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跟洪順友處對象?”錢淑蘭重複了一遍,總覺得這名字她好像在哪裡聽過,可就是怎麼都想不起來,問她,“洪順友是誰啊?”
王丹娜強忍羞意,紅着臉小聲道,“就是供銷社賣糖果的那個人。”
錢淑蘭反應過來,哦了一聲,有些好奇,“那小夥子有點咋呼,你到底看上他啥了?”
王丹娜抿着小嘴,神情扭捏得不行,她能主動說出來,已經是極限了,見她娘這麼直白地問出來,熱氣直往她腦門鑽,臉紅得跟熟熟的蝦子似的。
見她娘非要她給個答案,她小聲開口,“他做事認真!一板一眼,對女顧客絲毫沒有獻殷勤。”
錢淑蘭驚訝地看着王丹娜,仔細回想了下,剛纔那個顧客是個女的?哦,好像是的,長得還不賴!
所以,王丹娜就看上那小夥子這點了?錢淑蘭頗有幾分哭笑不得。
要不要這麼草率啊。你瞭解人家嗎?他性格人品咋樣,你都知道嗎?
錢淑蘭見她面露春光,到底沒有打擊她,笑着拍她的手,“好,娘去打聽一下他的爲人還有他的家境。如果沒問題再找人幫着說合。”
王丹娜低頭嗯了一聲。只是心神一直飄忽不定。
回到家,錢淑蘭特地回屋拿了一斤棉花到花媒婆家。
她自己冒冒然地去打聽男方,對王丹娜的名聲很不好,倒不如直接叫花媒婆去問,她是個媒婆,身份特殊由她去打聽,也不會顯得很突兀。
到了花媒婆家,錢淑蘭跟花媒婆嘮了一會兒嗑,就把手上的棉花遞了過去。
錢淑蘭是用布袋子裝的,從外面看不出來,花媒婆接過來,還有些好奇,“啥玩意啊?三嬸子還神神秘秘的。”
待花媒婆看到白花花的棉花時,驚度地張了張嘴,而後嚥了口唾沫,緊接着就着急忙慌地往回推,“三嬸子,這可使不得,你送這麼貴的禮給我,我哪敢收吶。你有啥事你就直說吧,能辦的,我肯定給你辦。”
錢淑蘭見她一副避如蛇蠍的模樣,頗有幾分好笑,嗔她一眼,“給你你就拿着。你不拿着,我哪好意思讓你辦事啊。”
花媒婆見她非自己收,花媒婆只好戰戰兢兢地拿在手裡,只是面上依舊有些忐忑,“三嬸子,你讓我幫你辦啥事呀?你說了我這心裡才能踏實。”
錢淑蘭四下望了一眼,花媒婆見她神神秘秘地忙道,“家裡沒人,只有我一個人在家。他們都去食堂看編筐子呢。”
沒人在,錢淑蘭也就放心了,她輕咳一聲道,“這不是之前,我去鎮上供銷社買糖嘛。見到一個小夥子人挺實在,名字叫洪順友。就想讓你幫着打聽打聽。能不能把他說給我家丹娜。”
一聽是說媒的事兒,花媒婆頓時放寬了心,她拍着胸脯保證,“那成!我肯定給你打聽好了。”
錢淑蘭不放心地叮囑她,“這事你可別跟外人說,女孩子家臉皮薄,如果那小夥子有對象,我們家丹娜臉上也不好看。你說是不是?”
花媒婆立刻保證,“那肯定的。三嬸子,成不成的我沒法跟你保證,但嘴嚴這點我肯定能做到。任誰我都不說。”
錢淑蘭笑呵呵地拍拍花媒婆的手,“我信誰還能不信你嘛。十里八鄉的誰不知道你花媒婆最是個實誠人。”她頓了頓又道,“我家丹娜這性子,你也知道。我擔心她到婆家吃虧,你順便也幫我打聽下那小夥子的家人咋樣,尤其是公婆的爲人。”
花媒婆一拍巴掌,對着她豎了個大巴掌,附和起來,“我說三嬸子,你想得實在是太周到了,再沒有比你更會當孃的。俗話說得好,買豬還得看豬圈呢。嫁閨女可不就得仔細點嘛。你放心,我肯定給你打聽清楚了。”
錢淑蘭見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忙從凳子上站起來,“那行!這事我就拜託你了,你可一定要幫我辦好嘍。”
花媒婆捏着棉花,“那肯定行!”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東西,忙道,“三嬸子,你等我一下,我把袋子騰出來給你。”
錢淑蘭站在門邊等她。
不到一分鐘,花媒婆就出來了,手裡還拿着錢,錢淑蘭有些納悶。
花媒婆把布袋遞給她,又把手裡的錢塞給她,“我聽月娥說,你家有火柴,你勻幾盒給我唄。”
錢淑蘭一聽是這事兒,立刻同意,“那有啥不行的,跟我回去拿吧。”
花媒婆笑得一顛一顛地跟上去。
