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彩華殿,一頂巨大的黑紗從天罩下,把六個人和尚烈都罩在裡邊。前邊鬼兵開道,尚烈一夥就像一個移動的蒙古包走去了東福宮。鬼民們都疑惑地看着他們經過,猜着裡邊是什麼。
尚烈在裡邊不停喊:“放開我!放開我!”可在黑紗外根本是無聲可聞!
進到東福宮大廳,黑紗飛去,六個人的陣牽着尚烈來到廳中央停站住。就見隨在後邊的初一在入門裡的柱下擡起花盆,往花盆底那花架座面兒一摁。
“吱嘎嘎嘎……”尚烈仰頭,順着聲音來源,就看到頭頂這東福宮廳頂裂了開來。那是一個夾層,六個面,平旋着,像一朵展開瓣子的花。隨即裡邊露出閃着螢綠光芒的線條,是一個陣。
尚烈並沒什麼感覺。
待陣全露出來穩定了,初一道:“你們可以退下了。”六個圍着尚烈的鬼兵邁步離去。
尚烈這才明白,原來那陣就是剛纔這六人結的陣,只是六人的是能活動的,這個是死的。
尚烈往東走出不去,往西走出不去,最後發現,只有這陣正中下邊兩間屋般大小的範圍他可以活動。他也終於發現,這廳是故意設計過。看,這小小空間裡,有張牀,牀頭有個桌,有一張椅,牀尾有一盆花,有個小魚缸,裡邊一條魚。
上次住東福宮時,他住的是側邊臥房,這廳裡也是這般擺設,只是當時並未深思察覺,現在看,哪有把牀擺在大廳的!這裡說是宮殿,實則這是個監牢。
尚烈站在陣裡,初一站在陣外。兩個人,隔着丈許的距離。默了會兒,初一道:“太子,若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初一隨時照應。”
尚烈看着初一,冷嘲熱諷地道:“你們還真是喜歡自賤,一個兩個的都來當奴才。”
初一的臉瞬間就黑了,他擡起掌想狠狠閃尚烈一個嘴巴,可是手擡起來,又一握拳放下了。一個猛轉身,背對離去。他去了彩華殿。
只剩尚烈了。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往頂上拋,拿枕頭,那腳上的鞋……全都落在地上,那陣沒有半點損壞。
尚烈坐在牀上,“我的靈力修爲都使不出來,我這不就是凡人了!我可咋出去?!”他終於漸漸平靜了,因爲他意識到,鬼族不放他,他是出不去的!
尚烈心裡的恨意和怒火波濤洶涌,可竟然他的大腦也同時平靜得毫無波瀾。
尚烈被送往東福宮離了彩華殿,鬼帝和大祭司緊急商量,要不要直接告訴尚烈。迴轉的初一詳細稟報了些事,比如尚烈爲何突然回來。
“誒!就想先有情感再開口,終究又是這情況!”大祭司嘆道。
隔日,鬼帝大祭司二人一起來到東福宮。尚烈懶懶地躺在牀上,也不起來,扭頭看了鬼帝和大祭司一眼,又把頭轉回去了。
倒是大祭司抱手施禮道:“太子,陛下和我來看太子了。”
尚烈懶洋洋地:“要說就說點有用的,廢話就別說了。”
大祭司笑道:“太子說的有理,那我們——”
意思是你就躺着聽?
尚烈坐起來,一調身,正襟坐在牀邊,看着大祭司和鬼帝。大祭司心道:“這尚烈果然是個聰明的。”
鬼帝和大祭司在陣外也落座。
鬼帝親自開口:“太子細聽。我鬼族自祖神創世便有天劫相伴,此天劫爲‘墨穹流火’,不知太子可曾聽說過?”
