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同樣誰不着覺的,還有王黼,因爲十多天前,江南方臘聚衆起事,攪亂地方,地方上不斷有加急情報報至宰相府。王黼接到這些加急情報後,並未向徽宗皇帝稟報,也未向童貫等人通報,而是將這些加急情報壓了下來,並嚴密封鎖江南民變的消息。
白天在皇宮大堂上時,徽宗皇帝安排王黼籌備糧草,以備征剿契丹所需,王黼本想將江南民變之事稟報給徽宗皇帝,因怕影響到征剿梁山賊寇及與金結盟,共行伐遼之事,惹得聖上龍顏大怒,自己的宰相就沒了,或許還會獲罪;所以,王黼將江南方臘民變的事情,再次隱瞞了下來,沒有稟報。
王黼覺得,地方上尚有不少兵馬,方臘民變乃是刁民鬧事,就憑地方上的兵力,也足以鎮壓;待地方上將方臘民變鎮壓住後,再向徽宗皇帝稟報也不遲。故此,江南方臘民變之事,徽宗及朝中大臣均不知道。
因爲這個事情,王黼在前思後想、碾轉難眠中度過了一夜。
那麼,方臘民變的事是怎麼回事呢?
那還是宣和年間的事情,蔡京爲了給徽宗皇帝修建萬歲山,啓用了他在蘇州時認識的朱衝朱勔父子。當時,朱衝朱勔父子先是被蔡京安排着童貫那裡搞了假軍籍,然後因收刮珍玩寶石、奇花異草,深受徽宗皇帝寵信,竟提拔朱勔爲合州防禦使,封其爲"磐固侯"。
那朱勔正值壯年,身強力壯,精力旺盛,心術不正,詭計多端,在採辦奇花異草上,對江南百姓爲害不小。
由於朱勔鬧出的動靜太大,東南民不聊生,最後連貪得無厭的蔡京也看不過眼了。那蔡京怕惹禍上身,遂向徽宗皇帝講起"花石綱"擾民太甚”的話來,建議收斂。徽宗"亦病其擾",顧慮影響太壞,於是禁止朱勔佔用官用運糧船,禁止挖墓毀屋。朱勔受責,有所收斂。
然而,時過不久,朱勔故態復萌,又大興土木,建道觀神霄殿,並矯詔稱他自己所居的蘇州孫老橋一帶被皇上下詔賜予朱家,強迫周圍百戶人口五日內清拆搬遷。
當時朝政黑暗,人民連自保也不敢,哪裡敢和朱勔抗爭?再加上草民百姓,哪個又認得皇上,到哪裡去對證去,故此只得忍了悲憤,收拾東西,倉皇搬走。
不僅如此,朱氏父子還在蘇州大興園池,式樣擬同宮禁,又招募數千人爲私人衛士,“流毒州郡者二十年。”
方臘造反,打出的旗號就是"誅殺賊臣朱勔"。
因爲方臘鬧起的民變動靜太大,驚動了朝廷,御史密集彈劾,朱勔及其子侄官職皆被黜落。
方臘攻陷杭州後,發現州府衙門貴賓招待所有數十人,皆錦衣金帶,甚是炫耀。方臘遂令人悉數捉來,大刑伺侯,才知這些人皆是朱勔家奴。所以,當時的諺謠稱"金腰帶,銀腰帶,趙家世界朱家壞。"
可見貪官佞臣的危害有多大?!令人遺憾的是,平了方臘之後,徽宗皇帝好了傷疤忘了痛,再次寵幸朱勔,信任如舊。
這個名爲官員,實爲大商人的朱勔,在錦袍上繡上金手印,告訴別人說:“看見沒?這是天子陛下的手印。”
緣何會如此?原來是因爲徽宗皇帝常"以手撫之"之故。
有次,朱勔從內宮飲酒歸來,因徽宗趙佶特意與朱勔握手之故,朱勔用黃帛纏臂,與人交揖,一臂不動,表示說這隻胳膊剛剛被皇帝拍過,貴重着哩,不與臣子庶民見禮。
朱勔危害之大,遠勝於一般的佞臣,因爲他的貪婪,已經超出了鄉民們所能承受的極限。
前面,我們已經說過,那方臘家中,生長出了一朵奇花,被朱勔手下鍵卒獲知,用黃紙封之,卻不曾想到被風吹雨打了。
方臘因此捱了一頓棍棒,還被罰了十兩銀子。方臘懷恨在心,萌發了要造反的想法。
北宋宣和二年十月初九日,幾百名苦大仇深的農民聚集在方臘家的漆園裡,申告着朱勔之惡。
方臘聞言後,站於高臺上,激動地對鄉民們說道:“國家好比一個家庭,如果一戶人家,小輩整年勞動,好容易掙了一點糧食布帛,卻被他們的父兄胡亂花費了。你們說這應該不應該?”
鄉民們聽了,憤怒地答道:“不應該!”
方臘繼續說道:“那父兄們蠻橫無理,小輩稍爲不稱他們的心,就挨他們鞭打。你們說這應該不應該?”
鄉民們又齊聲回答道:“太不應該!”
方臘接着說道:“那些做父兄們自己浪費了財物還不算,又拿家裡財物去向敵人討好求情,你們說該不該?”
