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易和衆將士所去方向爲反,更和很多前衝的士卒擦肩而過。可他們的心,都於此刻極爲默契的綁在大夏軍旗上。真正體驗過戰鬥的姒易在走下戰場的這一刻,已於以往不同,他入了城門,心中頗有感觸。
戰場上,每向前一步都無比艱辛,意味着有人倒下,有鮮血奪體而出。可後退只不過幾分鐘的事,但這些將士們從未有人如此。如果說軍令是爲了約束衆將士的行爲,那此時的他們,根本不需要!
對姒易而言,此行有些夢幻,像做了一場夢,極爲不真實,甚至有些混亂。很多場面在其大腦裡都成了定格的畫面,難以拼湊到一起,令其回想起來便怔在原地,不過於一道鼓聲下,他還是一手按住身旁軍醫的手掌,令後者愣住如受驚嚇。
動作的猛烈和先前的安靜形成鮮明的反差,不過姒易要說的,卻令老軍醫內心一動。
“我沒事,帶人去救他們。”
姒易擦了一把嘴角的血,只是自己咬爛了皮,沒什麼大礙。不過很多將士都受了傷,就算想繼續戰鬥,也得簡單包紮一下。老軍醫迅速帶着自己的隊伍走出安全區,雖說危險了些,可對姒易的看法,又變得嶄新。
自從開戰以來,姒易始終在昔陽。衆人皆知,可都不瞭解,因爲難以與其接觸。只是知道自己的聖上還年輕,卻已初有威信。很多人眼中的姒易都極爲遙遠,要麼板着臉,要麼就是在商議大事。可現在看來,他們的聖上除了英勇,還有着一顆愛將惜才之心。這樣的聖上,能帶給軍隊動力,令將士們奮勇殺敵,謀士安心。
匆忙爬上城牆,姒易沒有接受一旁下人端起過頭的熱水盆,而是迅速走到蘇忠謀等人身邊。他冰冷手上的血是南商人的,這是他給自己的警示。手掌從下戰場的那一刻便迅速冷卻,可他始終握着的劍柄還正溫熱。
親身參加一次戰鬥,令姒易眼中的戰場格外清晰,他懂得哪裡需要人,哪裡需要適當後撤。這樣的變化令其來不及欣喜,便匆忙下令。
一把令旗,從第二分隊中迅速跑出,傳到第一分隊。
接令之將迅速帶將士改變路線,彌補戰線一處的缺口。以往這些事都是林天自己做,或由謀士們共同商議而出結果。姒易不是不懂,而是難知將士差距,且沒有把握。現在他自信許多,在謀士的輔佐下,擔任指揮並不算難。
見軍隊變化,林天回頭望一眼城牆,甚是欣慰,同時感嘆,聖上和自己這等粗鄙武將就是不一樣,這纔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就悟到了調動軍隊的精髓。如此下去,他可不再擔心軍隊的調動,能完全投入眼前的戰鬥!
“這麼多武者陪着,就爲你那毛孩皇帝演戲?真是見識到了奇事!”
林天身前,永遠對的都是南商的鐵面將軍,他們如是宿敵,更是知道如果自己不來,眼前這傢伙便會斬殺自己很多同胞。可鐵面滿是譏諷的話,令林天聽之毫不客氣的反駁:
“整件事看起來是有些滑稽,但我大夏聯盟一人喊出一聲殺來,都可將你們這些牲畜的膽子嚇破!”
林天說罷就吼出一聲殺,頓時數十萬人齊呼,鼓聲大作。
突然暴起的吼聲在軍中各處徘徊,令很多將士含血揮刀,殺掉眼前敵人。等其竭力而跪,依舊極爲自豪的發出嘶啞而悲壯的呼叫,猶如一種悲嘆,不過不是爲自己的死,而爲難以繼續殺敵。
古時至今,有太多以少勝多的戰役。三十萬戰百萬而打退勾龍邦氏,三千戰十萬而活捉馬賊統領,這些大夏人世代相傳的故事,此時再一次被書寫,而這次的書寫者,比以往多得多。
戰爭比拼的是勇,謀以輔佐,士氣當重。姒易上戰場的事早已決定,可只有大臣知道。可士氣如大家所想的那樣大漲,支撐人的,也就那麼一口氣,一口氣長,活得時間便長,一口氣短,活得便短。今日大夏聯盟這邊,必定和以往一樣保持極爲高漲的戰鬥激情,打退南商。
他們纔不管南商拿出了幾分力,反正來多少,他們就上多少,以此和他們拼命。這一次在聖上的帶領下衝鋒,他們殺得人也比平時多,怎麼也死得其所!
