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被罷相後,擔任太乙宮使,閒居府邸,只在初一、十五兩日,進宮上朝。因鄭居中等人更進一步進本奏請,徽宗皇帝再貶蔡京爲太子少保,不允許他在京中居住,將他安置在杭州黜居。
蔡京離開京畿重地,遠離朝廷權力中心,一時安閒了下來,或潛心研究書畫藝術,或雲遊四方,觀山玩水,或通過前來拜訪他的親信瞭解朝廷動態,琢磨着如何再起,重回朝廷。
那年,蔡京遊山玩水,路經蘇州,見湖邊風光秀麗,便想修建一座樓閣,用爲書院,傳播書畫文化。然而,修建一棟樓閣,需花費數萬錢,且時間也緊迫,一時恐無法完成。蔡京因此鬱悶起來,苦於資金不足,材料不夠,無人督建。
也是巧了,該是蔡京之流亂政誤國,結果就在蘇州遊玩的這段時間裡,蔡京結識了一個引發方臘民變的人。這個人是誰?這個人就是朱衝。
朱衝何許人也?朱衝乃蘇州本地人氏,出身低微,長得高大威猛,有一身的好力氣,平日裡靠給人幫傭爲生。
雖是如此,這朱衝卻是個性情暴躁之人,不以自己卑賤爲內斂,反倒動輒發怒,與人相爭。
一天,因爲瑣事,朱衝又和他人發生衝突,三拳兩腳,將他人打倒在地,幾近傷殘;故此被他人以故意傷害罪告到蘇州府上。
蘇州府知府大人對朱衝之惡早有所聞,心裡也謀算着收拾他哩,正好逮着這個機會,遂令人逮朱衝上堂。
朱衝被衙役抓來,押入大堂,接受知府大人審訊。
知府大人不問案由,也不容朱衝分辨,只是怒視着跪爬在的朱衝,猛地拍響驚堂木,責令衙役道:“打!給我狠狠地打這廝二十大板!”
衙役聞令,將朱衝摁於地上。
朱衝恐極,大聲喊道:“大人,小民無罪!”
知府大人更怒,吼道:“打!給我着力打!”
衙役們掄圓了木板,在朱衝屁股上狠狠打了二十大棍,打得朱衝哭爹叫娘,攤在地上,幾近昏死。
知府大人厲聲責令道:“架將起來!聽判!”
當即,案都沒審,直接就判了。
知府大人猛然拍了驚堂木,高聲判道:“被告朱衝!長期以來,橫行街井,倚強凌弱,無事生非,尋釁滋事,擾亂治法,罪不容赦!量其尚無致人喪命及傷殘之情,現宣判如下:趕出蘇州城,永遠不得在城區居住。”
宣判完,知府大人望了眼尚迷迷糊糊的朱衝,厭惡地皺了皺眉,揮了揮手,令衙役將朱衝拖了出去。
衙役拖着朱衝,出了府衙,將其仍在街上,令其連夜出城,不得延誤,否則,大棍侍候,絕不留情。
朱衝在知州府捱了一頓板子,被拖出府衙,扔在街上,自感知府大人的判令違背不得,這繁華錦繡的蘇州城也是待不下去了,只好拖着被打爛了的屁股,出城去了。
出到城外的朱衝,無處可去,見鄉野間有一草棚,遂挪移了進去,躺下歇息。
當夜,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北風呼嘯,氣溫劇降。草棚中的朱衝被凍的瑟瑟發抖。
好不容易挺過了一夜,朱衝幸慶自己沒被凍死,見外面雨停了,風住了,遂掙扎着出了草棚,等着天上出太陽,好好曬曬快要被凍僵的軀體。
晨曦徐徐拉開了帷幕。雨後的鄉間,空氣清新。估計太陽也可憐朱衝那廝了,遂穿出雲霧,將自己的光芒灑向了大地。
陽光照耀下的大地,溫度升騰起來,四處飄起了白霧。
隨着溫度的升高,朱衝漸漸緩過勁來了。
朱衝四處望望,雲霧中,綠樹掩映,處處都是人家,戶戶炊煙裊裊,顯得溫馨祥和。想到自己居無所居,孤身一人,落難鄉野,朱衝心裡大悲,忍不住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這時候,遠處雲霧中走來一個人。漸漸地,那人走近了,卻是個和尚。
見蹲在草地上嗚嗚咽咽哭將着的朱衝,和尚打了個問訊,嘴裡唸唸有詞地說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敢問這漢子,何故在此,悲傷痛哭?”
