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利這人好熱鬧,早就盼着今年的同學會,只是往年的同學會一般都在年底,今年也不知何故提前。
不過這並不影響他急切奔往首都的熱切心情,哪怕這會兒他纔剛出院沒兩天。
盛利打電話到公社,讓蕭和平上省城跟他一塊兒出發,因爲他是傷員,需要照顧。
蕭和平最頭疼就是這貨,但又說不過他,只得再三叮囑王秀英,這回一定得給他把媳婦看好,千萬不能再讓她偷溜出去。
回屋又再三跟宋恩禮強調,“工作的事兒等我回來再商量,你要是再敢揹着我去上班,那就甭商量,在家呆到懷上再出門。”
宋恩禮白了他一眼,“蕭和平你好好講話,你要是哄得我高興興許還能搭理你,否則你等着吧,你前腳上首都後腳我就敢回肉聯廠。”
“非把你弄得下不來炕你纔會老實是不?”蕭和平威脅逼近,宋恩禮連連後退,“我警告你別亂來啊,這馬上就得出發,不然咋趕得上火車。”
因爲鬧矛盾,這趟打從省城回來後小兩口一直分房睡,宋恩禮也不讓蕭和平碰她,一碰就炸毛,蕭和平這兒也是憋得夠嗆。
但宋恩禮並不打算因爲他要出遠門就讓他佔便宜,否則這傢伙指定以爲他已經將她睡服。
她遠遠躲開蕭和平,從擱衣櫃的小挎包裡拿了四百塊錢和一堆軍用票證出來,“給,這些帶上,去百貨公司看到啥喜歡的就買回來。”
四百塊錢相當於蕭和平兩個月的工資加軍齡補助,對於別家來說也許是大數目,差不多一年的收入,但對於他們家,算不上。
宋恩禮去過滬市,知道百貨公司裡的東西有多貴,她不想蕭和平看得到買不起,更不願意他一個大男人在戰友面前跌份。
蕭和平早就想給他媳婦買點像樣的東西,爽快接過,揣兜裡後又跟宋恩禮要,“不夠。”
“咋不夠,這都夠置辦嫁妝了還不夠。”宋恩禮一巴掌拍他手心,“我還得攢錢養娃,不夠也不能給你。”
“養娃”兩字成功取悅了蕭和平,也柔軟了他的心,他抱住她,在她額頭上吻了吻,“媳婦你啥時候給我生娃?”
“這不是正在生嘛。”她之前老吃避孕藥,經期完全亂了套,這突然間停了,咋着也得好好調理一段時間吧。
“蕭和平。”鬧彆扭歸鬧彆扭,他要出遠門,宋恩禮到底還是有些捨不得。
她主動將腦袋貼他胸口上,柔聲道:“蕭和平,關於工作的事咱好好商量行不?你別一意孤行,我也不跟你犟,我答應你只要懷上娃我就辭工,不然就算眼下這結婚申請批下來也沒用不是,還沒分房呢,我又不想住你們那宿舍,那裡頭事兒多,上回我纔剛燙傷手。”
說起宿舍樓,蕭和平也是頭疼,尤其想到上回那倆熊孩子把他媳婦手燙成那樣,更覺得自責,態度上也不再似之前那麼堅決,“行吧,這幾天我好好想想,等我回來咱再商量,不過你得答應我不準……”
“不準揹着你去上班是吧,知道了知道了。”宋恩禮推着他往外走,“快去吧,三哥和馬車已經在門口等你了。”
蕭和平想到自己還得回宿舍收拾行李還得去接盛利,便沒再做耽擱。
這次的同學會時間安排得十分不合理,以前起碼提前一禮拜好讓他們能安排時間,這回統共也才兩天,得虧燕北離得首都不遠,不然只怕飛着去都來不及。
而且到首都後他還得先去拜訪伍先生,時間上就更緊。
蕭和平走後前兩天,宋恩禮倒還算老實。
既然她答應了蕭和平等他回來商量,自然就不會急於這一刻,至於嚴朝宗的生日,她打算到時候提前好好跟王秀英說說,也不至於就真不讓她出門,反正還有好幾天。
臨近新曆年底,大隊裡事務也繁忙起來。
