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帶着雨,猛地朝夏蕭衝來,令其身體微微後仰。因爲冷,他攥緊朴刀,可眯着的眼睛看的很清楚,門外什麼都沒有。
門外是庭院,其外是巷道,它們被雨籠罩,在黑暗中洗清了平日的塵埃,卻比平時更黑,像染上一層濃墨。
涼風瑟瑟,夏蕭卻沒退回房間,而是走了出去。他下意識關上門,因爲舒霜還在睡覺。
“誰?”
夏蕭再次發聲,不顧從屋檐邊飄下的細雨。他朴刀指地,似隨時做着戰鬥準備。敢在學院裡裝神弄鬼,當真不識趣。夏蕭的元氣擴散,可沒感覺到氣息,下雨天適合水行感知,可他依舊沒察覺到任何人。
雨滴在地面破碎,若一朵綻放的花朵,從一滴水珠變成無數半透明的花瓣。它們出現在夏蕭眼裡,像雨滴從高空落下,不斷輾轉時嶄露優雅溫柔的舞姿。這些眼裡的東西在夏蕭眼裡不經意間放大,並變得格外清晰。
雨彙集成地面的河,從牆邊的一排洞孔往下流,發出悅耳的潺潺聲。而夏蕭散發出微弱水行光芒的眼裡,猛地換了個場景,成了黑白小鎮外的草甸。
枯黃草甸像荒原,此時幹碎的草葉在水中流動,像被碾得破碎的草藥。其上,有一道本不該出現於此的身影。那是一位女子,看起來正年輕,籠罩在氤氳的光裡,令夏蕭看不出她的任何特徵,只能看到她身襲一落淡藍色長裙,其下玉足赤着,落在滿是水的草甸上不知涼不涼。
應該很涼,夏蕭也覺得涼,因爲風吹在身上,令其忍不住發抖。可看那不知年齡不知相貌的女子,此時正懶散的漫步,想用自己的雙腳丈量整個大荒。她走的很慢,走的隨意,沒有故作高雅,沒有嶄露野蠻,她就像一個普通人,可身邊的氤氳光亮,令夏蕭着迷。
走出一段路,氣質極好的女子扭過頭,似在看山腰的小鎮,似在看夏蕭。這陣受寵若驚令他扭頭瞟了瞟,看身邊有沒有其他人。他雙眼空空,只有那女子。她站在原地注目許久,看得夏蕭心虛。
這樣的女子不算特殊,沒有舒霜文靜優雅,沒有阿燭大大咧咧,可有一股別樣的氣質,像可載船容山。
見夏蕭站在原地不動,女子擡起了手,似在呼喚夏蕭,想讓他跟上自己的步伐。她細手如玉雕琢,令夏蕭心裡一顫,想跟上去。可擡起腳步時,原先未曾感覺到的雨水飄到他臉上,令其一瞬清醒。
眨眼時,一晃神,夏蕭如在夢中做夢,可又回到較淺的第一層夢境。他皺起眉,這才注意到自己站在房間前,而非草甸上。
看小鎮外之地,夏蕭總覺得那女子的存在不是虛假的幻影,所以手臂朝天,撐起一把傘,並下意識提着朴刀,朝草甸飛奔而去。
夏蕭跑得極快,一路濺起無數水花,沾溼褲腿,打溼屁股後的布料,甚至甩到後背。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快速離開巷道,跑到草甸上。
冬日的草甸沒了春夏的柔軟,土都被凍僵。因此,水難以下滲,都停留在表面,令此處像一個只剩湖底的大湖。至於上山的斜坡,難以令這裡的水流下去,就像山麓的元氣不及山腰那麼充盈和純度高。
踩到草甸上,夏蕭的鞋子一瞬被浸溼。秋冬之際的雨,比雪花涼得多。
四處遙望,卻不見女子身影。這片草甸沒了她,便沒了先前的光亮,只剩一片漆黑,浩大的雨聲都不再重要。
夏蕭皺眉,跑到她先前所立之地,朝向她先前面朝的方向,接受如雨點般打來的疑惑。
她從何處來?又到何處去?
夏蕭不知道這號人是否爲學院的前輩,可感覺不像,因爲她沒有說話,沒有學院的氣息,沒有任何學院前輩的特徵,以至於和學院相反。可不是學院的人,又是如何穿過這羣山,來到這通天山的?
夏蕭從不知羣山中有一條路,從不知有人能走着過來,更不知那女子所爲何意。可她面朝的方向,只是一片松樹林。
深綠色的松樹林在夏蕭眼裡變成黑色,今夜有雨,萬物洗掉污垢,可洗不掉夜幕。夏蕭感覺自己在做夢,走了過去,朝松樹林而去,希望有所收穫。
相比荒獸做夢,人類的夢只是胡思亂想。有人研究夢,有人沉溺於夢,有的人將希望託付於夢。夏蕭對它沒有崇高的信仰,管它是正是反,有用即可!
雨水打在樹葉傘上,打在夏蕭豎抓的朴刀上,發出清脆的雨水點鐵聲。它在空中劃過,因爲鋒利,輕易劃開雨滴,發出一道極爲清脆的劃空聲。朴刀將灌木叢別開,其後,露出一條路來。
路是極寬的石磚,和上山的路一樣,齊齊的鋪在灌木叢和松樹後。雨水從其上刷過,落到地上,聚集擴散,未曾在其上多留。
來到山腰已有些時日,食堂裡的飯都吃了個遍,開始第一次輪迴。可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走上山頂的路,激動上前,邁出腳步。
母星龍教員說,他這半年的任務就是提升實力,至於上山的路,半年內是肯定找不到的,這本該是夏蕭走上山腰的時間。
每一屆都不乏天賦異稟者,很多天才上了山腰,用了半年,一年,甚至兩年,三年的時間才找到上山的路,以此得到做教員的資格。就算夏蕭再厲害,也需要半年時間。他沒有高估自己,可低估了夏蕭。因爲這條路,明顯擺在他眼前!
擡起的腳掌落下,踏上石磚,密切接觸走上山頂的路。可這一瞬間,夏蕭的身體被拉回,松樹林距離小鎮住所最多五公里,可他像在拉回的路上停留數個時辰之久。拉扯夏蕭身體的力量很強,將其狠狠按在牀上。
這股力,恨不得將牀板摁穿,令牀角刺進瓷磚。
夏蕭的身體被一種神秘的力量壓住,似有一個彪形大漢坐在他牀邊,一手壓着他胸口,一手握着一根碩大的狼牙棒。若夏蕭不睡覺,就一棒槌下去,將其砸得腦 漿四濺。在這等暴力童話下,夏蕭真的睡着了。
沉睡的意識甦醒一瞬,夏蕭便彈射坐起,拉了一半的窗簾已亮。
牀邊有舒霜昨晚準備好的衣服,可微涼的夏蕭沒穿,他盯着自己光溜溜的手臂肌膚,眼裡疑惑誇張。他知道自己昨晚做了夢,因爲自己沒穿衣服。可那女子,雖看不清面貌,可她真切的朝自己伸了手。還有那山路,在黑暗裡保持着自己的光輝。
想到那路,夏蕭起牀穿衣。
“舒霜,起牀啦。”
夏蕭的聲音匆忙,即便保持着溫柔,可也有些刻意。
開門聲後,是已洗漱好的舒霜。見夏蕭這樣,她好奇問:
“要出去嗎?”
“我在夢裡找到了上山的路。”
夏蕭眼裡有些狂熱,如果那路爲真,他就能離山頂更近。可現在還有很多人沒有走上山腰,他在夢裡找到的上山之路,真的存在於現實嗎?