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族一條街”聽名字就知道,這是鬼族最繁華,最漂亮,最興隆的街。它長長的,左右兩向直通達幾十裡。很多重要的宮殿機構都在這街的淺門深進,東福宮的門口在,鬼帝彩華殿的門口也在。這條街可以說就是鬼族的門面。
尚烈走在街上,東瞅西看,這繁華忙碌的街景果然是令人心情舒暢。
“牛肉餅啦!牛肉餅!好吃的牛肉餅!”尚烈奔着聲音來到烙餅的平鍋前。
“來一個!”尚烈道。
餅大哥擡頭一看,慌忙道:“太子,太子殿下!”立刻許多的目光都射了過來。
尚烈正摸腰,沒帶錢,又猛想起來鬼族買東西用彩不用錢,低頭看自己身上什麼可以付餅費。除了一身粉衣沒啥,正想着,“要不用鑽石吧!”畢竟身上從天界帶出的那袋鑽石一直在,又不覺在心裡道:“一顆鑽石換他一個餅,真虧!”
正這有些尷尬和不願時,賣餅的道:“一個怎夠!太子光顧,甚是榮幸,來,太子拿好,送予太子!”
尚烈一看,一小摞六個餅夾在紙袋中遞了過來。
他也沒客氣,接了,就站在鍋攤前,抓出來一個就往嘴送。
咬了一大口,嚼着嚼着,“喂,大哥,你這牛肉餅做糟踐了。”
“呀!太子,我就一直等個懂行的,我就老覺得我這餅差哪兒,就不知道差哪兒,您趕緊給指教指教。”
尚烈指着餅道:“這面還好,主要是肉餡,你做牛肉餅得加紫圓蔥啊,這樣才能把香味衝出來。”
“得嘞,明天我就加,您看明天我給您宮裡送過去些您品評品評咋樣?”
尚烈一擡手,“不用,我還上這來吃,剛出鍋的好吃。”
“對,對,太子說得對。”
尚烈次日果然來了。
“嗯,你這應該是生加的,最好煸的稍幹再加,量可以再多點兒。”
嗬!第三天,尚烈一往這邊來,老遠就聞到了噴香噴香的牛肉餅味兒。遠遠地就看到,等着買餅的排了長長一隊人。
尚烈也沒排隊,直接來到頭裡,在鍋邊站定。餅大哥高聲笑道:“太子,您可來了!”說着就把鍋裡剛熟的餅給尚烈先夾出來六個,“您快嚐嚐,合格不?”
尚烈接過餅,咬了一口,“嗯!剛剛好!”
“是嗎?!我成功啦!你們聽着,是太子教的我這牛肉餅,你們有口福了,都得謝太子!”餅大哥高興地對排隊買餅的道。
“太子,以後太子吃我的餅管夠,而且免費!”這大哥說話怪全的,又加了句“只要沒到龍年我轉生,一直供應。”
尚烈眼神一動,什麼也沒說就往回走。他回了東福宮,而且不出去了。
“大祭司,太子一連在鬼族一條街逛了三天,然後就再也沒出東福宮,坐在地上,抱着牀腿兒,也不說話。他之前一個月倒是也不說話,可他現在有些不一樣。”
初一來到彩華殿對大祭司稟報。二人立刻就來到東福宮。
“太子,我們已合了陣,太子在我鬼族也算是自由的,怎麼反而閉門不出了?”大祭司問。
“沒什麼,就是遇到個鬼,他到期轉生,我侯日隕死,有些感慨,出去心煩。——你們應該希望我這樣的,爲何還來問呢?”尚烈淡淡地答。仍是坐在地上,抱着牀腿兒。
大祭司平靜地道:“把太子騙來鬼族實是迫不得已,我鬼族並非不知所做之事對你不起,我們寄望太子救我鬼族,能給予太子的,補償也好,心願也罷,我鬼族都會盡量滿足。我們也希望太子可以坦然欣悅地過餘下的光陰,不是悲傷的落寞的。”
尚烈不禁一聲苦笑。“呵!”
