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極而眠,婉兮枕在皇帝臂上,卻怎麼都睡不着。
她心下終是牽掛皇帝這幾日不快的緣故。
這一行是她陪他而來,無論拜謁泰陵,還是巡幸五臺山,都是大事;且這一回舒嬪伺候皇太后,純貴妃照看四公主,皇上的一應喜怒哀樂便都該由她扛着。
她不能眼睜睜看着,什麼都不做。
她便翻了個身,膩進他懷裡去:“……爺,難道是因爲皇太后心下不痛快,便叫爺也跟着一起不痛快了?”
他哼了聲:“爺……也是有自己的心事。”
婉兮便點點頭:“一定是奴才年紀還太小,聽不懂皇上的心事,也更沒法子幫皇上拆解了那些心事去,故此皇上這一路來,才寧肯自己憋着,也一個字兒都不與奴才說。”
皇帝這才無奈,掐了她面頰一記。
“你啊~”
婉兮這才輕笑着依偎住他:“爺還是與奴才說說吧。不是奴才想探聽爺的心事,只是奴才怎麼都做不到要看着爺獨自一個不痛快。好歹,哪怕爺衝我都喊出來了,叫心裡痛快了,奴才便也心滿意足了。”
皇帝說不出話來,只將她緊緊摟在懷裡,輕輕在她脣上親着。
海棠解語,她更是如此能分擔他的心思。
半晌無聲,皇帝自己也是在心底掙扎良久,這才幽幽道:“自大清入關以來,歷代皇帝都是葬在遵化東陵,唯有先帝皇考葬入易縣泰陵,遠離先人。”
婉兮悄然點頭,知道這會子不是自己說話的時候,只是默默聽着。
乾隆深吸一口氣:“這便又與那些人編排了皇考的謠言不謀而合,他們都說皇考是因爲篡位,纔不敢與先人同葬在東陵,不敢於地下相見。”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那顆心跳得又急又亂,顯是萬般心緒都在強壓着。
婉兮便輕聲道:“……故此皇上才凡事都要效法康熙爺。這不僅是因爲皇上是康熙爺一手撫養長大,也因爲皇上想將朝政、將天下人心全都拉回來。便如同這帝陵一般,皇上爲自己興建的安眠之所,也是又回到遵化東陵地界上去。”
皇帝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我的陵寢好說,只是如今皇額涅年歲也大了,我便不能不爲皇額涅百年之後考量。按理,皇額娘必定應當與皇考同葬。”
婉兮點頭。
古來都是帝后同葬,最開始只有生前封的嫡皇后纔有這個資格;後來儲君的生母也有了這樣的資格。能與皇帝同眠,這也被視爲是後宮女子們這一生終極的心願。
生同衾,死同穴。得後人與皇帝一同的香火祭祀。
“我奏請皇額涅心願,看是否要在皇考身邊爲皇額涅留下仙位……”皇帝語聲輕輕,可是他的手卻緊緊抓住了婉兮,顯示出了他內心的壓抑和掙扎,“可是皇額涅卻傷心而拒絕了。”
婉兮便是一怔:“這是何故?”
後宮裡的女子,怎會拒絕這樣的事?那這一生蓋棺定論,又要如何?
皇帝輕輕閉上眼:“因爲此時與皇考同眠的,已經有了兩個女子:嫡母孝敬憲皇后,以及敦肅皇貴妃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