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零驟然一喜,嘴角一挑,心裡卻又緊了緊,也不沾沾自喜——她剛剛一拳揮出,正好打在華簾遙小臂。
華簾遙雖然以極快的速度擊敗了蒼亦簫,但是氣息好像有點弱,大抵是蒼亦簫還是拼了拼傷了他吧?還是挺夠朋友的。
百忙之中她回首去看那衣襟如雪的少年,少年抿脣對她微微一笑,一塵不染的氣息即便隔着那麼多人也能迎面撲來。寒零衝他笑了笑,表示感謝,又立即回身拉弓搭箭。
“嗖”地又一聲,破空的光夾着刺骨的寒冷,就連在空中飛行時都能凝凍劃過的空氣,可見其極寒之力——這已經是第三箭了。
華簾遙果然不是好對付的,僅僅是他一人就已經耗費她三箭了,當初那誰誰來着的,啊,衡無雙才逼她發了一箭。寒零一邊收起冰檀弓,一邊很無恥地鬱悶着。
雖然她贏了衡無雙,但是武器是要勝過衡無雙很多的。冰檀木啊冰檀木,她不曉得蒼亦簫心疼那把弓很多次了,不曉得某人很淡定地攤手,不就是頂級檀木麼?加了點祭種的能力。然後神刀醫生就很不淡定地揮刀追殺某人了一下午,差點忘了治病。
寒零收弓,衝了出去。旋身上步,送出一掌,劈在華簾遙掌心——這是兩人開戰十分鐘來第一次拼“氣”。寒零心裡哀嚎一聲,哎,果然還是一枚初出茅廬卻非諸葛的娃啊,和別人就是沒得比……
她神色一動,對面華簾遙也一顫,兩人霍然同時收手!
那啥啥真力什麼的寒零一概不瞭解,只知道一些皮毛。沈流年講了三天,她神遊了三天,幾乎沒聽進去。但是一旦收手的後果她還是曉得的,至少運氣不好你就嘩啦啦地撒花了。然後就滿地紅了。
悲了個催的!尼瑪那麼強幹毛!寒零嗓子一甜,噴出一口血。
對面華簾遙神色平常,再次衝了過來。寒零柳眉倒豎,叱喝一聲,揮手一箭再次射出。第四箭了。
寒零一邊心裡地罵着,一邊飛速後退。他怎麼賽過小強般頑強啊!打了這麼多下還毫髮未損。她要一秒鐘休息恢復,他用那一秒鐘衝過來打她!距離差別太大,導致他的速度比她快得多,她躲,他追。
華簾遙奔得飛快,速度是寒零的兩倍之多,畢竟用上十足十的內力奔跑和她那點可憐的而且還都是他補給她的要快得多,他那張從開賽以來就一直面無表情的臉,轉眼,衝到她面前。他擡手,長劍凌空舞下,直砍她右肩!寒零一怔,抽身要躲,但是無奈速度太慢,對方的劍毫不留情,她頓時覺得眼前一黑。
雪山皚皚,天地雲海皆只有一色。無鳥,天空白的刺眼。高山之中,少年坐在懸崖之上,盤膝閉目,神色淡然。
他白襟雜血,臉色蒼白,分不清是那絕色的面容更白還是雪山更白。他緩緩吐息,送出濁氣,霎時周身抹過暗流的金色,錚亮,射入天際,破天如雲,皇威撼天。
英挺男子立在他身後,平靜地笑了笑,“不錯,只用了七天就把第四重大抵穩固好了,接下來你固定一下第四重的分支,再加緊速度把第五重也穩固定。”
聞言,少年抖了抖,沒有睜眼。聲音平靜劃線,有些沙啞,“……才七天麼?”
男子無奈地搖頭,“這麼快就心急了?這可不像原來的你。在天界一天還沒過呢。”
“是麼?”少年的聲音低了下去,最後散入風中,思念和焦急重疊一起,原來這麼痛苦。不知道她能不能忍。
思念如綢源源不斷,沒有源頭,只是如水無盡地流。若是水流盡,心便也空了。夢便不知從何而去,只餘那黑暗的空缺,心頭蒼涼痠疼,尖頭灑滿白雪,卻萬年不化終究冰冷一片。何處去?
“那丫頭有點沒心沒肺,你心急如焚,她未必。”男子眼底流過一絲異樣,皺了皺眉,但還是笑着在他身側坐下,“這銀針可以取了,戴久了不好,更何況你現在本來就受……”
他一句話尚未完,少年霍然睜眼,金色從眸中噴薄而出,男子一怔,立即擡手要按住他的背。手未到,一口殷紅的血從少年口中噴了出來,濺了數尺,破空的血射出同時,少年向後倒去。
男子心裡漏跳一拍,霎時一駭,難得驚恐,他慌忙地擡手去扶少年。少年一扭身,躲了過去,反倒旋身站起,身形未穩,又詭異地破風衝了出去。
男子起身飛撲,身形剎那奔出數丈,大喝一聲,“君零!”
少年一顫,立即停了下來,還未站穩,卻又倒了下去。男子撲上去接住了他,眼神夾着心疼和隱隱怒火。
“怎麼了?”
