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少年彷彿知道父親在看他——儘管他是垂着眼,“連夜把我們帶回來,有事麼?”他頓了頓,然後說,“父親?”

諭皓猛地一抖,他分明看到女孩在掐少年的腰,她讓他補上那個稱呼。他只聽女孩的話,爲什麼?

“我還要問你們呢,爲什麼阻止開戰?”諭皓心裡有點亂。少年在長輩面前昂然擡頭,卻依順地會去哄女孩,待遇差別好大,大的讓他心酸。自從女孩四歲之後,徹徹底底都是少年帶大的,他們做父母的從頭到尾沒有付出過一分。

少年擡頭,冷冷地看着他,“那您知不知道,滅了沈家的好處是什麼?”好處,這個詞用得真是恰當。這是長老們日夜盼着的事吧。

“家族那麼愛你,爲什麼你就不明白?”轉話題的神招。

少年懶散地眯起眼睛,“怎麼不明白?家族對我的愛好比人界的太平洋那麼寬廣,好比岩漿那麼熱烈。”

寒零憋住了,她想笑,這吐槽風是和那四個人學的吧?

諭皓臉色微微發青,他不是不明白什麼是太平洋,什麼事岩漿。“知道你還這樣!”

“哎呦,建立在人命之上的愛,我擔當不起。”君零譏諷地微笑,不着痕跡地掃了大長老一眼,“換個方法也可以。”

“如果你能聽話,我們用得着這樣麼?”諭皓緊緊地皺着眉頭,“家族對你的厚望天下無人不知,你能爲寒零付出那麼多,爲什麼不能對家族付出一點?”

君零淡淡一笑,“如果我聽話,那我的一生都會被限制在區區玄天山中;如果我聽話,我會失去三千玄天軍;如果我聽話,我會失去朋友;如果我聽話,九兒怎麼死的我都不知道了!”他上前一步,傲然直視諭皓的雙眼,“我可以聽話,但你們不能這麼對九兒。她沒有錯,她不該死。”

“你說什麼!”諭皓突然很恨自己口才不出類拔萃了,不適合當家主就算了,連兒子也鬥不過啊。

“大長老和柳太子會面,討論的事情我又不是不知道,柳太子向着誰相比大長老可能沒明白。”君零微笑看着大長老。大長老退後一步,搖搖欲墜,身側的二長老立刻扶住了這個可憐的老白。“沒有不透風的牆。”

“君零!”諭皓大喝一聲,猛然站起,一拂袖,寒氣壓了下來,君零站立不動,寒氣自動散開,面對天下第一寒的九重寒天,再多寒氣也沒有用。

“若不賠罪,今日決不罷休。”君零冷笑,媽的他看大長老不爽看了幾十年,現在連直系小姐的命都敢隨便拿去做交換,這不叫奸商,這叫漢奸。

諭皓腳下氣息暴起,身形掠出,一掌劈向君零肩頭,君零一斜身,一掌躲過去,反手摟住寒零,一把將她甩開,左手一擡,擋住了諭皓的手。順勢手腕一翻,君零擦着他的衣襟退出三尺。

君零躲,諭皓追,身形未定,一掌就衝着臉要扇下去,換做以往,扇了就扇了,可是現在不同。一個旋身上步,竄向大長老,招式已老,一掌橫在他肩上。大長老沒反應過來,臉一白,飛快向後退。君零腳下再次動了起來,一甩衣袖,一條血鞭甩出,射向大長老的右臂,大長老一彎腰,擡手抓住了鞭子,同時身體旋轉起來,一併帶動君零。這是被動轉爲主動,但是君零也不是不會抵抗,猛一收手,將大長老抽的退後三步,鞭子飛快收回,退回君零的袖口,卻是無影無蹤。

招式簡單,但是有力,因爲君零的速度快。速度快,帶動的力就大,又加上沈流年那套重印刷的借力打力一套方法,倒是讓他摸出了一點竅門。

飛快抽身上前,“啪啪啪”,三聲響起,大長老本來是撞向牆壁,身後沒有退路的,可是君零卻詭異地繞到了他身後——一秒不到,弧度繞出,如果速度不快根本做不到。大長老被君零打了三巴掌在背上,蒼白的臉一紅,一口鮮血噴出。少主從小以速度取勝於人,想在速度上勝過他的人還沒出現。

諭皓勃然大怒——還敢動手打大長老了?腳下猛然發力,身形躍起,一劍抽出,順着君零劈下!出手雖然狠,但是他知道君零會擋。君零微微側身,一掌凝力側身拍向劍尖,頓時,劍折斷!

