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很快到了,好似前一刻還在冬天,下一刻就到了春天。
錢淑蘭送完小敏上學,開始往養雞廠走。
走到村頭的時候,就聽到那邊有吵吵嚷嚷的聲音。
錢淑蘭看了地方應該是錢家,她本來就不是喜歡湊熱鬧的人,所以也沒去看。
鄭小花那種人,跟她說話,錢淑蘭都覺得是浪費空氣。以前她有過慫恿錢明華跟她離婚的心思,可後來一想,離婚恐怕也不行。那人就是個狗皮膏藥,只要兩人之間還有個錢月濤,關係就不能真的一刀兩斷。相反,有了婚姻關係,在鄭小花鬧得很大的時候,還能起點作用。
等她到了養雞廠,沒過一會兒那些看熱鬧的大娘大嬸們都過來了,邊幹活邊討論。
“要我說,鄭小花那胡攪蠻纏的性子,誰能受得了。”
“我看也不一定,我聽說月濤那孩子很疼媳婦。什麼事都聽媳婦,根本就不聽鄭小花。哎!真是娶了媳婦就忘娘啊。”
錢淑蘭從這些人的隻言片語中猜測到應該是沈豔紅和鄭小花吵起來了。
柳月琴湊過來,跟她小聲嘀咕,“三弟妹,你就不想知道她們倆發生啥事嗎?怎麼說你也是月濤的姑奶奶呀?”
錢淑蘭原本沒什麼興趣,聽到這話,突然想到錢明華立刻心生同情,開口道,“你知道事情原委?”
柳月琴拍拍胸口,“那當然,我們家跟他們家就隔着一排,聽得一清二楚。”
錢淑蘭點點頭,作洗耳恭聽狀。
她這麼認真極大的取悅了柳月琴的八卦心,“我一大早起來,就聽他們在那吵吵,說是錢月濤偷偷衝雞蛋水給他媳婦。鄭小花當場逮到,就罵沈知青。罵得特別難聽,沈知青是大城市裡出來的,哪裡見過這陣仗,當場就大哭起來。錢月濤就怪他娘多管閒事。又說自己掙的工分足夠養活媳婦。讓他娘不要管他們。總之,鄭小花覺得兒子有好吃的就偏向兒媳婦,沈知青在邊上一個勁兒地哭,覺得婆婆不講理,處處爲難她。鬧得雞飛狗跳的。”
原來還真是婆媳問題。錢淑蘭無語了。一個是控制慾那麼強的婆婆,一個是想躲懶才嫁人的嬌弱媳婦,別說錢月濤本就對他娘不滿,就是沒這一茬,他都有可能責怪他娘太過小氣,對兒媳婦太過苛責。
錢淑蘭既然知道這事兒就不能當作不知道,在錢明華找她來開解的時候,她直接把自己琢磨出的法子說了出來,“不如你給你兒子和兒媳再蓋間屋子。”
婆媳問題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分開,遠香近臭嘛!
只是錢明華這房子有點小,以前躲他孃的時候,錢月濤都是跟錢明華擠一間屋子。現在過來兩人肯定是不行的。
錢明華有些爲難,“可月濤批不了宅基地呀。”
雖然他是大隊長,可也是個按章辦事的人。像錢月濤這情況根本就不能再批宅基地了。
錢淑蘭回頭瞅了一眼他的房子,確實有點太小了,替他又出了一個主意,“不如你把這房子再推倒重蓋?”
