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不過兩年的時間,夏蕭在學院的修行便迎來那次極爲重要的選擇。爲未雨綢繆,也爲大夏,姒易希望他再次表明自己的決心。夏蕭猜到一些,可沒那麼詳細,便沒主動提起,只是看一眼天邊,道:
“聖上,暮色將至,若有事,還請快快告知,不要誤了行程。”
“此次可有信心?”
“有!小臣會爭取多燒燬南商一些糧草,加上毒老所給的毒,保證他們要調養一個月才能進攻。”
“辛苦了,可打擊理應排在第二位,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全。”
“多謝聖上關心,小臣會保護好自己的性命。”
都說人命如草芥,可夏蕭會是最爲頑強的那個,不管面對怎樣的進攻,即便他逃出大荒,也會活下去。誰都不能讓他死,千人死也好,萬人死也罷,他都不會有事。
這是一種病態的求生念想,不知何時在夏蕭心中紮根。它突然浮現,倒沒引起夏蕭多少注意,因爲他本身的想法,便是那麼的自私。
夏蕭轉身準備離開,這麼拖沓下去沒什麼用,他和這位帝王也沒什麼好聊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考慮的事情也不一樣,不過姒易突然叫住他。
“知道你喜歡用刀,便爲你尋來一把靈器,希望對你有幫助。”
姒易雙手遞過,夏蕭雙手去接,有些意外。
世上靈器極少,因爲鍛造方式已失傳,且不再有一心沉浸其中的人探索研究。當前的大荒,越來越多的人性情浮躁,在學院待久後出來的第一感覺就是那樣。浮躁不是沒耐心,可做任何事都有別樣強的阻力。
當前存在的靈器,都是千年萬年前的產物。可這些沒有壽命的傢伙,無論過多久都能發揮出極強的力量。
失去猩紅色的朴刀後,夏蕭再沒接觸過靈器,雖說學院裡不少長老也擁有,可都不是他的。接過刀後,夏蕭擡起仔細觀詳。姒易眼中,他不出意料的高興,雖說沒有笑,反而更爲嚴肅,可眼中的迫切和欣喜出賣了他。
整把刀有漆黑的刀鞘,拔出後寒光四射,極爲刺眼。刀身無紋,渾然如一體,夏蕭嗅到了一種鋒利和奇妙的感覺,似掰斷還能再癒合,永世不會折斷捲刃。
緊握刀柄,元氣注入時,這把單純不帶任何五行元素的刀隨意在四行中切換。泱泱生機中,長刀鋒芒改變,時有強風,時有雷電。隨後又燃起一團火,或有粘稠的液體在其上流動,而後是大浪是冰霜,還有更爲鋒利的黑紫色之氣,瞬間將其填滿。
若是普通兵器,早已會扭曲失形,就算夏蕭用金行元氣塑造出的刀,也禁不住這等折騰。可這把單純的不能再單純的刀任何事都沒有,似天生便該這麼使用。五行之一種,遠遠不夠滿足它。
閉上眼,夏蕭感知着刀的靈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以前上善所化的那把朴刀並不算靈器,所以夏蕭纔不注意此時這個流程。可真正的靈器也不是說能開口說話,或化作人形,而是能和它選中的人產生某種微妙的聯繫,像寵物和主人,不能直接對話,但懂得彼此表現的意思。
眼前的漆黑世界裡只有一把橫着的刀,長有一米餘三,沒有多餘半點的裝飾,樸素無華。它朝四周散發着波動,孰強孰弱。夏蕭的意識將其包裹,可沒聽到想去覓食的飢餓聲,也沒有弒殺嗜血的嘶吼,只是極爲平淡,像一個真正的人。
人是善變的,有多種情緒,這把刀也是。它有股淡淡的高興,向上微彎的刀刃像人掀起嘴角。這種感覺,令夏蕭十分舒服,似見到化作刀的自己。細想也是,他和這刀有何異?
大多時候,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喜怒哀樂,有朋友有心上人,還有最爲關心的家人。可在學院,他是尊師守紀的學子。在大夏的戰場上是將帥之子,是必須傾盡一切戰鬥的戰士。在師父眼中,他是遠道而來者,宛如救世主。在那股黑暗面前,他是復仇者,是要將她手刃的暴 徒。
這些身份還不止形容夏蕭,他時常在各種場合,面對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面對有些人甚至閉口不言。他有時像個好人,有時又像個流氓無賴。偶爾高深且冷,不發一言,有時咄咄逼人,有時話語溫柔,滿是寵溺。
很多人都如此,夏蕭只是其中一個。可無論何時變,都是外形在扭動,內質不會產生絲毫變化。
這麼看來,夏蕭和這把能適應五行的刀還真是絕配,他睜開眼,將其緊握於手中,滿懷感激的行禮。
“多謝聖上!”