沉默片刻,尚烈擡頭看着大祭司,道:“我想去凡界過餘下的時間。”
大祭司心裡警覺,但仍平靜地問:“可是想夕弦小姐?我們可以叫她回來陪太子。”
“不必。想見她是其一,鬼族的一天,凡界可以過一年,在那日到來前,我想在凡界多過些日子,等候起來,可以不那麼壓迫和心慌。”
大祭司略微思索了下,答道:“就如太子願。”
初一道:“大祭司!”意思是想阻止。
大祭司看了初一一眼。意思是——隨他。
“大祭司,那日離今日還有多久?”
“還有1445天。”
尚烈不禁一笑,“要死死吾!看來真是天意!——我還有一個請求,去凡界他們肯定也都會跟着我,能否像之前一樣,別讓我看到,我不想他們喚起我即將不久人世的念頭。”尚烈看着初一飛天雲水母六個兵道。
“好。”大祭司答。
尚烈飛離了鬼族,出了鬼族界口進了凡界,卻落下身步行起來。
“來凡界了!”尚烈心中慨嘆道。
那沉默不動的一個月,尚烈想了太多。離開陣,離開鬼族都是步驟之一,就算沒遇到賣餅的,他也會呆傻三天後提出來凡界。他想了很多很多,從那千絲萬縷中找那個關鍵所在,他不確定對抵擋鬼族天劫獻身這件事他能否逃出生天,但是,他不要認命,他要活!
以前,尚烈走路都是甩的甩的魚精附身似的,現在,他走路就像一座移動的小山,沉穩,堅固,兩隻腳踩在地上彷彿步步生根。
他知道讓鬼族知道他不願意獻身他不會有好果子吃,所以他表現得雖不是熱情地情願(那樣也反常),也是無奈同意的樣子。他只爲獲得儘可能的自由,尋找機會。他要很小心,他叮囑自己:“千萬別表現出要逃跑的心思!”
他心中那關鍵的所在,他不知道是不是如他所料,他正在奔赴他找到的關鍵所在。
“見了夕弦,我要怎樣說?她可能是不愛我的,只是爲了她們鬼族的任務假裝愛我。就算是這樣,我也要當做她是真愛我,我要讓她感覺到我很愛很愛她——可是她騙了我!你要忍,只有她愛你,你纔有唯一的一丁點兒可能的希望!可是我傷她那麼狠——”
尚烈眼前浮現出夕弦的背,他那一掌摧殘後血肉模糊,淋漓破碎的後背。
“我得哄她,我得求她,求她?”尚烈想到“求”,“她騙我我還要求她?!”他內心無比地抗拒。“我得求她,就算下跪也要讓她原諒我,我一定要讓她相信我,我是愛她的,我是一時氣憤,我的行爲是可以被原諒的。”
“對!求她,一定要恢復成以前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那樣好!”
“見了面,我要怎麼對她說,開口第一句說什麼?夕弦,對不起,是我錯了!”可是尚烈心裡馬上就接道:“我怎麼錯了!”
他又對自己做心理輔導:“你要和她和好如初,就要把她哄好,或者說,騙好。你還要不要活?!——好吧,就當是她騙我我還給她。嗯!注意,一定要把戲演好,不能讓她發現你的目的!”
“夕弦,是我一時氣憤,我是愛你的。”
“——不好不好,她會當我在給自己推脫,在這兒說愛她也有點兒太像耍嘴。”
“夕弦,別生我氣了,小師叔。”
“——明明是我生氣!——她來騙我是沒想到她是我小師叔吧!——對啊,可以適當拿小師叔的身份拉攏她。——還得想道歉。”
“夕弦,我……你打我吧。”
“夕弦,你想想我對你的好。”
“夕弦,我向你道歉。無論如何我不該對你動手。原諒我好嗎?”
“夕弦,你看我多可憐,求求你原諒我吧!”尚烈不禁在心裡“啪”給自己個嘴巴,“媽的,我被你騙,我還得這麼賤!”轉而又想:“夕弦到底愛不愛我,是全是欺騙,還是有幾分真情,會有幾分呢?她說她喜歡我,嘁!我傻吧!當時她不說愛我,屋裡就我和她,她不得怕我殺了她!!!”
