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零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是掛在一棵樹的樹梢上,很漂亮地對摺,如一片枯葉,晃悠悠地搖擺在樹頭。
她不是一覺醒來就忘了一切的老奶奶,她記得自己發瘋般躍回懸崖頂端,就連滾帶爬地如一個死狗滾回自己的老窩。
可是她的新“老窩”是在一個小山洞裡的哇!那麼她爲什麼在樹梢做了一個晃得很悠閒的樹葉?還隨風搖擺呢!
這不科學!
她一慌,立刻枯葉離梢地滾了下去,對着下面黃橙橙的大自然的泥土,發出了內心深處最強烈的哀怨。
這不人道!
要知道,老天爺是一個很慈祥的老爺爺,他是會聽到無辜、無聊、無良、無家可歸、無所用處的孩子的怨言的。
於是乎,寒零勃然大驚,被一個精神百倍、蠻力十足、武功賊強的大叔,哦不,該算是一個五六百來幾的年輕爺爺,拎着奔上了山。
如此輕鬆,如此輕易,如此輕盈,如此輕巧,如此用輕功輕視她!
尼瑪!炫耀輕功來的!
她堂堂玄天寒零,最值得炫耀的不是比武大會的武狀元,不是六十六的破封熒,不是玄天軍中有百分之七十的人都不知道的九小姐,是當今寒天皇玄天君零的親妹妹!
你妹!啊不,我哥!
怎麼可以這樣被一個老頭子捏在手裡?
寒零怒了,大喊:“您老抽風不要拉上我啊!我還沒十四吶!”
老頭子低下頭,瞅瞅她,笑得一臉燦爛,兩人成了鮮明對比,“我喜歡說話抽風的小丫頭!你曉得我是誰嗎?”
寒零憤恨,“知道!你是拎着我跑了一上午的!欺負小孩子,您老做得來嘛!”
老頭子一聽,笑得更加燦爛,連太陽公公與其相比起來都不值得一提,他不跑了,隨手丟下她,在一邊饒有趣味地打量着她。
寒零摔得眼冒金星,胃裡一陣翻倒,差點吐了出來,她恨恨地看着那人,哼了一聲,道:“您找我幹甚?”
老頭子笑眯眯地坐了下來,道:“我找你嘛!是因爲你認識我要找的人。他姓楚。”
寒零懵了。
姓楚?她認得的?
她所認識的人當中,名字中含有“楚”的只有楚天語成,可是人家武功高強一肚子文采瀟灑不羈俊美如儔風流倜儻,好吧,雖然沒他漂亮但也是驚天動地的楚天公子不姓楚哇!人家姓“楚天”!
想了會兒,她問道:“我哥哥有一個朋友姓楚天,不姓楚。”
她一看見那人頓時頹廢又沮喪的神情,心裡頓時軟了,暗暗想:指不定人家是有急事的,難得一個武功這麼高的人被逼着來找我,當真是要事,我怎麼能這麼隨隨便便地想一下就告訴這老人家?無論是哥哥還是小竹都告訴過我,對於年輕人倒是可以隨意些,可是對於老人不能無禮,要待他尊重。若是被這老人家知道了我哥哥是君零,我義姊是小竹,那豈不是丟光了他們的臉?
看着老者失落的樣子,又想起自己也在滿天下地找哥哥,她雖然急,但還是能理解一個人急切想要找另一個人的心情,心焦如焚。
她趕緊說道:“您別急,我再想想,許是有的。”又想了好久,她有點沮喪地問道:“您要找的人叫什麼名字?指不定我能想起來的。”
那老者倒是不急了,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看她“翻箱倒櫃”地找人,聽到寒零的問題後笑笑,道:“他叫楚沉寧,你曉得麼?”
寒零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她一臉掙扎的神色,道:“那不是我……寒天皇的師父麼?十界七首之一?”
那老者一臉憤恨,霍然點頭,道:“沒錯!那姓楚的老妖怪,我要找他!”