一路上,錢淑蘭又跟花媒婆她有沒有合適的小夥子介紹給王丹娜。
花媒婆笑着道,“就衝你家丹娜這條件,找個地裡拋食的那是妥妥的。但想找個工人,吃商口糧的,我看有點懸。”
對於錢淑蘭的心思,花媒婆自然也能猜到。王丹娜長得好又識字,肯定是想嫁到好人家,不會嫁給鄉下糙漢子的。
錢淑蘭心裡嘆了一口氣,對這供銷社的小夥子也有點拿不準了。
花媒婆年紀一大把,自然也能看出她的心事來,忙安撫他,“三嬸子,人跟人是不一樣的。有的人看家境,有的人是看閨女勤不勤快。還有的是看臉長得好不好。要我說這事沒準能成。”
錢淑蘭也知道自己現在就說喪氣話有點太早了,“那成,你先幫我打聽再說。”
花媒婆點了點頭。
拿完火柴,送完花媒婆,錢淑蘭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先給丹娜打個預防針,免得她到最後深陷情網而無可自拔,那就可就糟了。
王丹娜聽了她孃的話,臉色煞白。雖然她現在已經是民辦老師了,可到底比不上供銷社的銷售員。
人家能不能看上她,還真是不好說。她從臉上強擠出一抹笑,“娘,我知道了。”
錢淑蘭拍拍她的手,“不管怎麼說,我們都要試一試,也許能說成呢。”
王丹娜明顯提不起興致,其實這也只是安慰她的吧。她一個小學民辦老師和工人還差一大截呢。
花媒婆的動作很快,也不知道她怎麼打聽的,第二天下午,就過來跟她彙報情況了。
錢淑蘭見她扶着牆氣喘吁吁的,就打趣她,“你這是被狗攆了咋地。冰天雪地的,你也不怕滑倒嘍?”
花媒婆對她翻了個白眼,“我說三嬸子,我今天天不亮就跑到鎮上幫你打聽,何着你就這麼埋汰我啊。”
錢淑蘭上前扶着她,到堂屋坐下,還給她衝了碗紅糖水,“趕緊喝口,等會兒再說,我不急!”
聽她這麼一說,花媒婆心裡才舒坦了些。
一碗紅糖水吧唧一會兒就被她喝完了。錢淑蘭又給她衝了一碗。
這次她沒有再接着喝,開始講自己打聽來的情況,“洪順友家是父母都健在。有一個哥哥和姐姐,他是家裡的老三。但也是最不得寵的那一個。”
錢淑蘭有些奇了,“那他怎麼能當銷售員呢?”就她所知,這供銷社的銷售員可不是誰都能進去的。沒有關係,沒有文憑,你想都別想。
花媒婆喝了一口糖水接着道,“洪順友是老小,生下來就過繼給了他三叔。去年他三叔犧牲了。上面領導照顧他,給他安排了供銷社上班。”
錢淑蘭懂了,這就跟姜玉瑛的情況差不多。不要撫卹金,要工作是一樣的。
“他三叔沒了,他爹孃就要認他回去,他那三嬸也改嫁了。他就回家來了。”
錢淑蘭心一緊,這孩子不會是個傻子吧?可看他做事認真麻利,不像是個腦子有問題的呀,頂多就是有點咋呼。
花媒婆閃着八卦的眼睛湊過來小聲道,“我聽說,他娘還要讓他把工作讓給他大哥或二姐呢。”而後一拍大腿,幸災樂禍起來,“可惜人家供銷社銷售員最低也得要初中生,他大哥和二姐連小學都沒畢業,根本幹不了。這事兒也是我從他們村的一個嬸子那問到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那這孩子還真是幸運了。只是他這脾氣也太好了吧。親孃這麼明晃晃地算計他,他居然一點也不生氣。
“他現在一個月交多少錢給家裡?”
花媒婆這個倒是打聽得一清二楚,“交了八成。”
這麼多!如果從小過繼出去的,對父母還這麼有孝心,錢淑蘭都不得不佩服他的愚孝了,不過人總會長大,也許是因爲他從小缺愛,他纔會想要親生父母能關愛他。就她看到他現在的孝心值只有4分,可見他的嬸嬸對他不怎麼好。叔叔畢竟是個軍人,和他相處的時間太少。肯定是嬸嬸帶大的。錢淑蘭暗暗猜測着。
錢淑蘭眉頭緊皺,又問,“沒分家嗎?”
花媒婆點點頭,“沒分呢,怎麼可能分呢,那小夥子一個月好幾十塊錢呢!誰捨得呀。”
錢淑蘭也不知道該說啥好了。這擺明了是想讓小兒子賺錢給大兒子花呢。偏偏人家還樂意,她能說什麼!不過,看那小夥子應該才工作沒多久,日久見人心。
不過,他娘現在不好好待他,收收他的心,卻可着勁兒地欺負他,當真是有點蠢吶。
“你打聽他們傢什麼時候要給他說媳婦嗎?”
