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謝特。”寒零愣愣地吐出一句洋語髒話,她一瞬間真的非常想指着老天大罵,真的。柳太子一臉平靜地走進沈家大門,來到沈流年房前,然後!直接進去了!
寒零要抓狂了,這個現象顛覆了她的人生觀——沈家的人不應該撲上來把他揍個半死麼!
屋內,沈流年坐得筆直,柳如鑫坐得筆直,君零坐得筆直。三個腰桿都很筆直。天界八傑中有三個聚在一個屋子裡,人間奇蹟。而且還是和平共處!三個人分別代表不同的家族,三個家族都是天界三強。
“說吧,什麼事?”君零笑得見牙不見眼,卻帶着惡狠狠的味道。尼瑪就是這二逼和死大長老密談說要乾了九兒!不宰了你我是君零麼?
柳如鑫淡淡的撇了他一眼,“你知道的,不必隱瞞。”
君零拍案而起,“你都知道了我們還裝什麼?沈流年!”
沈流年立刻從座位上竄了起來,反手一把叼住柳如鑫的死穴。這對活寶……柳如鑫沒有躲,反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沈流年一看,頓時想破口大罵,喂這是我的杯子!
“柳太子您老到底想幹嘛?”君零咬牙切齒地笑着,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恨不得立刻把他揍一頓,“想幹掉沈家?你有帕金森麼?想殺九兒?”
柳如鑫哭笑不得,如果讓外人看見這對二貨這麼豪放,人氣必然大減。
“皇家的要求,我也沒法抗旨。”柳如鑫說得很平靜,可他越平靜兩個人就越不平靜,“實在不行就讓寒零忍讓一下吧,我們可以隱瞞沒有殺她的事實。”
“那沈家呢?”沈流年氣得差點要按了下去。
“不知道。”柳太子回答得非常安靜。
沈流年:“……”
“必須停戰。不能滅沈家也不能殺九兒。”君零死死地盯着欠扁的柳如鑫,恨不得宰了他,這腹黑的怎麼就這麼討人厭?
柳如鑫微微皺眉,“我也想這樣,可是這是父皇的命令。”
君零也不跟他吵,坐了下來,懶洋洋地靠在沈流年的榻上,眯起眼睛,可眼底卻流過明顯的金色——不符合他現在表情的金色,那是錚亮的金黃!柳如鑫卻臉色一白,沈流年捏着柳如鑫死穴的手也一軟,頓時冒出了汗珠。
這種壓力是他們不能承受的了的,血統上的優勢使君零的封熒遠遠強過他們兩個的。“實在不行也沒問題,那就只能勞煩我滅了皇家嘍。”
“你沒這個實力。”
“九重寒天練到第九重再拼死加上封熒爆到極限我怕你皇家?”
“你這樣讓我很爲難。”
“可你這樣也讓我很爲難!”
“你想怎麼樣?”柳如鑫泄氣了,鬥嘴他鬥不過君零。玄天少主從小跟父母跟長老斗嘴,除了鬥嘴就是哄某隻丫頭喝藥,其實力極高,甚至勝過了他的武功,還怕他一個小小的太子?
“停戰。”君零兩個字。
一日復一日,柳太子辛辛苦苦地在玄天家族和皇家之間跑來跑去,談了不知道多少次,多少人吹鬍子瞪眼氣憤的不行。可最後拍定,停戰!是啊,這事就這麼完了,多簡單!柳如鑫和兩個二百五也有幾分交情,當時在天曦學院,三個人事實上,是一個宿舍的......
君零知道皇帝的心頭肉就是柳如鑫,所以敲詐皇帝不如敲詐他。至少這件事情就結束了,可是後續沒有結束。
這麼沸沸揚揚一鬧,玄天家怒了,皇帝還沒怒他們先怒了。連夜把君零扯回家,長老們極力剋制自己的憤怒,打算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年紀不小了卻不懂事的少主。沈流年呆在沈家整頓,順帶幫父親理一理政治上的問題。柳如鑫回家哄父親去了,皇帝雖然退步,可也不開心,天天鬱悶,做兒子的還要去安慰他。
玄天諭皓,英俊的面容上帶着淡淡的憂愁,青袍束出有力的腰背,站得筆直。玄天諭皓垂頭,右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着桌上的匕首,紅血凝在刀刃上,鮮紅刺眼,殺氣隨着寒光一閃而過。他用一個潔白的手帕包住了鮮紅的匕首,仔細地包好,收在懷中。
女子撩起簾子,走了出來,她的步伐極爲輕盈,走過不帶一絲痕跡。看着諭皓收起匕首,微微嘆息。她修長的身軀貼上他,緊緊地環着他的腰,眼底流過不忍。
“又在想零兒麼?”