寒零看他雖然不喜,但是並無惡意,許是舊友,卻都是嘴上不饒人的。她突然一喜,道:“正好,我也要找他!要不……”她找楚沉寧是因爲要找君零,她既然已經知道了君零背後的勢力,又聽藥王峰的弟子說君零跟着一個衣冠華貴的人走了,應該便是楚沉寧的。
老者睨了她一眼,道:“你這丫頭剛剛還不是說不認得一個姓楚的嗎?”
寒零想了想,回道:“認識說不上,但是晚輩與楚前輩還是有一面之交的,但是晚輩是不太討他老人家喜歡的,正好我也要尋人,那人和聖祭子是有交情的,所以晚輩才這麼說的。”
老者抱臂不語,愣了很久,悶悶道:“丫頭,你叫什麼?”
寒零自然不能化名爲君九兒的,君九兒怎麼說現在也有點名聲了,畢竟都知道君九兒是君零的妹妹,說給老者聽了那就會引來更多疑惑,直接說寒零跟說君九兒本質上沒區別。可是對於一個老人,君零從不允許她撒謊的,若不是惡人,必要說實話的。
碧竹倒是無所謂,但是她更傾向於聽哥哥的話。
她想了很久,帶着歉意道:“恕晚輩因有私事不能告訴您老人家真名,晚輩拙笨,甚無文采,也想不出假名。”
那老人倒是不怒,瞧着她的臉很久,眼裡閃過很多神色,良久嘻嘻一笑,道:“我喜歡你的性子,明明朗朗,也不做作、拖沓。我老不死的也沒甚麼本事,要不我教你幾招?你瞧如何?”
寒零一喜,笑道:“老先生如此擡愛,那晚輩自是洗耳恭聽,只是不要嫌棄晚輩愚拙纔好。”
雖是繁文縟節,可是再外對於老前輩的基本禮儀,她還是心甘情願的。
那老人一笑,道:“丫頭想學什麼?我瞧你內功倒是不夠,應該是近來纔開始練武的吧?你的武藝倒還成,但是真正面對敵手時,拼的是內功。外功武藝的都只適宜平間的切磋。那我還是教你些功法罷了。”
一日下來,老者倒也沒有教什麼,多數只是指點平時習武中難免出現的岔子要如何過,看老者的樣子雖是相貌平平,但似是有一身高超的武功,直到第二日下午,寒零才真正體悟到了幾招新奇的。
老者嘴裡叼着根草,笑眯眯地道:“你悟性是很高的,在女子中倒是個奇才。丫頭,你可聽說過左手畫方、右手畫圓?”
寒零倒是沒有悠閒地躺在一邊,站在一邊自己感悟那些奇怪的招數,她笑笑,道:“老先生真正說的可是金庸先生在射鵰一書中提過的周伯通和郭靖兩位大俠?”
老者臉上一亮,摳摳耳朵跳起來,喜道:“這麼說,你這丫頭是知道那些奇怪的招數了?”說罷,便開始講起來,“金庸先生在那麼多書中所提及的武功,雖然不能完全按照那些步驟去練武,但是其中的功法倒是妙極,我自是練過左手畫方右手畫圓,可是老是行不通的。你來試試罷!”
說罷,便丟給她兩個樹枝,寒零略有些緊張,畢竟她是看過的,但是真正做到郭靖大俠和周伯通那樣的“一神守內,一神遊外”,她自問還是不行的。
她尷尬地笑笑,蹲下來閉着眼便畫,畫時只覺得一旁那老者在亂蹦亂跳,甚是擾心,心裡頓時一驚,想:許是我畫的是兩個圓,要不就是兩個方,要不就都不是的亂七八糟,所以他老人家纔不耐了。這麼想着,她趕緊睜開眼,頓時愣愣地看着自己在地下畫的。
一方,一圓,精準無誤。
方,有棱有角,不圓不潤。
圓,是圓有潤,無棱無角。
寒零趕緊丟下木枝,衝老人訕訕一笑。
那人撲過來,摸索着兩個圖形,大喜道:“好孩子,你能學周前輩的左右手互博啦!你用上我昨夜教你的那幾套拳法,你倒是可以用一用了。”
寒零心裡自然也是歡喜的,她趕緊道:“那前輩,您教我的那套至柔至空之法叫做什麼?”