花媒婆搖了搖頭,“我打聽過了,聽說要等他二十歲之後纔給說媳婦。”她頓了頓,道,“這小夥子今年十八了,看來還得要再等兩年。”
錢淑蘭有點看不上眼了。這親孃擺明了是想留他在家多掙幾年錢。男人一旦娶了媳婦就會全聽媳婦的。再想交那麼多錢肯定不行了。哎,這娘也是個目光短淺的。卻不想想這一輩子這麼長,貪圖這兩年有啥用呀。還白白讓兒子對她不滿。
不過這樣的男人也是潛力股,只要他能看清他孃的爲人,將來就不怕他會愚孝。任由他娘欺負他媳婦。當然這點還得再看看。也有那工作幹得好,但家事卻一團糟的。
“我還特地向村裡人打聽過了,那娘不咋地,性子潑辣。”花媒婆撇嘴搖頭,“是個不好相處的。不過你家丹娜性子不錯,幹活也勤快,應該能跟她處得來。當然要想日子過得舒坦肯定是分家單過。”
分家?這邊只要最小的孩子結了婚,都會給小輩們分家的。如果不分,可以分開住,一個在鄉下,一個在鎮上,兩家一隔開,也就不用擔心婆媳問題了。
即使住在一起,這樣的人有着明顯的缺點的人還是好對付的。最怕的就是那種讓人表裡不一,面甜心苦的,那纔是大災難。偏偏這樣的人還不少。
想要找一個各方面都好的男人真的很難。迄今爲止,錢淑蘭還真沒遇到過。就像郭正良算是個不錯的對象了吧?可他偏偏有那樣的母親。
這種能將就一下的,錢淑蘭也就勉強同意了。反正只要一分家就能各過各的,還是很不錯的。
只是那娘是這樣的性子,錢淑蘭拿不定主意了,如果她現在託花媒婆上門去說親,對方如果拒絕了,面上也不好看。
最怕的是對當如果是個混不吝的,把這事嚷嚷開,他們家丹娜的名聲也會跟着受損。
錢淑蘭拍了拍花媒婆的手,“你說我該咋整?”
花媒婆想了想道,“問他娘肯定沒戲,不如我去問那小夥子。先試探試探。現在不興包辦婚姻,都要兒女作主。只要小夥子樂意,他娘再攔着也沒用。”
錢淑蘭一想也是,先問問看唄。成就先處處,不成就拉倒。再說了處處看,她才能看看男方的爲人,工作認真是有點,但其他方面未必好。
第二天,花媒婆就帶着王丹娜去鎮上供銷社買線頭針腦。順便再買二兩紅糖。
看到小夥子,花媒婆故作好奇道,“小夥子,有對象沒?”
洪順友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她旁邊的王丹娜。他撓頭傻笑,“沒呢,大娘。”
王丹娜羞得小臉通紅,朝花媒婆道,“大嫂,我先去買針線。”
花媒婆笑呵呵,“行,你可別跑遠了。買好了就在門口等我。”
王丹娜點頭應了。
等人走了,花媒婆注意到這小夥子勾着頭在看,心裡有了計較,熱情道,“我可是我們村有名的媒婆,要不要我給你說了一個。”說着還用眼神意味深長地撇了一眼王丹娜的背影。
那眼神那動作簡直就是明晃晃地暗示了。洪順友臉一熱,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
花媒婆知道他這是應了,忙道,“這樣吧,今晚你先回家跟你娘說一聲,明天,我再過來帶你去相親,你看成嗎?”
小夥子點了點頭。
給她稱了二兩紅糖,花媒婆把糧油本和錢遞過去。
洪順友還從自己兜裡抓了一把糖遞給花媒婆,有些羞澀地小聲道,“辛苦嬸子了。”
花媒婆笑眯了眼,一個勁兒地說好。
等她出來時,發現王丹娜已經買好了針線。
王丹娜等得有些心焦。花媒婆出來的時候,王丹娜忙迎了上去。花媒婆眉心緊皺,臉色有些不好看,“我已經跟他約好了。明天會過來帶他。但是看他家人會不會同意。”
王丹娜臉色漲紅,輕輕點了下頭。
花媒婆輕嘆一口氣,拉着王丹娜出了百貨大樓。
路上,花媒婆開始跟王丹娜講一些注意點,“咱們女孩子一定要矜持,哪怕男方條件再好,長得再俊,你也要端着,你要把你的姿態擺得高高的。要記住一個道理。千萬別上趕着!人和東西是一樣,只有經過辛苦努力得到的東西,或是花了大價錢買來的東西,人才會格外珍惜。雖然這話很糙,但是理就是這個理。你千萬別犯傻,人杆子的可不是買賣。這可是我當媒婆這麼多年來,總結出來的經驗。要不是你娘拜託我一定要看好你,我纔不會跟你說這些呢。憑白得罪人不說,你到頭來還怨我多管閒事。你說我圖個啥!”
王丹娜知道她是爲自己好,挽着她的胳膊攙扶她,“大嬸子,我知道的,你和娘都是真心爲我好。我肯定聽你們的。”
花媒婆拍拍她的手,臉上終於有了笑模樣,“聽我的就好。你是我們老王家的閨女,我當然希望你能和和美美的。”
王丹娜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