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興明的問題一個又一個的刁鑽,顧家北由原本鎮定自若到現在急得滿頭大汗。
就在他以爲終於結束的時候,鄧興明來了個最關鍵的問題,“以後,你們家誰當家啊?”
顧家北抹抹額頭上的汗,“我們商量過,大事一起商量,小事雲萍做主。”
鄧興明還算滿意,又問,“錢是誰管的?”
錢淑蘭和鄧雲萍都沒見過鄧興明這麼婆媽過,兩人眼裡都憋着笑,鄧雲萍還多了幾分感激,曾幾何時,她哥什麼時候真正爲她考慮過,現在的一切更像是夢。
可能兩人討論過這事兒,所以顧家北只是愣了一下之後,就回答了,“我聽雲萍說,這邊管錢的都是女人,將來我們結婚後,也按這邊的習俗來。”
鄧雲萍有點不好意思地點了下頭。
“那還行!”
錢淑蘭突然問道,“雲萍以前結過一次婚,你知道這事嗎?”
顧家北點頭,心中升起一抹憐惜,“當初我追求雲萍的時候,她就跟我說過這事兒。我不在意這事兒,而且我在結婚前也跟人定過親,只是對方見我當兵去了,擔心我沒法顧家就退了。”
錢淑蘭鬆了一口氣。雲萍結婚過,錢淑蘭倒不擔心她所會做出婚前隱瞞的事情,只是錢淑蘭實在不放心,擔心男方表面說不介意,心裡還是在意這事兒。現在見顧家北眼神堅定,也很誠懇,心中那塊大石終於放下了。
也是!這年頭寡婦還是好嫁的,只是嫁個頭婚的還是有點困難。但云萍長得漂亮,又識字,顧家北喜歡她,也很正常。
錢淑蘭對顧家北還算滿意。這年頭的人都保守,他能接受二婚的雲萍一定是做過思想鬥爭的。但這並不是說雲萍就得低顧家北一等。在她心裡,雲萍值得顧家北的喜歡。
雙方父母都滿意,下一步就是父母見面商量婚事。
顧家北已經給父母發電報。他和雲萍趁着父母還沒來,就決定到省城買房。
鄧興明跟着一起去了,說是給他們當參考。錢淑蘭感覺他應該是怕妹妹被人給騙了。
用他的話來說,買房是男人的事情,顧家北連買房的錢都沒有,跟吃軟飯也沒啥區別了。
這天晚上,錢淑蘭坐在爐火旁邊納鞋底。
老師正在給小敏講課。
講完課之後,他才道,“我讓你畫了十幅一模一樣的蒜苗圖。告訴我你最滿意哪一幅?”
小敏從十幅畫裡挑出一幅在她看來最好的。
老師點了點頭,反覆看過,末了又把每幅畫的不足之處點出來。小敏最滿意的這幅除了有點小瑕疵,倒是最好的。
小敏把老師的點評暗暗記在心裡。
老師走到錢淑蘭這邊,“大姐,你這煤爐能不能借我用下?”
“好!”錢淑蘭以爲他冷了,也沒多想直接答應。而後繼續納鞋底去了。
“老師?你怎麼把我的畫給燒了?”小敏的驚呼聲驟然響起,在靜謐的夜晚顯得特別突兀。好在他們住在村尾,這邊都是熟悉的幾戶人家,倒也沒什麼關係。
錢淑蘭猛地一擡頭,只見兩位老師一人抱着幾幅畫,不停往煤爐上點燃。其中還有兩幅畫已經被火舌吞了一半。
“既然是劣質畫怎麼能留在世上,你要進步就不能看這些會影響你的瑕疵品。”老師耐心跟她解釋,只是他的話雖然溫和可態度還是很堅決。
小敏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熬了好幾天的成果就這麼給毀了,眼圈都紅了,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兩位老師不僅不勸,反而繼續要求她,“想要把畫留下來,你要更努力才行!否則你就是在浪費你奶奶的錢,畫一堆沒有任何作用的廢品。”
錢淑蘭呆愣過後,又低頭繼續忙活去了。
也許是因爲不忍心自己的作品再被燒,小敏畫得比以前更認真了。以前她畫畫是忘我的境界,態度是不錯的。可卻缺了一點神韻和意境。
用老師的話來說,以前她是依葫蘆畫瓢,畫得很像,但也僅止於此。現在她的畫有了活力和靈魂。這是很大的進步!有的人這一輩子都跨不出這一步,到最後只能成爲籍籍無名之輩。
在接連燒了十幾幅之後,某一天,她的畫終於被兩位老師破準留下來。
小敏激動得熱淚盈眶。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得到認可的畫送給她奶,“奶,我老師說如果我成名了,這畫能賣很多很多的錢。這幅送給你。”
錢淑蘭心裡很是高興,如果小敏真的成爲一位書畫大師,那她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她把這幅畫小心珍藏起來。這可是頭一份的榮光。
漸漸地,小敏被留下來的畫越來越多,她卻是獨自收藏,一點一點琢磨其中的不足之處。
又過了幾天,顧家北帶着他的父母正式登門拜訪。
顧父顧母是地地道道的鄉下人,一副老好人的模樣,並不是那種看着就喜歡佔人便宜的極品老頭老太。這讓錢淑蘭很是滿意。
