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跪不起

隋清荷看向孫兒,見他已起身,當即氣的怒火攻心,“寧卿淵!你今日若敢踏出寧府半步,這輩子就別再進寧府的門。”

羅二上前攔人。少爺不爲所動,老夫人的威脅絲毫起不到作用;但他又不敢近身,少爺的脾氣他熟悉不過。若這個時候動手,少爺打不過誰,不過重傷未痊的人只怕會胡來,倒時不知會有何後果。

羅一也前來勸阻,寧氏的喚聲就在而後,卻沒人能攔住那人的一意孤行。

逼不得已,羅一準備先將寧卿淵給擊暈。但就在這時,謝芊怡的父親來了。

寧卿淵對其很是有敵意,其不由分說就與他動起手來。

衆人反應不及,見寶貝孫兒與人動手,隋清荷慌張跑來卻被羅一給攔住,怕老夫人會被誤傷。

寧卿淵醒來未有幾日,雖說身上的刀口已有結疤,但肩上的口子因傷口之深,時不時地總會流出鮮血,加之其因中毒,又食樓月兒所謂解藥,便是走路都不利索,哪裡能與人交手。

謝芊怡心急如焚,一直讓父親對他手下留情,不要傷人。

可謝隱卻專攻其痛處,雖二人赤手空拳,那受傷那人衣裳已有血漬,應是傷口裂開。

羅二知曉自家少爺性子,今日要麼謝隱退讓,要麼就是賠上少爺這條性命。到時哪還要對受傷的事而多做隱瞞,反正人都已經死了。

他對羅一使了使眼色,畢竟是親兄弟,若二人合力也許還能將那謝隱給制服。

二人生長在西臨,哪知天外事。寧卿淵與謝隱動手,雖說因傷所累,但也知其功夫了得,怕他與他過招,那人有手下留情。

他不願羅家兩兄弟爲此受傷,心下一急;而那謝隱也看出那兩兄弟的意思,這一掌也未客氣。

寧卿淵受掌步退幾數,撞倒身後的桌椅,倒地的人兒被潑粥湯,碗筷落地,拋翻各地,更多的是砸在那人身上。落碗有碎有缺,有幾個還在地上打着滾兒。

謝芊怡當即攔住在前,爲情棄父,“爹爹,你今日要是傷他一毫,女兒就死在你面前。”

寧煊冶夾着咳聲過去將兒子給扶起,可本就身弱的人要將不能動彈的人給扶起,哪裡容易。

羅家兩兄弟嚴陣以待,羅二不知自己少爺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不明來路的謝隱打的什麼主意,非要置少爺於死地,謝芊怡唱的哪齣戲?

寧氏見兒子一動不動以爲是被打死,當即便被嚇暈了過去,在場的下人手忙腳亂。隋清荷也是方寸大亂,手指着下人,哆嗦着雙脣不知要作何吩咐。

“他這性子早晚一死,還不如由我打死。省得害了別人,落個不忠不孝。”

這話羅一聽進去了卻似懂非懂。謝芊怡顯然明白,也知父親的話非威脅,可卻不願做出退讓,“那就讓女兒陪他一起死好了!”

謝隱做不出殺女的事,倒地的人慢慢爬起,因粥湯潑在身上,衣裳已有溼透,衣內的血伴着湯水而顯露。

站起的人衣裳有血,袖臂的血順着掌流向指間,一滴滴地迅速落地。

謝芊怡扭頭看着心繫之人,由威脅換成懇求,讓父親留下心上人性命。

寧卿淵看着謝隱,雙眸看不出一絲感情,是恨又或怒。他一動不動地站了許久,如此認真地,似在思考似又恐懼。

蠕動的咽喉,嚥進的都是血,僅剩的力氣並不能讓他開口說話,許久的等待,積蓄的力量讓他吃力地邁了兩步,不省人事的倒地,因不知而無疼痛。

屋中都是人,他不知昏迷多久,傷口並不疼痛,耳目所聽所見也比往日清晰。

母親的啜泣聲就在屋裡,這間屋子居住二十多年,哭聲傳來的位置他知在哪裡,甚者不需有任何動作,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這個時候,他並不願再讓誰擔心卻更不願去對誰解釋,只要一動不動,人羣會自動散去,他就會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