錢明華點了一根菸,有點心動,只是他還是道,“我要去問月濤,總要他同意才行。”
錢淑蘭拍拍他的肩膀,開玩笑道,“如果你不把那小兩口接出來,除非你把鄭小花的腿打斷,否則她一定還會作妖。說不準哪一天能回城了,你那兒媳婦半點不留戀,拍拍屁股就走了。”
本來兩人的關係就不穩定,如果男方家人不給力,等知青可以回城了,這兩人百分百得離。
錢明華聽了這話,若有所思。
又過了幾天,王家村再次忙碌起來,錢淑蘭有條不紊地忙着手頭上的工作。
養雞場的大娘大嬸們都在自己負責的區域裡專心餵養自己的小雞。
已經裝滿雞蛋的卡車從地頭緩緩往外開去,一個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女孩從卡車邊上顯顯跑過,但因爲道路有點窄,差點摔到泥坑裡。
她卻顧不上踩了一腳的泥,飛奔着繼續往前跑。
“三奶奶,三奶奶,出事了。”
錢淑蘭正在指導會計登記賬務,聽到有人喊她,立刻擡頭。
見是柳月琴家的小孫女,錢淑蘭問,“蘭蘭,咋啦?”
蘭蘭扶着膝蓋,邊喘氣邊說,“三奶奶,我奶奶讓我喊你趕緊去大隊倉庫,出大事了。”
大隊倉庫?該不會是鄧興明出啥事了吧?
錢淑蘭立刻撒腿就往外跑,一陣風似的,轉眼就沒人影了。
其他人聽到蘭蘭的聲音,也都回頭看,就看到這一幕。
有個知青一臉羨慕地說,“我要是到了這個歲數,也能這麼硬朗就好了。”
其他人早就習慣了,有那好事的大嬸們加快手上的動作,問旁邊的老姐們,“我們也去看看出啥事了吧?”
有幾個還真的挺心動,把手上端着的蚯蚓往食槽裡一丟,擦擦自己的圍裙往外走。
錢淑蘭一口氣不停歇地往外跑,到了倉庫門口才發現這邊已經圍滿了人。
帶頭的人是郭三生,王守泉和錢明華站在人羣中央似乎在跟他說什麼話。只是圍觀的人太多,吵吵嚷嚷的,她也聽不清楚裡面到底是什麼情況。
錢淑蘭擠開人羣往裡走,打量了一下,發現鄧興明雖然站在圈子裡,但顯然郭三生的關注對象並不是他,而是錢月濤,此時的他正漲紅着臉跟郭三生解釋。他旁邊的沈豔紅身子歪在孔秋雲的懷裡。她的眼圈通紅,顯然是受了刺激。
錢淑蘭微微一怔,朝郭三生走過去,“郭同志,請問你這是?”
郭三生自然知道自家姐夫對這老太太的態度,忙拉着她往屋裡走,等避開羣衆了,才把手裡的舉報信拿給她,“錢嬸子,我姐夫接到這封舉報信,實在不能不處理。”
錢淑蘭接過舉報信打開看。跟以前不一樣的是,這並不是一封匿名舉報信,而是實名的。寫信人是吳麗君。
她舉報錢月濤以工農民大學名額爲誘餌,對她耍流氓。
她還提供了錢月濤寫給她的情詩以及信物。情詩並不是原創的,而是抄錄名人的。
但看筆跡的確是錢月濤的無縫。錢淑蘭不止一次看過錢月濤記的賬,所以對他的筆跡還是很清楚的。
至於信物也算是這時代比較貴重的東西,幾根顏色很暗的頭花以及鉛筆等物。
錢淑蘭指着這情詩,“這上面沒有寫具體時間,以前錢月濤確實跟吳麗君處過對象,這信有可能是那時候寫的,並不能當證據。”
郭三生微微一怔,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他指着這些信物,“可是這些頭花都是新的,並沒有被用過,尤其是鉛筆還沒用。”
錢淑蘭眉頭皺起,“這些只能是吳麗君的一面之詞,誰知道這些東西是不是她自己買的呢?”
