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宋江,聽了老閻婆的謊話,原以爲買口棺材,埋了閻惜嬌,再給老閻婆一點錢,事情就蒙哄過去了。宋江沒想到,那老閻婆暗藏心機,誘哄着他到了縣衙前,趁人多時,忽然抱了他的腿,喊將起來。
那一下子,着實嚇得宋江不輕,急掙脫跑了。
那宋江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似漏網之魚,驚慌逃竄,逃奔回了宋家莊。
宋江來到院內,見到太公和弟弟,說了句:“俺殺人了,待會官府定來捕捉,到時多加敷衍。”說畢,也不等老父親和兄弟詢問情況,便轉身進了院內祠堂,一頭鑽入了佛案下的地窖中,逃避官府的追捕。
縣衙裡,都頭朱仝、雷橫受了知縣的令,便於衙中,大呼小叫,做張做勢,召集起衆捕快,急忙出了縣衙。然而,出了府衙後,朱仝、雷橫於路途卻並不急迫,反而一路上悠悠閒閒,迤邐而去,十餘里路程,足走了一個多時辰,方纔到了宋家莊。
宋家莊院門外,朱仝、雷橫勒馬停下,跳下馬來,將馬栓至院門外的大樹上。朱仝召集捕快道:“你們在院門外等着,待俺進去通報太公,經由太公應允後,方好入院,仔細搜查。”
衆捕快高聲答道:“遵令!”
隨即,都頭朱仝單身一人,進到宋太公院內,奔入祠堂,直接來到佛案前,伸手拉開了地洞門,對着裡面說道:“哥哥,事急了,快快走人,先避過風頭再說;若此時被捉,苦主定然不饒,事情就麻煩了,兄弟俺也救你不得了。”
藏身在地洞裡的宋江爬至洞口,仰頭望向朱仝,顫聲說道:“都頭救命之情、再造之恩,宋江銘記在心,不敢忘記。只是眼下,還望都頭多多遮掩。”
朱仝道:“那是自然,俺和哥哥是誰和誰呀。哥哥你只管跑路就是,這邊的事有俺操心,不會驚擾了太公。”
宋江道:“大恩不言謝!都頭,我們後會有期!”
朱仝衝着洞中宋江一拜,說道:“哥哥保重。”
說畢,朱仝覆蓋了地洞門,出了祠堂,來到正屋大堂,與宋太公相見。
朱仝和宋太公低聲說了陣話,然後請了宋太公,兩人一同到了莊院門外。朱仝當衆告道:“太公且聽,因宋江涉嫌殺害閻惜嬌一案,本都頭奉知縣大人命令,前來捉拿宋江歸案;請太公配合。”
宋太公道:“若非都頭告知,吾還不知有此事。吾有四子,唯三郎那廝,向來不孝。他如今犯下如此罪責,也只好自作自受,沒甚好說的了。只是,吾並未見三郎其人。”
朱仝聞言道:“目今,既是宋江不見,只好拿您老太公去頂案了。”
宋太公聞言,不慌不忙,從衣袖中拿出了執憑文貼,遞向都頭朱仝。
都頭朱仝接過文貼,見上面寫着:不孝子宋江,自小忤逆,不肯本分生理,要去做吏,百般說他不從;故此,經告縣官,斷其關係,出其戶籍,凡此以後,宋江但有官司,概與家戶無關。
都頭朱仝看罷,又將執憑文貼遞於都頭雷橫。
雷橫看罷,仍將執憑文貼遞還朱仝;朱仝復還於宋太公。
宋太公站立在側,等候朱仝、雷橫的答覆。
朱仝、雷橫兩人商議道:“既是如此,宋江與太公已沒任何關係了,我們讓太公去頂案,於法無據;看來,也只好抓他本人便是了。只是目今,宋江不知逃亡何處,我等先回縣衙,報告知縣大人後,再做理會。”
兩人商議了一陣,連莊院也未曾搜查,便帶領着捕快們,回縣衙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朱仝、雷橫和宋江同衙爲官,平日關係好得不一般,宋江也沒少用銀子結交他二人;故此,他二人得知宋江殺了閻惜嬌、並在縣令指派他二人捉拿宋江歸案時,心裡便想着如何放宋江一條生路。現在,聞聽宋太公一番說辭後,便以宋太公已經出了宋江的戶籍爲由,連做做樣子的搜查都不肯,索性帶着捕快們回衙去了。
那麼,宋太公手裡的執憑文貼又是怎麼回事?