但是,這樣的想法並不容易完成。他可忽略啜泣,卻不可無視那一聲接一聲的嘆息。包含了太多人的無奈與自身的自私。

那時,他本就可那樣地躺着,自私地裝成一具死屍。如果不是謝隱說出那句話,如果他未聽到.......

翻了個身,依然保持着背對的姿勢。屋中的啜泣聲停止,也沒了嘆息聲,只是進進出出的聲音多了,竊竊私語聲隨之而來。

羅二的腳步聲是他所熟悉的,不過因爲背對着身子不知屋內是否有人。

“少爺,他們都走了,你受傷的肩敷了藥,若這麼一直壓着,傷口永遠都好不了。”

“祖母可有問你什麼?”

“問了,”羅二將藥端來,粥放在了桌上,“小的沒說,羅一也沒說。不過,前兩日老夫人說的那番話,想必是知道了。”

“我睡了兩日?”將羅二端來的藥放了回去,試着動了動身子,雖說有傷,不過身子卻比之前靈活許多,“謝隱人呢?”

“不知。你倒下後謝姑娘就跟着他走了,今日大早回來並帶回了藥。說你體毒未清,所以身子總不見好轉。少爺?你現在可有舒服些?”

他點了點頭,竟不需人攙扶就能下牀,“祖母呢?我想見她。”

“少爺,你還是別再氣着老夫人,”羅二好心提醒道:“老爺身子虛,夫人也被嚇出病來,現在寧家就一個老夫人撐着。小的也知你喜歡魚姑娘,但總不能因爲情而不孝,連累家中老小。”

羅二被寧卿淵盯着,他知說出無錯卻是戳痛少爺的痛處。若換做是自己,恐不會做出因情而拋親之事,又或他未遇上銘心刻骨那人,纔有此感想。

“謝姑娘吩咐,說你醒後得用溫粥墊肚。小的現在去給你端吃的。”