雙方商定結婚日期,之後就是談嫁妝以及彩禮的事情。
結婚日期定在二月二,龍擡頭,絕對是個好日子。
只是談嫁妝和彩禮的時候,兩家的差距出來了。
雖然顧父顧母不認識字,可見錢淑蘭列過來那麼一長串的單子,心裡就打起了鼓。
錢淑蘭把單子教給顧家北,笑着道,“我們家男孩女孩嫁娶,我都是兩百塊錢的標準。但是雲萍這孩子結婚最晚,他幾個哥哥嫂子每人都隨了五十塊錢的禮。再加上她自己前幾年也攢了不少,所以陪嫁比較多。親家親家母也不用多想,我也是爲兩個孩子好,希望他們能過得幸福,不要爲了柴米油鹽而發愁。”
顧父顧母一聽這話,面面相覷,她這意思,這一長串單子是陪嫁,而不是要他們給兩個孩子準備的東西。兩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又難免泛起了嘀咕。這家人怎麼這麼疼閨女。
只是想到兒子說的,這家人幾乎全是工人,心裡升起了佩服。人家一個寡母把幾個孩子拉扯到大,還能把兒子孫子全部培養成材。而他們才三個孩子,身上的重擔就把他們壓垮了。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兩人心裡油然升起敬意,對錢淑蘭的話半點都不反駁,頗有她說什麼都是對的。
錢淑蘭老早就看出兩人都是老實性子,沒有那麼多心眼,聽他們說給五十塊錢的彩禮,也沒有跟他們討價還價。
只是她沒說什麼,其他人紛紛驚訝起來。
要是以往孫大琴可能就咋呼起來了,這次卻沒有開口。
鄧興明笑着道,“每個地方的習俗不一樣,雖然咱們這邊彩禮都是一百打頭,不過咱家也不是圖那彩禮錢的。只要兩人將來能過得好,我們就滿足了。”
一百打頭?顧父顧母驚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就連顧家北也愣住了。下意識地看向鄧興明,見他面色平淡,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錢淑蘭拍拍顧母的手背,嗔了鄧興明一眼,“你說這做什麼。父母給多少彩禮要量力而行,總不能辛苦把孩子養大,反而要逼死自己吧。”
鄧興明忙給兩人賠禮道歉,“顧叔顧嬸,是我不會說話,請二老原諒。”
顧父顧母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忙擺手說不會。只是心裡頗有幾分不是滋味。看向兒子的眼神也帶了幾分擔憂,這家人這麼有本事,他二兒子會不會夫綱不振吶?
只是他們家的情況也就這樣了,哪怕二兒子真的要處處讓着女方,他們也只能認了。只是在心裡默默下了個決定,以後一定不給二兒子添麻煩,要不然他的地位更低。
等商量完之後,錢淑蘭帶着兩人在他們生產隊逛了一圈,顧父顧母這才發現原來這個生產隊個個都是有錢人,心裡很是羨慕。
“如果咱們生產隊也能有這麼多雞就好了。”顧父看着卡車一次就運走這麼多雞蛋,發出一聲感慨。
錢淑蘭笑着道,“只要你們能說服你們大隊長過來定小雞苗,當然也能有這麼多養雞場。”
顧父顧母心中一動,看着王家村一溜全是紅磚瓦房,暗暗下定決心回去一定說服大隊長。
兩人又問起養雞之事,雖然沒有全部記住,可雞苗多少錢,吃的是蚯蚓,需要何種肥料能養蚯蚓之類的也都記在心裡了。
送走顧父顧母,錢淑蘭帶着雲萍到縣城買東西。早在她接到雲萍寄來的信時,錢淑蘭就讓幾個兒子把今發下來的布票和其他票據留給她。
所以新衣服,新被面,以及搪瓷盆,暖瓶之類的全都買好了。
東西買好之後全部放到房間裡。錢淑蘭幫着雲萍套被子。
很快到了兩人出嫁的日子。
老王家再次擺了酒席,菜品跟上回差不多,不奢侈也不寒酸。
老王家的人全都回來了,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把鄧雲萍送出門子。
婚禮結束之後,其他人都陸陸續續回去工作,錢淑蘭心裡有點失落。
鄧興明同樣如此,總是擔心妹妹會過得不好,好在沒幾天,妹妹就寫信託王守義送過來了。
信中讓他們不要擔心,她過得很開心,工作也很順利,與同事們的關係也很融洽。
這讓錢淑蘭和鄧興明放心了。
她恢復正常之後,小敏卻因爲好朋友的離開而難過。
馬雲浩終於還是離開了家門正式成爲一名保家衛國的士兵。
錢淑蘭沒有開解她,這種程度的離別如果小敏都不能獨自度過,那將來她的離開,會不會讓她奔潰?
好在,小敏很堅強,隨着時間慢慢流逝,她的傷感越來越少。人也變得開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