少年在他懷裡掙扎,脣邊的紅血染上他一身金色。少年一邊喘着氣,不去看他,目光急切,一邊低低急切地喚道:“九兒,九兒……”
“她出事了?”男子順藤摸瓜地問道,一邊抓着他的手往他體內輸真氣。
少年抽手,扭頭去看男子,他抓着男子的衣袖,低聲哀求,“師尊,求您、求您派人去看看她。九兒……”
男子愕然抱着他,站在雪中無可奈何地一言不發。少年求他了,那種語氣,不是求是什麼?從幼時開始,他一直很少求過他。男子要他做什麼他都去做,從不抵抗。第一次,是六歲時要回家,求了不知道多久。
“她怎麼了?”男子皺眉問道。
少年怔怔地搖頭,“不知道,只知道她有難。”
男子嘆了口氣,笑了笑,“是錯覺吧?哪有隔着世界能感受到的?”他擡手封了少年的穴位,抱着他往屋裡走,“知道你能感應到寒零,但是隔着這麼遠十有八九是錯的,不會有事的。”
少年掙扎着扭頭,有點驚慌地去看遙遠的天邊,不知道在看什麼。猶不肯放棄,他卻突然閉上眼,眉毛死死地擰在一起,低聲道:“晚了……九兒,九兒,不要……”
不要,不要你拼命,只求你好好的,不要折磨自己,不要讓我擔心。
晚了,寒零抽身退開,還是晚了幾分,長劍劈下,血光四溢,全場死寂,目光落在兩人身上。紅血滿地,寒零疼得直呲牙,自從比武大會以來,她看了好多次自己的血。但這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灑了一地,她就站在自己的血中,寒毛豎起。
“嘶!”她倒吸一口冷氣,突然一拳揮出。華簾遙持劍漠然,看她居然還出拳迎接,頓時一愣,胸膛硬生生捱了她看似軟弱無力的一拳。
寒零突然擡頭,白暫的小臉上粘了猩紅的血液,卻笑得狡黠,還有很明顯的得意和猖狂,“華簾遙,等你很久了!”
她霍然往前一劃,這麼一抖,長劍順着她的劍劃了過去,鮮血橫流,隱約可見白骨森森,割肉的聲音聽着毛骨悚然,咯咯吱吱的,一條手臂馬上就要斷開!如無聲煉獄熾火焚燒肉體,煎熬與痛苦交疊。她卻笑得明媚,驀地騰身,一根線順着華簾遙的手腕扯住了他的手臂。
她一打滾,斜身從愕然的華簾遙身側滾了出去,銀線一扯,勾着他的長劍,一併將他顛翻倒個。她緊緊地拉着銀線,食指和中指繃直。
華簾遙抽身要棄劍,但是寒零把劍和他的手都繞在一起,只要寒零不動,他就動不了。
“喂,你是不是覺得胸口很悶很想噴血?”寒零呲着白牙,笑得不懷好意。
她猛一翻手腕,將渾身無力的華簾遙拉了過來,一腳蹬上他的肩頭,手腕一擺,華簾遙被甩了出去。
她下了毒,沈流年的超級毒,她好不容易偷來的!
難得近身不用拼氣,豬才放棄這個機會!
一下,兩下,三下!寒零咬了咬牙,居然才三下,差一點就出界了!害得她的手臂又送了送,搖搖晃晃地快掉下來了。
她飛身撲了過去,一拳打在華簾遙肩窩處,分身再次甩出一箭,第五箭!
華簾遙一震,拼盡全力側身躲了過去,而寒零就是要他躲。這麼一躲,她便笑得毫不淑女——哇哈哈,掉下去啦!
華簾遙怔怔地看着少女可鄙的笑,身子一空,夾着自己的劍滾了下去,躺在地上的身子不住抽動。迎接他的,是臺上是雷鳴般的歡呼聲,鼓掌聲震耳欲聾,可惜不是爲他,是爲了臺上半個肩頭都被長劍劃開的少女。
人海翻騰,氣氛到了極端。如此盛大的場面,如此之多的人爲她擊掌。
略微模糊的視線中看見蒼亦簫從站起的人羣中擠了出來,飛快地衝了下來,神情焦急而惶恐,隱約瞥見他居然滿頭大汗。她歡喜之餘愕然,喲,一向該是坐懷不亂的醫生也失態了……
寒零仰臉,疲憊地對他笑了。身後不知道是誰宣佈的結果,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贏了。武狀元——她舉起手,對着全場,笑得自豪,卻如血海中的青蓮,煉獄煎熬之後,是更美的花色,驚動天下塵世。
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一路走下來,她未必受傷的次數最多最嚴重,但是她憑着自己的意志堅持了,堅持到了最後,即便肩頭被割開依舊能設計擊敗華簾遙。回首,去看門外僅有的一片湛藍,她抿了抿嘴,流出一抹真正的笑意。
哥,我拿到了武狀元,白花花不會再隨便踩我了,說不定我可以踩回去。
且我知道,你在,剛剛長劍劈下的一霎,你在我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