“再好的兵器給庸兵慫將也無用,希望它能在你的手裡發揮作用。”
夏蕭點頭,他肯定能做到,可再次問出的話,便是自討苦吃。
“這把刀既然是靈器,可有名字?”
“這個還是不說的好,免得令你傷心。”
“和舒霜二字有關?”
姒易笑得苦澀,微微搖頭。他本以爲夏蕭會記得她,可已忘了,那就提一嘴吧,也令夏蕭時刻記着。他必須守護大夏王朝,因爲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公主曾等他許久,只爲那一紙婚書。可最終等到的,是一個沒有爲她穿上紅衣的夏蕭,是一本後者從未看到過的還未寫完的詩集。
“這是父皇年輕時的刀,本要爲其陪葬,可最終被留了下來。我不是修行者,便始終未用它,只想把它作爲嘉賞贈給大夏最英勇的戰士。現在來看,你當之無愧。可它的名字,叫雲縈,公主的名字就是從它這而來,而非詩書。”
姒易提起姒雲縈時雲淡風輕,側過身時,故作談笑。
“父皇太愛刀,以至於母妃怪罪,便找出一句含有云縈的詩句,說這纔是雲縈真正的意思。可兒時父皇對我偷偷講過,雲縈的名字來自於刀,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現在,這把刀歸你了,拿去殺敵吧,不要負我大夏,砍向我大夏人就好!”
姒易臉上含笑,託付極重的責任,可夏蕭面色嚴峻,只是行過一禮便離開。比起先前的高興,他此時展現出的只有氣憤,或許常人不懂,可姒易懂得,這本就是個冒險的行爲,引來夏蕭這般並不意外。
夏蕭將刀帶走了,可姒易的行爲,他確實有些看不慣。不難看出,姒易是故意的,他本來可以輕輕提起雲縈二字便罷休,可他故意說了很多遍。更令夏蕭動怒的是,他既以那般輕浮的語氣提起姒雲縈。記憶中最爲美好的木槿花,怎麼都該輕輕提起,不能隨意傷害,言語的方式也不行!
夏蕭不願過於追究,只是離開。姒易見到,沒有挽留,只有兩聲嘆息。他仰望蒼穹許久,望地面小湖許久,最終一拳打在走廊的硃紅色柱子上,狠狠罵了句自己。他既將雲縈當做工具,試圖控制夏蕭,真是無恥!
姒易是位明君,可不是個好皇兄,他總是處理着做不完的國事,卻沒時間陪雲縈。而現在,他習慣性利用身邊的一切去達到目的,這樣的人,還是自己嗎?姒易越想越生氣,不過一不留神,湖中又有魚,令其暗自安慰自己。
“還好,還好,目的已達到。”
許久,在夏蕭飛至城北時,姒易愣了許久,悲嘆一句。
“雲縈,你可要原諒皇兄,不要生皇兄的氣。”
風帶走姒易的話,從夏蕭耳邊吹過,像少女的囈語。可他不願想起姒雲縈,那是個悲情的人物,他不熟識也不相知,且她已逝,自己無力迴天,無法改變任何,只有像遺忘般銘記於心。
城北馬車中,走下兩位貌美的女子。其中朝氣蓬勃的那位跑到夏蕭身邊,打量他手中那把陌生的刀,滿是好奇。另一位停在馬車旁,盈盈直立,氣質仙靈,目送夏蕭和句芒阿燭駕風扶搖而上。
暮色將至,一張極爲濃重的幕布從天蒼之上蓋住乾坤,也掩蓋住夏蕭和阿燭的身影,令他們於漸深的霞光下朝向西方。
昔陽城西部的城市夏蕭熟記於心,能大概猜到南商軍營的大致所在地。不過他們學聰明瞭,夏蕭藏於雲中,盤旋許多次,就是沒找到堆積的糧草。能供近兩百萬人的糧食,肯定是藏不住的,可夏蕭找了許久,就是一切皆無。但夏蕭還是望向軍營一側,不禁嘆一句喪心病狂。
南商人將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展現得淋漓盡致,以前吃過的虧,絕不能再出現第三次。可夏蕭還是在天空中盤旋許久,最終將其找到。即便糧草藏在再隱秘的地方,也因爲數量的多而能看穿。
南商軍隊駐紮在大夏的一座小城裡,四周土地皆被佔滿。可夏蕭依舊不留情,一把火,欲焚兩座山。
火舌攀附枯枝爛葉,成了幾朵火苗,然後瘋狂朝四處奔去,令火勢漸大。兩座山很快有了火光,一點一點不斷變亮,形成光弧。當其不斷擴大,猶如黑暗中升起的朝陽,當空照萬物,引得南商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