鄉民們聞言更加憤怒,高聲回答說:“實在是太不該了!世上哪有這種事兒?”
方臘見狀,流着眼淚說:“現在官府賦稅勞役那麼重,那些大官們還要敲榨勒索。老百姓好容易生產了些漆、紙,也被他們搜刮得精光。我們一年到頭勞苦,結果一家老小受凍捱餓,連一餐飽飯都吃不上,你們看怎麼辦?”
大夥兒聽到這裡,皆萬分憤怒,高聲嚷着說道:“反了他孃的!方員外,請您下命令吧!我們都聽您的。”
方臘見人心已經鼓動起來,便進一步引誘鄉民說:“三十年來,朝中元老舊臣,降職的降職,死的死,幾乎沒有剩下的了。現在當權的,都是些卑劣齷齪、奸邪諂媚的傢伙;如蔡京、朱勔之流,只知道用歌舞女色、營造宮室花園來迷亂蠱惑皇上罷了,國家大事完全不予關心。”
鄉民們靜聽着方臘演講,不住地點頭稱是。
方臘繼續鼓動道:“京城以外的地方官吏,也都貪污奢侈成風,不把地方上的政事當作重要問題來考慮。江南百姓被剝削所苦已經很久了!近年來,花石綱的侵擾,特別不能令人忍受。
鄉民們齊口應承道:“誰說不是?!花石綱之害,苦不堪言,我們已經忍無可忍!我們反了吧,您就是我們的大王,我們跟隨您,直反到東京城裡去!把那昏庸的皇帝老兒趕下臺去!”
方臘見鄉民們已經義憤填膺,繼續鼓動着說道:“各位,如果我們能主持正義,發動起義,四方必定聞風響應。我們只需要十來天的工夫,就可聚衆萬人。地方上發生民變,官員擔心受責,一定會進行招撫,和我們商談,不便於馬上向朝廷申報上奏。這種情況下,我們用計策牽制他們,拖上一兩個月,這樣,江南各郡就可以一舉攻下來。”
鄉民們聞言,羣情激烈,連聲說道:“對呀!是這樣的!”
方臘繼續鼓動道:“待地方官員奏報朝廷,朝廷也不能即刻決策發兵,預計會拖拖拉拉,會集商議,也需要一個多月時間。待朝廷商議定了,調集訓練軍隊和調拔糧餉又得需要半年時間,這樣我們起兵前後已經一年了。這時候,局勢應已基本確定,大家都不用擔心了。”
鄉民們被方臘的分析打動了,熱烈地鼓掌,高聲叫好。
方臘擺動着手,讓鄉民們靜下來,繼續分析道:“現在,朝廷對西邊北邊外敵的錢幣進貢每年有上百萬,朝廷軍政費用每年達十萬,這些錢財大多出自我們東南地區。這時候,我們已經佔有了江南地區,朝廷從東南地區籌措不到錢財,必將殘酷地向中原地區榨取。那時候,中原百姓忍受不了,必定會起來反抗。”
“對呀!”鄉民們高聲叫道:“我們不幹了,不讓他盤剝了!”
方臘繼續說道:“面對這個情況,西邊北邊的外敵知道了,也將會乘機進攻。朝廷受到內外夾擊,即使有伊尹和呂尚這樣的謀臣,也不能爲他們想出什麼辦法來的。我們只要以長江爲界,守住江南,減輕勞役,減免賦稅,使百姓人力物力得到恢復和發展,天下四方哪個不會恭恭敬敬地來朝拜我們?十年之內,終將統一天下了。如果不這樣,就只有白白地死在貪官的手裡罷了。請諸位好好謀劃這件事吧!"
方臘的分析頭頭是道,鄉民們聽了,甚是讚許,故此推舉了方臘,作爲義軍首領。
這方臘因唐高宗永徽年間,曾有清溪女子陳碩貞叛據睦州,自稱文佳皇帝之故,視清溪爲龍興之地,暗道這道王氣當應驗在自己身上。
方臘故此萌生了野心,對後事不管不顧了,公然挑了頭,號稱聖公,建元永樂,面南稱孤,相應地設官置吏,公然自成一國,與北宋朝廷分庭抗禮。
方臘揭竿而起,發動了江南民變,首先攻下了他的家鄉清溪縣萬年鎮,然後集結兵力,攻打青溪縣城。
地方官員得到方臘民變的消息,除了派出轄區內兵馬鎮壓外,就是緊急向朝廷報告。
這時候,蔡京被第三次罷相,專司征剿梁山賊寇之事,由王黼擔任宰相職務。
蔡京三次任相後,對朝廷管理體制做了改革,規定朝廷的權力全部集中於宰相,由宰相一人定奪。王黼接到方臘民變的消息後,起初也沒有太重視,以爲是小打小鬧。到後來,各地不斷報送方臘民變的消息,王黼就害怕了。然而,這時候,正值朝廷聯合女真欲收復燕雲失地之時,王黼怕徽宗皇帝責備,故此將方臘民變的消息壓了下來,指望着地方上的兵馬將方臘民變鎮壓了。
因爲這個原因,王黼愁得一夜未睡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