尚烈冷冷地答:“不曾。”
“這墨穹流火每隔數萬年出現一次,出現之時,漫天火海,鬼族地表萬物盡毀。幸,創世祖神留下一條破解之法。即,所在天劫出現時,天族的一名男仙肯爲我鬼族抵擋天劫,便會使我鬼族保住萬里家園。”
尚烈眼神一挑:“天族男仙無數,爲何騙我前來?!”
大祭司接道:“太子有所不知,並非是隨便哪個男仙都可,我鬼族這場天劫厲害,但是我們有傳下來的龜殼預測之法,因此也是可以提前知道發生時間的,同樣,我們也能預測出,能夠抵擋天劫的男仙人選。”
“你是說你們預測我是那個——”尚烈疑問道。
“不錯,正是太子。”大祭司道,但她並沒告訴尚烈,除了他尚烈,還有麒麟和天白也是人選。“實不相瞞,從太子還在天界時,我們就已開始留意太子,待到太子下界,我們便用七寶蛇將太子誘到黑.巖洞,其後的事,太子都知道了。”
尚烈冷冷地問:“你們那個天劫要我如何抵擋?”
鬼帝和大祭司沉默了片刻,鬼帝道:“怕是要太子獻身。”
“什麼?!!”尚烈眼睛猛瞪大一圈。
鬼帝接着道:“原本我們並不想欺瞞太子,但是歷來鬼族在爲抵擋天劫求助天族時,幾乎沒有成功過,所以我們只好自行謀劃獲取天族男仙。”
大祭司接到:“是啊!我們原打算讓太子在我鬼族生活一段時間,等和我鬼族人民有了感情,陛下再開口請求,不想——,唉!現在據實已告,還望太子看在鬼族蒼生,救我們——逃過此劫,我鬼族全族感激不盡!”
尚烈癡癡地不動。
他忽喃喃道:“你們給我種了符吧?”
大祭司認道:“是的。”
“種的什麼符?”
“是歸引符。”大祭司答。
尚烈在心裡罵道:“靠!我就說!”
昨日從東福宮離去的初一又回到彩華殿,跟大祭司已提前報告了尚烈從夕弦處可能知道了自己中歸引符的事。所以大祭司就承認了。
尚烈馬上問道:“那我回不了天也是你們乾的?”
大祭司道:“這倒不知。——太子久離天界,天族未曾尋找太子嗎?!”大祭司瞞下了給尚烈種禁天符。
尚烈站起來,道:“把符解了!”
大祭司忙安撫地道:“太子不必急着解符——”
“解了——!!!”尚烈吼道。
鬼帝和大祭司沉默不動。
尚烈開始說道:“你們誘我騙我,欺我瞞我,只爲讓我給你們擋天劫。你們太卑鄙了!滾!滾!!滾——!!!”
這已經再明顯不過,尚烈明白,鬼帝就是等着他給他們擋天劫,他們是不會給他解符的。
“那太子好好休息,我會常來探望太子的。”大祭司說道。
鬼帝和大祭司走了,尚烈一個人又躺在了牀上,“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尚烈滿腦子都是“怎麼辦”。他的心像打鼓一樣“咚咚咚”地跳。他告訴自己:“冷靜,冷靜,不要憤怒,憤怒沒用。”
尚烈開始靜靜地修煉,一動不動地調息,他知道他靈力修爲並未失去,只是封了,他依然練他的最後一個功法。
而停下時,他也不動,他在頭腦裡想,想整件事。“他們的話,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他們是讓我擋天劫,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應當問還有多久天劫來。”
“我在天族時就被留意,那是被監視,算計的夠早的。”
“早知道下界殺天白會變成這樣,我就不下來了!”
“沒有後悔藥,還是想辦法!”
“讓別人死擋天劫,白癡啊!”
“騙我!我要同意嗎?”
初一道:“太子,鬼民聽說您回來了,給您送了些吃食。”不等尚烈答言,食盤飛進來,擺滿了整個桌子。
尚烈掃了一眼,——全是他愛吃的!