諭皓一扭身,反手拍出他精心佈下的一掌,從腕力和方位來說,都是極其容易揮出的——近身戰對他有優勢。君零沒有躲,右手指尖猛然發紅,直接衝着父親的一掌推了出去!

寒零傻眼了,我勒個去!扇死人的掌!好吧好吧,是一手都是毒,她見過這招。不過毒掌比降龍掌還變態!這是沈流年教給他的!這是親爹不是仇人!看清楚君零的招數後,寒零一身冷汗,殺人啊……

“哥,住手!”她的封熒能制止他們,但是時間不給面子,她速度太慢!她恨自己沒有習武!

君零一怔,招式已老,哪那麼容易收得回來?他手臂一抖,氣息瞬間繞上諭皓,硬是把推出去的一掌給抽了回來。九重寒天不能當着沒有練過武的九兒使出來,只好拼命收力。

“噗”

“噗”

兩口血噴出,分別來自諭皓和君零。那強大的壓力是已經推出去了,如果君零的氣息沒有護着諭皓,現在估計都要暈過去了,而君零則是收回內力的反噬。

諭皓臉色慘白,猛地退後一步,四長老上前,立刻攤手一摸他的脈搏,諭皓的內息全亂了,好一個毒掌!變態!沈流年如果知道了恐怕還會得意,毒掌的附屬功能足以讓他都失手,何況根本沒有料到要防禦的諭皓?

寒零竄了過去,一把扶住了君零,她有點慌了,好像幫了倒忙……“喂,哥,沒事吧?”說完這句她自己都想抽自己,能沒事麼?沒看到地上紅汪汪的一灘血麼?

“沒事。”君零微微抽手,避開了她的攙扶,寒零傻眼了,我何德何能?真尷尬啊。君零微微吸氣,傷勢就已經恢復了七八成——九重寒天讓他的恢復能力暴增,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

事情還沒完——一個姣好修長的身影閃了過來,淡淡的香氣迎風撲來,如此熟悉,但是卻帶着騰騰怒氣。君零一愣,下意識一把推開愣在一邊的寒零,“啪”的一聲,一巴掌扇了下來。

君零有點怔住了,在記憶中父親總是氣呼呼地訓斥自己,母親則中立,從小到大母親都是向着自己,即便是當年死活不肯跪下也沒有怒氣。他退後一步,愣愣地看着母親,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火辣辣地疼——難得的,君零心裡有點失落。

“零兒,你太過分了。”女子氣得渾身發抖,扇出去的手還停在空中,只是不住的發抖,她對他很失望,非常失望——不行禮就罷了,說話不禮貌也罷了,爲什麼出手?儘管他是晚輩,但是他的實力卻要遠遠強過諭皓。“他是你父親,你怎麼可以對他動手?”

君零垂頭看地,他不吭聲。面對父親,他還爭辯幾句,對於一向偏向他的母親,他有點不敢。管他呢,不就是被扇了麼?大不了讓九兒心疼心疼就補回來了,九兒總是很心疼他,還是有補償的,有的……

“跪下!”女子怒喝一聲,清脆的聲音如此憤然,連諭皓都愣住了。她年輕的時候總是跟在自己身後,和九兒一樣,一口一個“哥”,叫得脆生生的。她那個時候比他優秀,他是被貶低的,她也見不得別人欺辱他。

君零不動,他知道錯了,但是他不會跪,沒有原因,就是不跪。

“跪下!”再次怒喝。

君零依然不動,如果他跪下了,誰給九兒撐着?他和父母不一樣,母親紅顏護英雄,母親樂意,當年挽着他的手,傲然擋在他身前,傲氣十足的眸子被陽光照亮,美到了極致。可是他和他們不同,對於九兒,他是天,他跪下了,天就塌了。

一巴掌再次扇了上來,君零依舊沒動,扇吧扇吧,管你扇幾巴掌,我不會跪下的。可是寒零卻上前一步,一把拉開愣着不動君零,臉上立刻捱了一巴掌,臉頰頓時通紅。

寒零呲牙,挨巴掌挺疼的。君零愣住了,探手要把她拉入懷裡,寒零一掙,掙脫了他的手。心裡有點遲疑,可終究,還是衝着女子跪下了。

“娘!”