諭皓轉過身來,摟了摟女子纖細的腰肢,垂眼看她精緻的容貌,眼底拂過柔和,“嗯,他應該快回來了。”
“這孩子,太倔了。”女子閉上眼睛,臉頰貼在他的衣襟上,手微微顫抖。
諭皓反手抱住她,輕輕地拍着她的背,“沒事,他會明白的。當年,”他頓了頓,然後淡淡一笑,“我們不也是如此麼?”
女子睜眼,擡頭,雙眸相對,最後紛紛化作一聲嘆息。
“我們能如此,爲什麼他們就不行?”女子抿了抿嘴,眼角微微溼潤。
“他們的情況和我們不同,絮兒,你比我的血統更純正,但你是女的,你不必繼承家主之位。”諭皓微微一笑,滿是苦澀,“可他們不同,零兒太強了,還被聖靈殿看中了,他天生就有領導能力,他不得不繼承家主的位置,或者說,家主的位置是爲他而生的。而寒零,”他嘆了口氣,閉上眼睛,“爲了玄天家族,爲了零兒的未來,不得不拋棄。”
“爲什麼不能讓她留在零兒身邊?”女子有點賭氣,倔強地看着諭皓,“他們都是我的孩子。不應該平等對待麼?”
“零兒用情太深,下手也狠,寒零反倒會成了阻礙他腳步的人。家族都是這樣的,我們別無選擇,”諭皓鬆開她,轉身走向門口,“他們應該回來了,我去看看。”
女子沒吭聲,站在房裡,半晌,一垂頭,淚水簌簌地落了下來。
“我覺得他們要吃了我。”寒零站在君零身側,低聲嘀咕。她最討厭面對這羣老不死的了,嘰裡呱啦你一句我一句,唾沫橫飛口水四濺,她聽得耳朵都長繭了。
“他們敢吃你,我就殺了他們。”君零說的不着痕跡。寒零打了個寒戰,喂喂喂,沒這麼嚴重啊。立定,挺胸,收腹,寒零學着解放軍的姿勢站直,承姐姐曾經非常模範地給她示範了,她記住了。
手上一暖,寒零垂頭,君零緊緊地攥着她發涼的小手,指關節都微微發青,“沒事,”他淡淡一笑,“有我在。”
有我在,別怕。有我護着你,沒人敢動你,有我陪你,我一直在你身邊。
寒零笑了笑,點點頭,呲牙,標準二逼笑容。
只要有你,我誰都不怕。
腳步聲響起,兩人同時擡眼,九個一身是白的……老人晃了出來,不過他們都跟着一個男子——玄天諭皓。九個老人頭垂得低低的,這是在主殿,上次是在檀房,不同的地方身份就不同,輪不到他們擡頭。
雖然是長輩,但是家法分明,諭皓是現任家主血統最純正的兒子,他有六個同父異母姐姐、一個弟弟,以及一個親妹妹——若絮。他們的母親是正房,是標準的玄天純血脈,也是父親的親妹妹,而姐姐和弟弟,是外系血統較純正的幾個女人的孩子。想到這裡,諭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血統純正又如何?這只是幫助提升實力得到尊嚴的一個方案,能否真正得到那所謂的“被人矚目”,還要看自己。
父親閉關,做兒子的代理家族,那他現在就是玄天的皇帝。即便殿下站着的少年更適合做玄天的皇帝,不,他適合做天下的皇帝,但他不願意,他不稀罕天下。
本身孩子的母親就是百年難遇的極純血統,百分百的祖先血脈傳授後代,在家族裡上次出現已經是約莫一千年前了。這樣的反常情況和父母是沒有關聯的。
他自己血統雖然純,但是不像前者,不僅僅是純正,更是高貴。在封熒覺醒前,他成了鮮明的對比,與他們的孩子正好相反。他的封熒一鳴驚人,憑着自身的天賦甚至賽過了父母親,僅次於若絮的封熒,相差不到五號。又加上他自幼拼命習武,總體實力在被人輕視數年後終於爆發而出,震天撼地。因封熒,家中把自己名字的第一個字改成了同音字形卻不同的字,以示封熒之強。
諭皓又看寒零,女孩兒乖乖地垂頭立在兄長身後,一言不發,她的血統太純正了。可是爲什麼封熒就那麼弱?僅僅六十多號,那麼低,怎麼配得上上了九十號皇帝般的封熒?那無人可攀比的封熒,僅僅是釋放,就能瞬間秒殺祭種。
小的時候諭皓拉着他來到玄天山山頂,周圍羣山繚繞,玄天山在中央,宛若皇者,周圍是跪拜臣服的羣山,頗爲壯觀。諭皓問過他,零兒,你想要這天下麼?