原來,故宋時,爲官容易,做吏最難。
爲甚爲官容易?因那時朝廷奸臣當道,佞賊專權,非親不用,非財不取,爲官的,都是一路的,相互包庇,故此爲官容易。
爲甚做吏最難?因那時做吏的但犯罪責,輕則刺配遠惡軍州,重則抄扎家產,結果了殘生性命,故此做吏最難。
宋江家的執憑文貼和藏身地洞,便是預先安排下的避禍辦法。朱仝先前進入院中,在正屋大堂和宋太公低聲耳語了一陣,說得就是這個事兒。朱仝讓宋太公帶了執憑文貼,和他一同出院去,然後當衆說說執憑文貼的事,遮掩下捕快們耳目,好使事情做得巧妙點。
抓捕宋江的朱仝、雷橫兩都頭帶着捕快走後,宋江鑽出了地洞,與宋太公見了父子禮,詳細說了因何殺死閻惜嬌的情況。
宋太公聞言道:“三郎,既是事情已經出了,再說甚都沒用了,也只好想法躲避就是了。目今之計,家裡是待不住了,隨時都會走路風聲,難防被官府捕着,不如遠遁他處,等風頭過後,再做計較。”
宋江答道:“孩兒不孝,讓父親擔驚受怕,深感羞愧。目今,孩兒走了,你如何辦?”
宋太公道:“吾兒,你只管去你的。目今莊院放着這多莊客,難不成能餓死了俺老頭子不成?讓你弟弟宋清隨你一路逃亡,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於是,在宋太公的安排下,宋江帶着弟弟宋清,一路向北,去了滄州,到了小旋風柴進柴大官人處躲避。
約半年多後,宋江又幾經週轉,被晁蓋接到了梁山上,坐了第二把交椅。
再後來,因聞聽到及時雨宋公明上了梁山,其他諸如清風山、黃門山、飲馬川、白虎山、對影山、芒碭山、揭陽嶺、二龍山、桃花山、少華山等各路強人,陸陸續續,都投靠了水泊梁山。最著名的當屬二龍山魯智深、武松、楊志等人。
一時間,水泊梁山,竟然聚集起了衆多好漢,強盛一時。山寨之主,乃是晁蓋。那晁蓋是個蓋世英雄,義薄雲天。
晁蓋因劫了生辰綱上了梁山,而截取生辰綱乃劉唐、公孫勝報的信,鄉間書生吳用具體策劃的。
那吳用乃是個鄉村裡的教書先生,知識未必有多少,但計謀極高,且在內心深處,還有着知識分子‘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情懷。
按吳用原先的策劃,是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截取了生辰綱,發一筆橫財,然後用這筆橫財幹些正經事情,好歹也謀上個前程;不曾想,截取生辰綱的事情發了,他也不得不隨着晁蓋上了梁山,做了匪盜。
這是吳用心裡所不願的。
自從晁蓋上了梁山,先是靠林沖火併了王倫,坐上了梁山的第一把交椅,後來逐漸發展壯大,使得梁山成了當時能夠對抗朝廷的最大一股力量。
晁蓋最看重哥們義氣,在水泊梁山建了聚義大廳,整日裡和弟兄們吃肉喝酒,快意人生,並不謀取個人出路。
然而,梁山的許多頭領,一些是被逼上梁山的,一些是被宋江坑蒙拐騙上了梁山的,這些人只是和貪官污吏有仇,和朝廷並沒仇,在內心深處,還是想着能夠得到朝廷赦免,重新迴歸朝廷,某個一官半職,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