君零的身子猛然一顫,他在九兒小的時候就跟她說,不要隨意跪人。她聽了,見誰都不跪,可是今天她卻爲了他,平生第一次屈膝!心剎那間痛了痛,她能忍讓,只是爲他忍讓。

寒零有點驚慌,她這是在爲君零開脫,也是在爲他丟臉。妹妹跪下了,哥哥也該跪。可以他的性子怎麼會跪?難得的,寒零有點猶豫。可是現在起來就徹底完蛋了!進退兩難,這是蒸鍋上的螞蟻。

誰來心疼心疼她這個肉夾饃……

女子退後一步,卻沒有理會她,轉身上臺,從桌上的籤筒裡甩出一根籤,又甩出一支筆。她冷然盯着兩個人,“三百毒鞭,寫!”

我擦咧!寒零傻眼了,不至於吧?這是要人命的玩意啊!三百鞭子就算了,還加毒!你當這是加水果、加香料的茶啊?

“寫!”孃親魔音穿腦,怒氣盎然,不寫不行啊。寒零擡起手,顫顫巍巍地抓起筆,嗨喲,三百啊,她的小身板受不了啊……

君零俯下身,抿了抿嘴,一把抓起筆,一筆過去,字跡靈動而飄逸,帶着張狂,瀟灑落定——三百毒鞭,君零!我勒個去!寒零瞪眼,分明是我好麼,怎麼就成你了……

君零丟下筆,抓起簽字收入袖中,淡淡地笑了笑,“九兒,起來。”

媽的攻心!寒零心裡大罵,你明知道我不爽還說!

寒零悻悻地爬起來,尷尬地剛要扶他站起來,卻沒想到君零探手摟了摟她,“聽話,等我回來。”

……兄弟你怎麼說的和一個視死如歸的烈士一樣啊?你哪來的八路腔?

寒零奮力掙扎,“喂喂,是我去挨鞭子好麼?怎麼換成你了?拿來拿來!”說着,她伸手要去搶君零袖裡的簽字。

“上面是我的名字。”

“是你代寫的,再換回來。”三寸不爛之舌還是和他學了一點的。

“換不得。”少年平靜地微笑。

“可是明明是我去好麼?”

“哥哥替妹妹挨鞭子天經地義。”

寒零鼻頭一酸,這又不是家訓。她抓住他袖口的手,靠在君零肩上,低聲道:“你哪來這麼多天經地義?”

“替你做一切事情都天經地義。”

寒零擡頭,大怒,“滾啦!三百毒鞭你當站梅花樁啊?拿過來!”尼瑪說這麼煽情搞得姑娘我都不好意思了,一旁站着……十一個人——你當這是在教堂宣誓愛你一輩子啊?什麼天經地義?

君零鬆開她,身形掠出大殿,站在門口淡淡一笑,“九兒,乖。”三個字直擊人心,女子和諭皓都怔了怔,九個長老臉色鐵青,寒零徹底傻眼,嘴角抽動。

你當我三歲小孩子啊?我今年十三了!十三!乖個毛!寒零氣得跳腳,這貨咋就這麼執着好比愚公移山的心啊?她的想法是愚公白乾了,兩個大力神早點來他就不用子子孫孫傳下去了不是麼?兄弟你也白乾了!

陳炎月急衝衝地跑了進來,見到玄天家的家主和長老也沒行禮。“怎麼回事?他拿着個簽字往刑場去了。”

姑娘你放心,不是砍頭。

“三百毒鞭。”寒零有氣無力地吐出四個字。

“三百!”陳炎月跳了起來,眉毛跳得高高的,“這是謀殺麼?!怎麼就讓他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狗血的來了,2B劇情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