就是他!

老楊頭撓了撓他那掉了沒幾根的頭髮,“就是不能吃螃蟹,山楂,杏仁,柿子,龍眼。。。”

周雪梅和錢淑蘭聽的很認真。

旁邊的李春花和孫大琴卻是嫉妒不已。以前他們懷孩子的時候,也沒見婆婆這麼上心過啊。

不僅請大夫過來看,還親自過問。

他們那時候給吃個雞蛋就算不錯了。

哎,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其實他們倒是誤會錢淑蘭了。錢淑蘭這是提前做準備。

她奶奶再過兩年就有了。她不得做提前做準備啊。聽說這年代生孩子好多都是接生婆接生的。要是碰上個難產,一屍兩命也不是不可能。

至於周雪梅肚子的孩子,她就當是提前預習了。

說很喜歡,那也談不上,但也不討厭,甚至隱約還有點小興奮。

畢竟她就要見證一個孩子的出生和成長。很神奇有沒有?

錢淑蘭問完之後,給老楊頭塞了一點錢。

說實話現在還真不能送東西。

雞蛋?不可能有的。雞都收上去了,你雞蛋哪來的?

饅頭?更不可能。吃得是大鍋飯呀。

糧食?也不可能。

所以,只能送錢。

老楊頭倒也沒嫌棄,很歡喜地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