朱衝見問,遂將自己的情況告訴了那和尚。
“阿彌陀佛。”和尚道:“我佛慈悲。這漢子,既是你無家可歸,可隨了老衲,前往寺中,暫且棲身,待將來有去處時,再做計較。”
朱衝正愁無處可去,遂跟着那和尚,去了寺院。
自那後,朱沖和那和尚交往,甚是投機,相處甚歡。
那和尚乃遊方道人,他見朱衝長得五大三粗,身體強壯,性情豁達,甚是喜歡,大有相見恨晚之意,遂送給朱衝幾劑治療日常疾病的方子。
那遊方道人安頓朱衝道:“此乃貧道祖傳秘方,甚是靈驗。因貧道自小出家,無兒無女,恐失傳此方,甚是可惜,若傳於他人,又無心儀之人。今見你爲人乖巧,且豪爽大氣,故相送於你,你當好生珍惜,多加研習。如真能熟悉此道,小可養家,大足致富。”
那朱衝暴躁歸暴躁,腦子倒也靈光,聞聽道人慾將秘方傳與自己,焉能不感激萬分?朱衝遂趴在地上,給道人連磕數頭,聲淚俱下地說道:“深感大師再造之恩,若有發達,朱衝絕不敢忘記大師之恩。”
道士遂將祖傳秘方傳與朱衝。
自從得了遊方道人幾劑奇方,朱衝便開始研習,偶爾出寺,嘗試着治了幾個病人,皆是藥到病除。朱衝大喜,更加熱心專研,竟然也略微懂得了一些藥理。
於是,朱衝便時常出寺,給鄉民治病,漸漸有了點名氣。後來,朱衝在寺院裡不待了,開始雲遊四方行醫了。漸漸地,朱沖積攢了點錢,娶了妻,生了子,成家置業了。
又過了些年,逢天子大赦天下,朱衝又回到了蘇州城中,開了病坊,專營給人治病的營生。
朱衝的腦子靈光。漸漸有了錢後的朱衝,不似其他的郎中,一天到晚,背上個藥箱,窮酸小氣的,不成個樣子。
朱衝不同於其他郎中,他是擺起了大架子的,整日裡穿了錦繡衣服,僱了幾個轎伕,讓轎伕們擡着大轎,他自己端坐在上面,招搖過市,號稱天下神醫,包治百病。
一般實誠郎中,給人治病,哪能當得了兒戲?固然一是一,二是二,不敢稍有胡來。也因爲如此,一般郎中,雖有手藝,能維持了生計,已是不錯,哪裡能穿得起新衣,坐得起轎子?所以,一般郎中,只能身背藥箱,走街串巷,以手藝求謀生。
偏鄉間愚民們,不識好歹,不辨真僞,狗眼看人低,見身背藥箱,腳蹬草鞋,走鄉串戶的郎中,並不入眼,以爲是江湖騙子;反倒是朱衝之類的江湖騙子,因爲穿了錦繡衣裳,乘坐了豪華轎子,有轎伕擡着,走街過巷,身價自然就高了許多,雖然不甚懂得藥理,在愚民眼裡,倒成了一代名醫。
試想,能坐轎子的郎中,自然是名醫了;要不然他怎坐得起轎子?哪個不是名醫的郎中坐得起轎子?!
那些得了病的人,身受疾病折磨,痛苦的很,心裡着急,便心生幻想,只想找名醫醫治,以求痊癒。一來是遊方道人的方子管用,二來是那得病之人命不該絕。經由朱衝胡亂調治,竟然就好了。
把他家的,你說這事,不是氣死郎中嘛!
因此,那朱衝名聲日隆,求醫者門庭若市,絡繹不絕,他竟然真的成了一代名醫,財源滾滾而來。
朱衝由此發達,修了若大的庭院,漸次成了蘇州城裡的大戶。
這個時候,和朱衝相好的遊方道人,得知朝廷大學士、太師、前宰相蔡京要修建樓閣,興建書院,覺得有利可圖,遂在自行前往,拜見了蔡京,推薦了朱衝。
蔡京從遊方道人那裡得知朱衝資金雄厚,組織能力強,善建樓閣,心被說動,遂派人去喚已是一代名醫的朱衝。
那遊方道人已提前知會朱衝,說當朝大學士、太師、前宰相蔡京,現貶居杭州,近期在蘇州遊覽,欲修一樓閣,興建書院,這可是結交權貴的好機會,萬不可失。
朱衝聽完遊方道人說的情況後,對由他出面幫着蔡京修建樓閣一事,尚不願意。朱衝心想,俺有得是錢,爲甚要幫他修樓?再說了,他乃前大學士、前太師、前宰相,俺巴結他作甚?!不是空費錢糧嘛!這個事不能幹。
朱衝婉轉地說了自己的意思。
遊方道人見說,問朱衝道:“你還記得我們初識時的情況嗎?”朱衝點頭答道:“當然記得,那是俺正倒黴呢!”道人道:“當時你因何倒黴?”朱衝道:“沒錢唄!”
道人笑笑,對朱衝說道:“當時你就是有錢,也擋不住倒黴!你想想,你若有靠山,能沒錢?你若有靠山,那蘇州知府能審都不審就打爛你的屁股?”
朱衝聞言,心裡暗想,倒也是。
和尚進一步勸導朱衝道:“蔡太師要在蘇州建個樓閣,興辦書院,你當努力逢迎,這廝將來貴不可言,你父子將來皆可藉此上位,前途無量,大富大貴。”
朱衝終於想明白了。朱衝心想,私款不如公款,私權不如公權,要是巴結上了當朝大學士,將來升官發財的機會多了,何必死守着這個病坊,幹着給人瞧病的差事?將來俺也可以藉着蔡太師的權勢,也謀它個官當。朱衝心裡洋洋得意起來,心想,只要是有了官職,何愁不來錢財?!如此一想,朱衝心花怒放,哪裡也不去了,也不給人看病了,整日裡望眼欲穿,專候着蔡京派人來找自己。
果然,沒過幾日,有人來請朱衝,說是杭州來的蔡大學士相請。
朱衝得請,高興壞了,屁顛顛地隨來人去見蔡京。
蔡京與朱衝見禮畢,遂說了修建樓閣,興辦書院的事情。
朱衝也將此視爲巴結蔡京的絕好機會,拍着胸脯,一口應承了下來,說絕對沒有問題,蔡學士您老只管等着問俺要個樓閣便是。
接下來,朱衝獨家出資贊助,沒幾天就備齊了修建寺閣的全部材料。
隨即,朱沖和兒子朱勔一道,召集鄉間工匠,加班加點,不分晝夜,不出一月,便建起了一座宏偉闊大的寺閣。
寺閣建成,專邀蔡京來看。
蔡京看了大喜。
自此,朱衝父子深得蔡京的賞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