饑荒年又趕上洪災,雖然上頭暫時還沒下救助糧,但今年該上繳的糧卻得到特批減免了,這不所有的收成全都堆放在大隊糧倉裡,還得進行二次統計,確保從搶收後到現在沒有被人偷拿,以便能在年底準時發放到社員手裡。
而且還得進行爲期三天的生產隊幹部選舉,生產隊幹部雖然沒有工資,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特權便利在,再者大小也是個幹部,這事剛在社員大會上宣佈,那些早就有此想法的已經開始明裡暗裡的上社員家動員拉票。
還是夏天的時候王寶生就已經跟蕭建業商量過這事,蕭建業本來人緣就好,能力也不差,還識字,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選之一。
但理想歸理想,民主不能拋,這不蕭建業也隨大流加入到拉票隊伍當中。
這種事宋恩禮當然不能不幫忙,拎上五十個雞蛋趁夜去了張老棍家,直截道:“幫我三哥拉拉票,到時候肯定不能虧了你。”
“嫂子真是客氣。”張老棍喜滋滋抱過雞蛋框,抓起一隻在臉上滾過,“今天中午我已經跑了一小半社員家,明兒再跑跑,不見得就是全票,但給蕭三哥弄個隊長沒問題。”
“改明兒你自己還能弄個婦女主任噹噹。”宋恩禮打趣他。
張老棍這厚臉皮也叫她說得怪不好意思。
有了張老棍的幫助,蕭建業在這次選舉中簡直勢如破竹,以壓倒性的絕對票數成功當選第一生產小隊的隊長,其餘的則按票數分別排下,青山大隊一共六個生產隊,所以前六名均能當選,其餘的則被刷下。
有些參選者估計到死也不會知道,就在他們在動員臺上慷慨陳詞的時候,他們的媳婦卻悄悄把全家人的票投給了蕭建業。
丁俊蘭準備第二天一早便帶着自己平日攢下來的好東西回趟孃家,雖然從公社供銷社被涮下來這事已經過去許久,但她總覺得回孃家有些擡不來頭,因爲喜歡背後叨人的破嘴太多。
這回可好,總算是能挺直腰板!
她怕耽誤掙工分,趕在王秀英做早飯前就起牀。
外面天兒都還是黢黑的,風雪正是大的時候,她用條厚頭巾把自己腦袋捂了個嚴實,又給蕭小栓穿上宋恩禮從滬市給他捎來的皮棉鞋,孃兒倆打算風風光光的回趟姥家。
一打開院門出去,丁俊蘭差點沒嚇得一屁股坐地上。
院門外,一大叢茅草正哆哆嗦嗦的坐在那兒,還會動,簡直成了精!
蕭小栓當場給嚇哭。
“孩子他爹,孩子他爹你快來!”她急忙回去拍門,蕭建業被她吵醒,披着簇新棉衣睡濛濛從屋裡出來,“咋了這是,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其餘幾房人聽到動靜,也陸續開門出來。
“幹啥呢這是!都消停點。”王秀英怕她吵醒小兒媳,站在主屋門口低聲呵斥。
“娘,你看,你看你看。”丁俊蘭指着門口的茅草堆,茅草堆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扒拉開茅草,露出一張人臉,又給她嚇得“啊”一聲,“招,招娣!你幹啥呢這是,披着茅草坐這兒!”
幾人湊過去一看,還真是陳招娣!
只是她那樣子有點慘,滿臉都是淤傷,看樣子遭了不少罪,人也比前陣子更消瘦,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娘!”見到蕭家人,陳招娣憋着最後一點勁兒擡手就開始抹眼淚,“我可算是回來了,我可算是回來了!他們都不讓我回家,要不是我趁我娘睡了偷跑出來,你們怕是再也見不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