羅二一走一回也就片刻之間的功夫,可回來時少爺不在屋裡。他不敢驚動寧家二老,更怕老夫人知曉,責罵他又責罵少爺。

他先去找了羅一,將片刻間的事皆坦誠,藥飲了,卻不見少爺蹤跡。

羅一找來幾個嘴嚴的下人,一番吩咐後,讓一半的人出去尋人去了。

他知魚笙與陶漓投宿客棧,所以也沒多派人手;羅二知曉少爺的性子,睚眥必報的人,只怕初醒就去尋謝隱報仇去了。

留在府上的下人特地避開寧家二老與隋清河所住別苑,可論是如何尋找都找不到人。

眼見天色漸黑,已到晚食之時,外出尋人的也已歸來卻無頭緒,管家也來催促了幾遍,說老夫人等着他們。

兄弟二人各懷心思。羅二膽子小,知若這事被老夫人知曉,只怕會將他趕出寧府。

一行人等聚在膳廳,謝芊怡也在座,除了不知所蹤的寧卿淵,其他人等都已到齊。

羅二額上沁出冷汗,縮頭彎腰,恨不得無人注意到他。

他戰戰兢兢,生怕會有人詢問。但受傷的少爺不出屋也是理所當然,只不過寧家二老詢問幾句,都被羅一給接了話。

一頓飯吃的不是滋味,用完食,隋清荷讓兒子兒媳先休息去,袁圓念着腰疼,也讓羅一陪着她走。

羅二本也想溜之大吉卻被攔住,說是管家去拿東西去了,讓他若有空可陪着去一趟。

做賊心虛的人哪敢不從,只有等着管家過來。

等人之際,隋清河一直眯眼盤着手上的佛珠,也沒心思理羅二。

不知不覺過去已有一炷香時間,雖耳聞腳步細聲,可鼻卻先嗅到肉香味兒。

因害怕被責罵,羅二晚上也沒吃什麼。等人的時間,他也慢慢地懈怠下來,也不知不覺感到飢餓。

“跟着我,”管家端着食案,案上放着一碗湯與一碗藥。隋清荷走在前,對跟在身後的羅二吩咐道。

羅二頓覺不妙,卻只能硬撐着,希望能在目的到達之前從管家口中套出個一二。

令他大失所望,隋清荷去往的是其住處別苑。雖說天色昏暗,卻能清楚地看到老夫人房錢跪着個人。

他連跑過去,一看竟是尋了半日的少爺。

“少爺”他也不知如何是好,先是跪下,皆而想試着將少爺給扶起,“地上涼,你的傷可還沒好呢,可不能這麼糟蹋身子。”

可寧卿淵不爲所動,反是看着站在眼前的隋清荷。羅二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能向着寧老夫人磕頭,說着千錯萬錯都是自己的錯,讓她莫要責罰了少爺。

管家將食案放在地上,隋清荷居高臨下地看着二人,眸中有心傷也有無奈。

她一腳已跨進屋子,卻不知想到什麼而轉過身子,“卿淵想要什麼?”

“情!孝!”

“孰輕孰重?”

寧卿淵不言,卻向着她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羅二聽着二人對話,想到可能是少爺過來找老夫人,將所有的事情都坦誠相告,恐是想接魚笙回寧府。

隋清河將屋門給關上,屋中的燭火亮起又熄滅。管家在旁看着食案上的湯藥,先是端走,然後又讓下人送來溫的。

羅二也陪着他跪着,待夜越來越深,有幾滴雨珠兒落下,他怕雨水淋壞少爺身子,起身尋遇傘,卻見到站在遠處看着他們的謝芊怡。

他故意放慢腳步,想讓她先與他說話,不過卻未能如願。

“謝姑娘,”他清了清嗓子,因少爺的固執而勸說着他人,“你還是莫要在少爺身上浪費時間了,他的心裡只有魚姑娘,也只能裝的下她。”

“可我心卻已將他裝下,”謝芊怡道。找了地兒坐下,羅二找的傘在她手中,女人的細膩總比男人想要的快上一步,“他怕是聽到魚笙受傷,所以才坐不住了吧?”

“少爺性子一直如此,只是.......”他有些費解,其實按照那人的性子,魚笙恐早就在寧府了,可他爲何要去徵求老夫人的同意?更不惜下跪。

“這樣也好,”謝芊怡輕輕笑着,側着臉看着羅二,眼中竟含有笑意,“怕是嫉妒了,所以纔會喜歡他吧。”

羅二未能聽得懂,只能尷尬地笑了笑,垂下頭扣着手指。

二人坐了一宿,雨未能落下。

隋清荷一向早起,加之屋外有個跪着的寶貝孫兒,她更是一夜難眠。

開了屋門,寶貝孫兒依然跪在門外,食案上的湯藥一動未動,跪了一日一夜的人未吃未喝,嘴脣泛白乾裂。

她於心不忍,可又不願妥協,停留了片刻後也就走了。羅二怕少爺身子吃不消,出門買早食去了。

院中只剩下他與謝芊怡二人。可寧卿淵心裡想的只有魚笙,別人的多情卻視而不見,另一人黯然神傷,未留多久也便走了。

羅二買了早食歸來,急匆匆的人兒一路小跑回來,結果怕什麼來什麼,少爺又不見了。

這次,他直接找了隋清荷,結果老夫人也不知少爺去向。整個寧府被翻了個底朝天也不見人,羅一去找了陶漓,回來時更是搖頭。

少爺不見蹤跡,整個寧府都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