“把我摸的夠透的!定是鬼帝又下的什麼狗屁令他們才送的!”心道。
繼續修煉,繼續想。
“若是在此一直等到天劫,我就真的除了擋天劫獻身別無選擇了。我不能待在這兒,我得離開!”
“他們不會放我的,我要怎麼才能出去?”
“怪不得夕弦不讓我回來,她該是知道我回來會被扣下吧。”
尚烈不禁又把和夕弦的對話回想一遍。“她先說讓我問大祭司,後又不讓我回來,最後她又說怕他們殺了她和她爹,呵!她應該是怕我說出她來纔不讓我回來的吧!夕弦,原來你關心的不是我,是你和你爹!”
“夕弦到底愛不愛我?!!”
他又把個夕弦的相處從荷塘相遇開始想了一遍。猛地,他又從結尾看到夕弦背上的紋身鑽石回想到黑.巖洞,“夕弦,你從一開始就騙我!若不是我看你,怎麼會被偷襲!都怪你!”
可是心裡又隱隱地對抗辯護,“是你非要找七寶蛇,看到鑽石就停不下來,那洞還不是你自己一步邁進去的!”
“不想之前,不想之前,想怎麼脫身!”
尚烈桌上的菜撤了換,換了撤,尚烈始終一動不動坐在牀上。
“我是應該憤怒地對抗他們,還是像想明白一樣答應他們,然後讓他們放我出陣?”
“我的符他們肯定是不會給我解了。我能出陣就行。”
“對,第一步出陣,第二步去凡界,凡界怎麼說也離天族近些,看看找機會到時找哪個地仙幫幫忙。”
他不免又想起天族人誰都不曾找過他。找人幫忙也都沒結果。“我回不了天,究竟是不是鬼族做的?他們不承認,可是這也是後來的事,可天族確實也沒人找我!”
“我要如何離開!!!”
尚烈把藥君逼着他讀的《獲得成功的必要因素有哪些》那本書費力地在頭腦中回想。
“抓住解決問題的關鍵,我想想,我想想……”
……
尚烈睜開眼,此時鬼族的時間已過去了一個月,大祭司幾乎每兩天就來一次,可是尚烈只是閉目。她說什麼他都不與迴應。
這次,初一又把菜移在桌上。
尚烈先開口道:“斷頭飯都是吃一頓,你們倒好,頓頓給我送,生怕我忘了死。”
初一道:“我們鬼族又不是和你有仇,大祭司說過了,是你命數如此。”
尚烈心道:“命數!最他媽不信命數!”
尚烈正吃着,大祭司來了,驚訝地看了眼尚烈,又看了眼初一。
“大祭司,我想了下,你們暗地裡騙我也就騙了,畢竟也是爲了你們鬼族。可是現在,我身上都有符了,就別再拿個陣困着我了。”
“太子對我鬼族實在重要得很——”
“你不就是怕我逃嗎!我怎麼逃啊!去了哪兒,符一念我就回來了,還有這些海蜇,”尚烈指着廳裡各處的三十二隻雲水母,現在也不藏身了,就在明面上監視尚烈,“看我死死的,我怎麼逃啊。”
“若是太子答應爲鬼族擋天劫,我們自會放了太子。”
尚烈撓撓腦袋,“我答應你信嗎?”
“信。”
“大祭司!”初一叫道。
大祭司說罷,走到柱下把花盆下的機關一摁。頂上的陣合上了。
尚烈走出廳中央這處,就見六個鬼兵又站在他周圍。
“大祭司!”尚烈氣道。
“太子想去哪兒,他們會陪你一起去,這樣我們雙方都如願了。”
“不!我不要他們!若是這樣,毫無分別!”
大祭司沉默了會兒,道:“也好,反正太子也離不了我們。”
“就是。”
尚烈出了東福宮,走在街市上,心道:“第一步完成。”儘管他知道,他周圍,飛天雲水母,初一,六個兵都跟着,以便隨時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