那人道:“這是我從書中悟來的,就是所謂的‘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衝,其用不盡。’講究空、柔二字,單名一個字,徊!”
寒零一驚,暗下細細品着這個“徊”字,又仔仔細細地把那套拳法回想一遍,頓時又通悟了幾分,笑着喊道:“好!好一個‘徊’!實在是柔中蓄剛,多謝老前輩了。”
她也無心多說幾句,當下蹲到一邊去開始練起左右手拆招的功夫了,一直到晚上,她才逐漸開始熟練。
左手發出“徊”中的一招,手腕一翻,柔中蓄剛,推掌而出;右手卻是平平常常的一招,是借力打力中的一拳,以左手軟軟的一掌換出強勁有力的一拳,看那招式似是要廢掉自己的左手般。不料她左手卻突然又是一轉,側行而過,再次以柔克剛,似是要化開右拳中的蠻力,右拳突然側退,半路翻轉,換成無意間看君零出手時偷去的一招。那招也是極柔的,甚至比起“徊”更添一份柔弱,虛而不實,路徑虛幻玄妙,看似以柔克柔,實質以柔克剛。
“徊”一字重在“柔中蓄剛”,實質上內涵的還是剛,但君零的那一招完全是柔,只有做到徹底無力無狠勁才能真正破掉“徊”的一拳。
食指翻上,看似柔滑,卻出乎意料地扣住了左手,她頓時一驚,那似柔的一拳下全非剛勁,而是真正的玄幻。看似講究的是一個“空”字,空和柔徹徹底底地融爲一體,實在是自生套索,左手實在是逃不掉。
右手繼續向前劃去,她見君零用這招較多,雖然不懂得如何使內勁,但是手法卻是背的滾瓜爛熟,照葫蘆畫瓢地做着,卻不料徹底把“徊”內在最剛勁的一拳化解了。右手小拇指一提,牢牢地把握住左手,再也掙脫不出。
寒零登時一驚,另一邊那人已經撲了過來,死死地盯着她的右手,又盯着她,突然皺眉道:“這是楚沉寧的招數,你怎會的?”
既然只是見過一次,楚沉寧那個老狐狸怎可能施展多遍讓這丫頭記去了?那人想了會兒,頓時一怔,又仔仔細細地打量一番她的臉,看得寒零有些內疚,卻以爲是這老人家不太喜歡楚沉寧,君零是楚沉寧的弟子,自然會這一招,自己又無意間使出了這招,可能是老人家不悅了。
那人卻突然擺擺手,道:“你繼續練吧!許是我看錯了。以後切記,金庸先生和古龍先生所寫的內容不可全信又不可不信,他寫的槍法棒法倒是很不錯,那些字訣你需好好看,自己慢慢悟,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會了我的幾套拳法和楚沉寧的那招,試着用其中的內勁的模式去習練內功,必然是事半功倍。”他想了想,又道:“你這個孩子悟性的確是非常高,能有你這麼聰明的我只見過兩個,一個是一個差點打敗我的臭小子,一個是你,你比起他還差了點,但是輔以時間,自己再多動動腦筋,時不時再練一練雙手互搏便是了,必然突飛猛進地增長武藝和內功。你若是用兵器的,我倒是建議你選擇‘棒’,槍太長,你個小丫頭把握不好,劍又忒危險了點,易傷人,棒子輕,好使的多,練習時也注意柔中蓄剛,柔中透玄。”
寒零突然覺得有點難捨,急切道:“您是要走了嗎?”
那人笑道:“我大半輩子沒有一個親人或是徒弟,一身功夫是自己練的,你是第一個經我指點的,自是要走了。”
寒零頓時覺得一陣失落和空虛,趕忙道:“晚輩切記前輩的教導,一定不負重望!”
那人嘆了口氣,剛準備跳下山崖,又回過頭來看了看寒零,倒不像是難捨難分,而是要牢記住她的相貌。那人看了很久,突然覺得有點來氣,頓時扭身躍下山崖,施展輕功向對面的大山奔去。
月在雲中行,天涯難分情。
作者有話要說: 上次上課老師還說呢.......楊家槍那七個字真是妙哉妙哉.......我在下面抹汗啊抹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