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大駕駐蹕宿遷。
此地爲西楚霸王項羽故里,北望齊魯、南接江淮,居兩水(即黃河、長江)中道、扼二京(即北京、南京)咽喉,故此皇帝每次南巡,啓程與回程都會在此地停留。
一來視察河工,一來又可撫今追昔。
皇帝此番遣官祭宿遷縣皁河龍王廟,御書匾曰“福佑榮河”。
在此地,卻鬧出了一樁公案:一個內監僧人叫於榮煥的,在街市之間戲侮巡檢,被逮至公堂,又敢仗着內監的身份咆哮公堂。皇帝聽聞奏報,登時大怒。
因宮中各處均有佛堂,佛堂之中便有僧人。而這些僧人,都有太監剃度而成。奉漢傳佛教的,叫“太監和尚”,奉藏傳的叫“太監喇嘛”。
這些人表面上是僧人,但首先是太監,故此都仗着自己是宮裡人,宮裡有主子撐腰,故此都不將地方官員放在眼裡。
雖說皇帝震怒,可這事兒聽起來卻首先是個樂子。劉柱兒聽說了,回來絮絮地講給婉兮,想要逗婉兮一笑。
玉蕤忍不住啐道,“本就是太監了,又當了和尚,自然該是這天下最爲六根清淨的人。這出去還耀武揚威,便是心裡那條孽根還沒閹乾淨!”
婉兮也是含笑點了點頭。
劉柱兒回完了話,退出去,婉兮擡眸望住玉蕤。
“宮裡雖說佛堂多,可是養着僧人的卻不是各處都有。咱們東西六宮是沒有的,可是皇太后的慈寧宮大佛堂裡卻是有的。”
“趙翼參與編纂的《國朝宮史》裡可記了:慈寧宮大佛堂有首領太監喇嘛二名,太監喇嘛二十名;首領太監和尚二名、太監和尚二名。”
“趕在地方上踢打巡檢,復又咆哮公堂的,必定不是普通的內監僧人,必定是有品級的首領太監,纔有這樣的膽子。”
玉蕤便笑了,“主子是說,這個內監僧人,是皇太后位下的。所以這次才能隨駕南來?”
婉兮聳肩,“便是內廷主位,出外能帶的人也都有數兒的。皇后才能帶三個女子,我等都只能是兩人,哪兒還能帶着僧人出來?”
“也唯有皇太后自有車駕,自有行宮,故此還能帶着僧人同行。”
玉蕤心思悄然一轉,“……本是小事,皇上顧着孝心,悄悄兒叫大臣去處置也就是了。可是皇上卻要親問——皇上這又是給皇太后上眼藥了。”
婉兮含笑輕拍了玉蕤一下。
玉蕤便也含笑不多說了。
不久諭旨傳來,皇帝親下諭旨,著將於榮煥發往黑龍江安插。
離了宿遷,又到徐州。
皇帝下旨,派人送回京師,給果親王弘瞻。
皇帝原本定夏至日的北郊大祀,皇帝因在南巡途中,這便令弘瞻代爲行禮。而此時皇帝說已至徐州,在夏至日之前應當能趕回京師,他還是親自行禮。
皇帝旨意下,大駕便都要爲了這道諭旨而重新排定日程,都要往前趕。
忻嬪接了旨意,也不由得冷笑,“皇上可真着急啊。真是恨不得肋插雙翅,趕緊帶着令妃回京去,便安穩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