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孝恆在讚歎玉界地圖的精巧構思,加藍哪知道他在驚訝什麼,理所當然地說:“這裡是平面地圖,只能畫出個大概,能看到地下一層而已,沙盤模型或是靈造圖會更完整,可以體現出十多層來,不過未入道,無靈識,你們是看不了靈造圖的……”
“謝了導師,我走了!”張孝恆明白之後,整張圖便融會貫通,再無疑議,於是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這孩子……”加藍呵呵搖頭。
眉黃湊了過來:“怎麼?導師,你也認得這倒黴孩子?”
“呵呵,是啊,很好學的孩子。”加藍在訓練營可是老人,當年眉黃參訓時,他就已經是導師了。
“好學嗎?”眉黃看着孩子們離去的背影,表情難得的鎮定,沒有一絲笑意,與以往完全不同:“也不知有多少人能夠挺過來,第一次試煉總會死很多人,恐怕他們都不會想到,森林裡最可怕的是什麼。”
……兩人再不說話,只是看着那片森林,思緒卻不知飛到了哪裡。
試煉本身不殘酷,殘酷的是現實,現實有時也是溫柔的,殘酷的是人心。張孝恆是真的沒想到,剛進森林裡,就讓他看到了如此可怕的一幕——想不到一羣八九歲的半大小孩本身,纔是最可怕的存在!
記得幾天前,張孝恆剛上馬車的時候,壓到了一個小女孩身上,當時,那個小女孩哭了,卻沒有怪他,時候還對他說了一句話,那句話是:“別說話,他們會打你的。”
雖然只有一句,但是張孝恆始終記得,他不但記得那句話,說那話時,小女孩炫目欲泣的模樣,他也記得。
後來在第二天的跑步訓練中,張孝恆曾經專門找到這個小女孩,想對她說聲謝謝,那時,小女孩已經比在馬車上有精神多了,她搖搖頭,笑的很柔和:“這沒什麼,我都忘了,我們要加油,我家人就希望我通過血殺,這樣,我們一家都會好的。你也一樣,對吧。”
張孝恆想告訴她,不對,但是他做不到,面對小女孩溫和的微笑,他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並在心裡默默地想:希望,你能看到那一天。
但是她永遠看不到那一天了,她死了,就在第一次試煉中,進入森林的第一步。
殺死她的不是別人,竟然就是一起參訓的孩子,當張孝恆看到時,七八個孩子正在分採她的血……
當張孝恆姍姍來遲時,她的血已經被分乾淨,整個人彷彿都“幹”了,所以張孝恆只能看到她圓睜的雙眼,那雙眼中沒有一點點神采,沒有悽慘,沒有控訴,甚至沒有驚訝,只有無表情……空洞,彷彿她的人生也是空洞的。
“其他人都跑進去了,這個也許是最後一個了,大家上啊!”
“這就是那個頂撞導師的臭屁蟲,打死他!分了他!”
一瞬間,七八個帶着血色的靈體彈出,砍刀、棍棒、野獸……血靈訣不愧爲玉界最頂級入門靈訣,修煉僅僅三天,這些人居然可以完成簡單的採血和融血。
張孝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真以爲,這樣練出的血靈訣,就是無敵的了?”
“嘭!”說話間,當先一人已經飛出去了,只一照面,看上去,張孝恆只是伸了伸手。
“真以爲,得了個所謂的頂尖,三天,就能練出絕世武功了?”
“嘭!”又飛出去一個。
“對不起,這裡應該叫做靈功吧。即使真的可以……”張孝恆怒不可遏,表情徹底猙獰!