君零撇撇嘴,誰稀罕?誰要就給誰好了。
然後就轉身離去,他還要伺候年幼的九兒。
諭皓愣住了,他不明白,爲什麼孩子這麼叛逆,這麼不懂事。
多少年過去了,少年翹楚,赫赫有名,是,他出色,他優秀,他凌駕於萬人之上。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所積攢的全部實力加起來,他一個父親,根本抵不過兒子一招。神話般的封熒,也是在其餘的封熒之上。無論從哪方面來說他都太適合當家主當皇帝了,可他卻不願意。
截止到現在,他習武近三十年——臺下的少年,那衣襟皎皎的少年,如此風華絕代,他所習武的時間,卻居然比他父親的年齡還要大,實力出類拔萃,無人可比。這樣的少年,天生就是爲當皇帝出生的。
但從外在上看,少年太過出色,可是他卻過於逆反,他逆反就算了,還不對長老行禮。別說是長老,對他也沒有跪過。當年十一歲的少年挨他一巴掌,少年沒有退縮也沒有懼怕,擋在女孩身前,傲然挺立,然後說出了震驚他的話——我一生不跪!甩下這句話就拉着女孩兒揚長而去。
聽說少年吞噬了九重寒天后,他更開心了,他的孩子沒有讓他失望……僅僅是在實力上。當時又傳出少年憑一己之力殺了萬人,這種消息纔是真正震撼人心的,他派人立刻把少年接回來。在封熒覺醒後,少年重病在牀足有一年,天天咬牙堅持着,他看着孩子在牀上痛苦地抽搐,看着他死死地攥被褥,看着他滿頭大汗地掙扎着,看着他張口就是一口血噴出乃至連飯都沒法吃,生死只在一瞬間。他突然很討厭那塊九重寒天,孩子如此受盡煎熬。
少年大病初癒,長老們來拜訪,問了一個問題——爲什麼吞了九重寒天?
長老的眼神很期待,少年的回答很氣人——爲了九兒。
他有點憤怒,找到女孩把她痛斥了一番,事實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要罵她。只是心疼少年罷了——心疼他爲她付出太多。
女孩垂着頭,聽他罵了一個小時,然後吸吸鼻子,低聲說——我可以去看哥哥了麼?她沒有認錯,這一點兄妹太像了。都那麼倔。只是女孩會忍着,在你痛罵她之後甩出讓你無奈的話,可少年不會。
兄妹兩個人,真像,而且關係還那麼好,超過了幼時的他和若絮的感情。他回去後回憶了孩子出世時候,那轟動九界的天賦令萬人咋舌。他清晰地記得,玄天家中十幾萬人,對着那剛剛出世的孩子、初次接觸世界的天生金瞳,畢恭畢敬地雙膝跪下,甚至磕頭。
何時見過,一個新出生的孩子,能那般睜着眼,眼中那錚亮金色充滿了皇帝纔有的威嚴,不哭不鬧也不笑,平靜地接受着萬人的跪拜。
從小到大,女孩受的委屈比少年多得多,可她沒有反抗過,但少年不會。
從小到大,女孩比少年乖巧得多,她沒有頂過嘴,可少年不會。
現在,諭皓死死地盯着臺下的兒子,孩子,你爲什麼不懂?
作者有話要說: 這隻,是炮灰級龍套(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