“夕弦,你愛我嗎?”
“夕弦,我們忘記那一天好不好?”
“夕弦,……”
“夕弦,……”
尚烈一路走一路在頭腦裡想着,想了無數句,不知該用哪一句。
青草湖到了。世間似乎從不關心某一個人的悲歡離合,它總是雍雍熙熙呈現它無關人們心神的一番姿態。
“也是,若是我一黯然,這天地就悽風冷雨,那許多的別人豈不冤枉。”尚烈心道。
順着路一直回到尚烈府。門,舊了。一推,初三喊着“來啦!”跑出來。
尚烈不由得一怔。初三顯然知道一切,他笑着道:“像從前一樣。”
尚烈沒說話,進了院來。他來到夕弦屋子的窗外,窗關着。
初三道:“太子,夕小姐沒住這兒了,您走了後,夕小姐養好傷就離開了,什麼也沒拿,哦!箜篌拿走了,其他的什麼都沒拿。”
“她去哪兒了?”
“阿冬說住在鮮香戲院。”
尚烈淡淡地似有嗔意的脫口道:“好好的房子不住,去那裡作甚。”
初三道:“太子沾塵帶土,想是走了好久的路,不如先歇歇,稍後我陪您去尋小姐。”
換了衣服,初三把飯菜擺上桌,尚烈坐下,對初三道:“你也坐吧,把阿春阿冬也都叫來,一起吃。”
初三有些不好意思,因爲以前他們是僕人,吃飯他們都是站着陪着,尚烈吃完他們才吃的。見尚烈認真的,便叫來了二人,四人圍坐。
開吃,尚烈道:“早就見你們做事伶俐,原來都是安全員,在我這做這伺候人的事,委屈你們了。”
“哪裡,太子言重了。於我們而言,做什麼,都是差事。”初三道。
“現在也好,總算都不用藏着瞞着了。”尚烈道。
尚烈離開那日,初三和阿春阿冬都在集市,那是尚烈吩咐的,他說他馬上就要和夕弦結婚了,讓他們去集市按單採買。
待初三他們回來時,尚烈沒有,叫天上的初一沒有,仔細找飛天雲水母也沒有,叫夕弦小姐也不迴音。總算見到了出來去廂房拿紗布的阿左,問尚烈哪去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阿左白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初三留下阿冬看家,趕緊帶着阿春回鬼族打探情況。
那時尚烈已經被困在陣中出不去,初一除了看尚烈,常常會離開稟報,結果初三前來,初一把他倆好一頓臭罵。
“想什麼呢!三個人一個都不在他身邊!”
“我們去採買了。”初三辯解道。
“採什麼買!他娶得了夕小姐嗎!還真當自己是奴才了?!去找梅將,自行領失職的罰!”
初三和阿春蔫蔫地去領罰了,關的窄立,直到尚烈要回凡界,梅將才遵大祭司的令把他倆提前又放出來,讓他們回去像以前一樣照顧太子尚烈。
初一提前把前後過程和現下情況都說給初三阿春一遍。
“哥!你就捨得夕小姐。萬一夕小姐被他打死怎麼辦?”初三驚道。
“他去偷看,十之八九我料到是什麼結果,他回鬼族,不正是我們要的。能讓他回來,我何必阻攔,你別忘了,我們爲的是什麼!他們就不該結婚!”初一冷冷地道。
初三靜靜地看了眼初一,道:“那屬下這就先去了。”
飯後,尚烈沒用初三陪,他一個人走上了街,走去了鮮香戲院。
一步、一步,越來越近。
“夕弦,你在嗎?你會原諒我嗎?夕弦……”
鮮香戲院就在眼前,鼓鑼鏘鏘,高亮的吟唱,熱情的喊好,穿過敞開的大門,窗口,熱鬧鬧映進了視野,聽進了耳中。
“夕弦,阿冬說,你住二樓東第三間,那應該是第六扇窗。”
尚烈一步、一步向東,向第六扇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