晁蓋並沒有這個意思,他只想團結着各位好漢,佔據梁山泊,與朝廷作對,大塊地吃肉,大碗地喝酒,快意人生,過將它一生。
晁蓋的存在無疑成了阻擋衆好漢出路的一道坎。
後來,宋江上了梁山,總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事。
一來是因爲衆兄弟沒有出路,成不了家,立不了業,脫離了社會,只能自生自滅。二來是朝廷也不允許有強盜割據了地方,定然時不時地派大軍征討,遲遲早早,梁山恐怕不復存在,想自生自滅,恐怕也是一廂情願,不能得逞。
因此,宋江在內心深處,時刻想着給弟兄們謀條出路。
出路何在?自然是投靠朝廷,爲朝廷出力,以此獲得朝廷赦免,並給個一官半職噹噹。宋江的這個心思,自然得到大多數好漢的支持。
衆多好漢中,也有不支持被朝廷招安的,比如道士公孫勝、和尚魯智深、行者武松、殺人狂魔李逵、聰明人燕青及與高俅有刻骨仇恨的豹子頭林沖等人。
已經得罪朝廷了,再到朝廷那裡討飯吃,怎麼可能有好下場呢?所以,也有許多的好漢是不願意招安的。但是,宋江的想法,得到了吳用、花榮、關勝、秦明等大多數主流派的支持,特別是得到了智多星吳用的支持。
花榮、關勝、秦明等,本身就是朝廷的軍官,自然是想回歸朝廷的。
那吳用自宋江上了梁山,便用心觀察,最後就竊視到了宋江期盼朝廷招安的心思;再看到隨宋江而來的好漢人多勢大,就暗地裡投靠了宋江,漸漸地架空了晁蓋,琢磨着如何幫助宋江實現被朝廷招安的夢想。
爲了樹立自己的威望,架空晁蓋,梁山軍每次和別人打鬥,宋江都阻止晁蓋出戰,說哥哥是山寨之主,不可輕易外出,只管在山寨坐鎮,一切皆由兄弟來效勞。
晁蓋無奈,只得應允他。
梁山兵馬實力本來就強大,宋江每次出征,皆凱旋而歸,漸漸地,宋江的威望高於晁蓋了,那晁蓋也終於被宋江給架空了。
對宋江的陰謀,晁蓋慢慢有了覺察,心裡暗想,這樣不行,再這樣下去,在梁山上,俺就成孤家寡人了,這第一把交椅恐怕也坐不牢靠,鬧不好會像王倫一樣,不知不覺間,說沒有就沒有了。
因此,梁山再有戰事,晁蓋便執意要領兵出征,想通過打仗、打勝仗來挽回自己的威望,保住自己在梁山上的頭把交椅。後來,梁山和曾頭市鬧了彆扭,晁蓋藉此要出征一回。
宋江又來勸阻,誠懇地說道:“哥哥乃山寨之主,不易輕動。宋江不才,願替哥哥走一遭。”
晁蓋心裡暗道,什麼山寨之主,不易輕動,你騙鬼去吧!再“不易輕動”就被你動了!故此,晁蓋執意要下山去打曾頭市。
宋江見勸不住,只得安排心腹將領,囑咐他們時刻保護着晁蓋哥哥,莫要讓晁蓋哥哥有所閃失。
宋江心腹將領受命,自然格外關心晁蓋。
在梁山攻打曾頭市的戰役中,晁蓋帶頭衝鋒陷陣,不曾想,被曾頭市的教官史文恭,用毒箭射中了臉龐,倒撞下馬來。
林沖等人見狀,急救晁蓋回到山寨。
無奈史文恭使用的乃是一支毒箭。
晁蓋被射後,毒性發作,沒捱延幾日,便昏沉不起。又過了一日,堂堂一代英豪、有着托塔天王稱號的晁蓋,嗚呼哀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