每當看到自己給軍隊帶來的改變,姒易都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夏婉。這個建議,最先由她提出,可被所有大臣一致否決。
若需聖上戰,要武將軍隊作甚?
聖上本就該坐在殿堂之上穩定軍心,來到昔陽已是不錯,站到城牆更是極限。且站在軍隊之後便是一種鼓舞,何必再冒險上戰場?即便受半點傷,動了龍體,都得不償失。不過夏婉有她獨到的見解,最終才被姒易肯定。
注意到聖上的目光,夏婉微微頷首,姒易同樣點頭,以表心頭的認可。謀士就得敢想,只有想出來,提出來,再去考慮是否能嘗試,從而看這一切值不值得。姒易先前雖說受驚,甚至受了些輕傷,可覺得能換來眼中這等大好局面,十分值得!
只是自己當初將夏婉選成聯姻之人,遠嫁南國,令姒易心中有悔。當時都說夏婉才華橫溢,他本以爲只是對她的常見讚美,最多也就只是一位才女,和一國局勢沒法相比。可沒想她的學識已經到這種地步,不過幸虧她還願歸來,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夏婉面色平淡,看着戰場,今日的大夏聯盟異常驍勇,似嗜殺好鬥的魔,誓要鬥到天昏地暗。可她在意且關注的,是何時派第二分隊上前。他們上前的時機十分重要,要在保留第一分隊建立的戰線不被衝散的情況下再將其往前推。
大夏和南商都還有一支軍隊未上,只要將戰線推到他們那邊,他們今日便不是守住昔陽,而是在南商人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
建立戰線並將其推動的永遠都是修行者,他們毫無保留的施展着自己的招數,可無論哪種五行,都無法阻止他們沸騰的血液和身上滾燙的汗水。
這些人身後,跟着英勇的戰士,不甘心苟且於後,其中便有兩道熟悉的身影,一是夏蕭,一是阿燭。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夏蕭手掌手臂的傷還不到一個月,根本沒有痊癒,可綁着繃帶也能握刀。他在修行者的空隙中不斷穿行,雖說難以打出震驚衆人的效果,可刀刀見血,次次封喉,下手未有半點留情。
一個撤步,夏蕭揮舞手中的刀,劃過一個弧度後在對方手中的劍還離自己有半米時將其身子砍成兩截。
“殺!”
夏蕭又下意識說出這句話,豎着眉頭下的雙眼無比冰冷且鋒利,猶如狩獵的鷹隼。阿燭不知何時跑到他前頭去了,面對身前四人正不斷以手上元氣接住他們的武器,可面對三人的包夾,她顯然無法快速斬殺。
右腳向前,身體微微下傾,轉動刀時,夏蕭喝道:
“趴下!”
正欲求助夏蕭的阿燭連忙抱頭蹲下,只聽,三道金屬斷裂的清脆聲響出後,皮膚被利器快速撕裂,如牛皮被匕首劃過。其中有血亂濺,可被夏蕭揮動的刀掃開,雖說濺到他的身上,臉上更是血斑密集,可阿燭身上沒有。
阿燭站起後欲和夏蕭並肩,可被後者訓斥:
“我怎麼說的?”
阿燭可憐巴巴的看着極爲嚴肅的夏蕭,嘟囔道:
“跟在你後面,你讓我向前我再向前。”
“再不聽話今晚就沒肉吃。”
說罷,他身體再次前衝,且又從屍體上再拔一把刀。雙刀下的夏蕭攻擊速度比之前還快,因爲左右兩側的人他不必再轉身掄刀。夏蕭殺出一條通道來,有修行者來時,阿燭還沒聽到夏蕭的呼喚便頂了上去。
看似纖瘦的身體其實並不弱,令那撞來的修行者五臟六腑劇烈晃動一番,如撞到的不是阿燭,而是一座山。見其面色一寒,其上的肉劇烈晃動時的模樣,夏蕭幽幽道:
“那麼多飯總算沒白吃。”
“未到尊境的修行者怎麼可能這麼強?”