“嘭!嘭!嘭!”三個一齊飛出。
“這樣的你們,還能算人嗎!”張孝恆怒吼一聲,狀若瘋虎一般向前疾衝,手上使出的卻變成了內家拳卸引之力,剩下三人剛一撲出去,就感覺身體完全不受控制了,一陣天旋地轉之後,紛紛撞樹、撞地、撞石頭。
在同等水準下,一羣小孩子又豈是拳法大師的對手?何況張孝恆還莫名其妙得到過一次靈體反饋,力量本就出常人。
看着滿地打滾的孩子們,張孝恆心中殺意涌動,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又握,最終對着空氣狠狠打出一拳,抱起死去的小女孩屍體,大步離去。
她走得很安詳,臉上沒有什麼痛苦的表情,血靈訣對於血液的導引和使用十分徹底,所以小女孩很輕,沒有半分重量一般,張孝恆將她圓睜的雙眼抹了抹,她就閉上了眼,好像真的睡着了。
在爛泥靈體的幫助下,張孝恆草草挖了個坑,將小女孩給埋了,埋得很淺,只是入土爲安罷了。
再看了看填平的坑,張孝恆嘆息,搖頭,頭也不回地離去了。這只是一個開始,還只是一個開始而已,血殺之戰已經將人們的貪心、欲心和殘忍表露到了如此地步,再這樣繼續下去……張孝恆突然意識到,殺死孩子們的,其實就是他們自己,在這第一次試煉中,最危險的敵人,就是自己人。
沒走幾步,張孝恆忽然聽到一陣陣慘叫,聲音還很熟悉,是剛纔那幾個孩子!
張孝恆忙趕過去查看,現剛纔的八個孩子,有兩個逃了,其他的六個全軍覆沒!同樣是死不瞑目,同樣是恐怖空洞,同樣是乾透了,沒有一滴血……
一隻血色的怪鳥兒飛在空中,見到張孝恆出現,便“貢貢”地叫出聲來,這隻貢貢鳥的下方趴着一個人,一個孩子,與其他人一樣,衣衫卻早已破爛不堪的孩子,一個腦袋比正常人大了很多的孩子。
張孝恆看得清楚,他在嘔吐……
嘔吐的孩子聽到貢貢鳥的叫聲,擡起頭來,就看到了張孝恆……張孝恆終於看清了他的臉,那張臉十分扭曲,充滿了菜色,好像這個人飢餓了很久,但是他腦袋上青筋漲起,血色濃郁,比正常人的臉色要紅的多。
這個人是誰?爲什麼他的臉如此扭曲?張孝恆沉着地看了幾眼,忽然覺得有些眼熟,一時間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只有暫時陷入沉默,他不知道該問什麼,總不能問,你是誰?爲什麼殺了他們?爲什麼你在吐?
有意義嗎?
片刻之後,倒是嘔吐的孩子先順了一口氣來,他盯着張孝恆,站起身來,突然說:“是你?”
“哦?你認得我?”張孝恆倒是有些好奇了。
“我當然認得你!”嘔吐的孩子眼睛一下紅了,就像突然被染了色一般:“只有你,敢跟他們頂嘴!也只有你,最出風頭!我只是被嚇壞了,不記得站隊的位置,就被扔到這森林裡來了!你知道我們這幾天過的是什麼日子嗎!”
張孝恆聽明白了,這位不就是第一天被淘汰的八人之一嗎?怪不得看着眼熟,又記不起來是誰,原來只是近期見過,卻從沒注意過的人。
“你們?”張孝恆四下看了看,聽了聽,根本沒現有其他人:“可是現在,只有你一人。”
“呵呵,是啊,只有我一人,只剩下我,和我的貢貢了。”嘔吐男孩紅着眼:“你們知道什麼!我們剛到森林,就有人追殺我們,他們要吸我們的血練功!那時候就全跑了,只剩下小明明和我在一起,小明明……是我親手殺掉的,因爲我不想死,我不想被他們,不想被血奴殺死,我也不想餓死,我還要……我還要獲得力量,我要殺了所有人!擋在我面前的人,都得死!”
“哦,明白了。”張孝恆語氣悠然:“也就是說,除了你們這些淘汰的,森林裡還有其他血奴。”他之所以如此淡定,是因爲他真的沒把這個孩子放在眼裡。
男孩根本沒理他,自顧自地繼續說:“我非常害怕,我殺了人……所以我吐了,我一邊吐,一邊用血靈訣吸光了他們的血,所以,貢貢變強了,所以,剛纔那幾個人都是我殺的,我又吐了,但是貢貢又變強了,所以我還要殺,我還要血!”
“你來了,就別走了,給我——去死吧!”話音剛落,貢貢男孩的腦袋上血管破了,一股鮮血如噴泉般飈出!
這只是個開始,貢貢男孩低頭看着驚呆了的貢貢鳥,疑惑地問:“貢貢,怎麼了,爲什麼還不上,去殺了……”
話未說完,男孩腦袋“嘭”地炸開了,大量的鮮血噴涌而出,就像爲無頭屍體舉行的一次盛大地送行儀仗。
張孝恆什麼都沒做,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吸了太多血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