這些都是很普通的東西,知青們完全能從供銷社買到。
郭三生微微一怔,面上有些糾結,“可也並不能證明這些東西就不是錢月濤送的。”
突然有一個揹着□□的民兵走進來,手裡拿着一封信,“隊長,錢家已經搜好了。這是吳麗君拒絕錢月濤寫的信,被他夾在書裡了。”
郭三生飛快地接過來,把信展開,粗略看下去之後,然後朝錢淑蘭苦笑,“錢嬸子,恐怕這事沒法善了了。”
人證物證都齊活了。如果錢月濤真的和吳麗君沒有關係,爲什麼要把她的信收着。
郭三生聽到民兵的話,臉色煞白一片,不停地搖頭,“我沒有!那信不是我收的。”
一直在扮柔弱的吳麗君睜着那雙通紅的眼睛,看着他,“那信是我讓你娘帶給你的。就在知青點門口,許多人都看見了。”
說完,她點了幾個知青的名字,對方都說確實看過吳麗君把信交給鄭小花。
郭三生聽到有新證人,立刻讓手下人去喊鄭小花。
然後側頭去問吳麗君,“什麼時候?”
吳麗君抹着眼淚,抽泣着說,“有三天了。”
三天時間,那還真是棘手。
錢月濤卻覺得天塌地陷,雖然他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可這事如果真和他娘有關係,多數就是他娘上了人家的當了。
沈豔紅看到他好似被雷劈了一樣,心裡暗暗懷疑,他該不會真的跟吳麗君有關係吧?
鄭小花很快被帶到了,雖然他兒子出事了,可她平時的人品不行,大傢伙又都在上工,自然也沒人特地跑過去通知她。
被民兵叫來的時候,她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郭三生當着大夥兒的面,指着手裡的那封信,“剛纔吳君麗說這封信是她讓你轉交給你兒子的,是真的嗎?”
鄭小花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民兵,身子往脖子裡縮,“是啊。”
錢月濤猛地撲向鄭小花,雙眼冒着紅光,揪着她的胳膊,用盡全身的力氣衝她吼,“我到底有哪點對不起你,你要這麼坑我?我還是你兒子嗎?”
鄭小花被兒子這副樣子驚呆了,好半晌沒回過神來,吶吶地道,“月濤,你怎麼了?”
錢月濤把眼裡的淚水眨掉,但很快又蓄,他鬆開了手,“你還問我怎麼了?”他指着郭三生手裡的信,又指着吳麗君,“你跟吳麗君合夥坑我,把莫須有的罪名往我身上栽。你還問我怎麼了?”
鄭小花差點嚇死,飛快搖頭,“我沒有啊!那封信是麗君讓我帶給你的,說是你看了之後,就能原諒我了!”
錢月濤恨得咬牙切齒,“那你爲什麼不給我看?三天了!我可從來沒有看過這封信!”
鄭小花猙獰着一張臉,“那還不是因爲你和你媳婦整天形影不離,我想單獨找你說一會兒話,你都沒空搭理我。”
錢月濤氣結。最近生產隊這麼忙,他忙得頭暈眼花的。他娘每次找他都是讓他不要太寵媳婦,讓他一定要拿出男子漢氣概來管教自己媳婦,他哪裡肯聽這些。
郭三生聽出不對勁兒來了,看向鄭小花,“你是說這信是吳麗君幫你跟錢月濤緩和關係所寫的。”
鄭小花愣愣地點頭,“是啊。”她頓了頓,“他畢竟跟吳麗君好過,我跟兒子鬧矛盾,吳麗君就說幫我寫封信勸和一下。我想着他們畢竟都是文化人,應該能夠說得通,就同意了。吳麗君又說這事不能讓我兒媳婦知道,要不然她會誤會。我纔想單獨拿信給兒子的。”
乖乖!玩得一出好戲!錢淑蘭都不得不佩服吳麗君的腦子夠好使。
“你有什麼證據嗎?”證詞明顯不一樣,郭三生一個頭兩個大。
鄭小花哪裡有什麼證人,她跟誰的關係都不好。如果吳麗君不是想利用她,她連傾訴的人都沒有。
問題相當棘手!錢明華真的很後悔,如果當初兒子拒絕他搬過來,他能狠下心把鄭小花的腿打斷,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