南商人問出自己的疑惑,修行者的戰鬥不至於像其他人那樣要一直戰,因爲他們的效率很高。相比之下,只要知道夏蕭和阿燭身上的秘密,便可領賞,只不過夏蕭並沒有那個興趣和其廢話,只是雙刀交叉於胸前,甩動斬出時令寒光充滿南商修行者的雙眼。
“你會死於話多!”
話落刀至,可修行者的速度豈是此時夏蕭所能看穿的?
只是地面髒雪揚起的一瞬,修行者便消失不見,可四周升起的熾熱溫度,令夏蕭一瞬覺得不好。阿燭雙目通光,環視四周空間,等一道火束射來,她立即推開夏蕭,自己轉身時,卻被一道火焰燒了長髮。
栗色亮麗的長髮本已及腰,上戰場時盤在頭頂,可一瞬嗤然燃燒起來,似一把縱然的火,令夏蕭心頭猛地一沉。女孩對頭髮的執着就像男孩對自己肌肉的看重,蓄那麼長的頭髮需要勇氣且花很長時間很多精力護理,但這就被燒了?
南商修行者站在空中,下半身已成火焰,不斷旋轉時發出幾句哼笑。但下一刻,背後的鋒利之光令其不敢無視。
即便有很多不捨,姥姥更是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能不剪去,便不要動。可現在已不是能矯情嘆惋的時刻,所以她極爲堅定的拔出腰間的匕首,將長髮割掉。
頭頂,火焰於刀下似被大風吹過,呼聲極響。阿燭擡起頭時,只見先前那人已被劈成兩半,只是身體分開的部分爲火焰,而不是血肉。
“你是真的無法使用元氣,還是在和我裝?”
火焰化作繩索,將夏蕭身體捆住,勒時令其燙傷,且無還手之力。阿燭見着焦急,可四周又沒有熟識的修行者,只能乾着急。不過她情急時忘了,夏蕭和自己雖說沒有聖上那等待遇,可不至於無人管,所以在其拉弓準備射箭時,一人已出現在夏蕭身前的修行者頭頂。
那是一張惡魔般的面孔,如能將蒼穹遮蓋,其上尖牙圓眼,一口將那修行者的身體咬成兩半,併吞入口中咀嚼。
夏蕭的身體落下,被丟弓棄箭的阿燭抱住,極爲心疼。
“沒事吧?”
夏蕭的衣袍多處被燒燬,很多還和血肉黏在一起,看着極爲嚇人。那等血肉模糊和水泡令夏蕭滿頭冒冷汗,雙眼泛紅近乎突出,一口牙齒近乎咬碎才抗住這等疼痛,搖頭說了個沒事。
可現在的沒事只是廢話,阿燭抱着夏蕭往後跑,頭頂惡魔般的東西則朝南商而去。這是夏蕭第一次見到這等東西,問夏蕭那是什麼。後者眯着眼,看了許久,才肯定的說:
“應該是帝軍長老的契約獸。”
“別說話了,我帶你回去。”
夏蕭痛苦的神色難以緩解,阿燭眼眶也隨之溼潤。有時愛人受傷比自己受傷還要難受得多,不過這條路走得通暢,雖引來很多人的目光,可並未令大夏聯盟的人放棄前衝的念頭。只是南商人大多明白,夏蕭肯定沒有元氣,否則怎麼會這般狼狽?
他們算猜對了,可又有何用?之前爲爭夏蕭是否有元氣,且爲夏蕭的毒所困,前前後後共浪費近半個月時間。現在就算他們看到阿燭抱着夏蕭逃竄的場景,也無法肯定這是陷阱還是刻意爲之。
夏蕭的實力不算最強,可太過特殊,他的毒更是難纏,不過當這場難以停下的戰鬥之後,他們總該確定夏蕭的元氣是否存在。
雙方的戰鬥愈加激烈,吼聲、嘶吼聲、刀劍碰撞聲,聲聲交雜,可其中生命的逝去從未停息。
棘背龍又一次將龐大的劍龍掀翻,吼聲異常之壯膽,令大夏聯盟的人再一次衝鋒。今日,大夏聯盟的將士沒有後撤可言,棘背龍即便身上有傷,深可見骨,可還是頂在隊伍之前,似一要塞,有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殺個片甲不留!”
盯着鐵面將軍的眼睛,林天氣勢洶洶,盡是囂張之氣,可此時要的,就是這等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